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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作者:雪山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小姐今日既主动来此向大人认罪,想必是真心悔改。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裴序,“周家生意遍布南北,远的不提,纵是京城,周家的商铺合计之数便能占满一整条街市。为周家劳作的人足有数万,从织布纺纱的妇人,到走南闯北的脚夫,再到守着铺子的伙计掌柜,他们仰赖周家糊口。若是一刀切下去,这些毫不知情、只为求一口安稳饭的无辜百姓,又该如何生计?恐将哀鸿遍野,徒增民怨。”


    裴序眸色深沉,扫过孟令窈,面上依旧如覆寒霜,严厉不减,“孟小姐,盐铁之祸,伤及国本。若不严惩首恶,何以正国法?何以儆效尤?今日对周家心慈手软,明日便有更多豪强效仿,视朝廷律法如无物。”


    “可是大人,”孟令窈微微前倾身体,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那些无辜者的生计,亦是朝廷根基。周小姐已然知错,若能借此机会,由内而外,彻底铲除盘根错节的网络,将藏匿的硕鼠连根拔起,岂不比单纯惩治一个周家,更能肃清积弊,还天下盐铁之政一个朗朗乾坤?如此,亦能保全那些无辜者。”


    周希文听到这里,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芒,“令窈所言极是!民女……民女不敢奢求宽恕!民女认罪!民女……”


    她的话语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然而深深蕴含着另一种坚定,“民女深知,家中长辈早已深陷其中,绝不会轻易回头!民女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包括那些与周家有勾结的官员、商贾,还有具体的运输路线、仓储地点。此外,周家愿意上缴所有不义之财,协助朝廷彻底清查此案。”


    此言一出,裴序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孟令窈抬眼,两人视线极快地相碰了一瞬,而后各自移开,继续关注周希文的回答。


    周希文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仿佛要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恐惧和决心一股脑倾泻出来,“大人,民女自知晓此事以来,一直暗中搜集证据……”


    她知道那些私盐、生铁从何处源头流出,知道他们如何通过层层伪装,经由哪几条秘道、哪几处码头转运,知道许多中转仓的位置,甚至那些仓库明面上掩护的合法生意是什么。


    更知道朝廷中哪些官员在暗中收受巨额贿赂,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哪些地方豪强充当着保护伞。


    大抵是她天生流着周家的血脉,那些账册,她一看便知有问题。几番核查,找出了真正的账册。


    她甚至不需要抄下副本,只消看一眼,那账册中的每一笔都会印在她脑海里。


    周希文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裴序,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答复。


    裴序沉默着,雅间里只剩下火炉中碳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周希文急促的呼吸。无形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他目光锐利,在周希文脸上逡巡,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审视她眼中的每一分决绝与恐惧。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裴序淡淡道:“口说无凭。”


    “民女知道口说无凭。大人尽可派人去验证民女所说。”


    裴序所言正在周希文意料之中,她逐渐恢复了冷静,陈述道:“先前‘秋娘渡’的内情,便是民女差人送去大理寺的,私贩的盐铁经由陆家运往江南一带。这些,想必大人已然知晓。今日,民女要指认的是京城最大的转运之所。那个地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屋里其余两人皆将视线汇聚在她身上。


    “正是城外香火鼎盛的慈安寺!”


    周希文扯了扯唇角,显出几分嘲讽,“我的好兄长,几乎每月都要前去,打着为祖母祈福的由头,一直无人怀疑。慈安寺表面不染世俗,实则内里一团污秽,寺中许多和尚,明面上是醉心修行的僧人,暗地里是供富商贵族狎玩取乐的玩意儿。而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们正是借此,与人搭上线,将数额巨大的盐铁运送出去。”


    “因此,即便有些人觉察到不对劲,也只以为慈安寺是私底下做皮肉生意,不知其中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寺中与我兄长有染的智清,就是管理慈安寺的首领。”周希文沉声道:“可惜的是,慈安寺外松内紧,掌管严密。我只知晓定然存放了盐铁,却无法查清具体存放之处。”


    周希文再度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声响,“民女深知父兄罪孽深重,早已无法回头。与其让他们继续沉沦,拉着整个周家、牵连无数无辜者一同覆灭,不如……由民女亲手斩断这祸根。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凌迟之刑!”


