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方吴氏怀疑方家……
好在于庆隆跟方戍还记得要把劲使在什么地方, 并没有说太多夫夫之间的事。两人拼了命地搅,倒是终于把那碗蛋清给搅白了,筷子也能竖在上头。
这会儿还没弄豆沙馅, 但这东西于庆隆记得不难。难的就是外面这层壳, 只要能把这东西做明白其他都还好说。
没错他打算做雪衣豆沙。
这是他从小就很爱吃的甜品, 他奶奶做得很好, 自有一套方法,他看了无数遍了。
现在难的是这里的面粉都不是他在现代时吃的那种精面粉,不够白, 淀粉也不是他见的那种。这里还没有土豆和玉米, 起码他是没见着, 这里的人用淀粉, 用绿豆粉反而多些。
所以他暂时只能用全蛋清做壳试试。至于里面的豆沙球,就用这里的纯面粉来裹, 毕竟是在蛋清里面,也不影响卖相,主打一个把蛋清跟豆沙隔开就行。
于庆隆往锅里放了点荤油——不是新熬出来的是原就有些。他之前也是担心把这些用没了家里没啥油用才说再多熬点, 毕竟他这实验多半不能只做一次就成功。
方戍这时往里添了把柴。
于庆隆用勺子舀了一勺蛋清糊糊放在里面, 那糊糊迅速飘起来。他用筷子把它翻面, 免得炸太过。炸了一小会儿之后捞出来,再炸下一个。结果放下一个的时候明显它颜色就比第一个深, 应该是油温比之前高了许多。
他再试下一个,又比第二个还深。这大灶就是火不好控制。但是他戳了一下, 明显个个都是熟的。他往上洒了些糖,这糖也不那么细,他捣细点就好多了。
“母亲您要不要尝一个看看?”
“这真的中吃么?”方吴氏觉得有点神奇。那蛋清原本是无色的,搅打搅打就白了?
“中吃, 您不放心的话我先吃一个。”于庆隆把戳破的那个吃掉了,又给方戍尝一个,“怎么样?”
“好吃,”方戍说,“绵绵软软还很甜。这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但成品不能就这样,太简单了。”
“这还简单呀?”方吴氏说,“光是抽这个糊糊就能把人累傻眼了。你瞅瞅你俩这汗。”
“弄啥呢?给我也尝尝。”方丁满过来凑热闹,吃一块,顿时觉得这口感很奇妙,“来老婆子你也尝尝,咱以前可没吃过这味道,有点像被里的棉花似的。”
方吴氏吃了,发现真的好吃。很软,咬下去还有油香,又很甜,忒解馋。
每人吃两个刚刚好。
于庆隆一共做了八个球。正常来说他奶奶每次是用八个鸡蛋做出十个雪衣豆沙,这样他都是跟邻居小伙伴或者同学们一起分享,又能解馋又不会吃多了觉着腻。
今天四个蛋清,他主要是想试试能不能炸出想要的效果来,捞出油锅遇冷之后塌陷的程度又如何。
结果还可以,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吃这种蛋清打发之后加工出来的绵软口感。如果能做蛋糕当然更好了,但是那个难度太大他也不会。
就是这怎么控制温度是个问题。
“娘,您说想要把它炸得都跟这第一个一样颜色,要怎么管这火候呢?”
“那就先少放油,炸完一个再放一勺油,降了温再炸下一个不就成了?不过也得注意添柴时不能添太容易烧着的柴,一添就旺。得压着些。下回你炸,娘帮你烧火,戍儿他不懂这些,你叫他帮你烧火是给你添乱。”
“我也没想着他要炸一个颜色啊。下回我不添。”方戍说,“隆哥儿让我添我再添。”
“你别,你就专心念你的书就成了。”方吴氏语气嫌弃得很,“你干别的不中。”
“娘说得对,”于庆隆说,“你别狡辩。”
“好好好,我去念书。”方戍起身拍拍衣服,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嫁进来的。”
“你说啥?!”方吴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由的想起之前在柴房里听见的话:“我哪禁得住你勾搭我?”“下回咱们换个花样”……
别是,别是弄反了吧?!
可她的儿夫郎是长得真的高高大大,没比她儿子矮哪去。这两人……
虽然哥儿不能让姑娘生孩子,但是她似乎也听过,厉害的哥儿把夫君给……
天爷啊!
方吴氏忽觉有些头晕,神色都恍惚了。
于庆隆见方吴氏面色不好,笑说:“娘,他就是乱说的。让他念书去,我下午弄了豆沙再试试。”
方吴氏却仿佛没听见,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嗯。”
于庆隆注意力放在方戍和雪衣豆沙的事上,倒没再留心方吴氏。
眼下已经初步证明做雪衣豆沙的想法可行。反正这里的人又没见过正儿八经做的好的雪衣豆沙,也没个对比,他做出来是差不多的味道就可以。大不了到时候再配合摆盘,弄出些好的寓意来。
于庆隆把红豆泡好,瞧着厨房里也没啥他能帮忙的,便回屋整理东西。
明天开始他和方戍就要去上溪村一起学习。方戍说要陪他一起,家里人也没拦着。到时候他学医,方戍也学自己的。学时互相不干扰,往来是个伴,想想也挺美好的。
中午,红豆泡好了。于庆隆问方吴氏加多少水煮,煮熟的红豆才能不稀。方吴氏一边告诉他一边帮他把红豆煮了。
于庆隆将煮好的豆子放晾,用小石磨磨成泥,再加一点油将它炒熟,加些糖进去。他弄得不特别甜,弄好之后晾凉,团成圆子,裹上面粉,再把早上那步抽蛋清的动作重复一遍。
这一次他是拿了汤勺来舀的糊糊。舀得比上午多,舀时勺子翻转,尽量把糊糊弄成个球,再将滚了面粉的豆沙圆子塞进去,用一点新糊糊封口,再下油炸。
方戍又跑来等着来了。这回有了豆沙馅,闻着比上午的还香。这家伙就喜欢吃甜的。
于庆隆这次一共做十三个。他抽的是十个鸡蛋。还是跟方戍一起弄的,弄好之后尝尝看,比上午做得还好吃!
“加了馅料是不一样,吃着又香又甜。”方吴氏也觉着好吃,但也有点心疼。这一天就用了十多个鸡尽,这可太费了。
若是以往她还真不会这样想。可这一回叫那杨凤祸害得花了不少银子。虽是她儿子的钱,可那钱也姓方啊!孩子攒些钱多不容易。再者说那个三百两还没凑齐。
于庆隆大概也猜得到婆婆的心思,不过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问题总要一个个解决。
他问道:“娘,咱家啥时候开始秋收?”
方吴氏说:“约摸还得半个多月。问这作啥?”
于庆隆说:“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想赶在秋收之前做完一些,这样秋收的时候我也能帮上忙。”
方吴氏道:“啥法子?”
于庆隆说:“写故事。”
方吴氏:“……”一听就不靠谱。
去看看儿子是什么态度,发现儿子在仰头望天上的云。
这准准的了,就是她儿夫郎在做梦。
写故事赚钱,若是写故事赚钱那般容易,那严西宽和马亲随不早写了?而且写故事,那要认识许多的字吧?可她和她当家的当时去上溪村时,好像是听莫大夫说那会儿认识百多个。
这才过去多久,就能写故事了?咋想都觉着不可能。
但方吴氏也不忍心打击孩子,毕竟还想着赚钱呢,也想着对她儿子好。好好过日子并且懂得要上进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出口伤了对方的。
“那你便写嘛。”方吴氏说,“写了给戍儿看看。他要说行,那准行。至于地上的事,你往年没嫁进来家里活也干完了,也不是非得你来伸手。你能干就干,干不了娘也不会怪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我们方家开枝散叶,还有跟戍儿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要想着骑到她儿子身上去!这可了不得了!
“娘,孩子的事不能晚些么?”方戍这时却说,“待我考上举人之后……”
“不行!”方吴氏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异常坚定道,“哪有成了亲不要孩子的道理?隆哥儿身子这般结实,那还不赶紧要上一个,这样家里也更有奔头。咱们就你一个苗,你可不能胡来!”
“可隆哥儿若是有了我便不能独占他了。”
“有啥不能?有了我帮你们看着,你们愿意咋占咋占!这事没得商量!”
方戍、于庆隆:“……”
方戍又要说什么,于庆隆赶紧拿胳膊肘推他一下:“别跟娘顶嘴,娘说得对。”
方戍只能把话憋回去。
于庆隆说:“娘,这点心我给壮壮拿去四个成吗?”
方吴氏说:“成,咋不成?壮壮肯定爱吃。正好你也多见见孩子,人都说了,成了亲见的孩子越多怀上的就越快。快去。”
方吴氏主动帮忙装了四个雪衣豆沙。于庆隆端上碗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拉着方戍走了。
出去之后,方戍小声问于庆隆:“你改主意了?要听娘的?”
毕竟昨晚还说了换个别的花样……
于庆隆皱眉说:“不是。”
他是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事又能拖多久?
如果方丁满跟方吴氏都是那种刻薄的人,他肯定会很理直气壮地尽可能去避免怀孕。
但是这对公公婆婆人是真的很好,他都不知道他的理性意志跟感性意志谁能撑得更久。
于庆隆看到壮壮拿了四个雪衣豆沙,很懂事地去给父母各分一个,那可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现代时看到的那些邻居小朋友。
他家不远处有个幼儿园,他放假时偶尔能看到上学放学时间这些小家伙背着个小书包,戴着统一的奶油色小黄帽,排成一条队进来出去,小火车似的。
他破天慌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肚子。
如果自己真的有……打住!
可不敢想这么可怕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方母:儿啊,夫君为天,夫郎为地,你懂得不[捂脸笑哭]
方戍:娘,夫君是人,夫郎也是人,哪有什么天地之分?我和隆哥儿不兴那个[哈哈大笑]
方母:你咋就这么不懂娘的苦[爆哭]
方戍:娘不苦,我和隆哥儿好得狠呢[害羞]求姨姨们投喂点营养液可以嘛[让我康康]今天我负责要饭饭[空碗]
第52章 第 52 章 为啥是神女不是……
翌日, 于庆隆得跟方戍一起到上溪村去。
两人婚假也休完了,屋子也收拾了,是时候开始用功学习。
于庆隆醒来之后先去给番茄浇上水, 看它们在新家里成功扎根, 便又折回前院, 跟方戍一起洗漱完一人拿了份卷饼。
饼是方吴氏今早上新烙的, 外脆里嫩,上面刷了酱,还放了炒好的鸡蛋跟新鲜的小青菜。咬一口下去, 又香又软还有营养。
方戍灌了一竹筒水背着, 而于庆隆则背了个包袱, 里面装的是他跟方戍要用的学习用品。
两人走在路上——这时候天已经透亮, 阳光照在身上,映出两个狭长的身影。方戍一转头就能看到他穿着一身枣红色, 朝气蓬勃的夫郎。
“隆哥儿,够吃么?不够吃把我的再分一半给你。”
“够,不用吃太饱。”于庆隆一边走一边吃着说, “吃太饱了记东西慢。”
“啊?还有这说法?”
“嗯。人身体要用到啥地方, 啥地方的血液八成要流得更多些更快些。咱们吃了食物以后肠胃便要去克化, 血液便会更多地集中到肠胃处,这样咱们脑子里的血液就要比平时少些, 就会容易犯困。”于庆隆看着两边的地说,“我听母亲讲家里的庄稼今年长势非常不错, 这要是过了秋收应该能得不少银两。你我都要好好学,保证上午这段时间精神充足,多记些知识,来年你好再去考, 我也好快些可以行医。”
“可是三百两银子太多,万一……那还真不如就守着这三百两过。”
“是多了些,可你中了举人三百两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你不是也说了,也未必还是那个考官。”
“可即便不是那位考官,焉知下一位考官是否为清官呢?”
“那不考了?”
“不不,考还是要考的。只是来年时间太紧。娘那里八成还有一百二十两左右的银子,加上咱们手中的也只够一百五十两。一年里上哪再去凑一百五十两去?”
就算今年的收成再好,也不可能弄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况且他哪能把家中银子全都带走,总要留些给家里人花用。至于卖地,那就更不行了。
方戍想想,如果能免二百八十亩田税,那确实是极好,他也没有放弃去考举人的想法。只是来年,他觉着太赶了。
于庆隆也知道一年搞一百多两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这种小地方。但没到那天谁知道?先学着再说。学出来了只要有个机会就能抓住,学不出来有机会也没用。
不过他也确实不能画大饼,毕竟他自己也未必真的能变出那么多银子来。他只告诉方戍:“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戍说:“是这个理。便如我想娶你一般,只要我努力去办,这不就成了?”
于庆隆笑着用胳膊肘轻怼了方戍一下。
方戍微微躲了躲,接着又凑过来,左右瞅瞅,看没人,握住于庆隆的手。
两人到了上溪村时,于家一家人已经醒了。见得于庆隆跟方戍来,家里人自然高兴。但于庆隆也就进院里跟家人聊了几句,并没有久留,他还记着他来这的原因。
周月华说:“赶着去学是好的,可回去前记着来这里吃过午饭再走。要不然这么长的时间,身体哪里熬得住?”
于庆隆笑说:“知道了阿爹,到时再说。那我们先去师父那了。”
周月华挥挥手,于庆隆便跟方戍赶往莫家。
师父跟大师姐看到他们自然是欢迎的。让于庆隆没想到的是,梁莫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于庆隆以为这小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问道:“怎么了莫儿?是谁惹你了?”
梁莫看看方戍,又看回于庆隆,嘴巴嘟起来,眉眼耷拉着:“庆隆叔叔,方叔叔是不是你的官人?”
于庆隆愣了愣,没想到梁莫在这纠结这事,点头说:“对啊。”
梁莫说:“那他把你娶走了,你都不能再住在上溪村了。”
原本他庆隆叔不在他家的时候,他随时可以去于家找他庆隆叔。可现在不行了,去了也见不着人。而且这都好些天没来了。他一个人学习,都不如从前有趣。
方戍尴尬地摸摸鼻子。于庆隆也揉了揉梁莫的头:“可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没办法。再说你想想,你姥爷医术高不高明?”
“那自然高明呀。”梁莫说,“我姥爷是最好的大夫。可与这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咱们上溪村有你姥爷这么厉害的大夫帮着给大伙看病,可是下溪村没大夫呢。那你说那里的人生病了看病多不方便?每每还要跑这么远来。以后庆隆叔叔学会给人治病,那边就多个大夫了。莫儿这般善良,肯定不会希望那边的人看病不方便对不对?”
“那你往后都要跟方叔叔在一起吗?”
“对啊。”于庆隆说,“这不是很好?你从有一个叔叔变成了有两个叔叔,以后多个人关心你。而且方戍叔叔学问很好的,你有啥问题还可以问他。”
“是这样吗?”
“正是。你方戍叔叔是咱们这十里八村最厉害的秀才。”梁汉也过来安慰儿子说,“有多少人想跟他问学问呢,莫儿你可要珍惜,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分。”
“那好吧。”梁莫去给方戍搬过来一个小板凳,“这个给方叔叔坐。”
孩子略带纠结地把自己跟于庆隆的学习地让出了一部分。
方戍道了谢坐下来。
屋子里有些暗,这个时间在外面学倒也是好的,只是不能选光太强的地方。
于庆隆说:“那你俩慢慢学。我先去师父那看看这几日的医案。”
他带了纸笔来,想着从今天起把他师父的医案都记录下来,以后常拿出来翻翻。
莫大夫正在屋里弄这东西呢,见着于庆隆进来朝他问安,便道:“这几日到了新家可还适应?”
