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吴邕子和圆镜,这是个能令希音失眠的好消息。
希音何尝不想借用父亲的力量将圆镜留在身边,但她也怕适得其反,所以从未付诸实践。
这次入宫是个好机会,只要她表现出对圆镜的不舍,父皇就会劝他留在书院继续教导自己,毕竟一个好老师总是难寻。
皇帝在今晚设下简单宴饮,意在感谢吴邕子和圆镜对皇子公主的指点,顺带自然要叫上吴邕子的徒弟房景初。
皇帝还从未正式召见过这位准驸马,只对他有些不错的印象。这个房家的小儿子,能文能武,秉性不似士族子弟,自有一种不羁的洒脱。
这样的男子拿来匹配希音,是很合适的。
希音不知道这场宴请的主角并非只有圆镜一人,得知圣旨已下,她就忘记了日前还在为他跺脚生气,心里不由分说飞进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令她由衷雀跃。
皇帝设宴在晏京行宫——豢养着奇珍异兽的和春园。
那儿养了数十头梅花鹿和数不清的白鹭,据说是前朝皇帝送给太子的礼物,风雅至极。那是对极具天潢贵胄风范的父子,有着一脉相承的尊贵血统,以及一脉相承的高尚情操。
天下易主后,新皇一度想要将此地翻修为豢养猛兽的园林,一改前朝温良习性,奈何和春园临近皇宫,终究还是作罢了。
宴饮虽在夜晚,但作为皇帝的客人,吴邕子一行人早早被请到了和春园。
他们被告知可以在万寿林自由行动,这里随处有宫人,更有禁军把守,吴邕子没兴致观赏这囚笼之兽,始终待在阁楼懒得出去,房景初倒是各处溜达,再回楼中没见到圆镜,问吴邕子圆镜法师去了哪里。
吴邕子笑说:“他大抵是想家了。让他随处走走吧,你放心,他决计丢不了。”
房景初听得云里雾里,只道:“和春园的确修得山明水秀,倒不知嶂源那崇山峻岭的地方,风景也这般秀美。”
吴邕子闻言,抚掌大笑不语。
笑完摇摇头,替前朝的旧人叹一口长气。也不知他此刻走在哪一块石砖上,想着过往哪一段回忆,是喜还是悲,又被唤起了多少仇恨,放不放得下眼前个人的小情小爱。
吴邕子清楚圆镜不是真的出家人,尽管他已入乡随俗地融入了僧侣生活,但除了龙山寺几个不知情的师兄,根本没人真正拿他当成和尚,就连住持都始终保守着藏匿大齐太子的秘密。
他要是个真正的和尚,怕是早就沦陷在公主热切的眼神中了。
*
希音觉得圆镜一定会喜欢和春园,那可是个琼林般的神仙所在,她好好打扮了一番,争取有个仙女下凡的亮相。
遂让玉真为她盘起高髻,又挑选藕粉下裙和描金花鸟纹的短袖上襦,折腾着穿上,在镜前转一圈,轻纱细褶,衣带自胸前轻飘飘垂坠脚面,俏丽又隆重,叫人十分满意。
“总觉得还差什么。”
正嗫嚅着,玉真就上道地递来一条披帛,“殿下,您离成仙只差这个,披上它,仙气~飘~飘~”
“这个好!平日我嫌它碍事,但今晚上不可或缺。”希音小臂缠上鹅黄薄纱披帛,再转一圈,玉真拍掌夸她这一圈转得真叫灵动,宛若琼瑶仙子一般。
希音满意地拍拍她肩,答应了今晚之后忘不了她的好处。
就这么上了去往和春园的轿辇,她妹妹清平说什么都要去凑热闹,半道在宫门口将她的车拦下来,不去坐皇后的马车,偏要和她同乘前去。
路上清平笑呵呵地打趣她,“长乐姐姐想驸马了?怎么今日打扮得这样好看?”
