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
这个身体的自主权回到了我手里。
之后我紧接着意识到第二个恐怖的点——
我比上次早了半个小时接管这个身体。也就是说,我的考试提早到现在开始。
然后是第三个点——
过去的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他还限制重考次数!假如每次答错,读档点都会提前,这就说明,假如我答错的次数太多,我就会永远丢失这段记忆。
以上所有念头冲进我的大脑,信息量太大,我差点忘记控制我自己的身体。幸好我是个体育老师,反应很快,平衡感也不错,假如此时我往后踩错一步,我就该马上掉进陷阱里,然后等待珩在被拉长无数倍的一个小时之后把我扇醒。
我按照记忆里的内容,控制我的身体。亲身体验他的恐惧,和在记忆里看,程度上有很大的差异。以前的我必然是个很会折磨人的混蛋,他知道怎么制造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当我的行为和记忆偏离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我会被判定为“回答错误”,不确定的规则让我时刻提心吊胆。我机械地重复着记忆里的所有细节,直到我听到屋里人的声音——
“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听了很多闲话。但这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心脏抽痛,血液断供,头脑一阵发昏。我这时候该摔在地上,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硬要往地上摔,还真需要一点演技。演技我没有,诡计我与生俱来就有一些,我把我的意识短暂地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身体像被断了电,砰地一下就栽倒在地上。
“谁?”妈妈在叫我。
我讨厌这声音。这把声音和“抛弃”已经形成了永久的反射。
我的意识归位,我趴在地上抬头看她。
她又喊我:“你过来。”
我站起来,走过去,途中我需要哭,但我哭不出来。现在我是个二十六岁的人,时间过得太久,她给我留下的只有失忆了都抹不掉的讨好型人格,我对她没有爱,也没有恨。我艰难地开口喊“妈”,这一声喊得几乎是在背叛我自己。幸好她接下来是要打我的,我的眼泪是真是假,都不会改变我下一刻的遭遇。我虚假的眼泪没有触发陷阱,她嫌恶地看向我,之后开始质问我,眼里的嫌恶忽然变作杀意,她抓着我的手,把我往门口拖。
是真疼啊,我分心了一秒,看见自己的膝盖被粗糙的水泥地磨出一层混合着皮肤和肉的血泥。我道歉,我求饶,她完全不理会。之后我挣脱了她,我回头看见了那个踹断我肋骨的男人,虽然明知道他会伤害我,我还要跑过去,我抱上他的腿,他把我甩开,我倒在地上,他巨大的黑影就在我的眼前。不做任何躲避完全违背人类本能,我实在做不到,于是我又把意识抽出,刻意让自己错过躲避的时机。
他一脚踢在我的心窝上,我听到了骨头变形的声音,是真的太疼了,我蜷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追上来还打,我这次已经没必要使诡计了,因为我实在疼得躲不了,我蜷成一团,后背弓起,他望准我的背脊又是一脚,那声闷响在我的胸腔里反复回撞。我想喊救命,我好想喊珩,我的本能把她从黑暗中将我扯出来的画面推送到脑子的最前方,我好想她,疼痛让我所有思绪都慌不择路地乱跑,他们往我关于安全感的记忆里跑,我甚至有一秒看见珩坐在我面前,她拍着我的脸说等会要这样把我叫醒,而我以为她在安慰我。
救命。
她能不能来。
读档点来了,我感觉到了,我不能再想她了,我必须保持理智,我的声音在颤抖,我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了,别杀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它从内而外贯穿了我,它是我前十年的人生里,反反复复永不愈合的伤痕,我感觉到什么熟悉的绝望的情绪击中了我,之后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里淌出,我在哭,那是二十六岁的我在哭,我的身上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我完全脱力,瘫软在地。屋里的光把后面两个人的身形投在我眼前的地面上,女人把男人拉住,这时候她终于开始害怕,是害怕,不是心软,她怕我死了害他们坐牢,并不是怕我死。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马上要再一次冲向我的男人影子停住。
我闭上眼,珩,珩呢。过去多久了,过去多久了,珩呢?
