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侍读值房内,檀香燃尽,只余一线枯灰。
太子朱晟柏、献王朱晟栩被禁足,五皇子巫蛊人偶一案震动朝野的消息,便如同这光柱里翻滚的尘埃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每一个角落。
侍读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许凌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
他脸上惯常的轻松笑意荡然无存,步履间不掩饰虚浮。
他走到江清晏案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子芜,”许凌的声音干涩紧绷,“都知道了?”
江清晏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资治通鉴》某一页上,指尖轻拂过书页边缘。
“嗯。”江清晏只应了一声,音调毫无波澜。
许凌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太子殿下被禁足东宫,外人不得擅入。献王……更是被移去了西苑延和殿那等地方!三司会审……这水彻底浑了!”
他压低声音,难掩恐慌:“但是君心难测啊!太子提拔的我俩,我俩已经和太子绑到一条船上了,现在船要翻,你我焉能幸免?老师三令五申莫涉夺嫡,如今这该如何是好?”
君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天威。
许凌的目光死死钉在江清晏脸上,试图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与自己相同的慌乱或。
然而没有。
那张脸依旧沉静得令人心寒。
江清晏缓缓抬起头,凤眸微抬,视线终于从书页移开。
“船若注定要沉,”他的声音不高,“与其随船溺毙,不如……”
他顿了顿,唇齿间吐出的字眼石破天惊:“弄死太子。”
“哐当——!”
许凌手中的青瓷茶盏脱手坠落,狠狠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四溅开来,泼湿了他官靴的靴面和下摆,黏腻滚烫,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破了音:
“江清晏!你疯了?!弑君弑储!这是诛灭九族、挫骨扬灰的大罪!你江家上下、我许家满门一个都活不了!你怎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你……你简直……”
他指着江清晏,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值房内回荡。
“谁说是我动手?”江清晏的声音依旧平稳,“自然是借刀杀人。”
“借……借谁的刀?!”许凌的声音嘶哑,胸口剧烈起伏,“谁有这胆子?谁又能做到?就算借刀,一旦事败,追查起来,你我便是首恶元凶!这跟亲手弑君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江清晏的目光直刺许凌涣散的瞳孔,“刀若用得好,血不会溅到我们手上。而太子不死,你我就得被一辈子绑着。他活着,就是悬在你我脖颈上的铡刀。朱晟楷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身边的人。”
他微微前倾身体:“告诉我,许凌,除了这条路,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我们和他脱离关系?”
许凌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什么办法?除非太子死,不然他们就得当他一辈子的同盟。
就在这时,江清晏倏然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投向许凌身侧那片空无一物的角落。
他对着那片虚空问道:“怎么样了?”
许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这样!又是对着空气说话!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从前他只当江清晏是连日劳碌耗神过度,得了癔症,虽觉诡异惊悚,但尚可自欺欺人。
长久积压的疑惑和此刻濒临崩溃的压力瞬间冲破了他理智的堤坝!
“江清晏!”许凌嘶声厉吼,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江清晏的衣襟,“你到底在搞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神情专注,煞有介事。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太你不想着如何应对,还在这里神神叨叨!装神弄鬼给谁看?现在连避都不避了吗!”
江清晏并未因他的失控而有丝毫动容。
他甚至没有看暴怒的许凌一眼,眼眸依旧牢牢锁定着空气。
在江清晏的视野里,李兰曦的魂体正显形于那片角落的光影之中。
她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交领袄裙,乌发如云,斜簪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绢花。
只是此刻,她无奈又纠结,柳眉微蹙,杏眼看向江清晏,抱怨了一句:“非要这样?吓死他怎么办?”
江清晏拍开许凌的手:“能让他看你你吗?”
李兰曦撇撇嘴,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她抬手,摘下鬓边牡丹花的一片花瓣: “喏,拿着,”李兰曦将花瓣递出去,“给他。”
江清晏依言伸出手,接过花瓣。
在许凌的目光注视下,一片水灵灵的牡丹花瓣就凭空出现在江清晏的指间。
这一幕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拿着。”
江清晏将花瓣递给许凌。
“不!这什么鬼东西?!”许凌连忙向后缩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看不出来啊!江清晏!你搞这妖术啊!”
“拿着!”江清晏的声音陡然转厉,“想知道真相,就拿着!看着你右手边三步之外!”