“适应,方家人都待我很好。”
“那便好。”莫大夫上下瞅瞅于庆隆,发现徒弟气色确实不错,满意地点点头,“桌上有本书,你今儿回去时带走,抄下一本留用,里面的内容要尽量记下。先前你字习得不多,便是有不懂的也无人可问,我便没交给你。如今你有方戍,有不认的字便可问他。”
“好的师父。”
于庆隆看了下,是一本叫《药性百味》的书。不是印刷的,是手写的,一看就是他师父的字迹。
里面记录了数百种药材的药性。一段段的,看起来多,但应该挺好背。若是想开方的话这类书籍必学。他怕忘,便先收进包袱里。
莫大夫说:“往后再有人来看诊,你便跟着我一起看。书上的东西终究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同的病人不同的症状,想要用药灵活,还是要多从实处学。”
“好的师父。那我试试把您看诊时得出的病人的患病缘由跟表征记好,再结合您用的药,看看能不能理出您用药的初衷。”
“嗯。往后你也记着,不论学什么,想要学好学深,必得有探究根本的精神,岐黄之术尤其如此。只是这两村之间总归是有些距离,往后你倒也不必来得这样早,辰时到这里便可。大多来这里看病的人也都是这个时间以后。再者,你成了亲别起太早,伤了气。”
“没事的师父,我年轻,早起些无妨。”
“怎么无妨?你年轻,可你不久之后便要生育,可不能伤了根本。”
“……”
于庆隆摸摸鼻子,没吭声。
不过晚来些也好。一是早上能在家里干点活,在家里把饭吃了。二是梁汉回来了,他和方戍这一大早来也确实不大方便。
没准他们晚来点人两口子还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他没考虑到。
于庆隆这时忽感有人在看他,一转头发现是方戍。
方戍瞧他转过头来,持着书卷笑笑。温润如玉中又不乏……憨态。
那样子把于庆隆看得无语,之后也跟着笑出来,无声说:“专心。”
莫大夫恰好看见了,说:“你在这他还专啥心?进屋去,别让他瞧见。”
于庆隆“哦”一声,进去他师父看诊的屋子整理这几天的新医案去了。这个季节了中暑的人居然还不少,他看到好几例,许是秋老虎太盛?!
他挑着典型的两个记下来,记完往后一看,还有张金铃的。
“师父,那叫‘张金铃’的哥儿又来过?”他看到有开药记录。但开的不是流胎的药也不是保胎的药,而是养身治病的药。
“没来,是我去了一趟他们王家。他们王家要闹到张家去,张金铃不让,这推推搡搡的就把他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王家一看便要张家退还彩礼钱,把人接走。那张家也是厉害的,得了信,过来一看孩子就剩下了半条命,不但没退钱,还把王富贵给打了一顿,说他要是真敢休了张金铃,那他们就把王家掀了。他们还咬定了当初王富贵是知道张金铃不是个完身还要娶他的。王家一看张家这么横,现在是休也不敢休,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这样倒也好,不然那孩子生下来也是苦命。”
“是这么回事。只是这王富贵如今成了笑话,往后这两口子且有的闹。”
这就不关他的事了,两人一起霍霍对方挺好。于庆隆感觉这两人唯一干的一件好事便是让那个孩子没能出生,虽然这么想有些残忍,但孩子出生了十有八九也是要顶着“野种”的称呼过活,那就太可怜了。
下午,于庆隆跟方戍一起回下溪村,回之前又去了趟于家,但是没进门,只是在门外跟家里人打了招呼便回去了。
他倒不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说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而是觉得时间太宝贵。再者进去之后真留下吃饭那往后呢?
还是不要起这种头的好。
于庆隆把手里的《药性百味》交给方戍道:“我背前四页,你看看有没有错处。”
方戍觉着新奇。以往跟同学们这样互相考背过,可与自家夫郎却是首次。他道:“背错可有罚。”
于庆隆问:“罚什么?”
方戍明知周围无人,却还是对于庆隆耳语的。于庆隆听完怔住一瞬,不轻不重怼了他一把:”你好歹是个秀才,怎么尽想那档子事?”
“是你先说的嘛。”
“我什么时……”于庆隆忽然心虚,“咳,那我要是都背对了呢?错了有罚,对了得有奖励吧?”
“你想要啥奖励?”
“过几日陪我去趟镇上。”
“这算啥奖励?”
“我说算就算。”
“好,那你背。”
“人参味甘,补益元气,生津止渴,调营养卫。黄芪性温,收汗固表……”于庆隆一句句背完,“可有错?”
“没有。”大几百字,竟一字不错。可他没记错的话,这书是今日才拿到的。
“你好像很失望?”
“是有些。你的惩罚没了,那便等同于我的奖励也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去镇上可是要将那个点心的制法告知纪师爷?”
“对。”
“那为何不早些去?”
“总不好让他们觉得做得太轻易。”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显得没价值,自然是看起来费力些比较好。
方戍也觉着有道理,只是还有些不开心。一想到之前想的事不知要几时,他就郁闷。
于庆隆见不得他这可怜相,说道:“回去给你弄别的作奖励。单只你一人有的。”
方戍这才又重新快乐起来。
到家后两人洗了手直奔厨房。双亲没在家,但给他们留了午饭。是几个大馒头跟一碗粉蒸菜。
于庆隆跟方戍大口吃完,屋里屋外转转看看有啥需要他们干的活。发现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回屋,一个继续背今天拿来的书顺便抄写一本,一个在书上做批注。
两人都属于一沉浸下来就很高效的。于庆隆花了一下午时间把书抄完,之后休息一会儿去厨房准备晚餐。
主要是双亲都没回来,但也到该烧火的时候了。
于庆隆泡了些米放进锅里煮粥,之后去后院拔些青菜做成菜粥,再把中午没吃完的馒头切了片,裹上鸡蛋液煎熟。
方戍帮着烧火。两人弄完方丁满跟方吴氏回来了。
两人路上就见着了家里冒烟,想着肯定是儿夫郎弄了吃的。回来一看果然是。
方吴氏说:“我也算是过上回家就能吃现成饭的日子了。隆哥儿这主意好,切了片裹上蛋,煎出来不必费太多油,还能不吃冷馒头。别家儿夫郎都没这么聪明,还得是咱家的。这往后要是生了娃,不定多厉害。”
方丁满也高兴,问两人去莫大夫那边怎么样。方戍说挺好,问双亲:“您和我母亲去地上了?”
方吴氏说:“我们想着今年都种过了,也快到了秋收日子,便不如把今年的收成收了之后再卖地。去问问地价去了。”
于庆隆说:“娘,这事我和守城已经另有打算,兴许不用卖地呢。您二位千万别急。”
“差那么多银子,你能有啥法?”
“我一时也说不好。但别急于一时。若是到了开春还是没弄到钱,那时再考虑。”
“嗨,我们也就是先去打听打听。这事慢慢计划着。”
于庆隆是真担心这老两口再提前把地卖了。好地卖起来容易,想再买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在这种风调雨顺的时候。
于是当天晚上吃过饭收拾完之后,于庆隆铺开纸,开始写起他的故事来。
当代哪个大学生脑子里还不有几本喜欢的小说?只要弄明白大家想看的是什么,那便简单。
于庆隆之前为了写这故事,也翻了方戍手里那几本画本。什么穷书生跟狐妖之恋,落魄学子被名门千金看中却被家中阻拦……他大概明白这里的人想要啥。
不就是情绪价值嘛!安排上!
于庆隆都没起书名,先把开篇写上了。
一个心地善良,却因被恶霸欺辱的书生失了考试的机会。正觉此生无望之时,遇上了一位貌美的神女……
到这里还很普通!
但!是!
于庆隆写的神女可不是狐狸精也不是天上下来的那种神女!而是能听到书生心中愿望并且给书生发布任务的神女。
方戍看完顿时吃惊:“隆哥儿!你当真会写画本子?!”
于庆隆道:“会。不过有些字我不会写,便用了同音字替代。若是你看见记得帮我修正,顺便润润色。”
方戍作为第一读者,对于这神女的写法倍觉新奇。
但他唯有一点不太满意:“为啥是神女,不是神哥儿?!”
于庆隆:“……”这问题问得好,因为他在书里没见过。
“你说咱们大焱国是女子多还是哥儿多?”
“都差不多。”
“啊,那识字的人是娶夫郎的多还是娶女子的多?咱们想要卖钱,那自然是哪类人看得多便写哪类人。”
“也都差不多。不过卖的画本子里的确是女子多些。”
“好,那咱就写神哥儿!”
“为啥?!”
“已经很多的东西咱还去凑什么热闹?当然是市面上缺什么咱们写什么!”——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要做书里的大英雄[墨镜]
庆隆:大英雄娶不着俏夫郎[哈哈大笑]
方戍:好吧那我就做落魄秀才[捂脸笑哭]
第53章 第 53 章 写故事也要和夫……
于庆隆认真极了。
他想搞画本子卖是铁了心的。好电影和好电视剧他小时候没少看, 书也着实读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故事在他脑子里充斥着。
而且很多案件本身就是一段有头有尾的故事,他能借鉴的也多。
于是他专门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半时辰写小说, 就在吃了晚饭回到屋里之后, 差不多是快到戌时时分起。
他打算以后只要不出什么特殊情况, 就在这个时段写作。之后再让方戍帮他看, 看完当天润色润色,尽快搞出第一卷。
于庆隆写时很注重剧情,文笔嘛, 反正他大多用白话写。
“今天就先写这些, 夫君你帮我瞅瞅。”于庆隆把第一章的稿纸全部交给方戍, 大约两千字左右。
“隆哥儿, 你脑子里哪来这般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一点那一点,加起来就多了。你先看看有趣不有趣。”
先前方戍是看了于庆隆写的内容, 但他只看了几段文字,不是全章,那更像是对故事的一种概括。
可于庆隆决定写“神哥儿”而不是“神女”之后, 他就又重新起了个头, 并且把“神哥儿”改成了“仙哥儿”, 因为这样看上去好像更顺眼 一些。
方戍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性别改了就好,于庆隆道:“哥儿与女子家行事多少有些不一样, 细节有差,若是不改过来读起来便没那么顺了。”
所以他重写了一版, 并且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些新的想法。
方戍拿新版的来看。一整章看完了,故事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主人公秀才才刚要出场。
主人公秀才和仙哥儿并没有像第一版那般快速相遇。故事里,一名纨绔子弟上山游玩, 偶遇了在山中受伤并迷了路的仙哥儿。仙哥儿始终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又饿又渴,身上又没钱。那纨绔见其生得俊美,便将人救了回去,给他一碗粥喝。
纨绔富有,看起来人也不错。仙哥儿正感念其心地善良,是个良家子。不料听到纨绔的心声,这人竟想把他养好了之后送到年逾七旬的妖僧手中谋取进升的机会!
仙哥儿又气又惊,原本的感恩之心没了,用尽所剩不多的法力,弄晕了纨绔,之后便占据纨绔的身体。
他白日里以纨绔的模样行走于世间,夜里又因法力不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在月光下吸收月精,以补充仙力,第二日再回到纨绔的身体当中。
这日,家中长辈催他拜师学习,屡劝不听,便把他绑了送到学堂。
学堂里学生众多,老师有些管教不过来,便会叫能力出众的几个学生去管新生。
于是笨蛋“仙哥儿”跟清冷英俊的落魄秀才相遇了。
大字不识几个的“仙哥儿”被老师要求一日便要习得二十个字,还要背下两首诗。他吭哧吭哧背了半天也背不出来,老师就给他找了一位师兄教他。
这位师兄据说人品和学识极高,相貌亦是英伟不凡。老师言明,若不能将“仙哥儿”教入门,师兄也要一起受罚。
笨蛋“仙哥儿”正好奇这人品和学识高是有多高,英伟不凡是有多英伟,师兄就沉静地向他走过来了。
方戍:“……”
方戍去换下一页,见没有了,欲言又止地看向于庆隆。
于庆隆觉着他这反应实在有点超自己意料,便问道:“不好看?”
方戍斟酌着用词:“好看,只是这般写或有些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呢?”
“莫兰舟虽是个仙哥儿,可他毕竟是个哥儿。他占用了汉子的身体行于世,虽也有正当理由,可这般写恐会惹恼了那些以夫君为天的人。况且你主写的是莫兰舟的生活,而会看这些书的人,多半都是读书人。隆哥你忘了吗?通常只有汉子才会读书。”
“……”一盆冷水泼下来,于庆隆有点明白过来了。
“不过隆哥儿你别难过,故事还是极有趣的。”方戍补救道,“我还是很想知道莫兰舟与顾秀才的事。”
“我不是难过。”于庆隆仔细思考一番,说道,“你说得没错,这样写确实是有些问题。”
就像大多数男生喜欢看男主视角的小说,而大多数女生则喜欢看女主视角的小说一样,代入哪个主角色的视角,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下意识代入受视角去写了,可这个时代能看书的大多是攻。他写主受作品,可能也会有人看,但是代入感不强,就一定会受阅读影响。
不愧是读书读得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别扭处来。
“那我再写一版。”于庆隆说,“以顾淮恩的生活为主去写。”
“可是这会儿也太晚了,你再写一版又要至少一个时辰以后。”
“那我就先写一半,起码开个好头。不然拖到明天兴许明天就没什么进展了。”
“好,那我陪你。只是你又不知道秀才的生活是怎样的,如何写呢?”
“这不是有你吗?”于庆隆铺开纸,“我不知道的问你不就好了?”
方戍想想倒也是,笑着应下来:“好,那我为你研墨。只是隆哥儿,要不咱还是把错字学了再写?”
于庆隆一看,方戍把他错字圈出来了,一共七个。有些他不会,用了简体。有些他半会不会,写的既不是正确的繁体,也不是正确的简体。不过好在方戍明白他到底要写啥。
于庆隆坐在椅子上,拿着毛笔正等,方戍却绕到他身后来。
方戍俯身环着他,一手轻按住他放在纸面上的手,一手握住他执笔的手,脸就靠在他耳边。
他一转头就能亲到方戍。不,他甚至不用转头,他们就已经贴在了一起。
颊边是另一个人的温度,这感觉很神奇。
明明做过比这个还亲密的事,但这样的姿势却反而会让人有一种更加心跳加速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往亲密时总是熄着灯,而此刻屋子里却被油灯照得亮得很。
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目光。只要他们肯去看,心里那点念头便是藏不住的。
于庆隆强迫自己回神。方戍也一样,他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梭着于庆隆的手面,另一手带着于庆隆一笔一画写出正确的字来。
七个字全部写完,方戍却没有放开于庆隆。而是继续握着他的手,写第二遍。
于庆隆也没躲,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记下来,直到快写完第三行。他正想着再起第四行他就要告诉方戍,他已经学会了,方戍却将他手里的笔缓缓抽走搁在笔架上。
“不写了?”于庆隆问。
“你已经学会了。”方戍道,“否则我刚抽笔时你便会问的。”
“你说的对,那我赶紧把新版写完。”
“好。”方戍说着将于庆隆落在额前的头发掖至耳后,去研墨。
屋子里变得很静,只有细微的研墨声。那墨香仿佛化成轻烟飘满了整间屋子,将他们彼此无形地缠绕在一起。
于庆隆写了几个字,忽然发现好像不太能集中注意力。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又在方戍了然的视线里猛地把手放下。
方戍轻咳一声,笑道:“隆哥儿,你为何从左上角开始书写?”
嗯?
于庆隆定睛一看,可不!旧习惯又跑出来了!
瞪方戍一眼:“都是叫你闹的,方才离那么近。”
方戍说:“冤枉啊夫郎,我也没做什么呀。”
于庆隆心说你要做点什么我或许反而没这么大感觉了。
他重新铺了一张纸,想想觉得肉疼得很,便把写错的那张放另一边,留着之后再学错字时用。
他警告方戍:“我写完之前你不许再过来,也不许抱我,与我说话。”
方戍说:“好,那我只瞧着你。”
于庆隆霸道得很:“瞧着也不行。你低头研墨,研完去念书吧。”
方戍但笑不语。
于庆隆咬咬唇,低头深呼吸,慢慢投入到新一版的故事中去。
这晚弄得比较晚,两人洗漱的时候都轻手轻脚。于庆隆躺进被窝便有些困了,方戍想想便没说什么,只是侧身在黑暗中看着于庆隆。
其实是看不真切的,但他就是觉得,哪怕是不真切,能隐约看到个轮廓,知道于庆隆在他身边,他也很高兴。
于庆隆很快睡着了。方戍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书房点了灯,把于庆隆最后弄完的书稿改好。
他逐字逐句地检查用字是否有错,之后再把全部内容细细润色,读起来情感更丰沛些,语句也美了,这才回去重新躺好,轻轻抱住于庆隆。
第二天便是于庆隆先睁眼的。
他瞧着方戍还在睡,也没叫醒,因为今天开始不用去那么早,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他穿好衣服先去书房看看昨晚写成了什么鬼。昨晚写到后面时就已经困得不行,他不确定是不是写得有什么纰漏。
哪知到了桌边一看,在他写的那份手稿旁边,还有一份字迹工整用词精练的稿子。
出自谁手自不用问。于庆隆小心翻看完,心里不由的感叹,能年纪轻轻考上秀才确实是有原因的。
明明是同样的故事,情节顺序也没变,但用词一改整篇文章效果就不一样了,情绪一下变得特别饱满。
落魄秀才本就家中穷困,在学堂屡遭富家子弟刁难。如今接得难以完成的任务,那名伪装成汉子的仙哥儿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又是个纨绔,如何是好?!
