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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

作者:比翼南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章 怪异37路


    昨晚他们一起送唐苏回家, 遭遇一群野猫纠缠,有惊无险到达b-12栋,按响门铃, 唐苏的父母打开门,神色焦急,唐讼知扶着唐苏踏进门, 孟烟有意挡住白蔺和牧哲探究的视线, 想拉两个男孩进客厅吃点什么, 感谢他们主动送生病的唐苏回家。


    唐苏已经被唐讼知飞快抱上二楼, 牧哲白蔺都早熟机敏,知道孟烟想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唐苏身上移走,没有多留, 把孟烟硬塞的进口巧克力都揣到兜里, 双双打道回府。


    白蔺:“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吧?”


    牧哲:“嗯。”


    白蔺搅了搅他的绿拿铁,明明清雅的抹茶色,在他神经过敏的眼里像个藏在杯子里的绿色漩涡,渴望卷进什么东西进去。


    白蔺觉得他们早已经被卷进一种失控的连锁反应里, 异常每天都在发生,之前尚且是隐秘而耐人寻味的, 那么幽灵船的登陆, 就将这种潜入琅環镇的异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里, 就像日积月累的病变恶化成一颗肿瘤, 等它出现的时候, 人们已经束手无策。


    这辆载着局中人的列车正头也不回地疾奔着, 越来越多不知情的乘客走进车厢, 跟着脱轨的列车疾驰向疯狂, 白蔺不知道它到底要撞上什么才肯停止?


    白蔺:“到底谁是多出来的那个, 你有头绪么?”


    白蔺神情语气冷静得有些怪异。


    他似乎知道牧哲会说出谁的名字。


    牧哲:“言亦如。”


    白蔺冷笑。


    落地窗外完全被黄昏笼罩,光线烂掉了,他们望着海天相接处熟烂的赤褐色,夕阳像即将破壳的卵,有什么巨物要从那里面孵化出来。


    牧哲望着半坏的太阳,呢喃着:“逢魔时刻。”


    白蔺蹙眉:“什么?”


    牧哲:“唐苏讲给我的,他在漫画书里看的,经典到有点老套,没听过么?黄昏是白天和黑夜的分界,对应阴阳分界,界限混淆,这个时段妖怪和污秽会出来作祟,相似的传说很多,比如山以前是村落的分界,山上多坟地,山就成为人鬼分界的地方,所以进山容易撞鬼。”


    牧哲那副慢条斯理谈唐苏的样子让白蔺想给他两下。


    白蔺把马克杯里的绿色漩涡一口灌进嘴里,压住想转身走人的冲动,他别开眼,靠住椅背,慢慢吞咽腮帮子里湿凉的液体。


    心绪繁杂,根本尝不出味道。


    唐苏被只鬼缠上了,这件事只有他和牧哲知道。


    他们必须想办法把那只鬼从唐苏身边赶开。


    “知道你跟唐苏约会挺多次了,那他有跟你提过我么?唐苏刚来琅環镇就去琴行报了钢琴课,那会儿还在放暑假,也就是说,我比你早认识他。”


    白蔺露出一个顽劣的眼神:“我觉得他不想你知道我。”


    牧哲把话题冷淡地扯回主线:“他今天一放学就不见了。”


    白蔺脸上的狡黠消弭,沉默了一会儿:


    “……他被鬼带走了。”


    他们之所以会聚在这,因为他们刚刚在满处找唐苏。


    唐苏放学铃一响就消失了,牧哲回过头,看到那个阴暗空荡的角落,感觉一阵寒气砭骨。


    后门是锁着的,唐苏要走也要路经牧哲的座位从前门出去,牧哲现在每天除了念书就是盯唐苏,他不可能没看到。


    牧哲抱着微末的希望问了问楚昔西,楚昔西果然也不清楚唐苏在哪,牧哲立刻离开教学楼,去唐苏爱晃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找着。


    哪里都没有。


    白蔺因为跟唐苏不同班,稍慢一步,看到后排人去楼空,也拽住楚昔西问了相同的问题。


    楚昔西吐槽:“呵呵,你以后跟牧哲唐苏拉个群好了。”


    白蔺坚信是牧哲带走了唐苏,决定像昨晚那样截牧哲的胡,但等白蔺在操场沙坑找到这位情敌,牧哲孤只有零零一人,锁着眉心,盯着唐苏平时爱呆的沙坑一侧角落,对着一脸来找他算帐的白蔺说:


    “我们的记忆被脏东西窜改了。”


    十五分钟后。


    他们坐在这家咖啡馆,确定了言亦如是那个篡改他们记忆的脏东西。


    所以唐苏被言亦如带到哪里去了?


    白蔺真受不了坐以待毙,矍然起身,把矮桌撞得微晃,给牧哲撂下一句话:“以后我们轮着看他,绝对不能让那个鬼跟他靠太近,周末我跟他呆一个琴行,我会找借口让他跟我一直呆一起,周一到周五,你看住他。”


    牧哲挑眉:“那放学呢?怎么轮?谁送他?你安排好时间表了么。”


    白蔺听出牧哲字眼里的讽刺,很浑地冷哼一声:“——谁抢到算谁的。”


    他拎起书包,大步推开店门走人,想在附近继续找找唐苏看。


    门上的风铃一阵激荡,铃音散碎,紧接哑然,同喷泉广场一起凝固在这个糜艳熟烂的黄昏里。


    牧哲觉得他们像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


    “你几点前必须回家?”


    唐苏踢着防波堤上的石子,把它们一齐踢飞到橙色的海里去:“八点半之前,最好是八点,不回家吃饭要在群里跟爸爸妈妈讲,而且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他们愿意让你在外面吃东西吗。”


    “嗯,不过周一到周五我一天只有十五块钱额度,买一样就买不了别的,回家还要再吃爸爸做的饭。”


    “那周末呢。”


    “周末有二十块钱额度,可以买奶茶和一样点心,如果奶茶有优惠活动就能买两样,三餐还是得吃家里的。”


    言亦如微笑:“你父母把你照顾得很好——比大多数父母都要好,你喜欢他们么。”


    “当然啊。”


    言亦如话题一转:


    “我能看你的尾巴么?”


    唐苏抬头戒备地望着言亦如,言亦如还是那副说什么都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唐苏第二次严肃地纠正他:“我没有尾巴。”


    “真的?”


    “真的!不要再问。”


    从防波堤能看到幽灵船搁浅的地方,那骸骨一样的双桅帆船已经完全散架了,据说昨晚有个神秘的影子从船艏跳下来就消失无影,幽灵船也瞬间像烧完的尸骨那样,化成一摊不成形状的烂木头。


    最接近幽灵船的岸边被明黄色的警戒线围着,附近停着三辆警车,两辆消防车,围观的媒体、路人三五成群,除了拿手机拍个不停,也不乏长枪短.炮拾音器一类的专业拍摄器材,有很多连夜乘船来的自媒体和外地记者。


    镇政.府应急雇来的渔船在警戒线里勤勤恳恳打捞着,橘色液压吊臂像甲板长出的一只巨手,把幽灵船的残骸冷酷地抓起来,附着在残骸上的软体生物瞬间大块大块剥落,仿佛溃烂的皮肤。


    一些穿着雨衣戴着pe手套的人蹲在甲板,对着残骸挑来拣去,窃窃私语地交流,唐苏看的漫画多,按照他的经验,那应该是在怪异事件里出场频率极高的“专家”“民俗学者”一类。


    唐苏好奇:“他们捡走你的船会送去哪?”


    言亦如:“文物保护中心,考古研究所,研究完可能送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吧,也可能送到南渊市的大学,不过船是美国的船,说不定还会引起一点国际纠纷。”


    唐苏对言亦如嘴里的神秘机构露出神往之色。


    他觉得那些地方比海底神秘得多,因为只有学习成绩好的人才会被放进去。


    言亦如:“你想去?”


    唐苏:“我还没上过大学呢。”


    言亦如:“要不要考一个试试看。”


    唐苏:“想是这么想……”


    他觉得自己考不上,唐苏有严重的阅读障碍,体现为背不了诗,也做不出阅读理解。


    言亦如又露出那副对唐苏了如指掌的微笑:“我帮你啊。”


    唐苏:“怎么帮?”


    言亦如:“我比你的养父母更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哪里不懂,不管是你的人际关系,还是你的语文课本。”


    唐苏想起言亦如帮助他修改过同学的记忆,只是一点点细枝末节,就能让他瞬间被四个人接纳,唐苏觉得言亦如应该不是夸大其词。


    “你打算给我补课?”


    “我可以去你家给你补课,愿意么?”


    唐苏盯着言亦如的眼睛,言亦如脸上空白得像唐苏还没动笔的家庭作业,但唐苏能看穿言亦如眸子里的狡黠。


    就像周末看穿诳他去他家玩的白蔺一样,这些男孩虽然比他聪明,也爱仗着这一点在唐苏面前耍点手段和心机,但他们只要别有用心,唐苏全都能看出来,唐苏只是不理解他们的目的。


    唐苏也不问,默不作声地包容他们,唐苏对喜欢的东西总是纵容的,现在他评估了一下言亦如给自己的感觉,将言亦如模棱两可地放在“喜欢”和“还算感兴趣”的中间线。


    唐苏:“我要问问我妈妈。”


    言亦如:“你妈妈决定不了你的想法,你不愿意,我就进不了你的房间,就像那晚想从窗户钻进你家的怪物,你把它吃掉了一半吧?”


    唐苏努了努嘴巴,言亦如说得确实没错,那晚被暴雨卷来的黏糊糊、黑黢黢的海螺山怪物,它在b-12栋爬行时把孟烟吓得魂飞魄散,唐苏很生气它对孟烟做的事,干脆把它一大半身体都嚼碎吃掉。


    剩下一半的海螺山怪物就像只被打得苟延残喘的老鼠,狼狈地逃回了海螺山里。


    言亦如要是未征得唐苏的同意也这么做,会落得和海公子一样的下场,唐苏那嘴巴吃什么都很快,只是唐苏在父母和同学面前只吃一些正常的食物,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唐苏吃东西有多凶残,言亦如见过唐苏真正进食起来的样子,和末日没差,海公子还算跑得快的。


    唐苏只要愿意,幽灵船也能一片不剩地嚼成碎屑吞进肚子。


    琅環岛也可以。


    言亦如观察唐苏太久太久,他了解唐苏甚于了解自己,言亦如知道唐苏身上的禁忌。


    “所以还是不愿意对么?”


    唐苏在犹豫。


    “唐苏!!!”


    防波堤另一头冲来一个男孩,他的生命力比唐苏言亦如加起来都旺盛,长着健康、雄健的体魄,像头刚学会捕猎的年轻豹子,几步奔跳过来,把唐苏后领叼住。


    白蔺极尽恶意地瞪视着言亦如。


    这个像霉菌一样潜入他们生活的恶鬼。


    白蔺手法显得粗鲁,拽着唐苏后领拉到胸膛里,展开修长有力的手臂,恶狠狠揽住唐苏的肩膀,往堤上走。


    他几乎咆哮着:“离唐苏远一点!”


    言亦如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并不像白蔺想象中难缠,白蔺总以为言亦如像恐怖片结尾那种主角团已经开启平静生活了,又残酷地冒出来作祟的厉鬼,结果本尊根本连争都不争一下,只是慢吞吞地告诉白蔺:


    “你根本不知道你怀里抱着什么。”


    白蔺最怕言亦如是那种只杀人不讲理的恶鬼,比如贞子伽椰子,既然会条理清楚地讲话,恐怖程度瞬间在白蔺心中归零。


    白蔺将唐苏挡得严实,不让言亦如灰色的视线窥探,平静地再重复一遍:


    “滚远一点。”


    拽着唐苏快步离开。


    言亦如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被潮声烘托着,像海里的亡者发出的劝诫:“我劝你离唐苏远一点,他有时控制不好自己对你们的影响力,如果你不想发疯的话。”


    白蔺已经带着唐苏远离了堤岸。


    第23章 怪异37路


    唐苏一言不发跟着白蔺进了公交车站。


    牧哲居然靠在那。


    白蔺像看不到, 把唐苏挡在左手边,和右边的牧哲拉开五六步远的距离,唐苏觉得他们的站位很像语文考试他总是默写不出来的古诗, 因为一面又觉得自己可能在交卷前想出来,所以每次唐苏都在卷子上故意留出他们三人间隔的这么长的空白。


    没人讲话,一些等车的乘客认为白蔺唐苏和牧哲不认识, 杂乱地插在了他们间隔的空白里。


    牧哲靠着车站支架, 什么也没说。


    唐苏开口:“他说的没错哦。”


    牧哲露出一种倾听的表情。


    白蔺:“你说那个鬼?”


    唐苏:“嗯, 还是别跟我靠太近了。”


    白蔺没好气地:“他说的全是鬼话, 信他干什么,他篡改了我们每个人的记忆,如果不是……我也会被他骗到。”


    “如果不是什么?”


