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回答他的一切问题,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分明是我儿时记忆里那个心怀怨恨穷追不舍的母亲,而他眼里的暴戾和怒气又仿佛我那个无能的父亲。我知道他只是一个碎片,一个具有部分思想的傀儡,但大概我的脑子里也有狠戾易激惹的一部分,他作出攻击的架势,这一部分脑区就随之亮起,我感觉到一阵怒意从我的心脏深处腾起,它连带着我在昨天那个冰冷的陷阱里的记忆,疼痛和恐惧统统化作恨意,像海浪一般呼啸着奔涌而出。但……我大脑里攻击人的部分记忆已经被删除,这把火在我的体内燃烧,但它无法化成任何一个字。我感觉到我有点想要给他一拳,理智告诉我事情最好不要往斗殴上发展,我努力要忍住这种冲动。
但我忘了我现在是在梦里。我大脑的指令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审查,直接就到达我的肌肉,我看着十岁小孩举起干瘦的拳头,呼地一下打在他漂亮的鼻梁上。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学校里的NPC们统统看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珩好像试着收回我身体的控制权,但她防御的动作比对方反击的动作要慢,只见对方一扬手,我前一刻所在的地面就塌陷了下去。
被攻击的瞬间,我又感觉到我黑暗的大脑亮了起来。过去的我必然是多次面临这种场面,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同时亮起了千万盏灯,在地面变成一个通向陷阱的黑洞之前,我几乎在刹那间跳到了别的地方。我的手变成了成年人的手——我窜到了教室里正在讲课的老师身体里。我想起了珩的话:“分裂意识是筑梦师的基本功。”这是我的梦境,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由我的意识构造,所以我能像打游戏的时候和女朋友打电话一样,随意地把我的司令部从游戏画面转移到和女朋友的对话里。现在我的司令部就从十岁小孩,转到了教室里的NPC老师身上。
我记起如何闪避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但他瞬间改变了策略,像是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霎时推倒了我所在的建筑物,教室陡然垮塌,茫茫的烟尘挡住了我的视线,所有人物都隐匿在灰尘之中,我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的身体,就在此时,一块混凝土砸向了我——
那一刻我的神经冲动来不及组成一个闪避的动作,在我开始思索在梦里被砸死会不会也掉进无限延伸梦境时,珩把混凝土块停在了我的上空。准确点来说,珩强行拖长了梦里的时间,混凝土块开始优雅地飘落,万物崩裂的背景里,它仿佛偶像武侠剧里连撩撩头发都要放个慢镜头的男主角。
珩趴在我的脑子上敲天花板,咚咚咚的声响震得我头疼:“你不想出去了?就爱跟他打?”
我反驳:“我想出去啊!谁爱跟他打啊喂?”
珩:“那你能不能发一个‘我要醒来’的指令?我在你的身体里面,你不说走,我也走不了。”
被她凶多了之后,在危险的环境里听到她凶我,我竟然觉得心里一下安定了下来。我如梦初醒,像每次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噩梦时一样,努力地想要马上醒过来。在我这么想的瞬间,珩抓着我的头盖骨把我推了出去,我瞬间穿过倒塌的小学,穿过进来时的密林,之后回到电梯里。珩把电梯拉到最高速,我看着外面的梦境一连串地闪过,之后醒在我自己的床上。
珩的意识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像是谁把我大脑表面的一张贴纸撕掉了,扯得这片脑区所管辖的皮肤一阵古怪的刺挠。我睁开眼,珩和我面对面躺着,她几乎和我同时睁开眼睛。这距离有点过于近了,兼之我刚从战斗的梦境里醒来,心跳还很快,和她对面躺着,我有点局促。
但在她眼里,我是一块肉,没有社会身份标识,激不起她任何的个人感情,虽然她醒在我的床上,但她看起来很平静,和醒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躺椅上,或是任何无关紧要的地方时一样。她又像平时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那样,细而长的眉毛微微一蹙,短暂的思索之后眉间的褶皱展开,目光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她说:“看来你只能自己进去了。”
……我马上就想起了被十几岁的我炸得到处都是窟窿的学校。刚刚我真够鲁莽的,恃着珩在,我居然敢挑衅他。
她好像看出了我眼里的闪烁,她忽然伸手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惊恐地睁大眼,而她的身影完全占满我的整个视野时,她的手已经放在我脸上了。她的体温很低,真的很低,手的温度更低,像一个冰袋,贴在我的脸颊上,我能感觉到我的面动脉在她冰冷的手指下跳动。
我又用人类的行事方式揣测她了,有一秒钟的时间里,我误以为她是看出来我在害怕,试图通过触摸来安慰我。但她拍了拍我的脸,说:“如果一个小时之后你还没醒,我就会这样把你拍醒。无论他把你推到怎样的噩梦里,你都牢牢记住,你现在正在做梦,并且至多一个小时之内,我会把你叫醒。明白了吗?”