许凌终于妥协。他颤抖着,万般不情愿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花瓣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激得他汗毛倒竖。
他几乎是痉挛般地紧紧攥住了花瓣,然后被迫地、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投向右手边三步之外那片空荡的角落。
起先什么也没有。
然后,异变陡生。
空气骤然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涟漪中心,光影开始诡异地扭曲、拉伸、凝聚。
先是朦胧的淡紫色光影勾勒出纤细腰肢的轮廓,裙袂无风自动的飘逸感。
接着是乌黑如云的秀发逐渐清晰,发髻上斜簪的那朵牡丹绢花,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由浅及深,栩栩如生。
再往上,是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眉,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挺翘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唇瓣……
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从虚无的涟漪中彻底凝实,俏生生地立在许凌面前三步之遥。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落在满眼惊恐的许凌身上。
“许二公子万福,兰曦叨唠了。”
李兰曦冲着许凌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一声低骂从许凌嘴里爆出。
“江清晏,你养小鬼啊!”
“谁是小鬼啊!”李兰曦听着许凌“口出诳语”,瞬间收起仪态,双手叉腰,一脸被冒犯后的不爽。
“她叫李兰曦。”江清晏的声音适时响起,“死了一百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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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了。”
……
靖王府,听涛阁。
窗外栽种的数竿修竹在风中沙沙作响,竹影婆娑,在窗棂上摇曳出斑驳的暗影。
朱晟楷随意地斜倚在白虎皮木榻上,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
玄清道长垂手肃立在榻前三步之外。
“做得不错,道长。”
“移花接木,暗度陈仓。太子被禁足东宫,老四被圈禁西苑,三司会审这潭水,够他们扑腾一阵子了。本王倒要看看,我那好二哥,这次还能不能从泥潭里爬出来。”
“王爷谬赞。”玄清道长微微欠身,“贫道不过是依计行事,借势而为。太子行事急切,留下破绽,方给了我等可乘之机。”
“嗯。”朱晟楷满意地点点头,将白玉扳指套回拇指,“那东西,确定处理干净了?没有一丝痕迹指向我们靖王府吧?”
“王爷放心。”玄清道长语气笃定,“人偶由贫道亲手以秘法炮制,沾染的沉水香气息已随那日殿内焚香彻底散去。埋入献王府花圃的路径、时机、人选皆经多重考量,所有经手之人皆已妥善安置,断无后患。”
他顿了顿,目光微抬:“只是……献王殿下那边?”
朱晟楷嗤笑一声,随手端起案几上的青玉茶盏,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浮沫:“老四?一个风吹就倒的药罐子,幽禁西苑那等清冷地方,不死也脱层皮。他活着,就是父皇心头一根刺,时刻提醒着皇室有个‘病弱无能’的皇子。”
“于本王而言,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四,比一个死了的老四更有用。”他啜了口茶,“至少,能让某些人寝食难安。不必管他,让他自生自灭便是。”
玄清道长闻言,只低声道:“王爷思虑周全。”
朱晟楷放下茶盏,闭上双眼:“行了,别躲了,本王知道你在。本王交代你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玄清道长闻言,微微颔首。
不是在对他说话。
屏风之后,光线幽暗。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片玄色绣云雁的袍角率先映入眼帘,随即,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身影从屏风后的阴影中步出。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韩垣。
他对着朱晟楷,单膝点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卑职韩垣,参见王爷!”
“起来吧。”朱晟楷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在韩垣的脸上扫过,“太子那边,盯得如何?”
韩垣起身,垂手肃立,声音沉凝有力:“回王爷,东宫内外已如铁桶,飞鸟难度。况陛下也让卑职盯梢东宫。
“太子自禁足后,除了一应生活所需由内侍送入,未曾召见任何外臣,亦无任何异常文书传出。每日只在殿内读书习字,或是与妃子寻欢作乐,看似颇为安分。”
朱晟楷闻言,发出一声轻笑:“安分?我那二哥,最擅长的就是表面功夫。越是安静,水底下越可能藏着大鱼。”
语气骤然转狠:“给本王盯死了!他身边每一个人,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谁,本王都要知道!还有……”
他话锋一转:“一个人,你要替本王格外留心。”
韩垣微微抬眼:“请王爷示下。”
朱晟楷指尖敲击着木榻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
“翰林院侍读,江清晏。”
韩垣眼中精光一闪,并无太多意外,沉声应道:“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