    白蔺看着唐苏这对望向自己的懵懂的眼睛, 真是郁闷透顶, 他都为他成什么样子了?丢了魂一样上赶着到处找他,昨晚还很混地亲过他——遗憾没亲到靶心,唐苏居然听不出那完整的句子是“如果不是我喜欢你”,而且是“我太喜欢你”。


    牧哲作为另一位识破言亦如谎言的当事人, 不再惜字如金:“你不要白蔺跟你靠太近,那我呢。”


    他刚问完, 夹在中间的几颗电灯泡全都尴尬地走开。


    白蔺翻翻眼睛:“唐苏没跟你讲话, 有些人不要自作多情。”


    牧哲只是盯着唐苏:“我呢?唐苏, 是你主动牵我的。”


    唐苏:“你也应该离我远一点。”


    牧哲:“楚昔西呢?你也不要跟她做朋友了么。”


    唐苏踟蹰着:“……不一样, 你们跟她不一样, 你们对我有别的东西, 别的情绪, 你们想做的是楚昔西不会对我做的事, 太浓烈, 我不懂,但我知道那样会影响你们,不好,很不好。”


    白蔺脸臊得将唐苏放开,像碰到烫手山芋。


    连牧哲一向慢条斯理、擅于伪装的性子也不怎么淡然了,脸上有被戳破的薄红。


    他们对唐苏青春期不可控的欲望,凶猛澎湃的荷尔蒙,那种不雅的吸引,唐苏一直都能看出来。


    白蔺眼底突然冒出一种凶暴的情绪,破罐子破摔,不讲理地再把唐苏的腕子攥住,这回更坚定,更用力,一种我就这样了,不喜欢你就甩开啊。


    “那要怎么办呢?唐苏?我就那么想你的,我承认我不够主动,你不上琴行二楼来找我,我们到现在也可能不会说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不来招我,我就不会想太多,但你招我了,不是么?你不要再见我了?我跟你一起听的歌,你都不喜欢了?”


    白蔺承认自己说这么细节,有故意恶心牧哲的成分在,可他也确实黔驴技穷,打起最拙劣的感动牌,白蔺根本舍不得唐苏蜷在他的浴缸里那幻梦一样的样子,像个降落在他身边的天使。


    37路车恰时停靠,张开两张机械大嘴。


    白蔺抓着唐苏就上,三两步跨上前门吐出的台阶,唐苏几乎是双脚离地被白蔺提溜上车的,白蔺好像怕他又被什么东西抢走。


    牧哲想起白蔺在咖啡馆撂下的狂言:


    “——谁抢到算谁的。”


    牧哲嘴角像刀尖一样刮出很细薄的冷笑,迈开长腿,也跨上车,他是第一次坐公交,出了点糗,不晓得怎么付钱,不过琅環岛的司机不像某些大城市的人狂躁,毕竟就算高峰期,37路拉的乘客也基本是一些熟脸,司机挺随和地教牧哲投钱扫码,牧哲点出二维码刷了一下,勉强挽回颜面。


    牧哲无事发生似的迈步向最后,白蔺已经把唐苏挡在角落里,往牧哲脸上扫了一眼,即刻冷冰冰盯向车窗外。


    防波堤上已经空无一人。


    鬼也没有。


    那脏东西去哪了?


    牧哲知道白蔺在找什么,他没有坐到白蔺旁边去,抓着吊环,站在车厢中间,他跟白蔺约好过,要一起提防那只无孔不入的鬼,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白蔺瞳孔收缩,猛地在前排看见一颗后脑勺,墨黑色头发松散,发梢略凌乱,纹丝不动地背对着他们坐着。


    露着一段惨白的后颈。


    跟上来了?


    白蔺用一条手臂将唐苏护住,浑身紧绷,预备随时抓着唐苏跨到车后门跳下车。


    他跟车厢正中的牧哲使了个眼色,牧哲微微点头,在行进的37路车中保持平衡,缓缓向前排靠近,脚步声顿挫。


    没等牧哲靠近,37路在琅環中学站停下,前后车门大喘气一样“噗噗”地洞开,那人站起身,擦过牧哲,从后门下车了。


    他们一起看到他的正脸,戴着厚重的树脂框架眼镜,脸上几片粉色痤疮,眼眶青黑,一看就是作息不规律的熬夜大活人。


    ……不是那只鬼。


    牧哲和白蔺手心都攥着冷汗,这种一惊一乍的情绪,到送唐苏回家之前都不会停止。


    37路继续行进,下一站反常地涌上一大批乘客,把牧哲一下挤到车后,牧哲认命在白蔺旁边坐下,幸好公交正后方为安全考虑并不设座位,所以牧哲可以和白蔺保持一个过道的距离。


    白蔺一条长腿别在前座旁,手臂挡着唐苏不松懈,一种见势不妙立刻就闪人的架势,牧哲斜眼往角落里瞥,唐苏没心没肺地又掏出漫画书看了,因为胸口横着白蔺的胳膊,他就把书搭在这条胳膊上,旁若无人。


    唐苏耳朵里塞着白蔺的蓝牙耳机,这次回家对唐苏来说,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牧哲收回目光,提醒白蔺:“……这站不可能上这么多人。”


    白蔺喉结滚了滚,盯着挤满车厢的乘客,乘客们看起来很寻常,可也只是看起来。


    琅環镇是一个人口流动不频繁的小镇,退休颐养天年的老年人多,更何况现在是旅游淡季,这个站点不在人流量最大的镇中心喷泉广场,时间也到了晚饭的点,学生走光了,上班的回家了,为什么会上来满车的人?


    唐苏哗啦,哗啦地翻着漫画书。


    车里安静得不正常。


    没人交谈,连理应存在的呼吸声、咳嗽声、身躯晃动、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也没有。


    37路像载了满车假人。


    *


    三人一起坐在最后排,牧哲和白蔺只能看到那些乘客漆黑的后脑勺、冷漠的侧脸。


    他们打眼看起来绝对没什么可疑之处,一些长相普通的路人甲而已,可经不得细想。


    人数太多,气氛过分安静。


    牧哲白蔺同时冒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这些“人”马上会一起转过头,用挤满车厢的冷漠的脸看着他们。


    哗啦。哗啦。


    唐苏翻着漫画,频率标准,2秒一页。


    唐苏似乎完全没察觉出公交车里诡异的气氛,沉浸在漫画和音乐里,白蔺牧哲也闭着嘴没跟他多说,独自承担恐惧,唐苏举止如常的样子,给了两个男孩一些定力。


    他们盯着乘客的脖子,提防着这些脑袋有朝着车后排开始转动的迹象,因为太安静,牧哲和白蔺选择低调无声地用手机交流,当然,还得现加一下好友(随时拉黑)——


    【牧:是那个脏东西叫上来的么?】


    【白:可能,应该是为了唐苏来的】


    【牧:如果扑过来跟我们抢要怎么做?】


    他们脊背上全是潮湿的冷汗。


    【白:数量太多,抵抗可能会死吧,也有可能只是我们神经质想太多。】


    【牧:已经有一艘散架的幽灵船开到了琅環港,班里还多出一只鬼,我在唐苏身上见过异常的东西,你应该也见了不少,我觉得不要乐天地认为是自己想太多比较好】


    【白:扑过来就跳窗,一会有一段上坡路,车速不会太快,这个时间公路上车也不多,跳出去运气好只会有一点擦伤,我抱着唐苏跳,我着地,他不会摔太重】


    【牧:嗯,你先打开窗】


    白蔺伸长手“唰”地拉开车窗,冷厉浓腥的海风灌进车厢里,他们的头发被吹得缭乱。


    唐苏从漫画里收起视线,抬眼看向白蔺:“晕车了么?只开窗效果不太好的。”


    白蔺敛起脸上的紧张,眸子很亮,因为决定拼上一切保护什么,让白蔺眼睛里有种燃烧起来的东西,像柴薪一样自毁的魄力,不过温度柔和。


    白蔺:“嗯,是有点晕车吧。”


    唐苏将漫画书夹进胳膊里,歪着身子在身侧的书包里窸窸窣窣翻找:“妈妈给我带晕车药了,我以前一直很晕车,不过后来我试着让脑袋里装的东西旋转起来,就不会想吐了。”


    唐苏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奇怪,找到一瓶晕车药,把白色药片倒在手心,递给白蔺,白蔺拿了一片,唐苏又伸长手,手臂从白蔺胸前吃力地横过去,伸到过道,指尖努力伸向牧哲。


    白蔺觉得牧哲那张荣辱不惊的脸露出一种被取悦的神采。


    相当讨人厌的神采……


    白蔺一把将唐苏的手腕抢过来,不准他给牧哲递晕车药。


    “给他递什么?少爷出门屁股长在豪车里面的,他不会晕车。”


    牧哲:“我现在有点晕车。”


    唐苏较真地用另只手给牧哲递晕车药,如此一来,唐苏半个身子都靠在白蔺胸膛里,让牧哲本来被取悦的神采又有点不太愉悦。


    白蔺搂住唐苏的腰,对牧哲冷笑了一下。


    牧哲伸出那只养尊处优的右手,去接唐苏的药瓶,在他们指尖相碰的一瞬,又被白蔺一把打开。


    提着唐苏两只手腕,塞回角落。


    唐苏盯着白蔺:“你很坏。”


    牧哲不豫地别开脸,唐苏不会骂人,不会说脏话,导致他认真想骂什么,听起来跟撒娇一样。


    白蔺:“对啊,唐苏,待会儿我可能要带你玩一个游戏,你要躲在我怀里,不要松开我,能做到么?”


    唐苏歪着脑袋:“什么游戏?”


    白蔺没有回答。


    他们发现“乘客”一起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机械地收回视线。


    仍然静默的、匀速行驶的公交车。


    挤满的车厢。


    唐苏注意力已经被漫画书吸引回去,是班长跟他交换的中译本,唐苏其实早都看过了,但唐苏第一次跟楚昔西以外的人交换课外书,让唐苏对班长的漫画有点爱不释手。


    是新朋友的书。


    唐苏愉悦地一页一页翻动着。


    牧哲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白:这些乘客很不对劲,一会靠站试着从后门下车,不行我带着唐苏跳窗出去,你怎么打算?】


    【牧:我帮你们挡住】


    白蔺呼吸暂停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牧哲冷静的侧脸,他其实根本瞧不上这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作壁上观,让唐苏被班里孤立成那样,要不是言亦如的把戏只有他们两个发现了,他绝对不会和他联手。


    但白蔺发现自己低估了牧哲喜欢唐苏的程度。


    他们一起默默瞧向角落里那个好像张口就可以吞噬掉整个世界,总招惹来无穷无尽诡异事物,会为了一个新朋友欣喜到不能自已的,可怕的,可怜的小魔鬼。


    第24章 怪异37路


    37路在水产加工厂站停靠, 前后门噗噗洞开,没有人上下车。


    车厢依然满满当当。


    白蔺拽起唐苏大跨步往后门暴冲,像只破浪的剑鱼, 牧哲起身紧跟。


    可一没入人潮,他们立刻感觉不对,四周不只是人, 他们被蠕动湿冷的躯体夹击着, 好像在洋流被鱼群裹挟着走, 白蔺根本掌控不了方向。


    后门就在眼前, 怎么走也走不到,满车的躯体像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打在他们身上。


    “乘客”沉默着,不理睬三个想要下车的人, 盯着窗外、地板、膝头, 神色冷漠,但白蔺和牧哲明确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他们不准唐苏下车。


    他们打算把唐苏带到哪里?!


    唐苏惦记着白蔺的“游戏规则”,像贴着母鲨腹部的小鲨鱼紧贴着白蔺,白蔺将他搂紧了, 挡住那些暗中探向唐苏的苍白肢体。


    37路的广播在头顶响起,音色干哑, 带着粗砺的电流:


    “各位乘客请坐好扶稳, 下一站终点站——鲛人崖, 感谢您乘坐37路公共汽车, 请拿——拿——”


    白蔺死死抱着潮湿的唐苏, 眼球在眼窝里不可控地颤动。


    唐苏的潮湿碰起来尚且是清爽愉悦的, 身边这些“乘客”拥挤过来的肢体, 纯粹像章鱼鱿鱼那样的软体动物, 冰凉, 滑腻,体.液粘稠,白蔺和牧哲甚至感受不到他们的骨头存在。


    这只是一群看起来像人的东西。


    牧哲尽可能压低声,白蔺听到他尾音带着不可控的战栗:“路线偏离了,鲛人崖……这辆车,开到悬崖上了。”


    广播终于卡出声音,带着更刺耳的电流:


    “——请留下您的随身物品,注意安全,再见。”


    37路要他们留下随身物品。


    ……留下唐苏。


    白蔺捂住唐苏的眼睛,爆了粗,这些东西就是奔着唐苏来的!