见我不说话,她又拍了我的脸一下:“听到没?”
“……听到了。”
“那你准备好咯?”
我好像是点了一下头,或者只是随便动了一下,反正她觉得我准备好了,我几乎在一瞬之间又被塞到了黑漆漆的电梯里,之后快速地往下坠,我闭着眼睛等待,在熟悉的感觉出现的那一刻,我推门出去。
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大片废墟。刚刚珩阻止我跟我十四岁的魂器打起来,是个明智的决定,学校塌了,变成一片废墟,而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全是一个个巨大的黑窟窿。我走过两边都是深渊的窄路,到了教学楼脚下,一抬头,我看见十四岁的我坐在混凝土块堆成的小山上,他的鼻梁被我打断了,左边眼睛又紫又肿,他两条瘦长的腿悬空,在土堆外面晃晃荡荡。见我自己一个人来,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但语气依然非常欠揍,该死的青春叛逆期臭小孩。
“喂,”他喊我,“她呢?”
“她来你把学校炸掉,她不来你又问,”我抬头看他,“我发现你这人还挺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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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楼上跳下来,因为他看起来是个有智能的个体,我常常忘记这不是现实。他跳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自杀,但他优雅地在我面前站住。我由是意识到他是一个具有部分智能的个体,他可以自由地和我聊天,但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守护这段记忆,敌人入侵的时候他发动攻击,必要时自爆,而主人来的时候,他负责开门。虽然他讨厌我,但我这个身体里没有异体成分,我的每个细胞都通过了身份核验,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用他不对称的眼睛瞪我,问我:“你是不是要进去?”
我不好意思看他,他像个被混混霸凌的优等生,衣服熨得笔挺,鼻子被我打断,左边眼睛变成紫色的单眼皮,长长的睫毛只能在肿胀的上下眼睑之间极小的范围内颤动。我转开目光,“嗯”了一声。他的出厂设定让他给我开门,他的个人意志带有对我的私怨,他闪到我身后,之后狠狠一脚把我踹进歪掉的门框里。
……
我回来了。胃痛,腿软,头脑发昏,远处传来一阵阵让人更加困乏的均匀的海浪声。虽然这地方让我本能地反胃,但一想到我又可能看到更多后续的记忆,甚至看到和这时候的我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丁书记,我的期待就压过了不适。谢谢珩,感恩珩,挂科了她不仅能救我,还能让我重考一次,这地球没了珩可怎么转!
我对重看一次前面的记忆没有半点兴趣,我躲在小孩身体里,看他藏在房子后面偷听。长得像个灰熊的人贩子在屋里大喊大叫,拿肉刀砍桌子,那声音震得我的心脏也跟着乱跳,我心想虽然这是我的记忆,但我没有自虐倾向,没有把伤疤翻来覆去看的必要。半个小时前和十四岁的我打架,触发了我分裂意识的记忆,我干脆把我的感官从小孩的身体里撤掉,我把自己所有的意识缩成一团,藏在小孩的脑袋里挂机。
我只保留了我的视觉和听觉,太好了,他身上的情绪一点都不能和我共享,我看他心惊胆战地躲在墙后,仿佛在看第一人称的电影。难怪书里电影里都说,经历过严重创伤事件的人,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会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让自己觉得可怕的事情其实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旁观他的痛苦,就差掏包瓜子出来嗑了。
电影放到灰熊人贩子砰地把桌腿踹断,屋里兵荒马乱的全是桌上东西摔在地上的响声,我盘腿坐在小孩头顶,看着人贩子出来,抽身在外的我很有兴致,他像什么在夜间觅食的动物那样,微微弯下腰,脖子往前伸,颈上堆积的横肉被他这个动作拉开,让他的脑袋变得像条抻直的蚯蚓。
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他的脸几乎就和我隔了一个墙角,我本来还在走神,忽然之间,周围变安静了。
我的意识本来都团在小孩的头顶,在我想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摊开,之后手是手脚是脚地把我的感觉细胞都塞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去。
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