于庆隆读完稿子想写个“请听下回分解”。可看看上头方戍的字,再看看自己的字,还是算了。
方戍再写那是画龙点睛。他再写那就是狗尾续貂了。
不过这个闷骚的家伙,居然半夜不睡跑来把这事干完。这么可爱,说什么得给点奖励。
于庆隆去厨房找到方吴氏:“娘早,家里有未用过的粗布和细麻绳么?”
方吴氏说:“没有存下的。你要用?”
于庆隆说:“我想给守城做些东西。”
方吴氏一听是给自家儿子做什么,笑说:“那也没,你要用得去镇上买。或者到时让长捷帮忙带回来一匹也行。”
这倒也是个主意。反正他不说,方戍也不知道他要拿来做啥——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是全天下最爱夫郎的好汉子[让我康康]
庆隆:你是全天下最暖的暖宝宝[狗头]
第54章 第 54 章 他家隆哥儿的嘴……
于庆隆不好自己去找武胜, 就跟方戍说自己要用点粗布和麻绳。
方戍也不问他要做什么,只问要什么颜色的粗布,多细的绳, 知道之后就去告诉武胜, 并留下钱来, 没两日武胜就把东西捎回来了。
于庆隆打算给方戍做个书包。
他上午去上溪村上课, 下午回来复习所学内容,顺便做做家里力所能及的事。
晚上吃了饭之后他要继续写故事,但在写故事之余, 他还找了点时间出来做包。
这里的包袱皮虽然也能装东西, 但每次都得系来系去, 麻烦。而且也不能分格装, 挎着还只用一头出力,长远看也不利于身体平衡。
书包就不一样了, 能做出分格层,还可以双肩背。
他把自己脑子里的书包图样先偷偷画下来。没有拉链就把包弄成信封款,东西装完可以把上头折起来。至于内层, 他分成了三格, 外面也有几个小隔兜。两侧还可以放竹筒和笔筒。
笔筒是没有的, 这里的人拿笔一般用笔帘比较多。他或许可以给方戍再加做个笔筒,可以放墨条, 还可以放砚台的那种。砚台最好也做成可以放进笔筒里的款式,这样就能配成套。
于庆隆反复进行几次修改, 终于把设计图终稿弄好。之后他用旧布弄了个小的十比一的先试一遍,免得做出来跟想象的有区别。做完确定可行,这才裁了新布开始缝制。
至于那麻绳,是要用来编织内胆的, 因为布虽是粗布,但单纯地用于做书包还是薄了些,耐磨度不太够。他用细麻绳编出一个大片的“麻布”,再缝得跟内衬差不多大,就可以放进粗布里了。主要就是个桶形的衬,隔断倒是不用。
他不会织毛衣,但他有旧的布料,拆一拆就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织出来的,按照这种织法把经线跟纬线的“线路”搞明白就行。
这天,他终于把书包做好。他趁着方戍没醒,把最后一个小兜缝好之后背上肩试试。
为了结实耐用,他在缝肩带的布里也各加了一条拇指宽的编织款麻绳带。这样上肩之后结实,多放点东西也没那么勒。书包跟包袱皮放一起对比,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比包袱皮重。
为了防止洗的时候缩水,他甚至在做之前已经做过预处理。
这里的一切都来得太珍贵,必须谨慎使用。
好在成果是让他满意的。
外面响起第一声鸡叫的时候,终于完活。方戍也悠悠睁开眼睛。
这会儿天是蒙蒙亮的,但他发现他的夫郎还是比他醒得早!
另一边的被窝里已经凉了,起这么早又去写画本子?
方戍赶紧穿衣服去了书房,果见于庆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伏案写故事,就是没写多少。
他看着夫郎略有些发青的眼底,不无心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夜里给你修好新增的内容。知上进努力是好,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些身体。”
他已经连续多日起早,可每每都是没有他夫郎早。每次醒来总是看到夫郎在要么写,要么思索。
“今天最后一天了。”于庆隆说,“往后就不起这么早了。”
“啊?这是何意?”
“因为我要做的事做完了。”于庆隆从脚底下藏书包的地方拿出书包来递给方戍,“给你做的。上回说的奖励。”
“这是何物?”
“这叫‘书包’。这样背。”于庆隆起身,为方戍把肩带挎上,“这里可以放很多书。这两侧还可以放水筒,放笔筒。比包袱皮装得多,比书笈轻。寻常时候用,方便些。”
“你每日早起,便是为我做这个?”
“那不然呢?你赶着我睡着时偷偷起来修稿,那我只能赶在你未醒时偷偷起来做包。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隆哥儿做的,我都喜欢。”方戍珍爱地摸摸,又重新背上,去镜子前照一照。他从未见过此种东西,但真的很方便的样子!
“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折腾这些天。”
“我要去给父亲母亲看看!”方戍心里美得很,背着出去了,给方丁满跟方吴氏看。
两口子也刚醒没多久,正说着这事呢。
“你说这隆哥儿咋起得越来越早了?”方丁满道,“今儿我夜里去解手时孩子们那边灯还亮着。这孩子是不是写画本子写魔怔了?”
“应该不是,之前说是要给戍儿做个啥,许是起早贪黑做着呢。”
“那就不兴白天做?夜里做都睡不了觉了。”
“白天他们又要学又要写的,哪有那功夫?我瞅隆哥儿这孩子勤快得很,不是那偷懒耍滑的。他许是要抓紧弄完。”
“父亲!母亲!”方戍在外听到屋里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叫道,“儿子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得,八成是做完了,显摆来了。”方吴氏赶紧下地,“来了!”
老两口出来一瞧,这包新奇!两边一头放竹筒,一边放笔帘,内里还能放书,瞧着还能放不少。
看着模样是怪怪的,但是这瞧着十分实用。
方戍转一圈:“您二老帮我看看如何?隆哥儿专门给我做的。他说这叫‘书包’。”
方丁满过来摸摸:“嘿哟,这里头还加了细麻绳编的里衬!”
方吴氏说:“这孩子,可比戍儿巧太多了。”
不是她嫌弃自家孩子。那真是,嘴上说做这个实用那个好看,其实一个真正实用好看的都没有,做出来全都是破烂!
儿夫郎来了之后可把这个家给救了,要不往后破烂越来越多她还不愁死?!
方吴氏接过来细看看,越看越觉着于庆隆这脑子跟别家儿夫郎不一样。这书包,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书放多了坠着肩难受!
“隆哥儿,你这手咋这么巧?”方丁满说,“这做得可太好了。”
“要不守城他带书总系不好包袱皮,这就方便了,不用他系。”于庆隆道,“可惜我不会用竹篾编,咱这里也少见竹子。我听说竹篾编的可能更轻些,还有棱角,做内衬许是更好。以后有机会再给他弄个那样的背背。”
“这已然很好了。”方戍只要一想到这个是手工的,并且是他夫郎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他就心里美得不行,恨不得背出去叫所有人都来看看!
“得,这又能乐上好些日子。”方吴氏笑说,“打小就喜欢这些。不过戍儿你可得好好学,也不枉隆哥儿天天起大早给你弄这东西。”
“知道了娘。”方戍拉上于庆隆,“一会儿我去挑水,隆哥儿你回屋再睡会儿。”
“不用,醒都醒了,我帮娘打打下手。”
方吴氏眼瞅着于庆隆眼眶有点发青,就是睡得不够,便道:“去睡会儿吧,你身子骨好,将来有了娃娃才能养得结实。”
于庆隆一听这个就蛋疼。不过他确实是有些困。最近给自己安排的事情太多了。
方丁满看他还有些犹豫:“快去,咱家不兴别家那样见不得夫郎和媳妇儿安闲。早年你母亲嫁到咱家时,你奶奶婆婆也对她很好。”
于庆隆一听更能理解方吴氏为何能在这个时代有着这样的性格,便道了声“谢谢父亲母亲,那我就去再眯会儿。”
方戍赶紧把人拉走,待于庆隆躺下来还帮于庆隆脱了袜子:“这样睡才舒坦。别急着想醒,等吃饭时我再喊你。”
于庆隆便盖了被,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方戍都舍不得把背包拿下来,照着镜子又臭美一会儿,这才试试往里头装书,还有放水筒,笔帘。他发现这东西简直就像是刻意照着他需要做的一般,哪哪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当天,他再去上溪村时就把这包给背上了。他发现瞧见他的大多数人都得看看他背的是啥,有的还问上两句,他便说是书包,装书用的。
那个得意劲儿,于庆隆跟在旁边都觉着有些尴尬。
这个臭屁鬼。
于庆隆推开莫家门,让方戍跟梁莫一起学,自己去了师父那边,说道:“师父,明日我要去趟镇上,只能后日再来。您有没有啥需要我捎带回来的东西?”
莫大夫说:“倒没有需要你捎带回来的东西。不过你若是方便,倒可以帮我把架上那兜子药材送到镇上的广信药铺。”
于庆隆看了看,发现是些新挖的附子,还有一些鲜沙参,都带着土呢,应该是昨儿个师姐进山挖来的。
“成,那我下午回去时带走。那我得跟药房掌柜要多少钱呢?”
“这些一共收两百文便可。”
“好的师父。”
于庆隆记下来之后去看医案。发现昨日他走后也没有来什么病人。
在乡下就是这样,人口不密集,而且大多时候乡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能挺就先挺挺,实在撑不住了才会来求医。
所以他也不是总有新的医案记。有时候连着三四天没人来看病也是正常。
于庆隆放下医案,将穴位图和经络图再复习一遍,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喊:“莫大夫在家吗?”
莫大夫喊道:“屋里呢。”
不多时便有一对年轻夫妻走了进来。妻子扶着丈夫,那丈夫人高马大,妻子扶得有些吃劲。奈何丈夫像是摔断了腿,整个右小腿肿得跟大馒头一般。
丈夫拄着拐棍,仍然走得很费劲。
这对夫妻并不是上溪村的人,也不是下溪村的。于庆隆不认得。
妻子这时说:“莫大夫,您快给看看,这是不是摔折了腿?”
莫大夫还没开口说话呢,那当丈夫忽然给了妻子一记耳光,怒火冲天地喊道:“摔折什么摔折?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于庆隆皱眉忍了忍,没忍住:“刚还是这位大姐扶你进来的呢,你不谢她倒还打她。”
那当丈夫的以往也来过,没见过于庆隆,但听村子里的人说过,他多少便猜到了,此时便道:“我管我媳妇儿天经地义,有你什么事?”
莫大夫道:“他也是好心。再说你媳妇儿也没说错,你这就是骨折了才肿这么高。”
于庆隆原以为这人听完能老实点,没想到居然又怼了他妻子一个大跟头。妇人本来就长得细瘦,这会儿直接被怼坐到地上。
丈夫骂道:“都是你个乌鸦嘴咒老子!”
于庆隆心里这叫一个窝火,正要理论,莫大夫一把拦住他:“去外面找几个结实点的木板子来。我有些挑好的,就在放干药材的地方。还不快去?”
于庆隆憋着股火去找板子,找来几根,之后便看他师父用板子把对方的腿固定住,再绑上。
“这一个月都别沾水,回去之后多歇歇。我再开个方子,你们自己去抓药。”莫大夫道,“还有你少动手动脚,不然再受了伤可就不是板子能定住的事了。”
“那这抓药得花多少钱?”汉子问,“您这没有么?”
“我这药不全。”莫大夫写着方子道,“你若是想早点好还是去镇上抓。”
“你还愣着干什么?把方子拿上啊!没听大夫说得去镇上抓药?”汉子大骂妻子,“成天就知道跟个木头一样,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还不赶紧给钱,再抓紧去镇上帮我抓药去!”
“知道了。”妇人说得很小声,拿出钱来给了莫大夫,接着便去扶她丈夫。
“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要是生不出来我就把你休了!”汉子边说边起身,“看什么看!”他吼于庆隆,“一个哥儿学医,不知羞。”
“你!”于庆隆怒道,“你是不是摔腿连着脑子也磕坏了啊?!这世上多个大夫总比少个大夫好吧?!”
“我呸!哥儿还能配叫大夫?”汉子朝莫大夫说,“莫大夫您就是心太善,他一个哥儿学医有啥用?他还能给汉子看病?给女人看病也不便宜不是?”
“此言差矣。”方戍不知几时进来,轻轻拍拍于庆隆的肩,安抚一番后对对面的汉子道,“我家夫郎学医是为了给人看病,不是单指给什么样的人看病。医者父母心,若是对方有心想治,我家夫郎自会好好帮助对方。至于那些要死了还挑挑拣拣的,那便活该他短命。”
“哼,说得轻巧。”流子用轻蔑的眼神看了看于庆隆,“哪天若是你夫郎遇上伤了子孙根的汉子,我看你还叫他医不。”
“你这人怎么这么龌龊啊!”于庆隆火道,“你生不出孩子没准就是你子孙根有问题!缺德鬼,你家祖坟上的青烟别是叫你的尿浇灭了你那些祖宗们才让你绝了后!”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汉子被怼得脸色涨红,“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了?他娘的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点良心!放开我!看我今儿不骂死他!”
“骂什么骂,快快快,守城你把他拉走。”莫大夫推于庆隆,别那么大火气。
“别走!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汉子怒道,“你说谁绝后了?!你放屁!你别以为你嫁个秀才了不起!就你这样的带出去都丢人现眼!一个夫郎没有夫郎样!我呸!”
“你放开我!”于庆隆被方戍带进另一屋,挣道,“他个混账!”
“隆哥儿!”方戍语气重了些,“听师父的。”
于庆隆这才不挣了。可想想还是气得不轻,一屁股在柴垛上坐下来抱着膝:“这种脾气的人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还在那骂,火大!”
方戍拍拍他:“就因为他是这种人,咱们才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我家隆哥儿识字,又聪慧,他哪里懂。”
于庆隆说:“别给我灌迷汤。”
可说是这样说,火气倒消下去一些。
他听得那两口子走了,出去道:“师父,为啥要给这种人看病,这种人就该叫他烂死在地里。”
莫大夫道:“我也烦这样人。可要是真让这样人烂死在地里,他在死之前一定会说咱们没用。这样一来更需要看病的人便不会来找咱们,那苦的就是那些真正想好好看病的人。”
于庆隆垂头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师父,刚刚是我冲动了。”
莫大夫叹气:“往后这种人还多着呢,咱们当大夫,有时候跟开铺子做买卖一样,指不定就遇上了啥客人。遇上讲理的还好,遇上些不讲理了也没办法。”
于庆隆说:“咋没办法?准叫他十天好的病一个月才能好。”
莫大夫道:“胡说!那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有那时间跟你家方守城多念几本书好不好?”
于庆隆心说他以后学成了就那样干。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得给他点教训,不然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方戍这时忽然“噗嗤”一乐。于庆隆问他:“你笑啥?!”
“笑我家夫郎的嘴可比鹰,利得很。用尿浇灭了祖坟上的青烟,亏你想得出来。他回去想想都得气个好歹。”
“更难听的还有呢,都是你拦着我。”于庆隆道,“就他那样的人肯定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才让他没有孩子,准是嫌他的种太烂。”
“越说越没谱!”莫大夫道,“我看是守城把你纵得都叫你忘了自己是个哥儿了。”
“那倒没有。”于庆隆说,“我实话实说啊师父。”
“哪有你这般不知羞的哥儿?”莫大夫说,“嘴里可把着点风!要不人家不笑话你也得笑话你家方戍。”
于庆隆这才不说了。
然而想到那人说的话,他还是格外不爽。不止是因为对方说话难听,更是因为,一个哥儿想当大夫,确实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若是、若是真有汉子伤了子孙根,你真治啊[笑哭]
庆隆:是好人就治啊。不过你放心,我治的时候肯定会带上你的[墨镜]
方戍:带我?带我干啥[让我康康]
庆隆:让你帮我扶着[狗头]
方戍:[害怕]老天爷保佑我家隆哥儿千万别遇上子孙根受伤屁股受伤的人[爆哭]
庆隆:求姨姨们用营养液和评论作法,助力我家夫君愿望成真[空碗]
第55章 第 55 章 有人要买于庆隆……
于庆隆想学谋生的本领, 更想自己和亲友们在这个时代多一份生存保障。可世上许多事,不是单靠想就能实现的。
他罕见的有点蔫。
回下溪村之前他去趟于家,想着找二哥说点事, 结果得知二哥又去了镇上继续做学徒, 没在, 以及胡波的亲事终于定了, 要嫁到他们下溪村,他听完之后低落的情绪便延伸得更厉害。
关于胡波的事是白晚秋说的。白晚秋告诉他:“我也是昨儿个听我娘说才知道,胡波要嫁到下溪村。”
于庆隆下意识道:“冤孽, 那我以后岂不是又要经常看见他?”