    伪装乘客的东西终于朝着他们转过脸来,眼珠圆睁,并不眨眼,齐刷刷盯着他们,身上维持抓着吊环、坐在车椅的姿势。


    只是静谧地窥视。


    白蔺只要想带着唐苏往后门靠近,身上就会出现被密密麻麻的肢体阻拦的触感,让他无法走出半步。


    牧哲果断:“回后面去。”


    37路已经合起车门了,疾驰向绛紫色、浓云密布、包裹着雷鸣的终点,悬崖之巅。


    他们要坠崖了。


    白蔺无法确定到底是他跟牧哲唐苏集体做的一场噩梦,还是现实被污染了?等37路冲向悬崖,在崖底解体成金属碎末,他们是会醒过来还是摔成肉泥?


    白蔺不敢赌。


    他和牧哲疾步冲回车后排,这群模仿乘客的东西智商并不高,看到三人不再尝试靠近车门,就认为他们已经放弃逃跑了,集体收回视线,继续平静地保持伪装。


    它们给白蔺和牧哲的感觉更像一个整体,仿佛人体内的器官一样分工明确,和37路车组合成一种庞大的生物。


    白蔺看了看洞开的车窗外,这已经是他们仅剩的逃生出口。


    白蔺按住唐苏的后脑,让唐苏的脸贴在胸口,额角青筋蜿蜒如虫,表情近乎癫狂:“是到鲛人崖了,那个灯塔!”


    前方百米远处正耸立着笔直的白色灯塔,在紫色浓云里,颜色浅得狂傲。


    一旦超过灯塔,这辆车就要坠崖了。


    天幕越来越低,好像有什么东西低下头,瞧着这幕戏,白蔺根本不知道公交车是怎么跃过层峦的海螺山脉直接冲到灯塔脚下,但他知道再不带着唐苏跳车,他们全得摔个稀碎。


    “唐苏!记着我说的么?抱紧我!”


    唐苏听话地点头,手臂从白蔺肋旁穿过来,小猴子一样牢牢扒在白蔺身上,手指攥着白蔺后背的衬衫,想来就算一起摔下崖,白蔺的尸体也摆脱不了他了。


    唐苏对白蔺的心脏说:“我抱紧你了。”


    白蔺一脚踏上车座,蜷着身体,把唐苏包成馅,一股脑从车窗滚出去。


    跳前冲着牧哲低吼:“跟上!!!”


    他臂外侧狠辣地刮在窗框上,估计蹭花了两大片,如此抱着唐苏滚下车,摔得不轻,浑身痛得像要碎开,白蔺只闷哼了两声,他听到身边紧跟重物落地的声音,牧哲也跳下来了。


    他们等着皮囊里爆炸开的痛楚像抽丝剥茧一样一点一点平息,滋味真不好受,此生恐怕也难体验第二次,粗喘声起伏,公交车呼啸而过,他们听到了更怪异的声音,从车厢里密密麻麻地、窃窃私语地穿出来:


    “su——su——su——su——su——su——”


    怪腔怪调的尖细哨音,挠着他们的脑壳,搔得肉.体、魂魄全部出现恶疾一样的瘙痒。


    牧哲和白蔺简直快要在地上打起滚,不是皮表的痒,那些尖锐的私语让他们腔子里面的内脏发狂地痒,脑壳里的左右脑也在痒,根本就抠不到,他们听到自己和对方不堪的抽气声,一时连眼睛也无法睁开,鼻息里满是野草的味道。


    白蔺强忍着:“唐苏?还好么?”


    牧哲嘶了两声:“……唐苏能起来么?”


    白蔺:“我摸不到他了!!唐苏?!”


    他们强撑着想站起来,但那哨音太恶毒了,现在连他们每根血管都在瘙痒,恨不得撕开表皮,把器官全扯出来才痛快,白蔺牧哲感到濒临崩溃边缘。


    那满车的拟人怪物在呼唤唐苏,它们还没死心。


    两个男孩自身难保了,绝望之际,他们的左右耳被塞进一枚潮湿的蓝牙耳机。


    白蔺想起上车时把耳机借给唐苏听了。


    是唐苏塞的。


    一阵儿愉悦的旋律冲进耳道,像清泉叮叮咚咚欢呼雀跃地冲走污染耳蜗的污秽,但震动鼓膜的旋律不是白蔺歌单里任何一首。


    是唐苏的歌。


    “a是abandon,唐苏快点背b啦——”


    “b是blanket,盖上毯子不着凉——”


    “c是carbon,妈妈的钻戒有carbon——”


    “d是dynasty,唐宋元明要记清——”


    “e是eggplant,不是鸡蛋是蔬菜——”


    “f是firework,过年噼噼噼噼啪啪啪啦——”


    “g是eous,唐苏超级完美——”


    “h是成人漫画,爸爸又要挨骂喽——”


    “i是我,没有人喜欢我吗?”


    “j是jump,青蛙跳跳跳跳跳——”


    “k是kingdom,国王头戴crown——”


    “l是love,你爱唐苏吗?”


    “m是mom,唐苏爱妈妈——”


    “n是number,one two three four five six——”


    “o是oxygen,碳氮氧氟氖——”


    “p是person,某人某人某某人——”


    “q是question,how about the answer?”


    “r是red,送小西red flower——”


    “s是sister,唐苏想要一个小sister——”


    “t是time,珍惜时间不要拖延——”


    “u是umbrella,牧哲的伞快点还他——”


    “v是valley,小山谷踏青啦啦啦——”


    “w是white,白蔺有个大浴缸——”


    “x是未知,解题全靠它——”


    “y是伙伴,x的小伙伴——”


    “zzzz——唐苏睡着啦~”


    唐苏在耳畔一遍一遍地哼唱,白蔺和牧哲捂住另一侧没有耳机挡着的耳朵,身体逐渐挣脱开那种饱含诅咒的,来自37路的呼唤,他们总算掌控回身体,爬起身,精神在唐苏欢快跳脱的哼唱里回归平静。


    抬头向前看,唐苏正站在鲛人崖边沿,天际浓云弥散,露出银色弦月,硕大的月盘,将唐苏衬成一粒渺小的剪影。


    白蔺牧哲面容都狼狈得厉害,颧骨上几片渗着血珠的擦伤,头发凌乱,他们抬头望着头顶这轮圆月,有点喘不上气。


    牧哲喃喃:“太大了,而且,今天不应该是满月……”


    白蔺没法回应什么,因为月亮大得骇人,像颗他们不再熟悉的异星,占据半个苍穹,好像随时要撞上来,他们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白色星球上硕大的环形山,那里从未有过植被,未有过大气,一切都裸.露在未知的宇宙里,月球上银色的山像埋葬死亡的坟墓。


    白蔺觉得要么是他和牧哲一起发疯了,要么是这个宇宙都发疯了。


    唐苏在他们耳畔不停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让他们勉强能够保持理智,在浩大星球的注视下没有拔腿逃跑。


    牧哲:“唐苏在看那辆车。”


    白蔺同牧哲一起沿着唐苏的视线望去,37路车完全被藻类缠绕成一个灰绿色的茧了,它冲去了悬崖之外,却并未坠落,平滑地朝着大海飞行,车窗伸出密密麻麻柔软滑腻的苍白色细长肢体,像一个塞满车厢的白色海葵,月光太明亮,把这些恶毒的东西照得纤毫毕现,白蔺和牧哲能清楚看到那些触须无穷无尽伸出窗外,朝着唐苏蠕动,每一根都是被拉伸开的人形状的肢体。


    白蔺和牧哲差点反胃到呕出来。


    整辆37路车都是被那东西模仿出来的。


    砰!!


    模仿公交和乘客的东西驶进了海面,被黧黑色的深海吞没,不见踪影。


    第25章 鲛人崖


    牧哲:“那些东西还会再出来么?”


    白蔺望着沉寂的、漩涡一样的黑色海面, 喃喃道:“已经出来很多了。”


    他们压下恐惧,快步走到唐苏身边,一人抓着唐苏一只臂弯, 把唐苏不由分说地提溜起来,远离悬崖,那边缘陡峭得像要把人吞下去。


    摆脱了那种疯狂的东西, 两个男孩都有点失语。


    唐苏还在不停哼唱着。


    白蔺捡起地上的书包, 零碎, 把摔坏的水杯三分投篮, 丢进灯塔旁的垃圾桶里,零碎全塞回书包侧袋,耳机里唐苏的歌仍然没停, 白蔺研究着歌词, 忍不住吐槽:“牧哲的伞?你借牧哲的伞没还他么?”


    唐苏本人哼着歌,间隙里答一答:“忘记还了。”


    牧哲:“你每次约会都主动说要还给我,第二天还是会忘掉。”


    唐苏:“老师少布置点作业我就不会忘掉咯。”


    白蔺冷笑:“知道你跟他约会很多次了,不用没完没了地说。”


    唐苏觉得白蔺听起来很嫉妒。


    牧哲倾听着歌词, 更嫉妒地问唐苏:“你真用过白蔺的浴缸了?”


    唐苏:“很新的按摩浴缸,我在里面睡了一小会儿。”


    白蔺阴霾一扫而空, 连那辆恶心的公交也抛之脑后了, 嘴角牵出一点儿微笑:“喜欢天天来我家, 浴缸反正没人用, 专门给你用好了。”


    牧哲慢吞吞地、莫名其妙地提一嘴:“我家里有浴池, 不怎么用。”


    唐苏扭头盯着牧哲了:“真的?有多大呢?”


    牧哲:“嗯……半个教室那么大吧。”


    唐苏:“都是热水?”


    牧哲:“引的地下温泉。”


    白蔺臭脸:“唐苏要有盐的水, 泡不了你家的干净池子。”


    唐苏指正白蔺:“我很爱干净, 只是喜欢和海水比较相似的水, 不是喜欢脏水, 热水也很喜欢。”


    白蔺:“所以来我家正好啊,我给你弄热水,给你准备盐,苏打,你喜欢口味重的,花椒八角火锅底料也可以给你放很多。”


    唐苏再次指正他:“不是炖鱼汤哦。”


    白蔺斜眼:“你承认自己是鱼了?”


    唐苏抿着嘴不说话。


    牧哲换了个策略:“你不想抄我的作业了?考试我还可以给你写纸条,浴池的水盐分不好调整,但你可以用我的浴缸,他准备的我都可以准备给你。”


    白蔺想怼回去,可发现传纸条确实是牧哲的压轴大招,一般人学不了,因为前提条件是跟唐苏一个班。


    白蔺叨咕:“我以后成天去你班主任那嚼舌头,要么把我弄你们班里去,要么把唐苏弄我班里,传纸条我也可以。”


    白蔺暂时并没法子让钱秀秀松口换班,叫他如愿和唐苏比翼双飞,所以唐苏机智地没有理会白蔺画的无效大饼,已经开始和牧哲商量期末考的纸条飞跃方案了,唐苏迫切想要语文和英语考好一点,让孟烟唐讼知为他的成绩单开心,牧哲全科没有短板,唐苏当然期待他的江湖救急。


    白蔺插不上话,瘪着嘴侧耳倾听,看看有没有空子钻。


    牧哲跟唐苏聊了会儿学习,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旁敲侧击地、不怀好意地告诉唐苏,牧家有很多池子,很多浴缸,每天可以换着泡。


    白蔺冷笑:“这么想泡去正经温泉,海螺山北边不是有个温泉景点么?唐苏,跟我上那泡去,池子比牧哲家更多,有撒玫瑰花的汤池,还有带鱼苗的。”


    唐苏又把头拧过来,只看着白蔺了:“还有鱼苗?”


    牧哲皱眉:“温泉景点的池子一样没有盐分,我家的不能泡,那里的就可以泡了么唐苏?”


    但唐苏完全被鱼苗勾跑魂了:“偶尔泡一下也不要紧,鱼苗是什么样子的鱼苗?”


    白蔺:“什么样的都有,约个时间去?”


    唐苏看起来在犹豫,实际上心里在定日子了:“什么样的都有啊……”


    牧哲不死心:“你能泡那里的温泉,就能泡我的,我也可以弄鱼苗啊,来我家玩,我给你抄作业,给你吃蛋糕,你想干什么都可以,要什么我都帮你弄到手,好么唐苏?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现在很后悔,但你以前问我要的,我也从来没有食言过,想吃水果我都答应你了,不是么?”


    白蔺瞪开眼,一把拽住牧哲的衣领:“你给他吃水果?!你没听他妈妈说他会过敏么?!”


    牧哲微笑:“我不会拒绝唐苏的任何要求,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白蔺发现牧哲对唐苏完全是疯魔的。


    白蔺眼眸微澜,推开牧哲,把唐苏拉得离自己更近,牧哲并不动怒,抚平衣领被拽出的褶皱,想抓唐苏的手腕,白蔺护鸡崽一样把唐苏两只手腕全攥着,他这个人一旦看上什么了,别人甭想碰一根毛,就算那东西还不算他的。


    牧哲收起落空的手指,看着唐苏。


    唐苏继续放空脑袋哼歌,他知道两个男孩在较劲,但他不喜欢想太难的问题。


    牧哲:“你们要去温泉的话,我也去。”


    白蔺:“池子挤不下你。”


    唐苏:“哼哼哼~哼哼哼~a是abandon,回家就背b~”


    他们一同走到灯塔后下山的路,望了眼天幕,那轮怪异的巨月已经变回正常的弦月,冷清地悬在远处。


    都恢复正常了么?


