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驾到。”
宦臣高亢的嗓音吊回了希音的神思,回转身却见御驾已经进了万寿林,尚不见皇帝,只见两排宫人正浩荡荡朝这边靠近。皇帝一定是听说了这边救鹿的热闹,这才想过来看看。
希音脸色并不好看,早早低下头去见礼,周遭起先还闹哄哄的,这下所有人都万分肃穆地恭候起了圣驾,除了那头小梅花鹿,不问缘由地啃咬起了圆镜的衣袖。
圣驾当前,希音缓缓站直身体,望向父亲,“爹,您来了。”
皇帝做常服打扮,气势不减,这类成功者大多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人们鲜少见到他疲惫的模样,只会觉得他无时无刻都精神百倍,随时能够做出改变天下命运的抉择。
皇帝朝女儿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头,看向了不远处双掌合十见礼的僧人。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皇帝脑海中便回想起女儿多次在自己面前提及他时的兴奋和欣赏,原来这个圆镜不光是个和尚,还是个俊美无铸的和尚。
“长乐。”皇帝将女儿叫至身侧,牵住她的手在掌心,察觉了她微红的眼眶,“为什么哭了?”
希音摇摇头,她不想让皇帝觉得圆镜会令她难过,“爹,那就是圆镜,龙山寺里是他和住持养大了我。也是他救了我,他捡到我的时候,我从车里摔出来,脑袋流了很多血,差点把命丢了。”
皇帝嗯了声,些微收紧手掌,“就是因为摔坏了脑袋,我的宝贝长乐才记不起爹娘是谁。”
其实六岁的孩童,哪知道爹娘名讳,又是做什么的,只晓得家在雍阳,有几个兄弟姐妹。希音那样摔到脑袋的,记忆就更错乱了,她刚醒来那阵,寺里几个师兄还说她是个小傻子呢,莫说东南西北,甚至有些左右不分。
还是耐耐心心教导了一阵,才发觉她并非是个傻子,而是脑袋里有个消散缓慢的血块,阻碍她想起自己的来历。
“你就是圆镜。”皇帝牵着希音的手,来在圆镜面前,先看了看他,再看看他手边的那头缠着披帛的鹿,“这披子是长乐的?”
圆镜道:“公主仁慈。”
皇帝道:“这鹿还只是头幼鹿,不识人间险恶,心智也未成熟,若非法师搭救,只怕凶多吉少。”
素来从善如流不卑不亢的圆镜,竟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言重了,这头鹿生在和春园,注定不凡,相信即便不是我,它也有别的机缘。”
话语有所指代,希音听得出那鹿指的就是自己。
果然,皇帝直言说道:“朕寻长乐十年,山河踏遍,无有所获。她与朕离散时,尚且年幼,不知世道可怖,若落于豺狼之地后果不堪设想,现今她能安然归来,都是因为你和住持的善念。”
圆镜垂眸道:“公主是福泽深厚之人,自然遇事逢凶化吉。”
皇帝笑了笑,“走吧,入席去吧。”他对希音道,“皇后和清平已等着你了。”
希音随皇帝先行,回头看向圆镜。
此时夜幕将至,他矗立水边,人如身后湖水般静止,不知为何,希音觉得他的身体也如湖面水波一般,正轻微颤抖,像正勉力忍耐,忍耐着一种极端的疼痛。
那疼痛源自他深埋十年的隐疾,犹如附骨之疽,深入骨髓。
*
虽说是简单宴饮并不铺张,但到底是皇家宴请,歌舞笙箫不曾停歇。
皇帝坐在上首,身侧是皇后,下首分左右两列,希音清平在一列,客人自然在对面,中心是一圆台,有梨园歌舞助兴。
御膳房为圆镜准备了斋饭,那一道道素肴比歌舞还好看,做得格外风雅有意趣,什么“金粟如来饭”,什么“落霞寒山羹”,一道比一道吸人眼球。
希音觉得自己的饭都不香了,让内侍也给自己上素斋,清平见状也有样学样,结果一口“金粟”下肚,没什么油水,噎得她直皱眉头。
“这金粟怎么真是粟米,算了,我还是吃我的凡人饭吧。”
希音被逗笑,“叫你学我,我是吃惯了的,半点不觉得难下咽,反而很香呢。”
对面吴邕子笑起来,他边上房景初更是捧场,请内侍也为他来上一碗“金粟”,尝过后皱起眉毛,却附和希音,“是香,不过我是吃不惯。”
皇后笑说:“不用你吃惯,如今长乐回到晏京,三餐习惯早都改了回来,你不用担心将来吃不惯她爱吃的饭。”
这话堪比明示,不就是在说他婚后搬到公主府去,不必适应公主饮食吗?
