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幽冥客栈的窗棂,吹动了墙角悬挂的铜铃。时雨站在二楼走廊尽头,指尖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甜味,却已被血腥气掩盖得干干净净。
沈砚舟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扇雕花木门上。铜钟仍在缓慢摆动,每一次震颤都像是敲在人心口。他伸手按住怀表盖子,指节泛白。
“你准备好了?”他低声问。
时雨点头,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淡粉色的桂花糕。糖粉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撒了一层细碎的星光。
她咬了一口,甜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意识却像是被猛地拉入了深渊。
——
染坊内,红漆斑驳的梁柱斜插进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铁锈交织的味道。染缸依旧矗立在中央,边缘结着暗红色的污垢。
时雨缓步走近,伸出手轻触染缸内壁。指尖刚一接触,一阵刺骨寒意便沿着手臂直冲脑门,仿佛有人将冰锥插入她的太阳穴。
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撑住。”沈砚舟迅速扶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握紧尾戒上的铃铛,“我在。”
时雨咬牙稳住身形,闭上眼。桂花糕的甜味在口腔中炸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画面闪现——
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她跪在染缸边,双手被铁链锁住。她挣扎着回头,脸上布满泪痕和血迹。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影缓缓走进来,穿青衫,戴银质面具。他手中握着一把带倒刺的匕首,刀锋上还沾着新鲜的血珠。
“对不起。”那人低声说,“我必须这么做。”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震惊与绝望。
下一秒,她被猛地推向染缸,铁链断裂,身体落入猩红液体中。她拼命挣扎,手指紧紧抓住染缸边缘,指甲撕裂,鲜血滴落。
画面戛然而止。
时雨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额上冷汗涔涔。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只剩半块,糖粉洒落在地上,像是一滩干涸的血渍。
沈砚舟伸手扶住她,眉头紧蹙:“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时雨喘息着,声音发哑,“他戴着银质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带倒刺的匕首。”
沈砚舟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
“我知道他是谁了。”
话音未落,怀表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起来,指针疯狂转动,发出尖锐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间中震荡开来,墙壁上的画像开始扭曲变形,画中人的眼眶中渗出黑雾。
“快出去!”沈砚舟低喝,一手揽住时雨的腰,将她往后拖。
可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钟声从地底传来,震得整座客栈都在颤抖。空气仿佛凝固,连铜铃都无法再发出声响。
时雨的目光落在染缸边缘,隐约看见一行模糊字迹:“以血为引,染命归魂”。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扯住沈砚舟的衣袖:“这不是普通的灵异事件……这跟地脉有关!”
沈砚舟瞳孔微缩,尾戒上的铃铛无声震动了一下。
“你是说……”他低声道,“这是献祭的一部分?”
时雨还没来得及回答,整个空间忽然剧烈晃动,地板裂缝间溢出一股阴冷气息,如同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正试图从地底爬出来。
沈砚舟迅速打开怀表,铃铛碎片发出清脆的共鸣,压制住扩散的灵体波动。他拉着时雨退至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那口染缸。
“我们得去纺织厂废墟。”他语气冷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里还有更多线索。”
时雨点头,喉咙发干,心跳如擂鼓。
两人转身离开客栈,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江水潮湿的腥气。
——
次日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废弃的纺织厂上。残破的厂房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蛰伏在城市边缘。
时雨站在厂区入口,望着眼前荒草丛生的道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勺柄上的海棠花纹。
“走吧。”沈砚舟走在前面,尾戒上的铃铛轻轻晃动。
他们穿过倒塌的围墙,进入主厂房区域。内部结构错综复杂,许多地方早已坍塌,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整点会有阴风穿堂。”沈砚舟提醒道,“别掉队。”
时雨点头,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块桂花糕。她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感官瞬间敏锐到极致。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怨气,浓重而粘稠,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贴在皮肤上令人作呕。
“往这边。”她轻声说,指向左侧一条狭窄通道。
沈砚舟没有质疑,跟着她拐入黑暗。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间空旷的染坊大厅。四周墙壁斑驳,角落里堆着破碎的染料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霉味。
染缸就立在房间中央,比想象中还要巨大,缸身覆盖着厚重的灰尘,边缘刻着一行模糊字迹:
“以血为引,染命归魂。”
时雨走近几步,盯着那行字,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你想做什么?”沈砚舟问。
“确认一件事。”她深吸一口气,吃下最后一口桂花糕。
糖分在体内炸开,她的意识再次被拉入记忆回溯之中。
这一次,画面更加清晰。
她看到那只戴着海棠纹铜戒的手,缓缓伸向红衣女子的后背。铜戒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戒指边缘刻着一个小小的“渊”字。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
那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
——
“你看到了什么?”沈砚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时雨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她低头看向染缸,忽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有些不对劲。那不是她现在的模样,而是百年前的自己——红衣飘动,眉目如画,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悲悯。
她猛然抬头,撞上沈砚舟的目光。
“沈砚舟……”她声音颤抖,“那个人……是陆沉渊。”
沈砚舟脸色骤变,尾戒上的铃铛剧烈震动起来。他的怀表也在此刻发出尖锐的蜂鸣,指针疯狂旋转,表面浮现出一道新刻痕,形状竟与染缸边的字迹极为相似。
“地脉……”他喃喃道,“它在回应。”
时雨望着他,心中第一次生出强烈的不安。
她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一起命案。
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诅咒,在等待某个人归来。
——
沈砚舟猛地合上怀表,铃声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向时雨,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得尽快找到楚红袖。”他说,“她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时雨点头,却仍怔怔望着染缸边缘的字迹,仿佛那几个字已经烙进了她的灵魂。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染缸深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悄然睁开。
那一瞬,天光骤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