    牧哲和白蔺呛着嘴,却心不在焉,今夜遭遇的怪事成了他们的秘密,因为说出去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相信,这一次勉强脱险,以后还要来几次?


    唐苏不停唱着幼稚的歌词,耳机里在唱,人也在唱,节奏配合着,成了唐苏自己的二重奏,这旋律让牧哲和白蔺仍能保持理智和勇气,也确实是这首歌在悬崖救了他们,白蔺将唐苏抓得更紧,牧哲帮唐苏拎着书包,他们配合着看紧他。


    唐苏就像守护神,他们豁出一切保护他,他就会庇护他们。


    白蔺掏出手机叫车,牧哲缓缓道:“我叫司机过来了,你要打车自己坐。”


    白蔺不抬眼:“我给我和唐苏打,你的司机关我们什么事?”


    他们站在路边,将唐苏挡在身后,警惕地环视着,牧哲傍晚在咖啡馆曾说过“进山易撞鬼”,现下一语成谶,眼前暗色的山,鬼魅的树影,令人草木皆兵。


    唐苏换掉了歌词:


    “哼哼哼~哼哼哼~g是ghost,鬼藏在树林~”


    “o是observe,请仔细观察~”


    “n是number,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e是endless,无穷无尽很多很多~”


    唐苏停下旋律,轻声说:


    “b是back,在你身后。”


    “在你身后。在你身后。在你身后。在你身后。”


    白蔺和牧哲感到脖颈刮来一阵凉风,有些不明的生物电贴着他们的毛孔流窜,唐苏话音落,他们确实感受到身后那片树林里投注来密密麻麻的窥视,那些视线和37路车里的东西一样粘稠、阴冷,他们并不打算回头,一把抓住念叨不停的唐苏,快步往山下走。


    牧哲:“唐苏跑不动,我背他。”


    白蔺二话不说直接把唐苏背起来,他身体素质跟体育生相比差不到哪里,爆发力稍逊,但是耐力型,背着唐苏也大步流星,好像只是多背了一个书包。


    白蔺把唐苏和自己的书包都蛮横地丢给牧哲,牧哲也不说什么,挎在臂弯,唐苏的书包比唐苏还重,让牧哲手臂有点抻着。


    其实牧哲故意那么说的,他知道白蔺听了会抢着做,现下唐苏交给白蔺背着最合适,他们必须赶紧离开古怪的鲛人崖,白蔺体能比他好一点,背着唐苏速度不会减慢太多。


    脚步惊飞林里黑色的鸟群,听叫声应该是乌鸦,树冠里还有猫头鹰婴儿一样的哭叫。


    唐苏把脑袋靠在白蔺肩上,继续哼曲子给他们听。


    他哼的居然是白蔺第一次给他放的歌,唐苏完美地把歌手的发音复制过来,至于合成器制作的间奏,唐苏用一种他们不理解的发音器官模仿着,近乎六分像,剩下四分,像鲸的歌,那是一种庞大的,血肉之躯的,海里的管风琴。


    白蔺小声问:“你在帮我们压住那些难听的鸟叫么?”


    唐苏不回答,眸子空灵,似乎沉浸在和他们不同的世界。


    牧哲:“应该和刚刚帮我们抵挡37路车的怪叫一样,看过克苏鲁漫画么,唐苏在帮助我们保存理智。”


    克苏鲁在网络上很时髦,白蔺耳闻过,不过不太关注这种宅向东西,牧哲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奇谭故事感兴趣的人,白蔺估计多半又是跟唐苏约会的时候听唐苏说的,所以他决定一个字也不问牧哲从哪儿知道的。


    “……没看过,不过玩过类似的游戏,不是有理智值设定么?看到恶心的怪物,听到邪神低语,理智值就会降低,玩家操控的主角精神状态会变得越来越差。”


    游戏完全处于牧哲的盲区,问:“理智值掉光之后会怎么样?”


    “疯掉。”


    “……你觉得我们如果有理智值,现在还剩多少。”


    “快掉没了吧。”


    没有唐苏他们早成疯子了,白蔺用脸颊蹭了蹭唐苏的发梢,叮嘱唐苏:“唐保护神,你要一直唱歌给我们听,不要停,我们会送你回家。”


    树冠澎湃,可路上根本没有风,长夜静默得像琼胶,有东西在树顶追随着他们,一大群一大群地、一棵接一棵地蹦跳着,它们借用了鸟的嗓音,发出和清晨截然不同的凄厉的啼哭。


    全被唐苏用歌声挡住。


    白蔺后背发毛,忍不住问出口:“唐苏,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在追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唐苏:“m是monster,不可直视,m是mystery,无人知晓,m是murder,真凶潜藏,m是madness,愚蠢疯狂,m是magic,唐苏不停歌唱~不停歌唱不停歌唱~”


    白蔺沉默不语。


    牧哲呢喃着:“真凶潜藏……”


    真凶是谁?


    凶手又干了什么?


    牧哲想起以前那大批在琅環岛东北的阎王礁失事的船只,这些葬身海底的船,传言是被人鱼蛊惑的。


    是唐苏干的吗?


    唐苏真的会是他们的保护神吗?


    第26章 鲛人崖


    走了一截, 三人的手机亢奋地震动起来。


    牧哲松口气:“时间太晚,家长来电话了。”


    肯定是打来责骂他们的电话,牧哲和白蔺神经都放松了一些, 这些铃音终于将他们拉回日常轨线。


    从踏上那辆37路车开始,三人已经和现实脱节了一小时。


    牧哲和白蔺的书包里没放什么东西,牧哲挎着不费劲, 优等生的作业基本能在放学前全部解决——牧哲要不是每天要给唐苏拍作业, 根本就不会带书包回家。


    但唐苏的包沉甸甸得像个保险柜, 牧哲打开书包拉链, 给唐苏找那枚喧闹的手机,里面零零碎碎塞满了——一个小型聚丙烯医疗箱,湿巾抽纸、毛巾若干, 零食塞了半书包, 是孟烟买的坚果蛋白棒鱼干海苔脆一类,没有辣条那些重口味不健康的,课本试卷辅导书练习册唐苏也全带上了,唐苏总以为晚上两小时他能把课本全看一遍, 实际上回家抄完牧哲拍的作业他还是在看漫画。


    而班长交换给唐苏的漫画书,被唐苏用透明文件夹保护着, 很珍惜地放在课本最前面。


    牧哲在里面掏了半天才从书包底下翻出那个班上同学都很痴迷、唐苏完全不喜欢的手机, 开屏电量还是满的, 屏幕显示着【妈妈来电】。


    牧哲用大拇指接通, 塞到唐苏手里。


    他和白蔺也分别接通电话, 大人焦急的声音三倍在听筒传出——


    “小苏?到底去哪了?跟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妈妈跟爸爸会担心死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在你学校, 你在哪里?”


    “几点了, 阿蔺?又跑去打球了??电话也打不通!”


    “喂?牧哲?能接通了?我开车上来了, 你们到底在哪?”


    牧哲电话另一端不像白蔺唐苏的手机对面情绪激动, 毕竟打给牧哲的只是给牧家打工的司机而已,对牧哲只有公事公办三两句,和隔壁白蔺唐苏热火朝天的臭骂相比,显得有些索寞。


    牧哲不紧不慢告诉司机继续往上开,挂掉电话时,白蔺唐苏还在挨骂。


    牧哲留意倾听唐苏手机的声音,是唐苏的母亲,她开学专门来过学校一次,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深,知性高雅,唐苏的父亲牧哲也在校门口见过几次,打眼一瞧就是完全唯老婆是从的那种软脚虾男人,没有大人架子,所以唐苏挨骂,火力主要来自孟烟不粗鲁但焦急的说教。


    唐苏:“……妈妈我错啦,我现在就回来。”


    孟烟软下声:“快点回来,我给你买了蛋糕吃,你现在在哪?”


    唐苏眸子发亮:“什么馅?我喜欢巧克力,抹茶也可以。”


    牧哲微笑了一下,他知道唐苏在狡猾地转移话题。


    唐苏把孟烟的情绪哄好,手机揣进口袋,继而帮白蔺把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的手机拿起来,贴在白蔺右耳。


    白蔺挨的炮火要比唐苏酷烈几百倍,听筒发射的全是高.射.炮,一来白蔺高高大大,看着挺扛揍,长辈教训他就不会心疼,二来白家二老性格火爆,白振华白手起家在隔壁南渊市开了五家连锁大排档,正经市井烟火地磨练出来的男人,脾气很不好惹,凶着白蔺,音量不算大,但气势骇人。


    白振华骂了五句,电话被白蔺奶奶一把抢走了,苏惠莲在唐苏面前和蔼可亲,她可怜谁,对谁都像亲奶奶,可一旦发起火,根本就是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比白振华更火大。


    她噼里啪啦将白蔺半年犯的错事全翻出来骂了一遍,白蔺背着唐苏,嘴角却翘着,奶奶骂什么都服服帖帖地“嗯”一声,防御很厚的样子,反倒是给白蔺当手机支架的唐苏被苏惠莲骂得一抖一抖。


    白蔺掂了掂背上的唐苏,他怎么觉得挨骂这么有意思呢?


    苏惠莲骂到白蔺的网约车司机打进电话来,白蔺一面“嗯”“嗯”着,一面抓住苏惠莲一个喘气的空子,打断苏惠莲的连招:“奶,打的车到了,我接下司机电话,马上就回来,别生气。”


    苏惠莲只能把剩余几十分钟的臭骂咽回去,词量太大,有点噎到,苦口婆心:“手机不准再关机了!路上一直给我们发微信,听到没有?!”


    “嗯,生气对你身体不好,马上就回来。”


    电话挂断,换网约车的接通,牧哲的司机也再次打来电话——


    网约车:“您好,请问您在哪呢?我看不到有人?定位是不是出错了?”


    王叔:“小牧,你人呢?我开到鲛人崖上面了,这整条路都没有人啊?”


    白蔺牧哲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白蔺将唐苏放下来,接过唐苏递给他的手机,同牧哲一起跟司机交流着,现在网约车和王叔开的车都在鲛人崖上碰面了,两个司机一致否认山路上有看到人。


    他们根本就没走出去。


    白蔺不耽误网约车工作,给对方发了误工的小红包,让司机先走,牧哲则让王叔继续在鲛人崖附近找找,言语里省略那些诡异的事。


    他们一起挂掉电话,观察着四周环境,山路看起来没什么怪异之处,因为并非主干道,路灯功率不高,光线昏聩,聚集了一群嗡嗡的飞虫。


    前后看不到尽头,路被夜色吞掉了,两侧密林遮天,只有头顶一道狭长的紫色星空。


    白蔺:“如果是鬼打墙,走再快也没用,先做个标记。”


    唐苏听此言,立刻从牧哲臂弯把自己书包抱回来,拉开拉链稀里哗啦地翻动着,兴致勃勃地从“百宝箱”里掏出一盒蜡笔,殷勤地打开盖子,捧在白蔺面前,蜡笔五颜六色整齐码着,白蔺感觉唐苏很像他在游戏碰到的那种会给你发关键道具的npc……白蔺挑出一根红色的,在路灯灰色的柱身画了一个红叉。


    “往前走走,唐苏,跟你爸妈发消息,不要停,跟他们一直保持联系。”


    唐苏点点头,慢吞吞在家庭小群里键入着消息,嘴里告诉白蔺:“我不会跟他们说这里发生的事哦。”


    白蔺和牧哲也一样没把异常告诉长辈,原因很简单,他们并不想把大人牵扯进来,37路车那样的东西,且不说大人听了信不信,就算大人来了——就算军队都来了,真的会有办法对付吗?


    路灯间隔十五米一个,三人小心走了三十米,在经过的第二根路灯身上,果然看到白蔺刚刚画下的红叉。


    他们在重复的路灯下站定。


    白蔺:“不用走了,就是鬼打墙。”


    牧哲幽幽道:“它们没那么简单放过唐苏。”


    唐苏:“c是crayon,白蔺选了红蜡笔~”


    白蔺问牧哲:“你有办法么?”


    牧哲思索片刻:“你有想过为什么家长突然能联系到我们了么?我们现在明显不在正常的空间里,但你的爷爷奶奶,我的司机,唐苏的父母都能打电话进来,说明我们和正常世界存在一些接轨,只是这种接轨不够我们走出去。”


    白蔺和牧哲的眼睛盯到了歌声轻快的唐苏身上。


    白蔺笃定:“唐苏一直在帮我们挡住那些恶心的声音,他唱的歌是关键,否则我们在鲛人崖顶上已经失去理智了。”


    牧哲点头:“或者说,声音是关键,唐苏在不断发出声音,而家长用手机联系到我们,发出的也是声音,他们的声音都是可以信任的。”


    白蔺眼眸亮起来,冒出一种大胆的猜想:“说不定……正常世界的声音可以联系到我们?”


