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挽在龙椅上坐下,他一手撑头斜身倚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洋洋的,眼睛半眯扫视底下的朝臣,在茫茫人海中锁定了裴厌声。
没瘸吗?他见状在心中叹惋,早知道昨夜下手便重一些了。
毕竟裴家杀不起难道还打不起吗。
早朝时谢清挽懒得看一群老头勾心斗角,把玩起手腕上的串珠。
由十三个空心玉珠串联起来,小巧玲珑。整体为淡绿色,镂空上面雕刻的花纹缠绕相交,其中一颗与众不同上面的龙纹极为精细,龙须如银丝飘荡,龙尾卷起祥云不怒自威,在云中腾飞身体蜿蜒曲折,身姿矫健。
这手串是他十岁生辰时师傅寻来的,说是能保人平安顺遂,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任然光彩夺目。
谢清挽的情绪肉眼可见的落寞。
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怎样了,从大殿中望去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自从谢清挽无缘无故入宫当了皇上后,便再也没听过有关师傅的线索,连自己主动放出去信息也石沉大海。
活生生的一个人仿佛人间蒸发。
早朝结束,他把裴厌声单独留下。
看见对方如昨夜一般嚣张的气焰,谢清挽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犀利,宛如毒刺正中对方胸口。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然他也懒得跟这种不知悔改的人计较。
“听闻裴大人武艺高强,不知可否让朕见识一番。”
“原来陛下还懂得武艺,”裴厌声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分探究。
各自都心怀鬼胎,谢清挽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试探,莞尔一笑。
“何来的懂不懂一说,朕好歹是大晏的天子,”他喝了口茶,茶香顿时充斥口腔,没了昨天的苦涩,一看便知是林允卿安排的。
他投向林允卿的目光带着赞赏,怪不得能成为皇上的心腹。有了对比愈发觉得裴厌声没有规矩。
夏日校场两边的草长得茂盛,树荫投下一片阴凉。
谢清挽一手拂过弓,宫内的物品都是特意找人制作的,所以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
裴厌声注意到此处,他走过来用手按在谢清挽之上。
长时间的练武手上起了层薄茧,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摩擦,不一会儿红了一片。
谢清挽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想看弓箭,”温热的吐息洒在脖间,刺激得那块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裴厌声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并不是传统的龙延香,而是种清新的花香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春日的花园中,忍不住靠近了些。
谢清挽不动声色的侧身拉开距离,把手中的弓抛给对方,命令道:“就它了。”
裴厌声笑着接过。
少年的身姿挺拔,黑色的马尾高高束起在风中飘散,他深吸口气,拉弓的动作英姿飒爽,他闭着一只眼瞄准。松开手箭以破竹之势正中靶心。
裴厌声笑容张扬,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肆意,连带着谢清挽心情也很不错,他脸上带着笑意,裴厌声看着入了迷。
谢清挽见状笑意加深,至少自己这张脸对裴厌声是很有吸引力的。
他在他的脸上轻拍两下,开口提醒:“裴大人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没什么,只是觉得校场花色迷人眼而已,”反应过来后,裴厌声赶忙转移话题,“陛下要不也试一试?”
语气里满是挑衅,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欠揍。
谢清挽的胜负欲被他所激发,也来了兴趣。虽然自己从未接触过此类兵器,但说不定很有天赋呢。
第一箭气势很足半途而废,他简直不敢相信,紧接着又射出了第二箭,与靶子擦边而过。
他回头便对上裴厌声嘲笑的脸,毫不遮掩,还嘲讽道:“昨日怀疑陛下是臣的不对,看来您是真陛下。”
谢清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谁不知道这大晏王朝的皇帝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一时间气血上头,也忘了什么皇家礼仪,张口就骂:“笑什么笑,难看死了。”
见小皇帝急眼了,裴厌声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要不要我教你。”
他亲眼看到小皇帝的耳根变红,随后慢慢点了点头。
耳根子这么软,以后在床上被那群城府深的后妃欺负了怎么办,一想到这里裴厌声眼眸暗了暗,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在谢清挽身后,宽大的手掌很轻易就包住他白皙的手。
一箭射出,虽然没有中靶心也至少没有脱靶。
手感不错他又接连射出两箭,比谢清挽一个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校场大多数都是些武将在此训练,所以弓故意设计需要很大拉力才能拉开。三箭射出,谢清挽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发麻。
裴厌声看他脸颊红扑扑的心情也不错,趁机开口:“费用一百文钱。”
“你一开始没说要钱,”谢清挽疑惑抬头。
“坐地起价不行啊。”
谢清挽气急败坏看着裴厌声的那张脸都心生厌烦,干脆一把撤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丢给他,让他拿着赶紧滚。
他默默注视着裴厌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红墙之中,手上还抛着自己玉佩了,吊儿郎当。
没一会儿林允卿走了过来,恭敬行礼。
“裴大人让我把此物交给陛下。”
谢清挽接过是一块从未见过的玉佩,他用手抚摸着上面好像刻的有字,借助阳光察看,只有短短两句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轻笑声,算裴厌声那小子识相。
裴厌声顺利地出了宫,裴家的马车还停留在门口。
他一下子跳了上去,裴符正在品茶,在自己的儿子回来赶忙询问:“陛下找你何事?”