白晚秋说:“是这样。不过他嫁的人家不咋好。”
这话说来多少带点同情,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都差不多的年纪, 平时虽然会有点摩擦,但总归也没有恨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不至于就盼着人家不好。
白晚秋拉着于庆隆坐下来说:“原本胡叔要把他嫁给那个赵老四。你知道这人的,带着俩孩子的一个老鳏夫,先前三叔还想把你说给他。当时三叔还知道偷着瞒着, 可胡叔是一点都不避讳。胡波当然不肯了, 胡叔就说, 他要是不同意,就把他嫁给下溪村老严家的儿子。结果没两天之后胡波就同意嫁到老严家。”
于庆隆想了想“老严家”是哪个“老严家”, 结果没想出来。
他嫁到下溪村之后很少在村子里活动,顶多是早上去挑水。可就连这活都是时常让方戍抢着做了。再加上他在下溪村这么个结构不合常理的村子容易迷路,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学习的时间占了一大半。
他最常去的就是隔壁方山大哥家,因为出门直接就能看见。
于是回去的路上,于庆隆便问方戍,老严家啥情况。
方戍道:“他家就离梁大娘家不远。你还记得送你紫苏叶的梁大娘吗?严家是她家邻居。这严家有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 还有个小儿子严礼,身体很不好。我听母亲说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拐子拐走,受了惊,之后就越来越不好了。现下许多人都说他最多也就活个两年。这严礼极少出门,所以你也没见过这人。”
于庆隆的确没啥印象:“那这家跟咱们家关系如何?咱们成亲时来过么?”
方戍说:“来过。是严礼他父亲来的。关系嘛,谈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坏。”
那就是一般。
胡波这是奔着早早守寡去的?
方戍这时又说:“我听说严家就是想娶个夫郎过来给严礼留个后。就是嫁去了,难免也要过苦日子。”
于庆隆便没再问了。
结果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方吴氏也提起了这件事。她道:“隆哥儿你可识得你们上溪村一个叫‘胡波’的哥儿?”
于庆隆说:“识得啊娘,他怎么了?”
方吴氏说:“他要嫁到咱村来。严家有个儿子身子骨不咋好,说是挺不了多久,他家一来想要冲喜,二来想着能给严家留个后。以往没人肯嫁,可我听说那波哥儿家应了。”
于庆隆记着这胡波心气儿挺高,不太理解怎么就突然要嫁给一个身体不好的人,便问道:“那严家很富裕么?”
方吴氏道:“算不得啥富裕,就是寻常人家。”
那也就是比他在上溪村的家强不到哪去了。那为啥嫁这样人家?虽然赵老四很不靠谱,但这家也好不了多少啊。
于庆隆没再问,因为这事估计只有胡波自己清楚。
翌日,他跟方戍一起去了趟镇上。
跟纪师爷约好的时限到了,但是纪师爷也一直没叫人来催,他打算去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寿礼,所以无所谓他能不能做出啥新花样来。
可还未进得城门,就被守门的差役给拦住了。准确地说,他们是被进城的队伍拦住了,都还没摸到城门口。
于庆隆问排前头的人:“老乡,前面这是干啥呢?”
老乡说:“还能干啥,收钱呗。你没瞧见前头有人把铜版往那袋子里搁?唉,这下可惨喽。”
方戍道:“以往不是没这些规矩,咋突然就要收钱了?”
这事他在省城见过,可他们栖霞镇除非有啥特殊情况,不然进城门一直都是不收钱的。周边村子里的人担菜担瓜果来卖,也都是到了集市里才交摊位费。
老乡说:“咱也不清楚咋回事。不过我刚才听一人说,咱镇的镇守换了人了。你没瞧见那门口的几个差役都不是原先那些人?”
于庆隆和方戍细看,可不,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镇门口原先有六个差役,有四个他们一看就认得,而两个则是非常熟,因为在纪师爷那边也见过,已经能搭上话闲聊几句家常的程度了。可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于庆隆瞧着每个人交的钱数还不一样,便又问这位老乡:“那您知道每人交多少么?”
老乡说:“每人十文。担货卖的得看是啥货,有的得交二十文,有的得交三十文,全看卖的货值多少钱。若是夜里要住镇上,那就得交十五文。今日不交,偷偷住镇上,明日离开时也会被发现,那就得交二十文。唉~我原先就是排在前面,可没带够钱,这才去找人借了些钱回来。”
说时便快要到他们。
于庆隆想想师父那拿的东西,估计也得不少,便把它们放在方戍的包里,之后将他的稿纸压在了上头。
过城门的时候,那些差役却翻到了包最底层,愣是让他们两人拿出了五十文钱。
于庆隆说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可对方根本不管,只道拿钱就给过,不拿钱就给别人让开。
方戍担心一会儿于庆隆再骂开,赶紧把钱交了。进了镇上之后去把药材出掉,然后跟于庆隆一起去找马亲随跟严西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亲随道:“那位老乡说的没错,就是镇守换了人。新来了一位姓‘曹’的镇守,一来就把这里的规矩给改了。”
马亲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那位纪师爷走之前叫人来咱们这留下的,说是等你们今日来时交给你们。若是不来,那便不能给你们,给了也是害了你们。我和西宽思来想去也没敢动。”
于庆隆赶紧接过来打开瞅瞅,但有些他看不懂。这写得太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下的。
“离东有匪患,有人举荐郭大人,郭大人便被派去前线镇压去了。”方戍看完说,“纪师爷跟着一道去的,多半不会再回来。新来的这位曹镇守他们也不熟,但叫我们轻易不要惹了这人。”
“那看来是不熟但也有所耳闻。”于庆隆皱眉道,“他们走得可真是时候。”
纪时雨这家伙也够鸡贼的,他要是不守约那就别想看到这封信了是吧?
严西宽道:“这下可要麻烦了。刚出了吴家的事,如今这镇守突然换了个人,那吴杨氏还不得赶紧想办法把吴显捞出来?那还指不定如何编排咱们。”
马亲随说:“也未必吧?那吴显毕竟是郭大人下令送进去的,再加上郭大人此次算是升迁,兴许立了战功还能再升,曹大人现在把吴显放出来,那不是折了郭大人脸面?小于阿兄你怎么看?”
于庆隆道:“曹大人应当不会很快放人。可若是吴家给的好处够多,吴显哪怕是在牢里也必定过得不错。再者,也要看曹大人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若是有比郭大人和马知县更厉害的人物,那他便不需要有多少顾忌了。”
严西宽不无惊讶道:“小于阿兄你怎的懂得这般多?”
于庆隆噎了一下:“看……都是看话本子看来的。”
总之依现在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或许还不小。
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要么靠山硬,要么脑子不好。当然也可能是靠山又硬脑子又不好。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不要去县城。
马上就是马定马知县的大寿。如果他们想搭上这条船,这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因为郭崖跟纪时雨的余热还在。
方戍也在想这个问题。吴家是个隐患。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理,说不得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若是真的想搭上马知县,那又谈何容易?能不能成功尚且不说,即便成功了,往后呢?搭上这条线,想再清清白白地做个普通良民怕是不可能。那与他们跟纪师爷相交又有所不同。
郭大人当初叫人把严西宽捉了,他家隆哥儿是为了救人才会私下与纪师爷见面。可他们若是主动去找马知县,那便是有意去讨好,这是两回事。
马亲随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于庆隆看看方戍:“夫君你觉得呢?”
方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尚且不知这位曹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贸然行事只怕惹来更大的麻烦。不过西宽你跟亲随在镇上我总归不大放心。要不一同去我家里住上一段时日。刚好有些东西想让你们帮着掌掌眼。隆哥儿你觉着呢?”
于庆隆想到自己写的小说,欣然道:“我自是欢迎的。”
严西宽和马亲随想想,若是再出之前的事确实大伙都麻烦。再说方戍让他们掌眼的东西,那必是什么文章啊!好奇!
一行四人便回了下溪村。于庆隆来时原还想着去见见二哥,但为了不惹人眼,还是选择不去了。
四人回到下溪村之后,马亲随跟严西宽便在方家的厢房住了下来。晚饭后,方戍将于庆隆写的故事拿给二人看。
二人开始肯定这是方戍写的,因为一看笔调和字迹便知,出自方戍之手。但越看越觉着震惊,哪里不太对劲。好么这居然是讲汉子和哥儿的故事?
成了亲的汉子变化这般大的吗?!
严西宽张张嘴:“守城,这、这当真是你写的?”
不是这文章不好,实在是,它不像是方戍会写出来的东西啊!
方戍说:“先别管是谁写的,你们只管说好看不好看。”
严、马二人异口同声道:“好看!”
严西宽问:“可还有后续?”
他可是在牢房里都想着看书的人。他尤其喜欢这些故事,只是平日里压根儿没钱买这类的书看,这也是他当初特别喜欢在德馨书舍抄书赚钱的原因。在书舍可以免费看。
马亲随还在那翻,翻了第二遍了,特别想知道那男主人公顾淮恩与要几时才能知道莫兰舟其实是个哥儿。
现在这两人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顾淮恩必须把莫兰舟教会才行,可莫兰舟是个不那么聪明的哥儿。但他很善良,并非原本那个纨绔子弟啊!
严西宽也想知道,那莫兰舟又会怎样帮助顾淮恩脱离困境。两人要如何帮着对方变得越来越好呢?仙人殊途,最后真能在一起吗?
这故事实在是太勾人了!
于庆隆从这俩人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他们不是恭维方戍,是真的觉得好看。这样他就放心了。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人类的核心本性它是不会变的,都会想要打破困境,追求圆满。
“依你们二人看,这故事若是放到书舍去卖,可会有人买?”于庆隆问道,“或者可会有人愿意花钱租来看?”
“那要看卖得多贵,租金多少了。若是价格公道,我敢打保,必会有人看的。”严西宽说,“先前我在德馨书舍抄书赚钱,那里的话本子我可都看了个遍,这本绝对可称新奇有趣,便是放在最好卖的那些话本子里也丝毫不逊色。”
“所以到底是谁写的?”马亲随道,“可还有后续?”
“对啊守城,咱们可是铁打的兄弟,你可不能私藏着不给我们看。”
“若是有我自然会给你们看,现下这不是没写完么。”方戍道,“我也天天等着呢。”
“啊?那这究竟是谁写的?字迹分明是你的字迹啊。”
“是隆哥儿写的。我帮着润色润色,顺便写下一份新的。这样待往后去书舍卖时也好卖。”
因为于庆隆写的时候多少需要做一些修改,上头有些乱。他润色的同时再写上一份工整也方便看。
马亲随和严西宽不敢置信地望向于庆隆。
这、这真是一个乡下哥儿能想出来的东西?!
严西宽说:“小于阿兄你这懂得也忒多了吧?”
于庆隆道:“西宽兄弟谬赞了。我习了字平时也就是记记医理医案和药方。行医倒也有钱赚,却不是一两日便可成。写话本子不一样,万一要是能赚些钱,不也挺好?再说我也就是把想到的写写,主要还是守城帮我润色的功劳。”
“隆哥儿过谦了,写得确实好看。”方戍道,“我只是稍稍加以润色而已。”
“我就是想着能卖出去赚些钱也好。”于庆隆道,“听说去省城赶考,花费极多。”
“那是相当多。”严西宽说,“我和亲随平日省吃检用就是担心明年赶考盘缠不够。只是咱们镇上的书舍不行,怕是没几个人会花钱来看话本子。若是能拿到县城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可是县城好远。”于庆隆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瞧着方戍。
方戍:“……”
这事怎么说呢?他夫郎平日里乍一看去是有些冷清的性子,眼里没有多少温柔。而也正因如此,许多人看过也想不到这是个哥儿。
即便是他,平时看到的夫郎也都是冷静得很的。所以突然这么求怜爱的模样看他,他就……
这还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隆哥儿啊!
谁能拒绝对他的隆哥儿好!
方戍道:“明儿一早我便与父亲母亲说,咱们找个日子去县城。西宽与亲随要不要也一起去?”
严西宽道:“去也成。我与德馨书舍的少东家熟识,到时请他看看这话本子,他必定会看的。”
方戍见马亲随也点点头,便决定那就去一趟。
至于去不去见马知县,到时再说。
于庆隆道:“那今晚我便多写些。”
严西宽一听:“太好了!今晚又有的看!可不知有什么我跟亲随能帮上忙的?”
方戍说:“你俩若是没别的要忙,便帮着再各抄上一份吧。”
于是四人点了灯,两两坐着开始干活。
却说吴家,自打吴显被定了罪关进大牢之后就乱了套了。
老太太气得一病不起,吴威跟杨凤到处打听怎么才能把吴显给救出来,结果却是钱花得越来越多,人却根本就救不出来。家里多年的积蓄快花光了不说,老爷子也对他们颇多不满,直怪都是他们太贪,非要把那十亩地要回来才惹出这么大的祸。
他们现在左右不是人,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放下儿子不管他死活!那牢里便是个好人关进去,过几月也磋磨坏了!
杨凤想想就恨方戍跟于庆隆,恨得牙根都痒痒!特别是于庆隆。她花了大钱才打听到,就是因为于庆隆找了纪师爷,她儿子才会被关起来的!
她现在只恨当初为什么尽想着去夺了方戍再去科考的机会,而不像最初那般想着报复于庆隆。
不然兴许就不会叫她的儿子吃这么多苦了。
杨凤恨得指甲都抠里了掌心里。
她如今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最近出门花的全都是从老太太那里拿的。可老太太见这是个无底洞,也不想再拿出钱来。但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算算日子,于庆隆跟方戍成亲也已有半个多月了。
哥儿与姑娘家不同。姑娘有月事,并不总适合与丈夫行房。哥儿没这样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怀上的。
这么久了,总该有了。
既然县太爷都不管,那便找些能管的!
杨凤把首饰拿去当了,之后便找来了自己的娘家兄弟。她道:“不管显儿能不能救出来,我都要于庆隆的命!我先头总想着方戍完了,于庆隆跟吴夏兰便得过苦日子。可我现在想明白了,是于庆隆完了他方家一家子才都完了!”
杨平拿着十两银子说:“可这是姐你最后的家底了吧?再说了,于庆隆再怎么说就是个哥儿,他没了,方戍顶多再娶一个。”
杨凤说:“可是三十两买不了一个秀才的命!我打听过了,外面都说那方戍护着于庆隆,当个宝似的疼。我这次非要挖他的心肝肉,也叫他们方家也尝尝这滋味!怎么?你也不肯帮大姐?”
杨平说:“那倒不是。只是我姐夫都不同意的事,你说你叫我去,到时候万一……姐,要不就算了吧?我听说镇守换人了,兴许过一阵子就能把显儿放出来呢?”
杨凤说:“放屁!他们都是一窝蚂蟥!尽知道吸血,哪一个拿了钱办事?你放心,这十两银子你只管把人给我找来,剩下的我自己会看着办。以后出了啥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他们把我显儿毁了,我也要叫他们后悔一辈子!”
杨平眼瞅着是劝不动,只得把钱收好。
他们良塘镇北面的伏虎山上,确实有一窝土匪,拿钱办事,杀人不眨眼。怪只怪这于庆隆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姐惹火。
他姐可是个遇了事不死不休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更新了吗[让我康康]
马亲随、严西宽:小于阿兄,更新了吗[让我康康]
庆隆:要饭呢,没空写了[爆哭]
马亲随、严西宽、方戍:我们来负责要饭,你只管写啊[爆哭]姨姨们,求评求营养液[空碗]
第56章 第 56 章 原来写话本子这……
方戍带着几人奋战到半夜, 于庆隆的故事又多了几千字。
天亮时,几人爬起来,吃饭的功夫方戍便对双亲道:“父亲母亲, 儿子明日想带上隆哥儿, 与西宽和亲随一起去趟县城。”
“去县城做啥?”方吴氏问道。
“有几本书镇上书舍里没有, 儿子想着去县城看看。”
这明显是胡说了。最近可没听方戍说缺书。
于庆隆垂着头吃面, 多少有点心虚。
平日里方戍鲜少对双亲说谎,这次倒因为他的事说起谎来。不直言是为了卖话本子才去县城,多半是想给他留条后路, 免得到时万一真卖不出去, 这事再落了话柄。
方吴氏一听说是去买书, 无不赞成。她问道:“那要几日能回来?”