    牧哲:“倾听正常世界的声音,没准可以走出去。”


    两个人心里其实完全没有底,他们怎么区分什么正常,什么不正常呢?可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白蔺保持安静,仔细倾听了一会,发现一个一路上被他们忽略的盲点:“这条路上有树枝摆动的声音,你认真听。”


    牧哲立刻也听到了,推理着:“这些声音很可能是从正常世界传来的,说明我们根本没有走在正确的路上,那些东西既然能模仿出一辆37路车,制造一条山路的幻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白蔺环视一圈,水泥路空荡荡,可他们头顶确实有枝叶摇曳的声音,难怪司机找不到他们,他们估计正在林子里绕圈,却以为自己走在路上,如果不想通这一点,恐怕走到脱水都走不出去。


    白蔺:“不能再相信眼睛看到的。”


    牧哲:“试着往林子里面走,至少远离这条‘路’没有错。”


    他们二话不说,带着唐苏闷头钻进密林,头顶上传来“嘻嘻嘻”“sususu”的嬉笑、怪叫、夜啼,他们努力让注意力集中在唐苏哼的曲子上,对怪声充耳不闻。


    白蔺提醒:“monster,不可直视,不要多看。”


    唐苏唱的歌词在此情此景是一个不能忽视的提示,白蔺和牧哲遵守唐苏隐晦的提示,低着头坚决不往头顶上看,眼睛已经不可信,他们不再拿眼睛去寻路,跟着第六感乱走。


    那条苍白的,路灯昏聩的路又在眼前出现了。


    白蔺:“草!掉头。”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牧哲打开手机,又看了看腕表:“时间还在正常流动,实在不行等到日出,天亮说不定幻觉会消失。”


    唐苏表现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兴奋,因为这很像冒险漫画里的剧情,听到牧哲的话,唐苏立刻又稀里哗啦翻起书包,殷切地问他们:“我有很多可以吃的,还有两排特浓旺仔牛奶,你们饿了吗?要吃饱才能通关冒险。”


    白蔺没好气:“唐苏,这不是冒险,我们他妈在玩命,你不要太兴奋了,跟紧我。”


    牧哲:“给我一盒牛奶。”


    唐苏喜滋滋:“好哦。”


    白蔺斜眼瞄,唐苏一边跟着走,一边认认真真撕开塑料膜,把牛奶递给牧哲,牧哲也不喝,揣裤兜里,就是哄骗唐苏给他献殷勤爽一爽。


    白蔺冷脸:“我也要,零食也要。”


    唐苏立马殷勤地给白蔺递牛奶,觉得自己在照顾朋友,这让唐苏有种当家长的成就感。


    白蔺把裤兜塞满了才觉得勉强赢过牧哲,这诡谲扭曲的夜里,白蔺不合时宜地发现一个挺有趣的事。


    唐苏不给他们分小鱼干。


    白蔺:“鱼干也要。”


    唐苏脸上慌了慌,把书包拉起来:“……没有鱼干,要巧克力吗?”


    白蔺接着唐苏的歌词,轻佻地:“s是stingy,唐苏是小气鬼。”


    唐苏没背过这个单词,一边哼哼:“g是generous,唐苏很慷慨~”


    一边从裤兜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必背3000词,翻到s一栏,开始用食指一个一个找白蔺说的单词。


    牧哲体贴地用手机给唐苏打了个光。


    唐苏又哼哼:“n是nice,牧哲是gentleman,b是bad,白蔺是bad man。”


    唐苏偷偷用余光瞧白蔺,觉得白蔺头顶上好像有一团乱糟糟的黑线。


    *


    松树林里视野极度受限,月光无法穿透阴郁层叠的树冠,只有三人的手机照明射出三道细弱的白色光柱。


    他们已经反复碰上那条“山路”四次。


    白蔺吐槽:“卡关了,怎么办?”


    唐苏:“哼哼哼~bad end~少侠请重新再来~”


    白蔺怀疑唐苏玩过仙剑奇侠传那种老游戏,主角历练挂了就会弹出这样一句虽然是鼓励玩家但讽刺拉满的话。


    白蔺:“挂了我们可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唐苏,到时跟我埋在这好了,牧哲让牧家收回去风光大葬,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牧哲:“少说晦气的话。”


    唐苏:“挂了的话我吃掉你们好不好?b是body,成为唐苏的一部分~”


    男孩们沉默了,树林里有湿润的草木气息。


    牧哲:“好啊。”


    白蔺:“有病吧你?”


    他们开着地狱玩笑,可也正是因为不想bad ending,才把这种事戏谑地讲出来,也许讲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一阵突然逼近的脚步声踏破这胶着的境况。


    第27章 鲛人崖


    唐苏被白蔺拎住后领, 右腕被牧哲攥住,他们像在鲛人崖边上那样,把唐苏提溜起来, 三两步藏在一棵松树后面。


    唐苏的嘴巴被一只手捂起来。


    屏声静气。


    白蔺和牧哲倾听着脚步,探听究竟有几个人,或者究竟是不是人的脚步。


    步频速度正常, 并不像兽类, 不过脚步声有些不太平衡, 一只脚稳重一些, 另只脚迟滞,拖泥带水,而且有橡胶材质那种窸窸窣窣的尖细噪音, 因为缺乏透气性, 这种材质常常在皮肤上摩擦出一些嘎吱嘎吱的气流声。


    估计穿了雨靴。


    刚刚经历过37路的怪物,白蔺牧哲不敢冒然靠近这个夜半出现在鲛人崖山林的怪人。


    可他们没有别的法子走出去。


    白蔺和牧哲交换着迟疑焦虑的眼神。


    要不要去碰运气?


    如果是37路车上那些生物模仿出来的伪人呢?


    不出去选择终生困在鲛人崖变成干尸吗?


    那人打着一只穿透力霸道的手电筒,将白蔺三人藏身的暗影切割开,刺眼, 光线强烈得让他们身上出现一种被光剥开的裸.露感。


    一道浑浊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别藏着,都出来。”


    居然会说话。


    声音听起来非常正常, 正常的活人。


    声音是正常世界沟通他们的钥匙。


    有希望。


    他们立刻听从耳朵的判断, 从树影里走出来, 面前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但背有些佝偻着, 站姿也很怪异, 重心都压在左腿, 右脚看起来蜻蜓点水地悬浮着, 让他身姿略向左歪。


    走近, 眼睛不用再直面那只手电筒喷射出的强光,他们看清是个两鬓斑白的老男人,不过没什么老人气,眼睛凌厉得有压迫感,鹰一样的视线,脚上果然穿着一双黑色雨鞋。


    这人有副凶相,是走在路上路人都会避让的类型,但此情此景,这癫狂扭曲的地方杀进这么一个曹操似的大爷进来,白蔺牧哲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


    老人看见两个大个男孩掩遮着一个神经兮兮哼着歌的豆芽菜走到他身边,两条浓眉用力挤了一下,看着更凶了。


    “大晚上跑深山老林里玩!一旦走失还要救援队浪费精力担着人身危险找你们!”他看了看男孩身上的衬衫西裤,琅環中学校服干净养眼,“琅環中学的?待会儿把你们家长叫过来!”


    白蔺牧哲都注意到大爷手里那支阳极黑的手电筒,侧边印染着一行醒目的「警police察」白字。


    可能是个警察。


    白蔺和牧哲一下把心吞到了肚子,老人骂什么都不回嘴不反驳,拽着唐苏跟上他。


    他们很快明白老人为什么一副奇怪的站姿,他的左脚有点跛。


    老人:“为什么跑这里来?”


    白蔺想了个听起来正常的借口,顺便把自己和唐苏的锅丢到牧哲身上:“……对天文有兴趣,被我旁边这个男的拽过来看星座,下山抄捷径迷路了。”


    老人:“哪个男的?你抓的这个豆芽菜?”


    唐苏:“多喝牛奶,唐苏明年长高高~”


    白蔺皱眉:“不是,是这个。”


    用下巴轻蔑地指了指牧哲。


    牧哲一副背黑锅也无所谓的表情。


    陈海生听到学生仔拿出这么个借口,一但跟学习相关,大人总是纵容得过度,唐苏又一副缺心眼的模样,就不怎么训斥得出口了。


    陈海生声音放缓一些:“脸上怎么弄的?打架了?”


    牧哲:“摔的。”


    山里崎岖,这个解释并不可疑。


    陈海生听着唐苏乱唱歌,脸上严厉的皱纹一下失去力度,笑了笑:“要不是他一直唱,我还找不到你们,万一出意外,你们让家人怎么搞?啊?”


    牧哲:“下次不会了,您是警察吗?”


    陈海生:“退休了,但不妨碍我教育你们,把班级告诉我,你们这种行为太危险!不给老师提个醒不行,不要怪我事多,你们这个年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白蔺这下没法把锅也推给牧哲的班,因为唐苏也在牧哲的班里,不情不愿地跟陈海生老实交代,钱秀秀和2班班主任及时雨的手机号码全被陈海生抄走,想来明天三个人又得在办公室会师了。


    白蔺的班主任不是真叫及时雨,但他真叫宋江,学生喜欢拿他名字玩水浒梗。


    有陈海生引路,终于走到山路和主干道的交叉点,宾利车停在路边,惹陈海生多看了两眼,司机王叔一脸焦急地迎上来,帮牧哲接过书包,打开车门——


    牧哲看着唐苏:“你爸妈在学校等你么?我送你去。”


    白蔺看没时间让他再叫辆车,直接宾至如归地钻到后座里,拍拍身边的座位:“唐苏进来。”


    牧哲在白蔺脸上凝视了一下。


    唐苏听话地钻进去了。


    牧哲只好被挤到前排副驾驶,他们半打下车窗,前后半开的车窗露出三对望着陈海生的眼睛。


    白蔺:“您应该不是专门上山来找我们的吧?”


    按照他们失踪的时间,还不至于惊动警察的程度,何况他们还能和家长保持联系。


    而且陈海生的年龄太大,琅環镇的警察常来学校做安全宣传,都脸熟,陈海生绝对是他们没见过的。


    陈海生含糊着:“嗯,赶紧回去吧。”


    牧哲:“鲛人崖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海生给了个笼统的答案:“没什么事,别乱想,我来这里找点东西,我自己掉了个……嗯,钥匙,钥匙掉到这里了。”


    白蔺牧哲看出陈海生不想多谈,不再问他,礼貌地道别,唐苏突然把车窗打到底,脑袋钻出来:“钥匙为什么不白天找?”


    白蔺手忙脚乱想把唐苏拉回来:“不好意思,他缺心眼,您别理会他。”


    陈海生静默地盯着唐苏。


    唐苏又迫不及待地告诉陈海生:“林子里没有钥匙。”


    他说这句话,笃定得好像林子里有的东西他全都知道。


    陈海生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哼,是有点缺心眼。”


    唐苏被白蔺强行按回座位上,车窗也被打上,男孩们跟陈海生招招手,昂贵的商务车像在夜间缓行的绅士,平稳地向西驶离。


    陈海生目送他们被山体遮蔽,转过身,举着警用手电,再度踏进深夜的密林。


    *


    第二日


    早自习全校广播通报批评,白牧唐三位同学半夜在鲛人崖乱晃,幸好碰上退休老警官陈海生,被陈警官送下山,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下周一准备八百字检讨,在升旗仪式上对全校朗读,深刻反思,全校引以为戒。


    高二所有教室都出现几秒钟静止。


    “白蔺跟谁?”


    “牧哲跟谁?”


    “唐、唐苏??”


    没人想得通这三个人是怎么同框到一起,还同框到鲛人崖上去的。


    白牧唐从办公室走出来,被密密麻麻的注视包围,白蔺牧哲脸一臭一冷,不为所动,唐苏有点窃喜,他从来没被同学这么关注过,唐苏觉得自己的人缘可能真的马上要登顶。


    他跟牧哲进了班,要往角落去,牧哲叫住他:“要不要换个座位?我跟老师说一下,让你坐前面,后面你看不到黑板。”


    唐苏不想再把班里第二个座位弄得又长蘑菇又长草了,拒绝牧哲的好意,弯着嘴角往最后排走去。


    全班都在看他。


    唐苏太高兴,他在班里终于不是个透明人了。


    唐苏昨晚被孟烟教训到十二点,唐讼知好言相劝才让孟烟放唐苏睡觉去,这是唐苏第一次干叛逆的事,可孟烟唐讼知也是第一次当父母,缺乏应对孩子青春期的经验,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第二天早饭时间,唐苏告诉他们自己交到了新朋友,孟烟立刻找回了好心情,给唐苏包里塞了更多漫画零食,唐苏背着又重了亿点的书包,开始期待漫画和零食被新朋友全部分享走。


    牧哲盯着唐苏缺心眼地坐到了那只鬼的旁边。


    37路车和鲛人崖的鬼打墙,会是言亦如的把戏么?


    牧哲看到言亦如开始跟唐苏搭话了。


    什么时候班里才会发现言亦如是多出来的人?


    *


    言亦如:“昨天都遇到了什么?”