希音当即看向了圆镜,渴望从他的脸上找到一星半点他心中有她的蛛丝马迹,可惜舞姬翩翩飞舞的水袖挡住了她的视野,但她庆幸如此,否则自己一定会失望的。
她退缩了,刚刚还对圆镜放出豪言,要让皇帝把她赐给他,现在就不敢张口了。她向来如此,只是窝里横而已。
房景初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不要拿臣下取笑才好。”
“这可不是取笑,将来的事谁说得准,我和陛下都有意将公主下嫁于你,今日不正是个当面叮嘱你嘱托你的好机会?”
房景初站起身来,拱手道:“臣下不敢,公主万金之躯,又是陛下寻遍万水千山才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臣下不过一个狂狷之徒,实难相配。”
话音刚落,皇后的脸色便沉下来,皇帝蹙眉说道:“房景初,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不怒自威,叫席间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食具,圆台上的舞姬伶人更是“噗通噗通”下饺子般跪倒在地。
场面一时静谧,房景初躬身行大礼,“陛下恕罪!”
那厢希音倏地回过神来,跟着起身告罪,“请父皇不要怪罪房景初!”
皇帝是真的动了怒,那可是全天下看在眼里的他最宝贝的女儿,许配给谁都不为过,竟被房司空家的一个小儿子当面拒婚?这不但关系到公主的颜面,还关系到了天家威仪。
“长乐,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希音见父皇大怒,情急之下说道:“因为这是我的错,和房景初无关!父皇息怒,是我和房景初说我另有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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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他谅解我今日或许会当众拒绝您的赐婚,谁知道他是真的君子,替我说出了我的心中所想,也替我承担了父皇的责问,父皇,他本可以不说的……”
皇帝这才稍稍舒展眉心,“当真?”转而问,“你有喜欢的人?我的长乐有自己的心上人?怎么此前没有听你说过?”
“因为…因为……”希音想说又不敢说,眼睛直往圆镜那儿瞟。
圆镜原本眼眸微垂,仿佛感应到了希音紧迫慌张的目光,他也不带任何意味地看向了她,眸光清浅,隔着席间的灯火阑珊,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四目相交。
希音委屈万分地动了动嘴皮,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置身事外。
“好了长乐,朕不必你说了,坐下吧。”终是皇帝先发话,目光意味深长落在圆镜脸上,结束了希音的窘迫。
其实在水边初见圆镜,皇帝就洞察了希音长久以来对他的特殊感情,眼下不过更确定了而已。
此前她提起圆镜便总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悦和欣赏,今次见他如此年轻俊逸,气质卓越,皇帝自然对女儿的偏爱心领神会。
“陛下…”皇后还有些不明就里,迟疑着伸手轻轻覆在帝王手背。
皇帝提气,顺势说道:“长乐的婚事暂不做改变,房景初,你适才说你知道长乐对我有多特别,那你就应该更清楚,这是一桩世上最好的婚姻,眼下我选中了你做她的驸马,你当欣然接受,而不是逃避。”
房景初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希音,说道:“…是,陛下。”
“长乐。”皇帝又唤了希音一声,“你是公主,手握权力身份尊贵,许多事不必钻牛角尖想得太深。”
听到这,希音还很费解,只是点头答应了几声。之后吴邕子有意将话头往自己身上引,这才免去更长久的尴尬。
直到散席前,皇帝对圆镜说的一番话,霎时让希音领悟了什么叫“手握权力,不必钻牛角尖”。
他对圆镜说:“既然吴邕子说你已经离开书院,何不到宫里来?你救了公主,本就有恩于孙氏,朕曾予你特权出入皇宫,就是不忍断了你们十年恩情,你大可以进宫来陪伴公主,公主缺一个伴学也缺一个好的老师引导,你是她的第一个老师,想必也是最适合她的老师。”
这段话在知情人的耳朵里,根本是满满的“逼良为娼”之意。
非但不顾出家人的身份和意愿,还将房景初的婚姻地位就此定了性,将来他迎娶希音,不跟给自己找了个主子无异?
就连希音都震惊了,原来不必钻牛角尖的意思,不是不必嫁给圆镜,而是即便嫁了旁人,她也能以公主身份驭夫,在丈夫的眼皮底下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因为她是最受宠的公主,一旦得到父皇的宠溺,自然就有了无上的权力。
…那……
那做公主是挺好的……
什么呀!这也太霸道太蛮不讲道理了!希音紧张地看向圆镜,他不可能抗旨,也只有不卑不亢地接受了这道强取豪夺般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