方戍说:“快的话三日便可回, 慢的话,兴许要五六日。”
这是打算雇马车去了。
方吴氏说:“那成, 一会儿娘多给你们蒸些馒头,带着路上吃。你们是要晌午去镇上,在镇上住一宿之后明早直接从镇上走吧?”
这样就不用赶夜路, 她儿以往也是这般做的。
于庆隆却道:“娘, 我们打算明日天不亮就出发。现在城门口一人收十文钱才许进, 过夜还要多交十文,带东西兴许还得收更多, 所以我们想着一早走,到了镇上只管有一人进城雇马车便可。”
不然一起去四个人, 他和方戍在镇上要过夜,这一交又是五六十文钱,实在是划不来。
方吴氏昨儿个听说城门口收钱的事了,可过一夜她就把这茬给忘记了。如今听到儿夫郎精打细算, 笑道:“你说得对。那我晌午过后再蒸馒头。”
这事便这么定了。
上午一行人去了趟上溪村。于庆隆把卖药材的钱交给师父,顺便跟他老人家又请了几天假。反正他也不是那种非得在多长时间之内出师的情况,师徒俩一个教得随性,一个学得有弹性,并不匆忙。
从上溪村回来之后,于庆隆便跟方戍几人继续写开了。白天奋笔疾书,夜里挑着灯跟故事拼命,力求能多写点就多写点。
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凑够整本,并且多抄出几份,这样最起码借出去看也方便。
于庆隆已经写了整整十章。按字数算差不多两万八千字。故事已经发展到顾秀才开始怀疑莫兰舟的身份了。
这事目前还没有暴露,但看得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下一瞬间就能看到完本。
于庆隆也不打算写长。一来这本是拿来试水的,二来太长的篇幅他担心把控不好。短些,精炼些,先写个新奇有爱的就可以。
眼瞧着到了子时,于庆隆把笔搁下,打着哈欠:“夫君,我要去眯会儿,一会儿再过来写。”
方戍看另外两个朋友也有些困倦的样子,便道:“好。西宽和亲随你们不若也先去休息。待到我润色完之后再说。如今写下的已然能凑够整本,就不用再急慌慌地赶了。”
马亲随跟严西宽便起身,伸个懒腰敲着肩去了厢房。
等方戍再转头一看,于庆隆还没来得及去他们的卧室,便已经困得伏案睡着了。
人在精神极度疲惫的时候是很难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的。方戍见状干脆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到炕上脱了鞋袜。
他知他夫郎爱干净,便去洗了巾帕,为他夫郎擦擦脸再擦擦脚。
期间于庆隆感觉到凉意,迷蒙地半睁眼看了一会儿。
好像看进去了,又好像没看进去。很快他又合眼睡过去,还无意识往方戍这边靠了靠。
方戍觉着有趣,细细摩挲他的眉眼,接着便把他头发彻底放下来散开。
乡下人常年风吹日晒,所以即便是年轻,头发也少有绸缎般乌黑丝滑的。可他的夫郎却有一头怎么弄都不会打结的柔顺青丝。每每滑过他的指缝,都叫他爱不释手。
方戍把玩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他还要把他夫郎新写的部分润色好再睡,便悄悄回到书房。润色好之后,他将要带走的东西都包好,确认没什么遗漏才去洗洗躺到于庆隆身边。
好像刚睡着就被摇醒了。
屋里点着灯,于庆隆坐在炕头叫他:“方戍,方戍?”
方戍费力地睁开眼:“到时辰了?”
于庆隆说:“嗯,得收拾收拾出门了。父亲和母亲也都醒了。咱们得快点。你还得去把西宽兄弟他们叫醒。”
方戍边打哈欠边爬起来,去了趟厢房,接着便用冷水洗脸。精神精神之后,他接过母亲递给他的馒头和卷饼。
“这回到了外面,有啥事跟隆哥儿商量着来。”方吴氏嘱咐道,“还有不兴买破烂回来!”
“咳,知道了娘。再说有隆哥儿给我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我哪里还能看上外面那些?”
“你可没准。”方吴氏道,“隆哥儿看着他点。你这夫君一出了门就管不住他的荷包。”
“噗,好的娘,您放心,保管叫他一文钱都不能乱花。”
于庆隆说罢提着个灯笼出门。
这会儿月色不好,是缺月。路上伸手不见五指,若是一个人走必然会觉得瘆得慌。可几人一起聊聊天倒还好,而且走着走着天就要亮了,感觉有盼头。
到了镇上,隔着半里远就能看到城门口有人在进出城。方戍跟于庆隆还有严西宽在外面等,马亲随花钱进城去雇了辆车出来。几个年轻人很顺利地坐上马车,赶往县里。
而他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时,杨平才见着能联系土匪的人。他许了十两银,对方便把他带去了伏虎山。他被带着绕了许多山路也没见着个寨子,倒有两名长得也不是多壮硕的汉子蒙着面,坐在树顶问他:“你想求我们办什么事?”
杨平说与他去见一个人。
这二人当中的瘦子跃下树:“你说去见就见?先说说什么事。”
杨平说想买一人的命。一个普通的农家哥儿,不管用啥法子,弄死就行。
瘦子上下打量杨平:“想买命?那可至少得这个数。”
他伸开五根手指,掌心翻了一次。
“一、一百两?!这么多!”
“嫌多你可以回去。”
“不不不不不,这、这主要出钱的人不是我,这我拿不得主意。您要是觉着这买卖能做,那便去咱镇上的皮子铺里见个人。”
“见人可以,你要细细说说要买的是个什么样的命。是贵命,还是贱命。若是敢有一句谎,我们去办事出了麻烦,你们可得偿命。”
杨平吓得连连摆手:“不敢瞒二位爷。那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哥儿。不过太细的我不清楚,您得到镇上见了真正的买主才能知道。”
瘦子问:“什么时辰?”
杨平说了个时间,瘦子便示意他可以走了。
下午,杨凤在皮子铺里等。没多久,铺子里挂了歇业的牌子,之后她便看到窗口坐下一人。她只能看见那人瘦削的背影,想再往前却被掌柜的拦住。她听对方要一百两银子才肯接她的生意,这还不包括她弟之前给的定金,于是张口便道:“他个贱种哪值这么多银子?”
瘦子说:“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干还是不干。不干留下二十两,你便可以走人。”
杨凤当然想干,可是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除非她把地卖了,不然她根本就凑不出来!
可若是真把地卖了,那她这辈子也就完了。吴家也绝不会再留她。
“就不能再少点?”
“就这个数。”瘦子说,“不过你若是实在拿不出,倒还有个法。”
“啥法?”
“别买他的命。”瘦子道,“既然他是个哥儿,清白总是要的。我们把他捉到寨子里关上几日再放出去,他也没脸见人了,是寻死还是赖活着,那就看他自个儿。”
“这要多少?”
“一半。”
“五十两?!”
“怎么?还嫌多?嫌多你找别人去。”
“不不!我出!”
杨凤咬咬牙:“只要你们真能把人捉到手给我瞧见,我出这钱!这人叫于庆隆。我知道他每日里都要从下溪村到上溪村,都是早早地去,与他夫君一起,下午再回来。你们在路上把他劫了准行。”
瘦子道:“我再问一遍,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哥儿?”
杨凤担心说方戍是秀才,这人便要加价钱,咬定道:“是!他夫君虽是个汉子,可也弱不禁风。”
瘦子挥挥手。掌柜的便告诉杨凤:“回去等信儿。”
天擦黑的时候,于庆隆一行人便到了县城。到底是高一级的城池,城门都比镇上修得气派许多。
这里进城也收钱,不过一人只收两文,别在发带间,进去时稍稍蹲一下,守城门的差役便会把钱取走。
于庆隆跟方戍把钱互相别好,进了城之后便直接找到以往住过的客栈。这客栈离德馨书舍较远,但胜在便宜,也还算干净。
方戍要了两间客房,安顿下来之后四人围坐一起随便吃了些,之后便给书起了个名字,叫《摘月记》。名是严西宽起的,他说这样的名才能引人遐想。
于庆隆还不甚了解当地的情况,便听了严西宽的。之后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未来居士。
几人颇觉迷惑。这里的笔者确是常以什么居士,什么散人,什么客之类自居。只是这“未来”居士是何意?
没来过?
严西宽问:“小于兄弟此号可有何深意?”
几人深知哥儿写的东西大多时候很难被认可,更别说是个农家哥儿,哪怕是真写得不错,许多人也都是带着偏见去看待的,所以在外便决定都称于庆隆为“小于兄弟”,同时也瞒住未来居士是个哥儿的事。
于庆隆道:“倒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时时提醒自己,对外不可说我来过此地。”
是这样么?
严西宽总觉着好像不是这般。
方戍更觉得不像。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这位夫郎曾玩笑一般,提到过自己是老天爷派来帮助他的“仙人”。
细想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的隆哥儿可不就在帮他?他帮他搬了石头,还帮他做有趣的木玩。还帮他救出好友,打跑吴家人等等。
还有,早先他夫郎明明被人说胆子小得很,可实际他认识以来胆子颇大。并且传言他夫郎不敢说话,实际却是十个人捆一起也未必说得过他夫郎。
他夫郎还学啥都极快,还会做许多连他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还会写仙哥儿与落魄秀才的话本。
难不成……
难不成他夫郎真的是仙人下凡?!
那“未来”二字可有多重词意。除了寻常见的“将来”之外,《魏书·释老志》中还有作“来世”解释。
怪不得不想要孩子,莫不是怕往后分开时舍不得?
还是因为仙人不可与凡人在一起,若是有了骨肉便要受天罚……
方戍越想脸色越白,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于庆隆发现自己的另一半眼瞅着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问道:“守城,你怎么了?”
方戍擦擦冷汗:“无事,许是刚才吃得太急了,肠胃不大舒服。”
于庆隆问他:“是疼吗?还是胃胀?”
方戍说:“有一点胃胀。”
于庆隆便要给他揉揉。
马亲随见状道:“那我和西宽先回房去休息,你们也早些歇着吧。”
于庆隆点点头,帮方戍按着内关穴。待马、严二人出去把门关上之后,他又把手伸进了方戍的衣里,去揉按上腹部的中脘穴。
其实方戍并没有肠胃不适,但此时也不敢说,也不想说。
于庆隆的手温温热热,揉得他有点痛。但在痛之余又觉着心中十分欣喜。
起码他的夫郎待他是真心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好他能拥有多久……
夜里睡觉的时候,方戍都紧紧抱着于庆隆,生怕于庆隆消失似的。
于庆隆只当他换了地方睡不安生,倒也没多想。
早上店小二有叫起服务,叫了几个得早早去上工的人。于庆隆听见了,便跟方戍醒来。吃了早饭之后便拿上书稿,和严、马二人去了德馨书舍。
少东家正在看话本,正叨叨着最近没什么有趣的故事。见严西宽居然来了,赶紧从摇摇椅上站起来:“严西宽?你怎的来了?还有马秀才!”
严西宽作个揖:“有新话本子带过来让您给掌掌眼,看看能不能放在这里卖。”
这是个好活,少东家赶紧伸手道:“谁写的?”
他知这二人不写这些。
严西宽递上书稿道:“我老家一位好友写的。但他不便来,便由我帮着带过来了。”
少东家瞅了于庆隆跟方戍一眼。他家开这书舍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一眼便知这两人也不是寻常小百姓。
但他没问,急着先去翻了严西宽给他的话本子。
这一翻不得了,越看越想知道后续如何发展的。他越看越快,连翻了四五页没停,倒像是忘了有人在等他的答复。
严西宽也没催他,找个地方让几人坐下来一起等。
大约过了差不多两刻种,少东家终于算是看完了。他问严西宽:“这后续呢?这也不全啊。”
严西宽说:“还未写完。若是能放在这里卖,他再继续写。”
书舍里也不全都是印刷本,也有许多手抄本。手抄本的书更便宜,而且花样也多。他们想卖也就是卖手抄本。
少东家说:“可以卖,只不过至少也要写到一半才成,不然万一他只开个头吊着人,往后没了,那不是叫我这书舍被人骂?”
严西宽说:“往后没了是绝不能的,一准会写完。我这位朋友还想着靠写话本子赚钱呢。再者这书只在您这卖,不放别家。就这话本,用词精美,故事新奇,在旁处我都没见过。您是行家,肯定知道它有行情的。就放在您这先卖着试试如何?至于下一卷,已经在写了,半个月左右便会有。”
少东家道:“当真只放我这一家?”
严西宽说:“自然,不行我给您按个手印总成吧?”
独家售卖这可是个吸引客人的好方法。这故事他确实没见人写过。如今市面上也有不少志怪话本,可都是些老一套。不像这一本,主人公鲜活有趣,想的事也与旁的故事不同。
这样的话本子,一推出来准能火。他十二岁就开始在书舍里看话本子了,啥好卖啥不好卖,他一看就知道。
“那你朋友想开什么价?”
“您看呢?”严西宽说,“不瞒您说,我这位朋友的想法可是极其玄妙。我敢说,他往后还会写出更多有趣的话本子,都是外面见都没见过的。您好歹给个好价钱。”
“这样吧,这卷我先出一两银子。若是后续还有,价格好商量。正好我也先放到书舍里看看喜欢的人多不多。”
他们县城沿海,来往商旅不少,城里人口也多。好看的话本子还是很多人喜爱的。
像这么多字的话本子,一本大约卖个一百文不成问题。
只要能卖个十一二本也就回本了。更别说还有租借的,那才是长期盈利的呢。
严西宽状似在思考。
而这时于庆隆则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没有发出声音,不看他便不会注意到。
严西宽是用余光看着的,见状便说:“少东家,一两是不是少了些?往常我在时有些写得很寻常的,您还给一两银呢,这怎么着也值二两银子吧?”
书本可不便宜,但话本子能不能卖出去全看故事好看不好看。在他看来于庆隆写的可不止这个价。
少东家说:“那些给一两的可都是常年与我合作的。你这位朋友我见都没见过。这样吧,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我出一两半。若日后他能尽快把后续写来,我再视写得好坏适当加价或减价。”
于庆隆闻言把手平放在桌面上。严西宽便道:“好吧,那我这里有几本,先都放在您这卖,给我一起结算就行。”
算上先前拿出来的,刚好是五本。少东家看了看品质,跟严西宽签了个契书,一共给了严西宽二两银子。
于庆隆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可高兴坏了!
这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赚得多!
他原以为能有个五百文就不错了。这样去掉来回路上的花用,兴许还能剩下个一百文也说不定。没想到有这么多!
这样他只要每个月能稳定出两本的话,那一年不就有……三十六两银子?!
就算去掉成本和来回路费加上住宿跟吃饭的钱,那还能赚二十多两呢!这可比种地好赚得多!
而且还不用风吹日晒的!
出了书舍,几人便赶紧回到客栈。严西宽要给于庆隆钱,于庆隆都没让。生生等到关上房间的门才接过那二两银!
他留了一两,剩下一两给了严西宽跟马亲随。
严、马二人道:“这、这就不必了啊小于兄弟。”
他们跟过来,吃住都是方戍花的钱,抄书也是用的方戍买的空本子,哪里还好意思要钱?
于庆隆却道:“要不是亲随兄弟说起,守城都不知道西宽兄弟你与德馨书舍的少东家认识。要不是西宽兄弟帮忙,这书也未必能这么快就卖出去,所以这钱给你们分一份也应当的。往后待我再写了新的,你们若是还肯帮我,我还想着找你们呢。旁人抄我也信不过,再者说,他们的字也未必有你们的一半好。”
别的不说,方戍跟这两个同窗,那字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还是各有各的风格那种好。
两人还是觉得拿的有些不应该。
方戍却说:“听他的吧。我也听他的呢,准错不了。”
细想来,最近的事似乎确实是于庆隆拿主意多些,但似乎也都很合理,并且遇的问题也都有妥善解决。
两人便把钱收起来。也是赶巧了,正好二两银子里有三块,其中两块就是碎银。马亲随把相对大些的给了严西宽,严西宽痛快收下了。
于庆隆拿着那一两银子,待到只有他夫夫二人时问方戍:“这一两都归我管可行?”
方戍现在只怕于庆隆哪天突然消失了。别说一两银子,就是把他给他隆哥儿整个管都行啊!
他说:“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你的。都归你管。”
于庆隆笑说:“走,我头回来,你带我去转转,我看看有啥需要买的东西。我还想着给你做个文具筒呢。咱们去看看这里的文房四宝都啥样,都用啥装。”
方戍连忙应下,带着于庆隆又出了趟客栈。他小声问于庆隆:“那咱们还去见马大人吗?”
