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回想了一下。她的魔法果然有奇效,当我再次回忆的时候,那团黑雾散开了,我又看见了夜晚里的村庄。大概是醒过来的时间足够长,这段记忆和我的距离变远了,我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细节,但那时候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变得遥远,我像是在看一场主角是我的电影。
“好像可以了,”我说,“我跟你讲讲?”
我和她讲了梦境的内容,她一边吃一边听,等我把整件事都说完,隔壁那桌吃得大半饱的人,已经半靠在椅背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她捏着一个蟹腿在啃,之后看我:“所以说,你是在他踹了你一脚之后,掉出了你的记忆?”
“是,我忽然间能动了。”
“然后你试着逃跑?”
“对。”
“但是刚退后一步,你就踩空了,然后开始一层层梦境往下掉?”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后怕:“……对。”
她把蟹壳放下,又伸手拿了另一个蟹腿:“这像是一个测试,而你答错了。”
“什么?”
“一个测试,测试进入记忆的你是不是江夷本人,”她又看我,“我举个例子。比如你现在是个特工,你要进入一个机密房间,你通过了门口的面容识别,但是里面的人疑心你是假冒的,怀疑你是个整容整得和江夷一模一样的敌人,所以他们在路上设置了一道锁,让你输密码,以确认你的身份。”
“你是说,我掉出记忆之后的决策,就是这个密码?”
“对,”她说,“他让你决定下一步的做法,而你给的不是他设定的答案,所以他判定你是个入侵者,把你关了起来。”
“……什么?我答错了?”我疑惑,“那人踹断我两根肋骨,我逃跑,这还不对?难道我不该逃跑?”
她难得停下了她的嘴,她吃剩下的蟹壳已经堆成了小山。她转向我:“他的机关是为了精准抓出除他以外的人,你不能想‘应该怎么做’,你要想‘他会怎么做’。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
“极度理性的人会做怎样的决定?”
“对自己最有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在那个情境下,他需要达到怎样的目的?”
我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他……他不想死。他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强烈到我有点难以理解的程度。我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多年来一直被虐待,甚至一度被爸妈卖掉的小孩,能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知道让他如此坚定要活下来的动机是什么,这一段可能还在我不曾探索到的记忆里。总之他很想活下来,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他想活着。”
“你当时的想法呢?”
“我没有想法,我被吓到了好吗?我有一瞬间觉得我的心脏要像个气球一样被肋骨扎爆了……好,我跟他应该是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想,求生本能。”
“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区别在于你和他。你没有像他这样被虐待,别人打你你就逃跑,但他可能一直经受这样的虐待,你觉得他逃跑过吗?”
“肯定逃跑过,但是……”我想起我倒在地上时,那个巨大的黑影,“他逃不掉,一个小孩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照亮了我的大脑:“他知道自己绝对逃不掉,所以他要让对方停手。”
我答对了,因为她又开始吃了,她撬开了今晚第七个海胆。“现在你要换到你爸爸……嗯,我是说那个男人的角度。你想象一下,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不知道你的仇人在哪,但是他十岁的儿子在你手上,你——”
她的描述引起了我的强烈不适,我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抱歉,我想象不了。那只是个小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甚至连那个仇人都已经抛弃了他,折磨他没有意义,他死了仇人都不在乎,仇人甚至不知道!我……”
她吃海胆的动作又停了下来。之后她看我。我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她看我的眼神又像是下一秒就要伸手摸摸我的头。
“那你换一个,现在你是个窝囊的男人,你的仇人落到了你手里,而他现在没有反抗你的能力。你打他,你踢断了他的两根肋骨,他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跑,你会怎么做?”
说实话,我被设定得有点过于善良,这个场景已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范围,但我尽量残暴一点。
“嗯……我会追上去。”我回忆了一下我打游戏的场景,“追上去接着打。”
追上去接着打。多么残忍的答案。从前那个我想必已经多次经历这样的折磨。
“什么情况下你可能会停手?”
“觉得下一秒会把对方打死的时候?”我说,“杀人还是犯法的吧?他是个窝囊的男人,不敢闹出人命吧?”