    唐苏:“一辆公交,一些模仿乘客的东西——公交模仿得很不错,但乘客模仿得比我还差劲,树林里遇到了一些跟着我的小东西,它们不敢靠近我——怕被我吃掉,然后遇到一个说谎的爷爷。”


    言亦如笑道:“丰富的夜生活。”


    唐苏:“我一直在唱歌给他们听,因为不想他们疯掉。”


    言亦如:“为什么不想他们疯掉,你喜欢上他们了?”


    唐苏:“朋友就是应该互相照顾啊。”


    言亦如:“那你能唱歌给我听么?”


    唐苏:“不要。”


    言亦如撑着脸侧,懒洋洋睨着唐苏:“为什么我不行?”


    唐苏开始埋头收拾桌兜,把昨晚一个字也没看的练习册、课本、卷子,原模原样摆放整齐。


    ——晚上再信念力十足地拿回去当摆设。


    唐苏半晌才回答他:“你不是我的朋友。”


    言亦如:“怎么才能做你朋友?”


    唐苏:“至少也要有相同的爱好吧?楚昔西爱看惊悚类的小说漫画电影网剧,她觉得我有时也挺惊悚的,白蔺喜欢弹琴,我也喜欢。”


    言亦如:“牧哲呢?”


    唐苏:“我想和他一样每门功课都成绩好啊。”


    言亦如:“这点我可以帮你,牧哲其实只会给你抄作业,对么?他,嗯……有点太纵容你,纵容到即便对你有害的事,你求他他还是会做,有个词叫溺爱听过么。”


    唐苏:“这样?”


    言亦如:“他对你的情绪并不健康,所以他没法帮助你提高成绩——但我可以,你跑神我就纠正你,你偷看漫画,我就把你的漫画书全部藏起来。”


    唐苏脸色有点白,赶紧去翻自己的书包,漫画书果然一本都不见了!!


    唐苏“唰!”地拉拢拉链,盯着言亦如,一声不吭。


    言亦如笑眯眯的:“等你成绩达到满意的样子,我再还给你,成交吗,和我也做朋友?”


    唐苏闭着嘴,一个上午都没跟言亦如说话。


    第28章 校园怪谈


    一打下课铃, 楚昔西就小旋风一样冲过来,为了不让那条干枯的右腿碍事,楚昔西是拿左脚蹦过来的, 她左腿明显要比同体型的健康女孩更强健有力气,单腿蹦灵敏轻快,像个小麻雀。


    唐苏知道楚昔西的性子, 你老是去扶她, 她反而不高兴, 唐苏就坐在原位看着她蹦, 一路同学都匆匆闪开让道,楚昔西所向披靡地蹦到唐苏面前,拉了个凳子坐下, 很快“书呆小组”像被什么磁力吸引, 一个两个都围拢过来。


    看来要据“幽灵船事件”和“鲛人崖约会夜事件”展开聊了,数学课代表对情感八卦不感兴趣,他是来打探“幽灵船”的情报的,脸上仍然挂着又怂又想听的表情。


    数学课代表:“看新闻没有, 专家说幽灵船竟然是玛丽·赛勒斯特号的残骸!!”


    班长:“看了看了,太邪门了!!这船可是怪谈迷最经典的案子!”他掏出手机, 三两下翻出资料, 无感情棒读:“1872年12月4日——也有说是5号, 玛丽·赛勒斯特号被发现在海上独自飘流, 而发现它的另艘货船——德·格瑞第亚号的大副领着船员登上了玛丽·赛勒斯特号, 他们惊讶地发现餐厅里的食物都还保持原封不动, 舱室里船员的私人用品也都摆放整齐, 运送的酒水虽然变质, 但一样都没少, 航海日志停在十日之前——”


    戏剧性地停顿,再拉长调子,制造点儿惊悚气氛:“——船上10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数学课代表被班长的恐怖电台cv吓得不轻,微微退开一些,缩着臂膀,但又不肯走,低声分析着:“早餐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私人物品、货物都没少,说明这艘鬼船并没有遭遇海盗,那船员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班长凝重地点头:“是啊——怎么消失的呢?如果是内讧,船上也没有打斗痕迹,他们就像在游戏里下线一样,啪的一下不见了。”


    课代表面目狰狞:“这艘船被找回来,又被几任船主买下继续使用,最后沉在海地,它怎么会在我们琅環岛冒出来?!”


    楚昔西:“没准明天课代表起床,发现自己已经身处1872年的玛丽·赛勒斯特号,穿成了10个船员中某的一个,甚至惊悚地发现时间线距离船员人间蒸发——只剩五。分。钟。”


    课代表尖叫:“不要这么说啦!!”


    班长和课代表两个死宅男已经完全被幽灵船攫住全部精神力,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呱呱,仿佛已经是研究幽灵船残片的专家组一员。


    班长:“海地在大西洋吧?”


    课代表:“对啊。”


    班长:“嘶……真邪门,怎么会跑到太平洋来,还以一艘船的样子在琅環岛登陆呢?”


    言亦如:“可能有什么厉害的船长在驾驶它吧?”


    书呆组一齐朝言亦如看了一眼,他们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言亦如身上好像有什么事被他们忘记了。


    旋即如梦初醒般,谈起一些从来没发生过的集体记忆:


    “言亦如平时从来不说话诶,唐苏转校过来才开始跟唐苏聊天的。”


    牧哲也慢吞吞走过来,他瞧唐苏正心情郁闷地拿手指抠着桌子上的小洞。


    ……有点奇怪。


    牧哲听到书呆小组对言亦如对评价,扯出一个工艺品似的微笑:“言亦如这么早就是我们的同学了么?”


    书呆小组像看侏罗纪恐龙一样惊悚地看着性子冷漠的牧哲居然一脸习以为常地加入他们,还拉了把凳子,坐到他们旁边。


    言亦如也对牧哲微笑:“牧哲一直对同学爱答不理,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么?”


    楚昔西捂着嘴跟孙佳茹周敏挤眉弄眼:“修罗场!”


    牧哲心想既然没法把鬼赶走,干脆自己入局,他看着唐苏闭着嘴不停地抠课桌上的窟窿眼,担心地问他:


    “不高兴么唐苏?”


    楚昔西跟周敏孙佳茹眉飞色舞地在牧哲、唐苏、言亦如身上看来看去,三个女孩像并排站电线杆上的小麻雀,全挡着嘴,叽叽喳喳,兴奋到有点儿过头,没人听得懂她们聊什么呢。


    唐苏还是不讲话,满脸苦闷。


    牧哲就没见唐苏露出过这种表情。


    那鬼欺负他了么?


    牧哲抓住唐苏的手腕。


    “被欺负了?”


    牧哲没点是言亦如。


    唐苏摸了摸书包:“……”


    言亦如一点儿不心虚地:“唐苏如果成绩变好,漫画书就回来了。”


    牧哲蹙眉:“他把你漫画书抢走了?”


    唐苏瘪了瘪嘴。


    牧哲阴沉着脸起身到言亦如旁边,把鬼推开,言亦如侧开身,由着牧哲翻他的书包、桌兜,里面除了放着版本很旧的课本草稿本,什么也没有。


    唐苏脸更苦了。


    言亦如缓缓地:“牧哲,你别太溺爱他。”


    楚昔西孙佳茹周敏:


    “溺爱?!”“我超溺爱是什么剧情!”“什么玩意?!”“那白蔺呢!”


    班长和课代表还沉溺在注孤生的世界:


    课代表:“所以言亦如说的船长是什么情况?”


    班长:“玛丽·赛勒斯特号已经是鬼船了,能驾驶他的船长,那也只能是鬼了啊!”


    课代表捂住耳朵:“呜啊啊啊啊不要把那个字说出来好可怕哇哇哇!!!”


    班长一只手掐住脖子,一只手向前抠挖着,声线濒死挣扎:“是——厉——鬼——登——陆——了咔咔咔咔——”


    课代表原地起飞,人从教室前门跑没了。


    但厉鬼仍然坐在班长面前、唐苏旁边,被牧哲火药味浓重地盯着。


    言亦如个性飘渺,他好像不会跟任何人生气,他就是没道理地,像家里突然长在墙壁、毛巾、衣物、牙刷上的霉菌,莫名其妙地侵入高二1班,成为一个集体默认的记忆幻影。


    楚昔西挤眉弄眼地瞄向牧哲:


    “所以你跟白蔺拐唐苏去小树林干什么了?”


    全班都被按住静音键,几十双耳朵隐隐朝最后排靠拢。


    牧哲对“小树林”这种可疑的词眼尾抽了一下,感觉背了口不得了的黑锅,没多解释,不咸不淡地说:“……看星星。”


    楚昔西浸□□l三载岁月,国内外名著皆有品读,嗑遍任何一对有同人产出的cp,杂食党百无禁忌,牧哲这种屁话根本就别想糊弄她。


    眯起眼:“你只带唐苏去‘看星星’很合理,但你还带着昨天跟你打过架的白蔺,这合理吗?我就没看过这种走向的剧情!怎么,你们要大被同眠了?”


    唐苏:“大被同眠是什么意思?”


    周敏:“就是你开后宫的意思。”


    言亦如:“都开后宫了加上我也没什么吧?”


    唐苏:“后宫又是什么意思?”


    楚昔西真不知道唐苏一夜之间,怎么搞出三个暧昧对象,还全是男的。


    楚昔西摸了摸下巴:“难道我们学校又多出新的怪谈了?”


    唐苏:“旧的怪谈是什么呢?”


    课代表去厕所冷静了冷静,已经原路跑来,听见这个话题心痒难耐,忍不住蹭回聊天角,还是一副又菜又爱聊的样子,接话:“很俗套的嘛!比如音乐教室的钢琴声,比如旧校舍傍晚的鬼影,比如放学后在学校巡逻的怪异保安——并不是咱们的保安张大爷!比如下午五点五十三分在西侧操场一个人跑圈,跑到第三圈就会发现有东西在跟着你一起跑。”


    班长巨声:“是鬼!!!!”


    课代表:“呜啊啊啊啊啊!!!”


    捂着耳朵又跑掉。


    牧哲靠在后墙,不声不响地听着,他昨晚都见过“37路”那种恶心东西,再听这些校园怪谈,有点纯真到可爱。


    唐苏问楚昔西:“那新的怪谈又是什么?”


    楚昔西露出一个坏笑,在牧哲、言亦如身上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继而扭头去看靠着后门门框、插着兜、不知道什么刷新出来的白蔺。


    “‘变弯诅咒’吧?诅咒的具体内容为——高二1班最后排角落的唐苏会产生一种特殊磁场,让性取向模棱两可的人像被魔术师弄弯勺子一样,靠近唐苏性向就会开始产生一些不可逆转的弯曲。”


    孙佳茹:“哪里有模棱两可的性取向?不喜欢按头也不会喜欢啊,我觉得应该是唐苏身上会产生一种特殊引力,能把本来就是男同的家伙全部吸引过来。”


    楚昔西摸着下巴:“诶?确实更合理一点。”


    白蔺假装不经意地走到聊天角,问他们:“在聊什么?”


    唐苏抬头看他:“说你是男同嘞。”


    白蔺一下脸红起来,表情像正好好地走在路上结果突然被神经病打了一拳那样。


    那鬼反正被牧哲盯着……


    白蔺又转身佯装无事发生地走掉了。


    *


    距离上课半分钟,楚昔西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要干脆把咱学校的怪谈都调查一遍?”


    数学课代表率先开口:“我突然想起我最近挺忙的,唉,要准备数学竞赛呢,真可惜,怪谈这种东西我其实特别感兴趣,要不是没时间,我真的早都自己去调查一遍了,不像有些人会害怕,恐惧,做噩梦,也不会焦虑,失眠,神经过敏,看来只好你们去吧,记得给我分享探险的过程。”


    众人对着课代表挑了挑眉毛。


    孙佳茹:“带我一个吧。”


    周敏:“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班长:“那必须加我一个啊?”


    因为跟唐苏交换了一次漫画,班长现在对待唐苏完全是一脸老熟人的样子,亲热热地:“唐苏嘞?你看着阴气挺重的,说不定可以以毒攻毒。”


    唐苏第一次被同学邀请参加私下的团体活动,差点晕过去,用力点头:“去的去的。”


    楚昔西指责班长:“什么叫唐苏阴气重?明明是可爱。”


    言亦如:“也加上我吧。”


    言亦如的声音没有质感,像哪儿吹来的一团柳絮,擦过发梢就不见了,你不注意,都不会感知到它的存在。


    学生们再次露出那种略显迷惑的神情。


    旋即点头应和着:


    “是啊,叫上言亦如,听说他有那种第六感。”


    “叫上他吧?”