于庆隆问:“你想去吗?”
方戍直言道:“不大想。”
于庆隆说:“那就先不去。若是真需要见我也自有其他办法。”
方戍笑开来:“成,那为夫便先带你去文宝斋!”
夫夫俩去了卖笔墨纸砚的地方,于庆隆挨个瞧瞧看看,看看时下流行些什么元素。
方戍还给于庆隆买了一份肉丸吃。
于庆隆看到丸子是纸包的,问方戍:“守城,你见过用竹签子串起来的丸子吗?”
方戍说:“那倒没有,还有那样的丸子?”
于庆隆心说那就是串串香啊!还有关东煮!在现代卖的还挺火。
这里居然没有?!
等他回去以后好生琢磨琢磨!
于庆隆正在记忆里翻找,看他奶奶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东西。
殊不知有人也在找。但找的不是记忆,而是他。
伏虎山寨子的人拿到了定钱,出了两个人。
没再出更多是因为想着收拾一个哥儿,出多了丢人,也实在用不上。
于是两人下了山之后,便到上溪村跟下溪村之间的路上蹲守来了。
那买主说他们的目标每日都要经过这个地方,准准的。
然而两人从天刚亮时便来守着,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一个年轻人都没瞧见。
什么夫夫一起去上溪村?!什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都是狗屁!
他们等了半天,就他娘的看见过去仨老头!年轻的别说什么汉子和哥儿了,就是两只公苍蝇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方戍:老天爷,我的夫郎真的是个仙哥儿[爆哭]
庆隆:我是仙哥儿你哭啥,这明摆着是你捡了大便宜[白眼]
方戍:万一你哪天飞走了咋办[求你了]
庆隆:放心,飞走了也会把你这小尾巴带走[狗头]
方戍:就知道我夫郎最疼我[让我康康]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保佑我夫郎不要飞走[哈哈大笑]
第57章 第 57 章 大雨倾盆,有家……
两名土匪等得越发没了耐心。然而想到管事的说的消息, 他们便决定再等等。
许是他们来晚了呢?可能那二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到了上溪村。但总归是要再回到下溪村的吧?再等等!
这事若是成了,他们也能分得些银两,所以必须把事做成!
又过去一个时辰。两个土匪肚子饿得咕咕叫。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需要等这么久!
“他娘的, 咱管事的是不是被那姓杨的娘们儿给耍了?”拿着个麻袋的土匪说, “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不能吧, 还有人敢骗咱们伏虎寨的人?是不是那两人今儿有啥事不来上溪村了?要不咱们明日再来试试。”
“可咱们住哪去?这离咱们良塘镇可不近, 再说了,咱可是跟管事的说好捉不到人不回去。”
“咱来时不是瞧见有个破庙?到那去对付一宿,明儿再来。”
“可咱没吃的啊。”
“地里偷点不就成了?”
都这个季节了, 黄豆也熟得差不多了, 地里还有花生, 还有西瓜, 咋还不能填饱肚子?
两人一合计,便去花生地里偷花生。
偷完到破庙生了火, 把花生烤熟了吃。
而于庆隆和方戍几人在吃了馒头配酱菜之后,两两回房,又开始写的写, 抄的抄——没扎堆在一起是因为桌子不大, 四个人坐一起实在太挤了。
方戍是最忙的, 因为他不止要润色还要抄,还要时不时地教于庆隆一些错字的正确写法。
但这晚他刚写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说要去趟茅房。
于庆隆也没多问。没多久方戍便又回来,继续开始写。
这晚于庆隆感觉脑子里灵感尤其多, 全都是各种故事。
不客气地说,他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地写,脑子里那些也够他写个至少六七年。
他提笔写新的一卷。
莫兰舟知道了顾淮恩家境困难,一个人求学还要攒钱给母亲看病, 便暗中想要帮助对方。
但他知道顾淮恩是个不贪图便宜的人,所以不能直接给钱。他干脆就以“做任务”的形式,让顾淮恩通过付出来得到回报。
比如让顾淮恩抄抄话本。因为仙哥儿在天上时不识字,平日里只管日月交替的活,他也不知道他拿的话本是一本讲风月情事的话本。
顾淮恩拿到之后倍感窘迫,但是为了赚到钱也只能忍住羞耻感,去手抄。
后来莫兰舟发现,每次他看到顾秀才,顾秀才的耳朵都是红的。只不过顾秀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便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却独独听不到顾秀才的。
方戍接过新稿,读到这里,不由的转头注视着于庆隆。
他怀疑他的隆哥儿也能听到别人的心声。不然怎么能每次都那么准地猜得出别人在想什么,并去专门应对呢?说服纪师爷那次,那可真真是说到了纪师爷的心里,这般才能让人在盏茶功夫之间改变主意吧?
还有设定一月为期那次,是不是知道他等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只可惜听不到他的心声。
不!还好听不到!不然叫隆哥儿知道了他的心思有多龌龊,他都没脸再面对他的隆哥儿。
从前他还觉着,什么“饱暖思□□”,那都是下作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只要心气正,什么时候都不会为□□所蛊惑。
可现在……不说也罢!
方戍埋头继续润色。于庆隆起身活动活动肩颈,忽在灯光下看到方戍的耳廓红得异常。
他这夫君耳根子软但耳朵肉比较厚,是一看就知有福气的耳朵,并且一般的光是打不了太透的,那得在强光下看才能看出耳朵特别红。
如果不是强光还红,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家伙害羞了。
可他好像也没写啥看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吧?单只是因为顾淮恩抄了那些有床戏的话本子?他在新章里还没怎么详写啊。
像这种情节,点到为止要露不露的才吸引人。更详细地要在后面写才行。
“守城,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方戍的头垂得更低。他这会儿只庆幸严西宽跟马亲随没在他们这屋,“隆哥儿,这里这两段,便说是我加上去的吧?”
“嗯?哪两段?”于庆隆闻言站到方戍身后,弯身将下巴抵在方戍的肩上看方戍指的地方。原来是顾秀才抄风月小话本的那两段。
“虽说西宽和亲随都似我亲兄弟一般,但我不想叫他们知道你会写这些。”方戍悄声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便好。”
“好,听你的。”于庆隆歪头瞅瞅,情不自禁地拨弄了一下方戍耳朵上细细密密的小绒毛。这个角度看就跟切成一窄条的小毛桃似的,怪可爱的。
方戍一把将于庆隆闹腾的手抓住。于庆隆看他抓着自己还在那认真修改,忽然生了逗弄他的坏心思,便把手抽出来,从后环住方戍:“夫君……”
“嗯?”
“要不往后,”于庆隆在方戍耳边小声说,“那些小两口在夜里才能做的事,便都由你来写吧?”
“啊?”方戍转头,又忙把头扭回去,“可我、我也不大会……”
“我看你明明会得很。”于庆隆扒拉扒拉方戍耳垂,“与我在一起之前是不是也没少偷偷看小话本?”
“咳,才没有。快看!这里有个错字,隆哥儿你快把它记下来!”
于庆隆看他耳朵要滴出血来,“噗”一声:“羞了?”
方戍把错字找出来画个大圈,无意识地夹紧双腿:“莫要闹……”
于庆隆闹完自己也觉得气血上涌,身体燥热。
于是猛一抽身离方戍远点。
这个年纪想要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克制欲望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孩子的问题也确实叫他头疼。他倒不是不喜欢小孩,相反,他反而很喜欢小朋友。
前一世家附近幼儿园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可爱经常会让他打心里觉得这些小生命很美好。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父母陪伴,但善良友爱的小朋友的陪伴实在不少,所以他对小朋友有种别样的滤镜。
就是这里的生存环境实在叫他不想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
除非哪天他真的能保证孩子出生后衣食无忧一辈子,不然这个问题暂时不能想。
方戍看到于庆隆刚刚还高兴的,还知道调侃他。这会儿却又突然有些落寞的模样。他深深怀疑,于庆隆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事被困扰了。
明明、明明他感觉得到,他的夫郎也喜欢他。可是却又会时不时的躲着与他欢好之事。
这必定是受天道束缚,让他的夫郎不能遵从本心。
方戍目露怜悯,搁下笔起身去抱住于庆隆:“隆哥儿,你别怕。只要你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咱们夫夫一心,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咱们一定都能撑过去。”
于庆隆心说这又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感慨?他回身看方戍:“都润色完了?”
方戍说:“还差些。就是想抱抱你。”
于庆隆说:“早点弄完早点休息。”
方戍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了隆哥儿,要不要给你叫一桶热水洗洗澡?”
于庆隆说:“不要。”
虽然不洗澡很难受,但是用客栈里不知多少人用过的浴桶更叫他难受,他宁可忍个两三天回家再洗。
方戍这时又站起来,偷偷去从一个眼生的包袱皮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小木盆。
“那就简单洗洗。”方戍说,“我叫小二去买了新的,还没人用过。”
“……”于庆隆端着盆,一时只觉得从心到身都是热的,“你之前说出去解手,是叫小二去买盆?”
“嗯,我担心万一买不到,你再失落,便没有事先与你说。”方戍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一会儿叫人用水桶提些热水来,我给你守着门,你慢慢洗。这盆咱们回家时带回去,往后再出门咱们就可以拿上它。这个应当不算乱花钱吧?”
“不算。”于庆隆一手拿盆一手拉着方戍重新坐下来,“快写,写好之后一起洗。”
方戍抓紧时间。
由于是定了的内容,他润色倒也用不了太久。弄好之后去叫小二送了半桶热水,两口子洗完方戍又作贼似的出去倒水。
这晚倒是比以往在家的时候躺得更早些。
方戍抱着于庆隆,小声问:“隆哥儿,我能摸摸你吗?”
于庆隆没说行不行,直接把方戍的手抓过来按在自己的腰上。
方戍的呼吸顿时漏了一拍。接着他便把手大胆地往于庆隆裤子里摸去。
于庆隆小声提醒他:“隔壁有人。”
这就是个小客栈,房间很小,隔音瞅着就不可能好。
方戍在于庆隆颈间依恋地蹭蹭:“明日咱们便回去吧?”
于庆隆已经决定了不去见马知县,想要看的文具用品这块他也已经都看过了。他又有些新的想法要赶紧回去实践一下,便同意了方戍的建议。
第二天,几人起了大早,天没亮就收拾收拾,雇了马车朝栖霞镇赶去。
而与此同时,两名土匪也再次出现在下溪村到上溪村的路上。
高个土匪道:“今日若是再见不着人,咱就回去跟管事的说去。这一晚吃不好睡不好的,且得叫那姓杨的娘们儿再多拿些钱赔咱们。这一宿,吃花生吃得我直放屁。”
矮个土匪说:“谁说不是呢。咱今儿就等到晌午,要是还他娘的瞧不见人,回头叫那姓杨的好看!”
高个土匪也同意。他觉得他们不能连着两天白忙活。要是啥事都办不成,那在寨子里喝酒睡懒觉不比这好?
谁知还没到晌午呢,天上的乌云急聚,黑压压的,看着就是要下一场大雨。
俩土匪感觉于庆隆和方戍不会来了,于是又回到了破庙上。这回他们连花生都没顾上偷,因为才往回跑起来没多久,雨就下起来,越下越大,浇得他二人成了落汤鸡,进破庙里时衣服都直滴水。
高个土匪气急败坏:“老子不等了!待雨停了咱哥俩就回去!这事非得去要个说法!”
矮个土匪也觉着这消息肯定有误,这才让他们扑了空,还遭了这么多罪,便决定听高个子的。
谁知这雨下起来还没完了。
于庆隆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没下雨,可快到镇上时赶上了超级大的雨势。这雨瞅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时间又很晚,这会儿要是回家,路上车翻了都有可能。
幸而离着马、严二人住的地方不远,几人叫车夫把车赶到那,之后便在这里先安顿下来。
于庆隆接过方戍给的擦脸巾洗了脸:“这雨看起来下了很久了,积水这么严重。”
镇上排水做得不怎么样,马车回来的时候车轮得有五分之一是没在水里的。
严西宽跟马亲随住的地方不说是贫民区可也相去不远了。这里地势低,一下雨就容易淹。他们几人倒着手往外排水排半天。
这会儿家里能用来装水的都已放到漏雨点下面接水了。
方戍问道:“这里的租期还有多久?”
严西宽说:“到九月底。”
马亲随这时道:“被子下面全都是湿的。这雨少说也得下了两个时辰。”
炕上的席子也都是水,根本就睡不了人。
以往他们在家的时候,见着要下雨准要提前拿东西把漏雨点下面接好。可今日白天人没在,这便全都泡得不成样子。
“守城,要不待雨下得小一些,你带着小于阿兄去武家打铁铺看看能不能在那借宿一晚吧。”严西宽道,“这里今晚是睡不成了。咱们几个汉子倒是无所谓,可别累了小于阿兄。”
“也好。”方戍说,“一会儿看情况,若是能小些,你们也与我一道去。长捷那边还算宽绰,咱们一起去也住下了。”
“可这里得留人看着,不然泡得更厉害就坏了。还是你们去吧。”马亲随说,“我留下看着。”
“都别争了。这么大的雨,路上积水也严重,走到武家打铁铺搞不好反要淋雨着凉。”于庆隆说,“反正就一晚上,咱们点着灯,继续写就是,就当打发时间了。你们难道没瞧见,刚好就这桌子周围都没雨么?正好坐这写,许是天意。”
“我们倒是可以。”严西宽看方戍,“守城你看呢?”
“听我家隆哥儿的吧。”
“那便写吧。”马亲随说,“到时若真卖得好了,我和西宽借着小于阿兄的光,兴许还能换个地方住。”
“正是如此。”于庆隆说着把长凳上的水擦干坐下来。
纸都被这潮气弄得发软了,但这并不影响他赚钱的念头。
这镇上都泡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两头的家里又是啥境况。方家倒还好些,地势高。可于家呢?
于庆隆想想便止不住担心。
可这雨非但没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啊,您这下个不停该不会是在罚我夜里偷亲了隆哥儿吧[爆哭]
庆隆:方守城,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老天爷才不想理咱俩[笑哭]
方戍:可是他怎么下个没完哪[求你了]
庆隆:他是提醒你,亲自家夫郎要光明正大亲不要偷亲[狗头]
方戍:真的嘛[让我康康]
庆隆:信我[坏笑]
方戍:求姨姨们用爱的营养液和评论帮我们修补一下屋子里的漏洞吧[笑哭]
第58章 第 58 章 灾害和明天不知……
“听说了不?于大家的房子塌了。”
“房子塌了?不是他家老二成亲前才加盖的吗?塌的是哪间啊?”
“都塌了。旧的那两间塌了, 带着那间新盖的也塌了。这雨下得也忒大。他们那房子早先盖的时候就因着手头紧,没能盖得多结实。这泡了一天一夜,可不就塌了吗?”
“作孽啊, 这场雨下得, 我家的稻子倒了三成, 三成啊!这一年可都白忙活了。”说的人长叹一声, “那于大家的人咋样?伤着没有?”
“好像是说庆业被砸伤了。他媳妇儿不是正怀着呢,他护着他媳妇儿被倒下来的柱子砸了肩。”
一早上上溪村一片愁云惨雾,都在传谁家有多少损失的事, 但尤以于大有家的事传得最多, 因为他家的房子那是实打实的塌了, 从正门往院子里一看就只剩下了新盖的那间房的半截。其余的部分都塌得不成样子, 根本补都补不起来,只能重建。
周月华跟周简儿已经不知哭了多少回。
本来好好的日子, 这房子一塌,也不知该怎么办。
想盖新的,那都需要钱, 可他们家里刚加盖了房, 办完婚事, 哪里还有多少钱可用?
白晚秋这边倒还好一些,他娘家离得近, 他可以跟丈夫一起去他娘家借住一段时间,顶多遭些白眼。
更难的是大哥跟大嫂那边。
周简儿的娘家不在上溪村。下溪村在上溪村的西边, 而她娘家五杨村在上溪村的北边,因村头有五棵大杨树而得名。
然而这远近西北倒还不是啥问题,顶多两人多走些路就行。麻烦的是大嫂跟家里的关系。大嫂的娘虽是亲娘,但十分偏心儿子。大嫂出嫁之后便只把她当成泼出去的水, 回家住个一两日可以,想多住几日,她绝不会同意。
她不同意,大嫂的父亲也一样,觉着姑娘嫁了就是别人家的,有困难也不能找娘家说情。
于是于庆隆趟着水来到上溪村的家来一看,家里被一片阴霾彻底笼罩住。阿爹和大嫂哭得眼睛红肿。大哥肩上缠着绷带,右肩是彻底使不上力,家里的东西飘得到处都是。
周月华见小儿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路这么难走你咋还来了?你婆婆家中可好?”