希音半点不接招,“你先说说,我几时难看过?”再用手指去点清平鼻尖,“你才多大,懂得倒是不少。”
清平不大好意思地笑,“我是听女官说的,她们说今晚是你见驸马的日子,姐姐,你的驸马是谁?”
希音如实答:“现在看来是房景初。”
清平小大人似的恭维起这段婚事,“房司空家的?我见过他,他和姐姐很般配。”
希音却道:“才不般配,我不喜欢他,我会和父皇明说。”
这议题对清平来说还太陌生,但她隐约知道婚姻大事并不能全凭自己喜好,不过长乐总是那个特例,父皇已为她开许多先河。
她问:“不喜欢?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
希音直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清平先是住愣,而后板起小脸为姐姐解难,“父皇那么宠爱你,何不与他直言,让他应你要求赐婚,嫁给你想嫁的人。”
这话说到希音心坎,扶着微微颠簸的轿厢问:“是吗?如果我有想嫁的人,父皇会成全我?”
清平凭无据,全靠感觉地说道:“换做别人不一定,但我觉得父皇是会成全你的。”
孩童的一番话,在希音心中种下了一颗跃跃欲试的种子。
她回来后的确享受了不少特权,不光是公主的特权,就是在公主的行列里,希音都是最特别的。这些她自己都门清,甚至还会试探恩宠的底线,目前为止还都是有求必应,不过也是她知道分寸。
这不是希音第一次到和春园来,她和清平都很喜欢进门的鱼池,在这顿住脚步喂起鱼来,只叫韩知平派人去问客人到了没有。
韩知平回来说:“殿下,人已经到了,正在望风阁。”
希音将装着鱼食的匣子塞给清平,叮嘱她自己在这儿玩别乱跑,随后提起裙裾,朝望风阁跑去。韩知平连忙摆摆手叫玉真追上去,差点将人跟丢。
阁楼上,房景初老远看到希音提着裙裾自花丛中赶来,衣袂翻飞,简直如同天女一般。
他推开窗朝她挥手,“公主!我们在这!”
希音朝他望一眼,连忙上楼去找他。她急得只顾得上和二人点了点头,随即问:“圆镜呢?他怎么不来?”
吴邕子说道:“他来了,散心去了。”
“那就好…”希音高悬的心这才放下,深吸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心说来都来了,解决一桩是一桩吧,“房景初,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
房景初一阵惊喜,与她走下楼去,希音找了个僻静处,转回身四下看了看,叫玉真走到廊道那一头把风。玉真比韩知平好说话多了,点点头就听话地去了。
房景初笑问:“说说吧,做贼似的叫我来做什么?”
希音这才心慌意乱地告诉他,说的是彼此之间的事,眼睛却只顾着观察周围有没有来人,“父皇想撮合我们两个,今晚你在,他和皇后怕是要将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了。”
房景初笑说:“我也猜想这是陛下让我来的目的。”
希音有些发愁,“我不想在席面上拒绝他们,会在开席之前就和父皇说我们两个不喜欢彼此,让他不要提了。”
房景初的神情凝重下来,“…你不喜欢我?”
希音觉得他话音听着古怪,“难道你喜欢我不成?”
“我…”房景初顿了顿,“我喜不喜欢你还不明显吗?”
希音听后反而松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那么说是喜欢我呢。你不喜欢我就好,我有喜欢的人。”
“谁?”直觉令他问,“你有喜欢的人?他在书院里吗?”
希音点点头,紧跟着他便说出了个有些耳熟的名字,问是不是这个人,希音连忙否认,她不过是和那人说过几句话而已。
“那是谁?”房景初又说出个人名来,“是他?”
希音被问烦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书院门生,他岁数比我们都大。”
房景初好一阵失语,脸上白一阵青一阵,“…你,你,你该不会喜欢吴先生?”饶是如此,都没敢往出家人身上猜。
希音脑海闪过吴邕子那只比韩知平年轻些许的脸孔,吃苍蝇似的瞪他,“你没事吧?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你到底喜欢谁?”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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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穷追不舍了,房景初清清嗓子,“你说出来,我帮你打探打探,要是他也对你有意思呢?”