“让我教他射箭。”
裴符沉默片刻,抬手让裴厌声靠近了几分确认只有二人能听到,才艰难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厌声你有没有觉得皇上有些不对劲。”
听闻此话,裴厌声故作惊讶抬头,随后又表现出惶恐的神色。
“猜忌君王可是死罪,爹,儿还未娶妻呢。”
裴符一脸无语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爹,待会儿要出去一趟,您先回去昂,记住今天这话千万不要让娘亲知道,儿也当未曾听到。”
说完便下了马车,径直朝京城店铺走去,裴符掀开窗帘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无奈扶额。
裴厌声在一处繁华地段停下脚步,他侧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块写着“留香阁”巨大牌匾,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
店铺里人满为患,他艰难地挤了进去,熟练地上了二楼,在其中一间包厢前敲门。
“请进,”一道娇俏的女声传出。
姚折棠见来者为裴厌声,迎上前来故意软了腰肢往他身上靠,柔若无骨妖娆多姿,一双蓄满秋水的眼睛含情脉脉。
裴厌声斜身躲过,笑道:“姐你就别在我面前做无用功了。”
听闻此言,姚折棠稳住自己快要倒下的身形。
“真不解风情,”她娇嗔道,稍稍正色,“怪不得景将军更受京城女子的欢迎。”
“景将军都快年满三十,也未见娶妻,”裴厌声反驳道。
姚折棠把桌子上干花分类,放进箱子中若无其事开口:“万一人家压根不喜欢这种呢,也说不准。”
见裴厌声的表情显然没听懂,她干脆坦白:“我的意思是万一景将军是断袖,毕竟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哪个没养过男宠。”
“估计还是个有心仪之人的那种。”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指了指自己:“姐你看人那么准,看看我像不像断袖。”
姚折棠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裴厌声好奇地凑近了几分,保持安全距离,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丁香味。
“你比景将军还像,”她说到后面越来越咬牙切齿,“至少见到女子摔倒景将军还会好心扶一把。”
裴厌声瞬间明白这是在内涵自己刚才的行为,恍然大悟。
“所以裴大人这次来是有何事?”姚折棠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
裴厌声小心翼翼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一个深蓝色荷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他从谢清挽那要到的玉佩,他把玉佩放在自己的鼻尖确认香气还在后,递给了姚折棠。
她见玉佩的款式不是裴厌声会带的那种,惊诧不已地调侃道:“你这是有心仪之人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调开话题:“姐帮我辨别下这是什么香。”
姚折棠把玉佩放在鼻下仔细分辨,渐渐的皱起眉头。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香味早就所剩无几,连她也只能闻出个大概。
“这应该是零陵香,”在停顿片刻后,又接着补充,“还加了少许的麝香混合。”
她把玉佩还给裴厌声,见对方动作的谨慎,生怕那玉佩突然碎裂一般,小声呢喃:“这是真有心仪之人了。”
姚折棠转过身从满墙的抽屉里一个一个仔细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零散的零陵香交给了他。
“零陵香我这里还剩点,但麝香估计还要等几天。”
“我明白了姐,”裴厌声把钱放在了桌子上面。
姚折棠实在是放心不下,好心提醒:“这两种香虽然好闻,但总归是有害处的,切记孕期勿使用。”
皇宫内,景凡明收到了皇帝的邀请,正前往大殿中。
谢清挽批阅着奏折,见将军已到赶忙邀请他坐下。
“朕此次传唤你是关于北疆的事,”他率先开口,顺便让林允卿倒了杯茶给景凡明。
“北疆王才死,如今的北疆混乱不堪,”在赶路的路上早就口干舌燥,他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随后用袖子擦了擦嘴,颇有长期生活在军营里的飒爽味。
谢清挽的神色上染上担忧:“这一点朕自然是清楚的,但在北疆王才死没多久,就已有自称北疆的刺客过来不是很可疑?”
两天前,谢清挽刚进宫没多久,正在繁景园里赏花,却不料一只箭极速射出幸亏他反应及时,最终只是在脖颈处留下一道极为显眼的红痕,还带着血丝。
景凡明神色暗淡,他思索片刻道:“陛下那刺客恐怕不是北疆的,毕竟宫内守卫众多,想要混进来已经不容易,更别说孤身一人了,估计是有宫内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谢清挽点头表示赞同,但无论那一种情况都表现出大晏王朝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但他希望是第一种情况,毕竟明着战斗总要比背后捅刀子要好。
空气中一时间有些沉重。
察觉出陛下的担心,景凡明出言安慰:“但无论如何臣永远站在陛下这一边。”
谢清挽烦躁地揉着眉心,他对一旁的林允卿道:“待会儿朕亲自去审刺客。”
他想到了几天前因生辰临近,军队已经停止训练,随后用一个真正皇帝的口吻发布了他的第一条命令:“明日起军队照常训练,不受任何干扰。”
随后他吩咐林允卿把景凡明送到宫门口。
一路上二人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林允卿低头跟在他后面,突然景凡明停下脚步,他不受控制地撞到了他的背上。
因常年习武训练,景凡明体型健壮,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手上血管与青筋交杂,背部都是肌肉,被撞到后林允卿鼻头传来酸痛感。
景凡明比他整整高了两个头,他抬头看向他道:“景将军有事?”
“阿卿,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听到林允卿这番生疏,平时在战场上沉着冷静的大将军也开始着急。
“我们本来就不是很熟。”
景凡明听闻此言心如刀绞,他的手颤颤巍巍从衣襟中掏出一个袋子,还在冒热气,他怕林允卿不会接,强硬地塞到了他手里。
林允卿深吸口气道:“景将军您知道这种是属于贿赂吗?”
“这不是给皇帝身边人的,而是给你林允卿的。”
他突然觉得眼前人简直不可思议,但对上那双略带恳求甚至算的上卑微的眼睛,便也不好意思辜负了对方心意,只好收下。
“还请下次将军别在送了,皇宫内什么都不缺,并且身份有别不是吗?”
林允卿抱着东西,目送景凡明落魄的背影上了马车,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眼眶酸涩。
打开袋子,是散发诱人香气的糖炒栗子。
[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