那一瞬间,我黑暗的脑区里闪过一点火花。有一块记忆被照亮了。这一块碎片瞬间闯入我的大脑。我又跌在了那个小孩的身体里。他捂着胸口在地上抽搐,他用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喊救命,喊妈妈,不停地喊妈妈。他用他绝望的眼睛看着施暴者,乞求对方的怜悯。眼看对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转而看向了旁边的妈妈。他那一刻的目光必定很灰暗,很无助,女人被他的目光惊醒,之后拉住男人。
“你要把他打死了,你要杀人了,你要杀人吗?”
男人如梦初醒地刹住脚步。
这一段闪回的记忆激起了我非常强烈的恐惧,我想起了那个黑暗的冰窖。它的里面充满了仇恨和恐惧,珩说,一切创造都基于观测。他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恐怖,所以他才能建造出这样一个房间,把入侵者溺死在无尽的绝望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要是我昨天晚上没戴手绳,现在我会怎么样。我可能会被困在那里好几年,好几十年,之后我睁开眼发现,我居然还活着,时间只过去了区区八个小时。然后我在错乱的时间里陷入疯狂,最后忍无可忍,打开窗户,闭上眼睛往楼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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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夷?江夷?”
还好我戴了手绳,还好珩在。她忽然喊我,再一次把我从回忆里唤醒。我看她的眼神也许有点奇怪,因为她看着我,隔壁桌聊天的人莫名其妙地也看着我。
她递过来一小盘甜虾:“正事说完了,你吃点吧。”
我接过盘子,隔壁桌的人还在看我。
之后我就看见珩招手叫附近的服务员:“你好,帮忙下个单。”
……隔壁桌没有在看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们在看珩。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珩把满满一桌子都吃干净了,我有预感她一个人能顶至少两个路迢,嗯,我有点保守了,她又点了一堆,至少三个路迢。真是大隐隐于市,人不可貌相。
珩吃起饭来没有半点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十分从容,十分优雅地一盘接一盘地吃,一分钟没停过。我陪她吃到十点钟,已经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十点半,隔壁桌人酒饱饭足,走的时候经过我们旁边,他们拙劣地假装不经意,盯着吃甜品的珩看。十一点,珩终于放下了筷子。她闲适地往后一躺,我很确信那一刻我隔着她的浅蓝色棉T恤看见了她吃得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她好神奇,她像个鳄鱼,保留了原始状态下的吃一顿不吃一顿的本能,或是经历过极端状态下的生存训练,把进食节律给完全进化掉了。寻常人要是饿了一整天,之后又暴饮暴食一顿,轻则胃疼,重则急性胰腺炎。而她只是神色平常地招了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微微笑着说她还要一杯橙汁。
见我看她,她也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要是我们下次还来,可能这几个服务员会在后面窃窃私语,”我稍稍弯腰靠近她,一手挡嘴,小声说道,“说‘看到没上次就这个女的’。”
她笑起来,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笑得眯起来的眼睛上,她睫毛不长,也不浓密,看起来似乎有继续生长的潜力,在上空的暖光灯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她的睫毛好像是很深很深,接近于黑的绿色,我不由得想起浩仔上次说,她的绿头发是天生的,她真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服务员把橙汁送到她面前,她接过,我们又沉默着,店里剩下的顾客不多,轻柔的背景音乐下,偶尔能听到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我等她喝完一杯橙汁,等她拿纸巾细细地印干净嘴唇,等她用热毛巾的正面把手擦一遍,又翻过来用反面擦一遍。她忽然叫了我一声:“江夷。”
我看向她:“啊?”
“我想起点重要的事,”她把毛巾放下:“你还记得噩梦之前的事情吗?”
“你是指?”
“触发它的事情,”她看我,“那种黑夜中忽然有人开灯的感觉。”
我想想。
从梦境降落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但是光很快消失了。
还有一次……
“好像是我们在吃章鱼小丸子的时候,有人在外面经过——”一个剪影涌上我的脑海,一簇烟花随之在我的漆黑的记忆中亮起,“是丁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