说起这个,希音显得无奈,拿披帛在脸前挥了挥,挡那恼人的小飞虫,“用不着你打探,他知道我的心意。”
难怪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她…原来她喜欢一个人如此直接。
房景初起初还能平衡自己的醋意,听她说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心意,忽然发觉事情无法转圜,因此故作无谓地笑问:“你还是告诉我吧,哪有说话说一半的,这个他究竟是谁?”
希音瞧了瞧他,觉得朋友之间没什么不能讲的,正要说,玉真忽然从廊道那头赶过来,“殿下,前头说圆镜法师在水边救了一头受伤的梅花鹿。”
“什么?真的?快带我去找他。”希音脸上霎时攀上笑容,眼底绽出花朵,哪顾得上别的,只和房景初道了声回头再讲,便急急忙忙提起裙裾奔前头去了。
徒留下看懂了希音神情的房景初,眉头紧蹙,不安地望向她离去的方向。
该不会…?
只知她大胆,竟不知她如此胆大妄为…她喜欢的人,该不会是圆镜?
她喜欢一个和尚?是喜欢,还是十年陪伴生出的依赖?退一万步,皇帝当真能顺从她的心愿,拿一个和尚的婚姻去补偿自己的女儿吗?
圆镜的确不凡,他若是生在世家,定是个迷倒众生的贵族公子。从这点上来看,房景初毫无胜算,但圆镜是个出家人,根本上说他们根本不可能成为对手。
房景初叹口气,并没有跟上去。
那厢希音跟着宫人们去寻圆镜,他与那梅花鹿走到了芦苇荡间,小鹿已对他放弃警惕,看得出它的脖子流过血,已止住了,但那眼神懵懂清澈,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着实可怜。
芦苇丛近处湿泞,圆镜的衣袍早在与小鹿交涉时沾染水痕,眼下他安抚住了受伤的小鹿,小鹿却仍警惕地不许周遭宫人们靠近。
“都别过去,再受惊乱跑可不好。”希音叫众人停下脚步,自己走上前,不顾绣鞋染上泥浆,将自己的披帛解下来,系在了小鹿脖颈。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圆镜说:“这些小飞虫真恼人,围着我飞就算了,还要围着别人伤处飞。圆镜你看,这样就好了,过几日伤口愈合再把这层纱拆开,鹿也就没事了。”
“多谢长乐公主殿下。”
希音瞬间卸下笑脸,拧起眉头,“…你干什么,做得这么生疏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是父皇,他想见你和吴邕子。”
他抬起眼帘,看向她,“若非这道旨意,我已经出了晏京城。辞行的信也写好了,本打算转托吴邕子交给你。”
……果然,她就知道那日不欢而散,他会被自己吓得“落荒而逃”。
希音吸吸鼻子,倔强地偏首不看他,摸了摸小鹿的脖颈,忍不住说道:“你这和尚可真奇怪,当初也没人逼你留在书院,是你自己要留下,难不成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你留下就给了我希望,如今又一副被我逼走的样子,倒都成我的错了?”
周遭的宫人们不知听懂多少,纷纷垂下头去。
圆镜眉头紧锁,“此前是我放心不下你只身入宫,如今见你一切安好,便也没有逗留必要。”
回想起来,她在书院见到他时,的确掉了几滴令人忧虑的眼泪,不怪他这菩萨心肠的出家人放心不下。
那好。希音蹙眉,心一横,决定放弃柔软的手段,和他来硬的。
“你既然放心不下我只身入宫,何不留下陪我?圆镜,我要你留下陪我。你救过我,我会和父皇说,让他把我赐给你,再为你加官进爵,作为对你的报答。”
说罢,她看向他。
她以为会在圆镜眼中看到愤怒和抵抗,可他只是沉默望着自己。
她想解读他的眼神,但他眼中情绪复杂得令人难以分辨,她看懂了其中的自责,也看懂了忧虑,唯独看不懂那预感到未来后的隐隐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