于庆隆说:“婆婆家还好,也进了些水但不妨事。”
至于田里,那一时半会儿就说不清了。
他们就是先回了方家之后直接过来的。他想着这边的家里必然也被水淹了,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直接塌了。
于庆隆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阿爹,这往后住哪呢?”
周月华说:“秋儿跟你二哥先去白家住一些时日。你大哥和你大嫂我们还没想好。你二婶说不行先住到她那去。可你也知道,你二叔二婶如今是跟我们不错,可隔壁就是三房,我担心你大嫂在那也不妥贴。”
三房的一直不肯放老太太走,现在老太太就一直住在三房。三房跟二房的关系是彻底臭了,隔三差五就要起口角。自家孩子要是住到他们家,周月华是真不放心,主要大儿媳妇儿还有身孕呢。
方戍说:”岳爹,不如就让大哥跟大嫂先搬到我家去住一段时日。您和岳父也去。等这边房子重建起来再回来住。”
周月华道:“这哪能成?去了还得给亲家添麻烦。你这心意是好的我知,可事不能这么办。”
小儿子才嫁过去不久,这就带着双亲跟哥嫂去住,亲家会怎么想?
周月华觉得这不成。他当家的去地里看受灾的情况去了,这会儿没在。可在了准也不会同意。
于庆隆倒是没说。但这事既然方戍开口了,他也想回去问问。另一头的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兴许能同意呢,总还是要商量一下才好,横竖是不能去二婶家。
三婶就住隔壁,她现在就是个疯婆子,那于庆发和于庆财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大嫂和阿爹出了什么闪失,他们得后悔一辈子。
“阿爹,咱家要是想重新建个房得有多少银子才够?”于庆隆趁着收拾家里的烂摊子,问周月华。
“少说也得要十二三两银子吧。”
“那家里能拿出多少?”
“现下我和你父亲手里一共就二两银子。加上你大哥二哥出点,兴许能凑个四两三钱。要不还能有些,这不上月里我和你父亲商量着把原先盖房时欠的那笔钱全都还清了,想着早还完早利索。谁曾想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有个住的地方,一家人只要拧成一股绳,怎么都能过下去。可如今房子毁了,地里的庄稼只怕也要倒了许多。这还没来得及收呢,再抢收也收不回来多少。
周月华禁不住再次落泪:“原还觉着日子越过越好了。”
于庆隆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握住周月华的手:“阿爹别哭,等我回去跟守城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先从方家借一些。怎么着也不能没了住的地方。大不了咱们以后赚了再还。”
周月华道:“这不成。你才刚嫁过去,这就跟公婆借钱,到时候他们该怎么看你?阿爹不想叫你受这委屈。”
他们一早在院子里看着堆成小山的石草泥木,也不是没动过找方家帮忙的心思。方家毕竟是几个亲家里过得最好的一家。可实在没法开那个口。
小儿子好不容易能过上些好日子,他们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于庆隆却道:“啥委屈不委屈的,都是自家人,有事就该互相帮着才行。您先别犯愁,公婆跟方戍都待我很好,我问问他们,帮不了太多少帮点也是好的。”
穷可以,但不能没个地方住。秋收完可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再不把住的地方解决好,到了冬季可怎么过?这可是北方!
周月华还是不想这样,但于庆隆也不打算听他的了。
一家人花了一上午时间把院子里先简单清了清。之后于庆隆便跟方戍又去了趟莫大夫那里。
莫大夫家进水也挺严重,但房子结实,把屋里清干净,受了潮的东西拿出去晒晒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几日你先可着家里的事来。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庄稼得毁了不少。你这两头可有得忙活。"
“谢谢师父,那您还有啥让我背记的,我先带着。”
“暂时还是那些,你记仔细了就成。对了,这个拿着。”莫大夫拿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两个小药瓶,还有几包配好的中药饮,“瓶子里是伤药,药包是散寒袪湿的汤饮,五碗水煎成三碗,一日分两回喝下去就成。这天气湿冷,寻常喝些也有好处。”
“谢谢师父。”
于庆隆拿上东西趁天黑前回下溪村,路上一脚深一脚浅,泥泞温乱的程度足以叫人十天半个月不想出门。但就是这种情况,还要去地里干活抢收才行。
他和方戍到下溪村家里的时候,双亲也正在商量这件事。这会儿黄豆可以收了。原本就是要过两日收的,可就晚这么两日,豆子都被水泡了。还有稻子,本得再过十日才收,可也不得不提前收起来。
“你阿爹家咋样?可都还好?”方吴氏自己也哭得眼睛红肿,可还是忍不住关心。
“家里房子倒了。”于庆隆道,“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商量,不知道成不成。”
“啥事你说。”
“我阿爹家的房子倒了,我二哥带着他夫郎去了岳父家,可我父亲和阿爹还有大哥大嫂一时不好找住的地方。咱家厢房平时空着,要不您看让他们过来住几日成吗?我阿爹家里也会尽快找地方的,到时也就搬走了。”
“这,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他们往后咋办呢?这个时节了,就算盖房今年也住不进去啊。”
这会儿所有人都得到地里忙活,哪里有人还去盖房去?这一忙活就得多半个月甚至更久。到时候再盖房,盖不完就到冬天了。可若说是去镇上找工匠,那花费不知要多出多少。
于庆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道:“娘,您知道咱村子里有没有谁家的房子空着不住了,往外租的吗?”
方吴氏道:“那还真没有听说。租啥呢,刚刚娘不是应了,你就只管叫你家人来住。咱家屋多,保管都住下了。到外面租那不是还要花银子?今年这地收成是好不了了,能省就得省。”
于庆隆说:“谢谢娘。就冲着您这么照顾我,我也一定跟守城好好过。等我赚了钱,让他去省里考试绝不比人家差啥。”
方吴氏苦中作乐,笑说:“你咋赚钱啊?”
方戍说:“娘,隆哥儿可厉害了。他写的话本子能卖钱。其实我们这回去县城,就是去县城的书舍里问问他写的话本子能不能卖。结果那书舍的少东家看完就喜欢得不得了,当场给付了二两定银。”
“二两银?这、这么多?!你可别是骗我呢。”
想攒二两银子那可得一家四口一年到头忙活,那可都不定能攒上二两,毕竟还得过日子花用。可她这儿夫郎到她家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这么多!这孩子开始习字才多久呢?!
“骗您就叫我以后再也吃不着糖饼。”方戍说,“这事是真的。不过这少东家是西宽牵的线,还有亲随也帮着我们抄了好些书,所以分了他俩一半。往后就不这么分了。”
“我滴个天爷啊,咱们这是给家里娶来个小金童啊!”方丁满道,“隆哥儿这也忒厉害了!”
方吴氏现在想想都觉得不敢置信。她儿子考中了秀才,一年帮着人家免几十亩田税也不过收几两银!
二!两!
那可是两千文钱!
于庆隆说:“娘,我跟守城想好了,我以后还接着写。这样咱们一起攒钱才能攒得更快。就是这般,我肯定还是会忙,家里的事我能帮衬的也会少些,少不得您和父亲多辛苦了。”
方吴氏道:“这算啥辛苦?我和你们父亲一年忙到头图个啥?不就是想着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要是能赚,那你就写。娘不是别家婆婆那样见不得儿夫郎好的人。以往你奶奶婆婆在时就告诉我,得盼着全家人一起好大伙才能过得更好,算计谁也不能算计自家人去。”
于庆隆心里第若干次庆幸嫁到了方家来,闻言点头道:“谢谢娘。”
方戍这时道:“父亲,母亲,这事可千万不能跟外面的人说,不然容易招来妒忌。到时万一横生枝节,这生钱的路子许就没了。”
方丁满跟方吴氏连连点头:“放心,肯定不能说。/绝不会说的。”
方吴氏做了个敬拜的动作:“一定是菩萨保佑咱们。今儿我和你们父亲去田里看那些庄稼都倒了,心里难受了不知多久。这可算是有些喜事了。”
于庆隆跟方戍闻言对视一眼,都暗暗松口气。
其实回镇的路上他们都没打算说这件事,只是看两老愁眉苦脸的样子才又改了主意。至于为什么没对上溪村的双亲讲,那主要是因为讲不讲没什么差别。
这里的人都默认女儿和哥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了。那女儿和哥儿赚的钱也是别家的,与他们无关。
有的父母兴许会想着在子女身上扒皮,可大多数父母还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于家的父母就是,他们帮孩子可以,却不会叫孩子倒贴钱,尤其是小儿子,还是个哥儿,更不会了。
于庆隆要是一次能赚个十两八两的可以直接解了他阿爹家的燃眉之急,那他许就直接把钱给了。可也没到那个程度,说了也没啥用。
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两件事。
回屋之后,两口子洗过澡便坐到书房里。早上想坐马车回家,可那马车主也知路不好,不肯出车。加钱才出车加得又太狠了,两人便是徒步走回家的。
今儿好像尽走路了,还是泥水路。
于庆隆一边等头发晾干,一边拿过笔和纸。他画了个设计图给方戍看:“守城,你看这笔筒如何?”
方戍看图,一眼惊奇:“这要用来放毛笔?”
于庆隆说:“不止放毛笔,笔墨纸砚都能放。”
他指着图里的几个功能区:“你看这个位置,可以放两三支笔。还有这个盖子,它可以拆下来作为砚台使用。里面到时会嵌上石基。这个地方则可以放纸。把纸卷起来放,放十几张不成问题,还不怕压。这里则可以放墨条。”
这是一个木质的多用笔筒,外面还绘着寓意吉祥的如意花纹。
方戍张大嘴巴:“这、这也太方便了!这要是能做出来,那还不得卖疯了?!”
反正不说别人,他肯定是会买的,就是饿三天肚子他都得买!
西宽和亲随也必定会喜欢。
这么方便又好看的笔筒,试问哪个学习的人会不想要?!
于庆隆说:“我之前让你带我去卖文具的地方,其实就是想看看大伙用的都是什么模样的。路上我就想了这个。我也觉着应该会有人想买来用。”
方戍说:“那话本子我是不敢说,没有西宽那般有经验。但这个,只要价钱合理,我敢保证,准能卖得很好。这既美观,又能装,还能护住纸,收起来还方便。关键它还自带砚台!还不占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般神奇的东西,果然只有仙哥儿才能想到吧!
于庆隆说:“以后兴许还有带镇纸的呢。我打算跟二哥说说,让他想办法弄些木料,然后制做一批,下次去县城时带过去一起卖卖看。”
镇上的消费水平是真不大行。但县里可就强太多了。
这种东西肯定有市场。
他得赚钱,赶紧赚。
方戍想要这笔筒想疯了,夜里拿着那图看了又看。
于庆隆说:“做出来第一个先给你。就给你一个人做个跟外面卖的都不一样的,可好?”
方戍美得,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好几回:“这可是你说的。”
于庆隆说:“嗯。”
方戍感受到于庆隆还在忧心,便侧躺着轻轻拍拍于庆隆,说:“隆哥儿,岳父岳爹那边盖新房的银子若是不够,你便从咱们的罐子里拿。咱们自个儿的银子可也够给他们盖间不错的房子了,总不好叫二老没个住的地方。我虽也想着叫他们来家里,可想来他们还是会拒绝。所以你看是给他们先租个房子还是如何,总之若是你要用钱,可千万别不好意思与我说。”
于庆隆点点头,破天荒地枕住了方戍的胳膊:“早些休息吧,明早得起早去收庄稼去。”
“你不去也没人会说你。”
“这倒是。可多个人多份力量。话本子夜里写也行,庄稼抢收就只能白天干,还就这几日。”
方戍吻了吻于庆隆的额头:“我不想让你辛苦。”
于庆隆说:“嫁给你已经是很享福了。别家哥儿都没有像我这样想做啥就做啥呢,这点苦总是要吃的。”
不说别的,在这时代,儿夫郎等着吃婆婆做的现成饭的能有几个?
知足才能常乐。
翌日,一家人便早早的吃完早饭,趁着天蒙蒙亮时出发了,赶往上溪村。
下溪村也是有地的,并且还更多。可方吴氏跟方丁满商量过后,决定亲自去于家看看。孩子们说让来家住,亲家总还是会有些顾虑,可由他们来说,兴许就能好一些了。
而他们刚到没多久,便有两个人,从破庙里离开了这一带。
两个土匪蹲了两天人没见着,淋了一场大雨倒有一个伤寒病倒。原想着好点就回去,没想到一宿过去居然还高烧不退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发大水,小剧场高兴不起来了[爆哭]
PS:眼睛疼,我晚些来捉虫。谢谢大家。[求你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方守城在田里异……
矮个吃力地扶着高个, 一边擦汗一边说:“这鸟地方,咋连个人影都没有?老高,你腿上好歹使把力气, 咱得到镇上雇个车。”
高个只觉得头昏脑胀, 腿脚根本使不上劲。
他耳边像有两只蜜蜂在嗡嗡。他迷迷糊糊望着周遭道:“这是到、到哪了?”
矮个说:“鬼知道到哪了。咱们得赶紧走。这天搞不好又要下, 万一再淋上可就麻烦了。”
高个有气无力道:“我走不动了, 前头,前头找个地方歇歇。”
矮个万万没想到兄弟居然走这么一会儿就走不动了,心里更加急起来。这离栖霞镇可还远着呢, 他们这才走了不到一半。一半的一半都还没到。
地上都还是烂泥巴, 这能往哪坐?!脏不怕, 可湿了不是要加病?
矮个说:“你要不再撑一撑。”
高个道:“我他娘的真撑不动了, 去,去那!”
他哆哆嗦嗦指着一个村落。矮个一看, 那像是下溪村方向。
那是比镇上要近不少,可他们一进村子就得被人看见模样了。
矮个有些迟疑。他们可是土匪,这万一要是被人知道再告了官, 那可就要免不了一场麻烦。
“怕啥?”高个道, “咱又不是栖霞镇的人, 谁能认识咱?”
“成!那到时就说我姓庞,你姓何!”
他们原名叫李胖跟高河, 这样说容易记得。
高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东倒西歪地被李胖扶着走。
与此同时, 方家一家人也进了于家院子。
村里的水虽然已经退去了,然而看起来反倒是更显混乱一片,因为那些被水淹过的都浮出了表面,脏乱、破败、潮湿, 看哪里都感觉是湿漉漉的。
也就唯有锅里冒的一点热乎气让人感觉这家里还有人活着。
昨夜里于庆业跟白晚秋去了白家,剩下的四口人便先去二房家里挤了一晚。
这一早大伙也都回来了,但神色不好,眼瞅着就是没怎么睡觉。
周月华刚煮完面糊糊,见了方家一家人来,局促道:“亲家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大水一来啥也没保住,就拼命把一点吃的给留下来没泡了水。还有锅碗瓢盆,倒是原就不怕泡的,从泥巴里翻找出来洗干净就能用。就是这吃的做得太少了,也没啥能拿出来招待的。
早上二房留他们吃饭,他们没留。这一闹灾谁家的米面都要变得更金贵。他们能在那借住一晚都已经很不错了,便不好再吃人家的。
周月华赶紧叫二儿子给人拿板凳。
院子里几张凳子,方丁满跟方吴氏坐下来。方吴氏瞧见满院破败,周月华眼圈通红,也不禁跟着难受:“亲家,要不就搬到我家去住一阵子吧。”
方丁满也说:“正是。我们今儿来就是想说这事的。孩子们说了,怕你们心里还觉着为难,我们老两口就亲自过来了。咱们现下可都是实在亲戚,有啥困难就得互相照应。”
于大有经了这次的事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像棵大树一样的男人此时背也比原本弯了。他道:“亲家,谢谢你和我嫂子。”
他无力地笑着抹了把泪:“哎,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一说这话,满院子小辈的呜呜哭。
于庆隆一下也觉得眼眶酸涩难忍。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扎成堆在一起,互相照顾之余便渐渐有了感情。他原以为他会难过但不会这么难过,毕竟他来了还不到一年。
可实际真看到双亲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才发现心里跟有把锥子在戳似的疼。
周月华都快要把泪流干了。人有时候不怕被人凶,就怕被人放在心上。他们都没想过这对亲家会亲自过来说这件事。
白家离得那般近,都不乐意让孩子们回去住。虽然他们也明白,回去就免不了有时要多两张嘴。可这个时候他们真的是太需要帮一把了。
方丁满拍拍于大有的肩:“兄弟,熬过去就好。咱这么多人呢,咋还不能把这年熬过去?没事。”
于大有点点头:“大哥吃过了不?要不再吃点。”
方丁满说:“吃过了。我和你嫂子想着你们也得去地里抢收,所以就早早地过来看看,要不怕赶不上你们在家。这会儿我们也得赶紧去地上,淹了水的庄稼不等人啊。”
“是这个理。”
“成,那就先这么着。去我家住的事就这么定了。咱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可千万别外道,随时过去就成。若是我家中没人,你们就去隔着一棵大柳树那家,那是我义子方山的家,你们见过他,那跟我自家孩子也没啥两样。你们说是隆哥儿的父亲和阿爹,他媳妇儿也保管把你们请进去了。”
“多谢亲家照拂。”
“谢啥,都说是自家人。快忙吧。”
“好,那我等我家里的地弄完去帮你们去。”
最后于大有也没说一定去方家住,因为他们确实也要抢收,来回路上有些远,不能不多考虑。
但他也说了若是得去,一定不与方家客气。
他与方丁满跟方吴氏再三道谢,周月华则嘱咐于庆隆:“地里泥泞打滑,一会儿你干活记得顾着点公婆。”
于庆隆说:“放心吧阿爹,我会的。”
说完他去于庆业那边,给于庆业看那张设计图:“二哥,这个你瞧瞧能做不,能做的话有人买。这里是石基,要做砚台的。其他几个地方全都是木质。”
于庆业一听说有人买,便仔细看了看,说:“能做倒是能做。这也不大,用不上多少木料。就是没做过,需得花些时间。但这石基我做不了。”
“那你可认得能打磨这种石基的人?”