    “只求、只求能保全周家那些毫不知情的旁支远亲,和那数万依靠周家产业糊口的无辜百姓性命。”


    说到最后,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泛红,却仍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孟令窈轻抿了下唇,看了裴序一眼。那日她在慈安寺看见沈小山,就知晓大理寺已然在怀疑慈安寺有异。那么周希文所说为真的可能性极大,裴序…他应当会网开一面。


    定会。


    否则,也不会由着她给周希文递台阶了。


    裴序垂眸思索,指节不轻不重地扣着桌面,叫人很轻易地从中品出,他正在衡量的意味。


    装腔作势。


    孟令窈心中腹诽。她不信大理寺这些日子不曾查出些什么,关注慈安寺这么久,若无收获,大理寺一干人等也不必当官,回家种红薯得了。周希文说的如此清楚,但凡有查出些什么,都应该能很快验证其中真假。


    现下做出这般模样,也不知是演给谁看。


    “我知晓了。”裴序终于开了口,“我会遣人去慈安寺探查。”


    “周小姐,”他语气沉肃,“你须知,你的生死,周家无辜者的命运,皆系于你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如此,便是应了。


    周希文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支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一半。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和决断所带来的沉重让她眼眶猛地一热,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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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硬生生将即将涌出的泪意逼了回去,喉头滚动着,只深深一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民女明白,谢……谢大人!”说罢,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孟令窈适时上前,扶住了周希文微微颤抖的手臂,掌心柔软却有力,“希文,快些起来吧。裴大人定会明察秋毫。”


    周希文深吸一口气,强自站稳,朝孟令窈微微弯了弯唇角,随即对裴序道:“民女告辞,静候大人消息。”


    裴序颔首。


    周希文转身,步伐依旧利落,宛如一株刚刚历经风暴洗礼的翠竹,脊背挺直,推门而去。


    雅间内只剩下裴序和孟令窈两人。空气中凝滞的压力似乎才真正散去。孟令窈走回小几旁,拿起刚才倒的茶,水已微凉。


    她正要饮下,被裴序拦住。


    “茶冷了。太涩。”


    他重又取了茶壶来,修长白皙的手提起火炉上煮着的黑釉瓷瓶,光润的白与黑撞在一处,叫人移不开眼。


    清透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


    孟令窈收回视线。


    “裴大人。”她垂眸看着杯中的水纹,轻声问:“你觉得……她所言,为真么?”


    裴序并未直接回答,他踱到窗边,再度看向窗外天空。初时的晴明不知何时已被翻滚的乌云吞没,远处传来隐隐雷声。


    “起风了。”他忽然开口。


    话音未落,一阵极其猛烈的狂风毫无预兆地呼啸而至。


    “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临街的雕花木窗竟被这股巨力狠狠撞开,狂风裹挟着街道的尘土猛地灌入雅间,吹乱了案上的纸页,带翻了小几上的一只空茶杯。


    就在窗扇大开之际,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倾泻,密密麻麻的雨线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狂暴的敲击声充斥耳膜。


    孟令窈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去护那些被风吹散的文书。


    裴序反应极快,在窗被撞开的瞬间已闪身上前。双手抓住沉重晃动的窗扇,用力一合!巨大的力道甚至让窗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分明是宽松的衣袍,依旧显出劲毅的筋骨,以及用力之下愈发显得结实的肩背。


    插销落下,窗扉紧闭,将狂风骤雨彻底隔绝在外。但窗外那灰蒙蒙、雨幕连天的景象已被定格。


    雅间里瞬间安静不少,只剩下密集的雨点击打窗棂和瓦檐的哗哗声,一齐奏出一场激烈的战鼓。刚才还明亮的房间,此刻光线已然昏沉。


    裴序没有立刻离开窗边,手指搭在窗棂上,透过雨水冲刷下的明瓦,望向外头一片沌天地,眉宇间隐隐聚起一丝阴霾。


    孟令窈单手支腮,打量他的侧影,窗外黯淡天光勾勒出的冷硬线条,此刻似乎染上了更深沉的忧虑。她听着如注的暴雨声,想了会儿,带着几分玩笑的语调说道:“裴大人怎么了?莫不是今日出门……忘了带伞?”


    裴序转过头,雨幕幽光映在他眼底。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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