珩没有来,我也没敢喊她,但在我的眼泪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这个身体的掌控权。
我答对了。我通过了我自己设定的身份核验。
十岁的我比二十六岁的我坚强多了,一接手这个身体,他就开始思考。他从这一刻开始,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分裂自己。他的身体在疼痛,他的大脑在思考,他的思绪似乎分毫不被□□上的痛苦干扰,他冷眼旁观自己的母亲把他扶起来,他躲在客厅的角落里,持续地沉默着。父亲翻出剩下半瓶的廉价烧酒,黑着脸把酒喝进去,之后回到房间,砰地把门关上,两分钟之后,破旧的木门后面就传来他震天响的鼾声。终于恢复了些许恻隐之心的母亲给小孩热了个大馒头,小孩就着凉水吃馒头。因为饿得太久,馒头滚进胃里的时候,习惯了空落落的胃开始剧烈地痉挛,胃变成一条大毛巾,在肚子里拧来又拧去。小孩的意识在观察母亲和家里的布置,他思考他的,而胃自顾自地疼着。吃着吃着母亲发现小孩的头上在冒冷汗,夜深了,她的心也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吧,她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她用手背擦了擦小孩额头的汗。我感觉到小孩平稳的意识一震,之后眼泪失控地从他干瘪深陷的眼眶里滑落。
他要走。在他的父亲看着他倒在地上,还往他的后背踢了第二脚的时候,他就下定了走的决心。但他动摇了,动摇了不止一次。妈妈把馒头递到他手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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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摇了第一次。他的骨头没全断,他年纪太小,骨头很软,它变形了,当他坐直身子时,隔着衣服,能看到左边胸廓上很明显的一处凹陷。当妈妈看着他吃馒头,不自觉地往他胸口的凹陷看了一眼的时候,他动摇了第二次。当妈妈伸出手给他擦汗时,他动摇了第三次。他几乎想要扑到她的怀里哭,但这时候房间里的弟弟哭了。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她很快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弟弟的房间去了。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又缩回原位,他靠在墙角,看着妈妈进屋,短暂回到身体里的意识又分裂出去,胃和心脏的抽痛都瞬间消失了。真好。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再犹豫,不再动摇。他彻底地自由了。
凌晨四点,家里的三个人都睡着了。小孩悄悄地走到了爸爸的房门前面。他走路没有声音,像只老鼠,他抓住门把手,稍稍用力,缓慢地跨过门锁会发出声响的特定的角度,之后他把门拧开,钻了进去。爸爸睡得很深,酒精让他睡得近乎昏迷。小孩走到墙边的挂钩前,伸手探进墙上挂着的长裤口袋。他摸出了一把纸币,在黑暗中靠触觉大致判断了一下数量,之后转身离开,把门关上。
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妈妈和弟弟的房间。因为妈妈睡得很浅,他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回头,但又想起了刚刚被他忍住的拥抱,于是他没有回头。
走到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码头上没有人认识他,因为他从来没离开过这个地方。他踮起脚,和窗口里的售票员说要一张儿童票,一张成人票。售票员瞄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新奇,连买票都要抢着帮家人买的小孩,她没多问,从窗口里递给他两张票。上船的时候他故意紧跟着一个提着大包小包,无暇顾及周围的中年男人,检票员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又看了看后面低着头跟着他一路小跑的小孩,也没多问,就这么放他上了船。
船离港的时候,小孩回头看了一眼。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无数次凝望过这片浩瀚的海。学校里的老师和镇里的成年人会告诉他,海的那边是城市,是各色各样的汽车,是混着汽油柴油味和烟尘的空气。他在作文里用“远方”,用“未来”,用“希望”,去指代海那边的世界。他多次想象过海那边的世界,但此时的他,看着自己生长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他对海的彼岸没有期待。世界都那样,每个人都陌生,每个人都自私,每个人都残忍。他只在乎这片海本身,它是自由,它就是自由,海,一个充满未知,充满可能的平行世界。船越走越远,码头越变越矮,镇子成了一片平坦的土地,有的地方浅黄色,有的地方浅绿色,镇子里的公园是白色的,因为地上铺了平整的石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公园里的人鱼塑像。那条诡异地弯折着的人鱼,几十年如一日地伫立在公园的高台之上。他希望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就遗忘这个镇子里的一切。但人鱼出现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