    于是琅環中学怪谈探险小队,将在今天下午五点五十三分正式成立。


    那个时间点他们正好可以检验「在操场跑三圈会被怪异跟随」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


    *


    琅環中学和内陆学业紧张的学校风格相比,带着海岛的散漫,就算升学补习也不会让学生在学校滞留太晚。


    因为岛上有一些默认的禁忌,本地人都不大喜欢太阳落山后继续在外面乱晃。


    高二五点半就放学了,黄昏熟烂。


    楚昔西有点儿领袖气质,怪谈小组都默认听她指挥,楚昔西虽然喜欢追逐怪异,但性格理智冷静,并不像大多同类喜欢一惊一乍的感官刺激,楚昔西单纯只是想研究那些传说里和日常隔着纱雾的怪物。


    小队聚在高中部的思敏楼门口,望着眼前呈无穷符号的两个椭圆形操场,九月二十五日,五点半的琅環岛已经开始日落了,操场泡在黄昏的琥珀色里,光线浓郁。


    小队一共六人,唐苏,楚昔西,孙佳茹,周敏,班长,言亦如,原本牧哲白蔺怎么也得来掺和,但两人因为半夜拐唐苏钻鲛人崖的小树林,这周都被罚去给教学楼扫楼道,分.身乏术。


    唐苏本来也该被惩罚的,但两个男孩把错全都揽自己身上,牧哲又不经意对校领导提了一嘴唐苏运动会窒息,教导主任怕唐苏挂在思敏楼的楼道里,法外施恩,只让唐苏多写几篇检讨算了。


    而检讨言亦如、牧哲、白蔺一人给唐苏写了一篇,所以唐苏也不用抠着脑袋上网去作文网抄别人的了,唐苏阅读障碍严重,抄作文老是把页脚的网址水印也抄上去,被语文老师英语老师教训过好几次。


    唐苏帮大家看管书包,楚昔西坐在思敏楼出入口台阶上,屁股下垫着唐苏给她铺的面巾纸,问众人:


    “选谁五点五十三分去操场跑跑看?”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赛勒斯特号船员人间蒸发确有其事,不过说船员们吃的早饭、私人物品都原封不动这些细节有当时新闻报道和八卦流言为了卖噱头故意夸张的成分,不保真。


    我个人估计是被海盗洗劫灭口了,逝者安息……


    第29章 校园怪谈


    数学课代表躲在距离出口最近的高一4班教室后门门框里面, 露出一对又怕又想看的眼睛,暗中观察着。


    楚昔西:“不然让数学课代表去跑吧,他看起来好闲, 躲在后面看我们半天了。”


    班长:“诶我投他一票我投他一票~”


    孙佳茹周敏瞄着课代表眯眼笑。


    言亦如倚着门柱,肤色苍白如纸,被夕阳密密麻麻的光束裹缠, 通体呈铂金色, 像被蜘蛛吐了一层纤薄的茧壳。


    唐苏瞄了他两眼, 因为在为漫画书的事跟言亦如单方面冷战, 所以唐苏拒绝和言亦如说话,低下头继续笨拙地操弄手机,打几个字就要用纸擦一擦濡湿的屏幕。


    【唐苏最爱的白蔺:你们待会要去哪几个地方?地点告诉我】


    【装逼犯:打算去操场跟他们玩么?我在二楼看着你, 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白蔺和牧哲的昵称是被白蔺抢走手机改的, 唐苏手机用得不熟练,不晓得怎么改回来,只好就这样了。


    白蔺和牧哲的手机应接弹出唐苏发来的回复——


    【迟早养在我家浴缸的鱼干:风雨操场,音乐教室, 然后是老校舍。】


    【小苏:对哦,还在选谁去操场跑圈。】


    白蔺牧哲不出一秒就回了消息, 唐苏很纳闷这些人用手机打字的速度, 简直比他弹琴更快。


    【唐苏最爱的白蔺:我们刚被班主任校领导骂过, 你最近最好乖乖放学就回家, 而且昨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跟那些不好的东西保持距离好不好?】


    【装逼犯:你不要去跑】


    白蔺牧哲等了唐苏半分钟才算把字儿打完:


    【迟早养在我家浴缸的鱼干:我第一次被好多人邀请, 让我玩一会吧好不好白蔺?】


    【小苏:不会的, 他们知道我跑不了步, 不过我会给他们加油的。】


    白蔺偃旗息鼓。


    唐苏这么跟他说话, 他还怎么扫他的兴?


    【唐苏最爱的白蔺:注意安全,但我觉得……你其实什么都能解决,对么,唐苏?】


    【装逼犯:不要玩太晚,要我送你回家么】


    【唐苏的好朋友言亦如:或者我送你?我可以告你漫画书藏在哪】


    唐苏猛地抬头。


    他没加过言亦如,但言亦如又像霉菌那样,带着自己给自己起的昵称,入侵了唐苏的手机好友位。


    言亦如仍然懒懒散散靠在原位,手臂倚凭在躯体两边,根本就没拿手机,正一眼不眨地瞧着唐苏,裹在言亦如身上千丝万缕的金色蛛丝,末端都连接着唐苏。


    它们像从唐苏身体里吐出来的,将言亦如封存在唐苏的茧里,似乎随时可以伸出管状口器扎进来,大口大口吸食言亦如的血肉。


    新留言不停不停地在唐苏的手机屏幕里弹出来:


    【唐苏的天选同桌言亦如:不想要漫画书么?】


    唐苏盯了言亦如两眼,低下头键入:【不要,我让爸爸买新的。】


    【唐苏机智的同桌言亦如:你爸爸今天在南渊市给你捎了几本新漫画,不过他刚刚发现不小心弄丢了,作为唐苏的爸爸比唐苏还丢三落四,他觉得很丢脸,所以打算瞒着你。】


    【唐苏:是你藏起来的!】


    言亦如微笑。


    【唐苏的好同桌言亦如:放学跟我一起走?等你背完10首诗,我可以还给你一本】


    【唐苏:你不是我的好同桌。】


    【唐苏的天选家庭教师言亦如:我是——“好”——同桌啊,我比你之前的同桌都要好,对不对】


    唐苏发了个老年人画风的怒火黄豆表情过去,揣起手机,把脑袋别向跟言亦如相反的方向。


    楚昔西看着腕表:“已经五十分了,谁去?我和唐苏身体不方便,选一个平时有运动习惯的吧,不需要跑太快,主要看看跑到第三圈会发生什么。”


    怪谈探索小队全是死宅,八百米和一千米能跑没半条命那种,大家面面相觑。


    楚昔西:“果然还是让数学课代表去跑吧?”


    数学课代表瞬间挎着书包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般路过,路经怪谈小队时,演技很差地感慨:“唉真没想到做题做到这个点,赶紧回家吧,诶你们也在这里啊,哈哈好巧,明天的数学作业必须按时交,别跟我求情了,少那么多本你们以为老师看不出来啊!再见啰!”


    跨下思敏楼的台阶,课代表脚步便越来越快,又忌惮着什么,远远绕着操场的边缘走到校门,觉得没人能看到他的背影了,撒丫子落荒而逃。


    班长:“啧,他看起来好丢人。”


    马上到点了,班长只好懒洋洋站起身,作为小队里仅剩一个身坚志全,只是打球打不进篮筐、踢球既跑不过对手也跑不过队友的男人,主动请缨,成为怪谈小队第一个出场的调查员。


    他在西侧操场的起跑线活动活动关节,再对队友们笔出一个ok的手势,就开始龟速起跑。


    白蔺和牧哲在思敏楼二楼,间隔水火不容的八米远,臂弯都夹着一根扫帚杆,垂眸盯着楼下那个小小的怪咖队伍。


    白蔺看着一班班长的跑姿,有点忍俊不禁,他第一次见有人跑成这样子……好像刚长出腿。


    跑了三十米就气喘吁吁了,抹着头上的虚汗,脚步拖沓粘滞。


    怪谈小队只好一齐走到他身边给他递递水加加油。


    楚昔西发现自己瘸一条腿都比班长的速度快,炸毛:“拜托这位班长,按照你现在的速度三圈要跑半小时吧,你早不说你这么废,早知道我蹦着跑好了!唐苏别给他加油了!运动app里显示这位班长非常努力地跑了33米!”


    班长接着唐苏殷勤递来的气泡水,灌了两口,递回给唐苏,继续迈开大爷般的步伐,唐苏把百宝箱书包背在胸口,稀里哗啦地又掏毛巾给班长擦,又掏零食给班长吃,班长来者不拒,腮帮子塞满了坚果巧克力,含糊地赞扬唐苏:


    “以后你就是班长的指定特助了,像每周打扫卫生名单,运动会仪仗队这些没意思的东西,班长直接大笔一挥,把你名字划掉又有什么的?”


    楚昔西:“你跑快点啦,林大爷。”


    班长:“怪谈规则是五点五十三分在西侧的操场一个人跑圈,你们现在想替我也没办法嘛,规则里又没说时速要达到多少,跑那么快干什么,很累的啦。”


    班长慢吞吞跑完第二圈,唐苏还执着地跟着他,像班长的小马仔递这递那的,其他人都呆在跑道边的草坪,或坐或立,聊天交谈都停下了,神色开始凝重。


    第三圈,开始了。


    班长吃着唐苏给他拆的海苔脆,操场三三两两回家的学生横穿过,显得索寞安静,能听到班长和唐苏的脚步声交叠,班长口腔里的海苔脆咔嚓咔嚓咔嚓。


    他和唐苏的呼吸声都很粗重。


    “唐苏,你跑不动别跟着了。”


    “要不要喝牛奶?”


    班长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砭骨,像一条蛇突然从他裤腰里钻上来,在脊背蜿蜒攀爬,一种恶疾般的阴凉和湿冷。


    唐苏还在书包里翻着零食,不慎拿了个鱼干出来,刚要递给班长,瞳孔一缩,假装若无其事地把鱼干塞回去藏最底下,重新拿了袋坚果碎。


    班长已经停下咀嚼,脚步放更慢一点,竖着耳朵倾听——


    他的脚步声。


    唐苏的脚步声。


    和第三对脚步声。


    他的呼吸声。


    唐苏急促的喘息。


    和第三种轻飘飘的气息。


    “草……真的有。”


    班长用余光看了看两侧,没看到任何实体存在,唐苏一脸状况外,而等着他们的探险队表情也如常。


    那么这种怪异,是仅限于触发怪谈的本人才能感知到么?


    被跟踪的感觉完全甩不掉,班长试着加快速度放慢速度,第三个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跟随在班长右侧,而且,近到鼻息可以吹拂到班长的右耳耳廓。


    ——脚尖抵着他的鞋跟那样地跟着他。


    班长突然回光返照一样冲刺跑起来,尖叫:“出现了出现了出现了!!!!哇别跟着我卧槽啊啊啊啊啊!!!!!”


    小队的人全部站起身,惊悚地盯着跑成百米飞人的班长,一整圈就这么跑掉了,等他再次经过唐苏,被唐苏轻轻拽住衣袖:


    “班长?”


    紧贴着脊背的阴湿感,抵着脚后跟重叠的脚步声,耳畔不断吹来的轻飘飘的气流,全部戛然而止。


    肺部泛着铁锈的味道,剧烈膨胀收缩,体力透支的眩晕感让林浩然险些双膝跪地。


    他撑住大腿,头衰弱地垂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哈——哈——哈——呼呼——”


    唐苏在班长脊背上拍打着。


    一些清凉的水汽从林浩然后背肌理渗进肺腑,熄灭了肺里的熊熊烈火,好受不少。


    唐苏小声:“班长,好点么?”


    林浩然对着唐苏摆了摆虚脱的右手,根本说不出话。


    楚昔西和其他人都赶过来了,团团围绕,焦急地:“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林浩然一屁股坐在橘色的塑胶跑道上,像个庄稼汉,岔开腿,两只手臂搭着膝盖,呲牙咧嘴:“有东西贴着我跑!!就贴在我背后!”


    楚昔西:“嘶……看来这个怪谈是确有其事,不过我们眼里没看到你身边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可能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得到。”


    她扭头看向其他人:“明天有没有人还想验证一下?”


    怪谈在未验证真假之前,尚且还是有趣的谈资,那么今天这么一检验,对普通的高二学生来说有点瘆人得生人勿近。


    孙佳茹周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了。”


    楚昔西从校裙口袋里掏出一本淡蓝封面的b6小笔记本,又摸出一根中性笔,拉开笔记本弹力绳,埋头认真在「怪谈之一:5点53分在西侧操场跑到第三圈会突然被“人”跟随」的后面打上一个对勾。


    并添补实验细节:


    「1、只有触发怪谈的当事人可以感知异常的存在」


    「2、需要从5点53分开始起跑」


    “班长你是被唐苏拉了一下,怪异的感觉就消失了对吧?”


    班长:“差不多。”


    大家都盯到了唐苏身上。


    “唐苏,你刚刚有感觉到什么吗?”“你有没有对班长还做了什么?”


    唐苏眼神慌乱,他不会说谎,支支吾吾地“嗯……”“这个”“那个”,满脸写着他有鬼。


    楚昔西眯起眼:“不要撒谎小苏。”


    唐苏:“要不要吃饼干?”


    楚昔西大白眼:“你转移话题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唐苏:“巧克力也有的。”


    言亦如:“给我一个吧。”


    唐苏“唰”地拉起书包,当作没听到。


    言亦如笑盈盈地走在唐苏身边,楚昔西已经带领队伍启程往第二个怪谈地点。


    言亦如等待其他人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其他话题,小声问唐苏:“又被你吃掉了么?”