“认得。镇上有专门倒石料磨石料的人,就离长捷家那个武家打铁铺不远。”
“行,那我回头问问长捷去。这图二哥你可千万收好,不能让人看了去。弄好了咱们兴许能赚一笔。”
“成。”
于庆业也觉着这东西挺新奇,听小弟说完之后越看越觉得他小弟这脑子里想法多。而且这没有之前那个水车大,成本也不会太高,就算到时不赚钱,也顶多是花他点时间罢了。
于庆隆来时还有些担心他二哥会犹豫,毕竟之前做水车费那么大的力,结果还没有卖出去,搭了时间又搭了许多料,难免会让人怀疑这笔买卖的可行性。
可他二哥应得很痛快,像是哪怕不成,也只是帮他这个弟弟的忙而已,并没有亏什么。
于庆隆道:“二哥你放心,这回肯定会有人买。”
于庆业说:“成,我白天得在地里忙,等回去夜里再仔细琢磨。”
于庆隆点点头,便与婆家人一同离开。
四人走了挺远,方戍这时却突然说要去趟茅房,匆匆又折回去。过了会儿才又从于家出来。
他回来之前与周月华打招呼说了几句,其他人没听清。周月华似乎想拉住他,但是他跑了。
周月华去夹道的鸡窝里,一摸发现里头放了二两银子。
他顿时又感激这个儿婿又纠结这钱到底能不能拿。
但人已经跑了,他一时还不了,就拿在手里哭。
方戍快步追上双亲跟于庆隆的脚步。
于庆隆知道他要送钱的事,便没多问。倒是方丁满问:“可是早上吃得太急了?”
方戍说:“没有,是水喝得太多了。”
方吴氏道:“带着水呢,喝那多做啥?我现在一看这水我都眼晕。你们说咋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呢?这不是要人命么这,唉!”
方吴氏看着地头的水,是真觉得心被剜去了一块。
越往田里走看得人心里就越难受。好好的庄稼,当作自家孩子似的精心照顾,就指着秋收。结果这一场雨来,毁了这么多。
有的人坐在田里哭,嘶心裂肺的。
一片地全毁了,那这一年的嚼头就没了。
也有的人家的地挨着河边,那更是彻底没了指望,连哭都不会了。
现在甚至都不能往那边去,因为水退了,有些地方却还淹得厉害。
“我的豆子,我的粮食!老天爷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天爷啊!往后这日子可叫我们怎么过!”
于庆隆听着这些声音耳熟,住老宅对面的张王氏,还有二板家里的人。
这些人就坐在泥坑里,怀里抱着泡发了的黄豆。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里的粮食真的太金贵了,整片大地上都是哀嚎声。
“这片地是咱家的。”方吴氏指着地势稍高一点的田说,“咱们今儿能把这的豆子收完了就成。”
“娘,那块地是也咱家的吗?”
于庆隆不认方向,家里人没说之前他都不知道哪些是家里的地。
原先方吴氏带他来时还给他讲过,可这被水一淹田梗都有些瞧不清了他根本就看不出他原先记过的图形。
方吴氏道:“那块不是。那边那片,挨着三棵松树那块是咱的,也是种的豆子,都淹了。那有那一长条,也都淹了。”
那条“毛毛虫”,二哥给讲过的,于庆隆想起来了。
方丁满说:“这里能收的也就这片了。咱们也赶紧收吧,这天怎么瞧着又要下雨似的?”
瞅着云倒不厚,下应该也不会下太多。但如今下得小也误事。
几人手里拿着镰刀。
这个时节,黄豆本该是相对干爽的,割了回家晾晒一下,晒干了再用梿枷把豆粒打出来。可现在却是水汽裹着泥巴,割了半捆就重得不得了。
于庆隆来了之后还没干过这么难干的活,抱豆杆子抱得全身脏得跟泥猴一样,脚下也是难的。这里没靴子,他们是光着脚在干活。
他现在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给他驱寒的汤饮跟伤药了。
大雨后没有强光照射,长时间踩在湿泥巴里是真的会感受到冷。足与之人就像树根与之树一样,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但这地里不但湿凉,黄豆杆子黄豆壳子,还有石子,指不定要踩到什么。
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顾上这些了。
他们把割下来的黄豆抱到牛车上,这东西还得赶紧带回家处理,不然发霉了变质了就彻底不能要了。
于庆隆原本以为方戍成天在家学习,干这些农活肯定不会多么熟练的,没想到干得居然很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到了田里之后他的夫君格外安静。
只管干活,话很少。
“守城,你怎么了?”于庆隆趁着一起往牛车上抱豆子的功夫问方戍道,“是不是哪里难受?”
“没有。只是瞧着这些乡亲心里有些不落忍。咱家不用交税,顶多也就是少收些粮食,挨一挨就过去了。可他们若是不能免了税,往后日子可就不知多难了。”
家里有积蓄的还成,那没有积蓄的可要怎么办?
而且这大水一来,粮食必定是要涨价的——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必是要做大官的人[可怜]
庆隆:此话怎讲?[问号]
方戍:我见不得百姓苦[爆哭]
庆隆:那你昨晚还偷偷玩儿辘轳井?[白眼]
方戍:……跪下装死[求求你了]
第60章 第 60 章 跟它商量了可是……
于庆隆不知道这大焱国对于灾情处理的制度是怎样的, 或者说有没有这样的制度。但听方戍所说来看,像他们这种淹了但还没有到绝收程度的情况,国家是不管的。
好的结果也就是减免一些税收, 但完全减免不可能, 而且即便是部分减免, 也要看能不能有人上达天听, 祈开天颜。
所以这种时候,能抢收多少就抢收多少,这已经是大伙能做的最有效的应对措施。
一家人干活干了整整一天。
饿了就吃些馒头喝些水, 这也算是间接休息, 其余时间基本就是一直不停地在忙活。
于庆隆感觉自己当下的身体素质已经算是很好的, 可到了中午的时候仍然感受到了腰酸背疼。
上午方丁满跟方吴氏先回去了一趟。拉上车的豆子得运回家把它们处理好再晾晒, 不然也存不住。
这活于庆隆跟方戍不大懂。方戍从小到大也没在这种季节遇过这么大的水,他没啥经验。
小两口便继续在地里收割, 等到方丁满赶着牛车回来时,他们还在割豆杆。
方丁满道:“你娘留着在家里干活,晚上咱回去还能有口热乎饭。”
方戍跟于庆隆把等车期间割好的都抱上车。方戍说:“父亲, 这里的都收差不多了。那边我瞧着好像也能收上来些。”
方丁满也看到了。天是还有些阴, 但始终没再下雨, 水又退下去一些,露出了更多的作物来。
“去瞧瞧, 能收便都收回去。”
“父亲您要不先歇会儿,我和守城抓紧时间干, 应该也能收完。”于庆隆道,“那块田水刚下去,陷得深不好弄。”
“没事,早弄好早利索, 还有旁的地儿呢。”
方丁满心疼地看着儿子儿夫郎。他小时候也是吃着苦长大的,所以不想再叫自家的孩子也吃苦。如今却是没办法了。
这会儿周围但凡是能见着的人无不是在猫个腰干活,谁还不是为了家里多点嚼头呢?
方丁满对方戍说:“咱赶紧收。若是能早点收完,兴许还能去你岳父家里帮点忙。”
于庆隆说:“谢谢父亲。”
方丁满一抹脸,脸上都是泥:“谢啥,快接着收吧。”
仨人一块儿忙活,不再说话了。直弄到下午,又收了一车,不过这回是有黄豆有稻子。
相比黄豆来说稻子要抗涝许多,放地里还能有缓过来的机会。虽然减产已是不可避免,但稻子只要活着,总还能多收上些。他们便只把打眼一瞅就不可能缓过来的给收了。
方丁满说:“我再回去一趟。隆哥儿你跟戍儿去你阿爹家里再帮把手。你大哥伤了,你家里这壮劳力可少了一个。”
于庆隆道:“那我们去了,父亲您回去时慢些。”
两口子来不及歇口气,又去了另一边田里。
于家的人这会儿也都在外面。他们也在收黄豆,只不过没有车,就得靠人一趟趟往家里背。
现在于大有跟于庆业就在做这件事,而周月华则带着白晚秋负责收割。大嫂在家里打理收回去的豆子,顺便做饭,便没在这。
于庆隆瞧着两个人割,两个人背,割的反而是更快些。因为田地离家颇远,再加上路太难行,来回一趟时间不短。可他们想再帮着背,也没个能担的东西。
往家里背作物都是用木棍木板做的一个L型的托架,板子上放完作物用绳子绑紧,再背到背上。
没这东西背不了多少,所以于庆隆跟方戍也只能是帮着收割。
等弄得差不多了,大伙再一起往回抱。
架子没有,绳子倒还够用。
就是扛在身上扎得慌,也湿重得慌。
谁知刚走了不到一半,方丁满又拉着空牛车回来了。但这牛车不是家里的牛车,牛也不是咸蛋黄。
于庆隆问他:“父亲,您咋这么快又回来了?”
方丁满说:“你方山哥来帮忙,我就让他把咸蛋黄先赶回去了。我寻思着回来应该还能帮着你爹家里运一趟,这不是能省些力气。”
周月华道:“谢谢亲家,还劳您特地跑一趟。”
“谢啥,快把东西放车上吧。”
“方叔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于庆业比较自来熟,一边往车上放豆子一边说道,“这一程背得最多。”
他的肩头都已经磨破了。他原也干活,肩上皮本就是厚的,可也架不住背湿重的东西。水气一大,皮肉就被泡得更嫩,也更容易磨破。
方丁满说:“那你瞧,我这是不是天冷了来送炭火?”
于庆业笑说:“正是,多亏了我方叔来。”
一伙人这便跟着笑起来,感觉压在心里那份沉重稍稍减轻了些。
可到家里之后却又重新犯起愁来。
处理这些遭了水的豆子是个麻烦事。而且那剩下了半截的屋子怎么住人?可不住人,那家里这些豆子万一丢了怎么办?
人心难测。寻常时候就不说了。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得减产,保不准就会有哪个不厚道的过来偷。
于大有跟周月华最后商量,让大儿子大儿媳先去亲家家里借住些日子,他们两口子留下。
反正这时候天还没有特别冷,在那半截屋里拉个帘子弄个帐篷似的地方也能住。
于庆隆看着心中不忍:“父亲,阿爹,咱村子里就没有谁家房子大些的,有空余的吗?便就租着住一阵也行,这里太危险了。”
于大有说:“无妨,瞧着也不会再下雨了,能撑住。”
于庆隆知道双亲主要还是担心夜里有人来偷,也舍不得花钱。可他也不能说自己留在这让双亲去方家住去,这样他们更不可能去,他便只能先忍下来。
其实家里人不打算常借住在二房那也有个原因,二房那边也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因为是临时隔开的,满打满算就俩屋。一屋二叔二婶住,一屋于庆喜住。于庆喜不回来时还好,可一回来就不方便了。而发了这样大的水,肯定是要回家帮忙干活的。
回去的时候,车上坐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于庆家如今受了伤,正是干活的时候却帮不上忙,心里跟油煎差不多。再一想到妻子挺着个肚子却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心里更觉愧疚。
于庆隆还想着要给家里人租房的事,但一时也不好说,便没开口。
方丁满安慰道:“都别丧气,人活着总是要经些事。咱只要都往一处使力,啥困难都能熬过去。这啥火都能灭,心火不能灭啊。”
方戍道:“这就是您一直不肯放弃偷偷练字的原因吗?”
方丁满顿时被踩了尾巴似的:“你小子!那是光练字吗?我那叫练心性!”
方戍笑说:“您说的对。那往后我也多练练。”
于庆隆知道公公有时会偷偷写字,因为公公虽然识字,但字特别的丑,丑得都有点让人心疼。每回被发现还悄摸藏起来。
其实全家人都知道,但一般都不揭穿。这爷俩为了活跃气氛也是很拼了。
于庆隆小声告诉嫂嫂原由,嫂嫂也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等回到方家时,天擦黑。方吴氏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还是蒸的馒头,炒了些鸡蛋和青菜。今晚还熬了些稀粥。
方吴氏连于大有跟周月华的份也带了出来,但两人没来。
她见周简儿束手束脚,给她夹了个最大的馒头到碗里:“到婶子家里就跟回自个儿家一样,该吃吃。你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这刚成亲的新人见了别人怀着孩子身上更容易有,你在这里还能时常让隆哥儿瞧见,我还能早点抱上孙子。”
方丁满说:“是这么回事。所以你俩就放心在这住着,可千万别与我们外道。”
“谢谢方叔方婶。”周简儿说,“往后有啥能让我们干的您二老只管吩咐。我身上虽有了,可家里活我都能干的。”
“哎哟,那哪成。你看我家就方戍一个,这孩子来得可不容易,所以我跟你叔可宝贝小孩了。”方吴氏说,“也不用你干啥。”
“那一会儿是不是得剥豆子?这活我能干。”于庆家道,“方叔方婶你们能让我跟简儿住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俩寻常在家也干活,所以能帮上忙。”
“行,那就剥豆子。这活可真是有得干了。”
最琐碎的活往往是最不好干的,因为这种活通常是干着烦,不干还不行。那豆子被河水泡了,得赶紧剥皮晾干,不然捂在豆荚里发了霉可就吃不得了。
一伙人赶紧吃完,点着小油灯围在一处干活。泡得没那么严重的用清水冲干净连着豆杆子吊到阴凉通风处,泡得严重的剥出来。
仅就过去这一天,全家人的手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泡得上头全是褶皱就不说了,还有数不清的细小划口。
于庆隆感觉他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今天才算是认认真真体验了一回真实的农民生活。
瞪眼干到后半夜大伙才去睡觉。方吴氏早就贴心地把厢房收拾过并且被都铺上了。
于庆隆看着大哥大嫂去了厢房,便跟方戍冲冲身体。
躺到炕上时他已经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正想着得挺住,就感觉到方戍的手力道适中地捏着他的腿。
“不用,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不差这一会儿。”方戍说,“这样明日醒来就不会太疼了。”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躺下我也给你捏捏。”
“不成。我知道,你是想把我熬睡着了之后再去偷偷写话本子。”
“……”
被发现了心里想法的于庆隆一时无语。
方戍道:“等天亮了还有一堆事呢,不能累垮了。今日便歇一天。”
于庆隆想到上溪村的家他都睡不踏实,只想赶紧多赚钱。
现在就是身体很累,但是不太能睡着。
方戍这时把人抱进怀里道:“隆哥儿,听话。”
于庆隆:“……你想让我睡那你倒是别顶着我啊!”
方戍窘得很:“我跟它商量过了可是它不听,我也没办法。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往下压一压自个儿的小兄弟,夹紧腿:“这样行吗?”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它不听我的[爆哭]
庆隆:[笑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