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潮湿的雾气掠过街巷,时雨缩了缩脖子,将汉服领口拉紧了些。沈砚舟走在她身侧,脚步沉稳,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路灯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有两个沉默的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你觉得……楚红袖会告诉我们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夜色。
他没有立刻回答,尾戒上的铃铛在指尖轻轻转了一圈,发出微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得多。”他说,“只是她愿不愿意说。”
两人并肩走进幽冥客栈时,门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楚红袖早已等在吧台后,正用狐火缓缓加热一只青瓷杯。火光跃动间,映得她眼角的酒窝泛起一抹暖意。
“回来了?”她抬眼一笑,朱砂唇瓣微启,“来得正好。”
沈砚舟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杯尚未倒满的酒上。
“你知道怀表的事。”他开门见山,语气里透着压抑的锋利,“它不是普通的怀表。”
楚红袖将酒杯轻轻放下,火光随之熄灭。她望着他,眼神像是看穿了某种尘封已久的秘密。
“是巫族守护者的信物。”她慢条斯理地说,“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时雨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铜勺边缘。她想说什么,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压住了喉咙。她低头从衣袋中摸出一颗粉色桂花糕,咬了一口,甜味顺着舌尖蔓延,却掩不住心底翻涌的不安。
沈砚舟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尾戒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越的响。
“我母亲……和巫族有关?”
楚红袖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古卷,摊开在桌上。画卷中央是一幅祭祀图,一名女子身穿红嫁衣,头戴银质面具,跪于祭坛之上。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子,手持匕首,面容模糊不清,但他的左手腕上,赫然刻着一枚与沈砚舟怀表相同的符文印记。
“这是千年前的献祭仪式。”楚红袖轻声道,“圣女以魂魄为引,唤醒沉睡的镜灵——三生镜。而守护者,则是负责护送她完成仪式的人。”
时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圣女……”她喃喃出声,喉间泛起一阵酸涩,“你是说……我就是那个圣女?”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楚红袖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你是她的转世。”
时雨猛地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撞到墙角的木柜。她扶住桌面,手心沁出冷汗,又迅速抓起一把桂花糕塞进嘴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我不信。”她声音发颤,“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圣女。”
“你以为那些记忆碎片、通灵能力、还有你对甜味的执着,都是巧合吗?”楚红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你是注定要回来的人。”
沈砚舟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陆沉渊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楚红袖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平静。
“他是暗影会教主,也是千年前的执念体。”她说,“每世轮回,他都在寻找圣女,只为唤醒她,重启三生镜。”
“为什么?”时雨终于抬头,眼中泛着水光,“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曾答应过他。”楚红袖叹息,“在前世,在那个红嫁衣的夜晚。”
时雨忽然想起刚才在林小满家吃下桂花糕时嗅到的那缕香气,那种不属于现世的味道,仿佛是从遥远的记忆深处飘来。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幕画面——
海棠花落满庭院,她穿着大红嫁衣,站在月光下。有人为她戴上银质面具,低声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只记得那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又炽热如火。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沈砚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却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还好吗?”
她摇头,又点头,手中的铜勺不小心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楚红袖弯腰捡起,递还给她时,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温热的触感。
“圣女不是宿命,而是选择。”她说,“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逃离。但无论你选哪一条路,都会有人陪你走到最后。”
沈砚舟的眼神微微一动。
“谁?”
楚红袖笑了,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自然是守护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尾戒,铃铛在他指尖缓缓转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某种遥远的呼唤。
密室中的烛火微微晃动,墙上古卷的影像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某个角落里,一行字迹逐渐清晰——
“若圣女再临,必由守护者亲手唤醒。”
时雨靠在墙边,手里紧紧攥着最后一块桂花糕。她尝不出甜味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苦涩。
沈砚舟盯着那行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所以……我母亲,她是巫族的人?”
楚红袖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将怀表握得更紧了一些。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屋檐下的铜铃不断作响。
而他尾戒上的铃铛,也在这夜风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