    唐苏不理他。


    唐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唐苏是那种聊天记录里一定要做最后一个发言的人,只要有人一直跟他聊,他就一直回复,想不出回复内容唐苏也得回一个表情过去。


    唐苏不冷落有新消息提示的手机,认识楚昔西之前唐苏难得被同龄人发一次消息,即便只是【请填下表】【签一下名】这种班干部群发的私戳,唐苏也会愉悦得不行。


    开屏:


    【唐苏的天选同桌言亦如:又被你吃掉了?】


    唐苏狠狠皱眉。


    笨拙地键入:


    【唐苏:不想理你的时候用手机发消息也是不想理你的。】


    【唐苏的完美同桌言亦如:但你会回复我,我发现你好像没法已读不回】


    唐苏习惯性地发了两个黄豆表情过去:


    【唐苏:「怒火」「怒火」】


    【唐苏的神队友言亦如:能做到我这条消息之后不回复么,唐苏?】


    唐苏忍了一会儿,浑身好不舒服,已读不回很没礼貌,会交不到朋友,那不是唐苏的习惯。


    3分22秒后,唐苏选择认输,点出九宫格输入法:


    【唐苏:好吧,是我吃掉了,班长很害怕,我不喜欢它那样做。】


    第30章 校园怪谈


    他们跟在小队后面, 并排走,脱裤子放屁地拿手机交流。


    言亦如每发一次消息就很不要脸地给自己变一个昵称。


    【唐苏一点都不讨厌的同桌:碰见一个异常就会选择吃掉它么?】


    【唐苏:没有不讨厌你哦。】


    【唐苏喜欢言亦如:那你会吃掉我么】


    【唐苏:一点也不喜欢你。】


    【唐苏:如果我对你生气的话。会吃掉你。】


    【唐苏的盘中餐言亦如:你现在没有吃掉我,说明你其实一点也不生我的气, 不生气的唐苏应当和言亦如结束冷战。】


    【唐苏:漫画书还给我】


    这一句回复唐苏没有拿手指键入,直接从聊天框里弹出来,他抬眸盯着言亦如, 有点恶狠狠的, 言亦如斜着那对死寂的黑眼睛, 宠辱不惊地迎接唐苏的凝视。


    唐苏和言亦如的手机屏幕疯狂弹出密密麻麻的对话框——


    【唐苏:还我。】【唐苏:还我】【唐苏:还我。】【唐苏:还我。】【唐苏:还我。】【唐苏:还我。】


    【唐苏:还给我。】【唐苏:还给我。】


    【唐苏:会吃掉你哦。】【唐苏:会吃掉你哦。】【唐苏:会吃掉你哦。】


    言亦如的新留言只艰难地冒出一下, 顷刻被唐苏病毒弹窗一样的对话框淹没——


    【唐苏严厉的家庭教师言亦如:背够10首古诗了么?】


    唐苏的病毒弹窗再振奋几秒,又偃旗息鼓了。


    唐苏心想,古诗还是必须得背的……虽然期末考可以偷看牧哲的答案, 但考大学的话, 他没法保证自己和牧哲分在一个考场,抄不到牧哲的又默写不出来,他还是会考不上。


    【唐苏的人生导师言亦如:非要作弊你不能就近抄旁边人的么】


    【唐苏:不可以,别人没有同意给我抄我就不会抄, 牧哲是主动要给我抄的,我抄牧哲的不会有羞愧感, 并且你不要再偷看我脑袋里的想法了。】


    唐苏把手机塞到书包侧袋里, 决定不打开看了。


    因为言亦如真的很烦人。


    琅環中学和大多中学建筑布局一样, 由教学楼环绕着操场构成, 东北角耸立着唐苏的高中部思敏楼, 体育馆位于正东, 紧挨风雨操场, 是栋宽大的白色建筑, 下周关乾的游泳课会在那里面上, 中学正门设在西南,进门是初中部的方舟楼,隔着两个椭圆大操场,和东北的L型高中教学楼斜角相对,泾渭分明。


    怪谈小队今天重点要探索的旧校舍隐匿于东南角葱茏的桐树林里,校长信誓旦旦念叨了好几年,说要把旧校舍改造成校史馆,结果拨款迟迟不来,所以他也就口头爽爽,至今仍落寞地荒废在角落里,因为是一栋年代感十足的苏联式建筑,中间主楼五层,两侧副楼三层,呈一个规整的“山”字型,墙身挂满爬山虎森绿的叶片,白天看起来也鬼气森森。


    楚小分队先挑近的、不太吓人的探索,把小记事本一直拿在手里,带领小队有条不紊地按照本子上提前写好的计划执行。


    他们现在要探索的是——


    「怪谈之二:无人的音乐教室里突然响起的钢琴声」


    高中部的思敏楼是一个横倒过来的“L”型建筑,长横是高中教学楼,短横是多功能综合楼,两者不相通。


    音乐教室在综合楼四层。


    他们从一楼右侧楼梯上去,小队仍沉浸在第一个怪谈的余韵里,不断低声交流着,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墙壁反复碰撞,回音空洞浑浊。


    孙佳茹:“所以第一个发现操场怪谈的人是怎么知道恰好要在5点53分开始起跑呢?”


    班长:“这你就不懂了吧,第一个人肯定是恰好在5点53分起跑,然后撞见刚刚跟着我的东西,他再给其他人说,其他人就会去操场尝试,结果都没碰上,第一个人就会推理出可能是有特殊的时间地点限定条件,慢慢就可以总结出正确的规则了。”


    楚昔西认可:“嗯,第一个人和愿意相信他的人肯定会在操场反复试验,尝试还原当天的场景,多试几天就能试验出5点53分。”


    唐苏恍然大悟地“唔”了一声。


    不过那异常已经在唐苏肚子里了。


    楚昔西摸着下巴:“所以为什么偏偏是5点53分呢?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意义?”


    周敏哆哆嗦嗦地问:“班长碰上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鬼魂吗?”


    班长:“怪谈这种东西,就是反常理反科学的,探索得越深入,反而越找不到答案,人的精神也会因为越来越多的未知受到伤害,变得神经兮兮,杯弓蛇影,所以——”


    楚昔西:“——寻常人对这种事不要探索得太深入为好。”


    唐苏:“是呢。”


    言亦如意味深长地瞧了唐苏一眼。


    周敏紧紧搂着孙佳茹的右臂,像个小挂件,楚昔西腿脚不便,小队爬楼都有意放缓脚步,让楚昔西自己走也能跟上。


    周敏:“小西对这种事探索欲望特别强烈,我看你家里收藏了一大堆民俗怪谈资料,惊悚小说恐怖电影基本全看过,这样真的不会哪天因为知道太多精神失常吗。”


    唐苏捏紧自己的书包肩带,语气较真:“小西不可以精神失常哦。”


    楚昔西促狭道:“唐苏,不用担心,我这种人超级淡定,不会特别兴奋,也不会特别恐惧,比起即时性的刺激,我更喜欢制定计划,让自己了解得更多一点,克苏鲁跑团游戏听说过吗?玩家在各种恐怖故事里充当调查员,调查那些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结果的灵异事件,调查员身上会携带一个理智值设定,一旦遭遇可怕的怪物,看到血腥的尸体,理智值都会因为恐惧下降,直到掉到0,这些调查员就彻底疯掉了。”


    综合楼里黑得粘稠,声控灯从二层开始坏掉了,众人被黑暗和静默淹没,听楚昔西一本正经讲这种话题,不由得凑得更紧密了一点。


    楚昔西:“如果让我直面邪神的话,理智值应该不仅不会掉,还会想把邪神的样子拍下来当研究素材。”


    班长:“嘿,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新的怪谈。”


    孙佳茹周敏尖叫:“什么?!!!”


    班长:“我看见楼梯间窗外面有只牛被楚昔西给吹到天上去了。”


    孙佳茹:“哇你吐槽就吐槽别在这一惊一乍的!!”


    周敏:“给他一脚!”


    楚昔西轻飘飘扬起下巴来:“我哪儿吹牛了?我是认真说的,我就是喜欢研究这个,我想上的大学在初一的时候就挑好了,研究生想跟的导师那时也选好了,没考上我就不停考,那个导师现在就在我想上的大学里任教,是很有名的民俗学教授,我把她出的书全买了,论文也仔细研究过,等五年后我就可以跟心爱的导师一起探索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哼。”


    唐苏:“你们会怎么研究?我在漫画里看医学生会把兔子青蛙和人的尸体解剖开研究他们的内脏,你们会不会也解剖怪物呢?”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哦。


    楚昔西一脸古怪:“我觉得如果唐苏去当调查员,开局就是那种没什么理智值的邪恶疯批队友。”


    唐苏:“我只是觉得你的梦想很酷,我支持你啊。”


    楚昔西又把下巴抬起来点儿:“那是必然很酷的。”


    到达综合楼第四层,左右有两间教室,中间间隔一块不大的方型过道。


    教室门都锁上了,有怪谈传闻的教室是右手边这间,六人凑到双扉的门前,橡木板上了醇酸清漆,经过时间沉淀,门板呈现一种介于黄白之间的颜色,上端嵌着两扇和成人平均视高持平的观察窗,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教室里面。


    三个女生个子小,勉勉强强的160三人小分队,窗户差不多在她们额头的位置,得踮起脚才能往里观察。


    孙佳茹周敏自己看都费点劲,两手扒着门,不得空闲去搀扶楚昔西了,没等楚昔西想说什么,脚尖猛然悬空,竟被唐苏抓着肩膀拿起来。


    唐苏让楚昔西的脸正好处于观察窗中间。


    楚昔西大惊:“我艹唐苏你哪来这么大的劲?!我一直以为你还没我力气大呢!”


    楚昔西感觉唐苏的发力方式特别古怪,他好像不需要力气有一个合理的发力点,他抓着她的两只肩膀,就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楚昔西脚底一路提到了天灵盖,让楚昔西像个完全没有重量的纸人,被唐苏轻飘飘地抓在唐苏想要的高度。


    唐苏其实只比她高一个额头,纤瘦,男孩但凡一米八以下,都不大显高,唐苏平时还喜欢蹲在角落当蘑菇,所以他展露出这样的力量感,楚昔西诧异得像发现一个新大陆。


    唐苏:“你还想我举得更高一点么?”


    楚昔西:“不用不用这样就好。”


    六双眼睛一齐往窗户里面窥探,音乐教室器材要比绝大多学校齐全,而且很新,品牌型号中高端,右前角一架三角钢琴,架子鼓、古筝、竖琴靠墙码着,遗落在教室的都是不便搬运的大型乐器。


    孙佳茹:“乐器是白蔺爸爸的琴行赞助的吧?好像还给学校礼堂捐了两个专业演唱会用的大音响。”


    无所不知的班长:“是嘛,听说白蔺奶奶以前是交响乐团首席拉小提琴的,爷爷开连锁饭店,爸爸直接做大企业了,白蔺也是高富帅嘞。”


    周敏:“你这个‘也’是在‘也’什么。”


    班长:“咱班也有个啊,实验教室的新设备、咱学校的图书馆不都是牧哲家的集团出钱赞助翻修的么。”


    楚昔西:“全进唐苏后宫咯。”


    言亦如一针见血:“唐苏好像只收高富帅。”


    音乐教室始终风平浪静,没什么灵异迹象,于是小队八卦的眼全集中到了唐苏身上。


    唐苏试着躲进楚昔西的影子里,假装聋子。


    楚昔西眯起眼:“言亦如把我给点醒了,唐苏,你是不是学会挑男生了?”


    唐苏:“……什么叫挑男生?”


    楚昔西:“就是挑好看的顺眼的有雄性竞争力的。”


    唐苏:“这样么。”


    楚昔西在唐苏脸上揪了一下:“别想蒙混过关,所以你是喜欢男孩是吧?”


    “可我也喜欢你啊。”


    “那不同,朋友是朋友的喜欢,男朋友是男朋友的喜欢,你跟他们呆在一起,气氛——很不对劲。”


    周敏孙佳茹两眼放光,身上有种扭动的姿态:“嘿聊这个我就不困了诶。”“其实要不是想问唐苏这个事,我胆这么小才不会来的。”


    唐苏支吾着:“我也喜欢班长啊。”


    班长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目眦欲裂:“我对男同没意见但唐苏你不要gay我哇!!!我他妈下辈子投胎也是直的!!”


    唐苏不明所以地撅了撅嘴。


    楚昔西犀利地:“那么请问唐同学,面对班长这种穿衣没品身材弱鸡400度近视死宅男,你仍会透过其表象喜欢上他更没啥意思的本质并愿意和他双宿双飞么?”


    班长:“哎我穿衣服怎么没品味全是eva火影海贼王高达战士的联动款我觉得超级帅,而且近视怎么你了,不瞒你说我和唐苏互相借漫画了,我俩口味很契合,我要是个弯的唐苏说不定确实会喜欢我呢。”


    唐苏思考完毕:“好像确实没有那种想和班长双宿双飞的感觉。”


    160小分队发出爆笑。


    *


    “等等,钢琴……是不是自己响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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