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夫郎》 1、晋江首发第 1 章 “哎,知道不?于家三哥儿跟东村王家老大的亲事又黄了。” “啊?又黄了?不是都下聘了吗?怎么回事?” “原本是连日子都挑好了,可王家的邻居家里来了个表亲,是个哥儿,说是长得顶顶俊俏。王家老大见了他走不动道,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闹着非那哥儿不娶呢,要是不让他们在一起他就要吊死。王家没办法,找上于家要退亲,两家正吵着呢。我才从于家门口过来,听得真真儿的。” “那于家三哥儿以后岂不是更要嫁不出去了?” “可不?作孽。不过要我说也是,这庆隆哥儿实在是长得太壮了些,哪个汉子会喜欢他那样高的?” 两人发出一阵唏嘘声,心中不约而同庆幸自家的孩子里没有于庆隆那样的。不然做什么都粗手粗脚,还嫁不出去,还不得把心操碎了?” 他们口中的主角之一于家三哥儿于庆隆此刻也正在犯愁。不过他愁的可不是嫁不出去的问题,相反他很庆幸王家退亲。那王家老大长得跟头被揍扁的大鹅一样,脖子长而无力,一看就没什么精气神,谁会想跟这种人结婚? 他愁的是,他不是“于庆隆”! 准确来说他不是这里的于庆隆。他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的身体里。如果这人是个他所理解的普通成年男性倒也罢了,他不是。 这里有三种性别,除了他认知里的男性和女性,还有个“哥儿”,是男生但大多长得秀气,比女生个头高不了多少,他们还能生孩子! 这太魔幻了。 更让于庆隆受不了的是,这里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是个刚毕业的现代大学生啊,虽然在学校也没办法跟所有的同学同频,但他们在相似的教育背景下长大,有着共同的信仰,可到这里这些都没有了。 人是群体动物,但不是和同样是人类的人待在一起就能有共鸣的。 于庆隆简直抓狂,于是在听到第n次王家说这亲事必须退的时候,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吼道:“吵什么吵?退退退!谁稀罕你们王家呢?就你们那儿子王贵发长得跟被拧过的卤鸭脖子似的你们倒当个宝了!什么破玩意儿?赶紧给我走人!别在这扯着你们的公鸭嗓子叫嚣个没完!” 原主素来闷不吭声,因此他一喊,整个屋里的人都震了一番。原主的爹周月华手里的绣绷都吓掉了。 于庆隆说:“父亲、阿爹,我不喜欢那个人,他们要退就赶紧退吧。我都怕退得迟点再被他们家赖上。” 王赵氏说:“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家赖上啊?你是没看到我们邻居家来的那铃哥儿,长得不知有多好看,那声音也脆得跟铃铛似的,谁会赖上你?” 于庆隆说:“好啊,不赖上我你们倒是赶紧走人啊?占我们家地方是家里穷得没钱盖房了是吧?这凉快吧?这便宜占得舒服死了吧啊?” 王赵氏显然没想到他的嘴会突然变这么利索,憋红了脸,掐腰道:“好你个于庆隆!我看你往后嫁谁!就你这样的一辈子嫁不出去,就等着做个老哥儿吧!东西抬上!我们走!” 于庆隆追着骂:“走走走,天上掉馅饼的事轮不到你们这样的缺德鬼!好好琢磨去吧你们这些蠢货!” 咣! 于庆隆一脚把门蹬上。 一转头,看到父亲跟阿爹还有两个兄长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瞅他。 这倒也能理解。原主是个哥儿,却从小长得高大。不到八岁时大伙还只说这孩子生发得快,许是早长的类型。可过了八岁之后眼瞅着他就跟其他寻常汉子一样高,甚至比有些汉子还要高,大伙就不免开始说三道四的了。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娱乐,茶余饭后嚼舌根对这个时代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快活,这并不是什么鲜见的事。可一个孩子从小听着别人的议论长大,难免会时常陷入自我怀疑中。尤其是家里也有人觉得他不好的时候,就更难自信了。 原主就是这样长大的。他父母年轻时经常一起出去干活。两个兄长是汉子,可以随时跟着。可他是个哥儿,年纪还小,就被放在家里跟爷爷奶奶待在一起。 奶奶是个继室,最善于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当着原主的双亲不说什么,可等人出去了,又是说原主长得太大不许再吃饭,吃壮了没人要。又是说他笨手笨脚干什么都干不好,长得也丑。 连挑剔带打骂。偏生原主是个懂事的,从来不当父母面告状,还尽挑让他们安心的话说。所以等双亲发现问题,原主都已经十一岁了。 原主的阿爹当时就说要分家,不在一起过了。可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还带着三个孩子,分出去根本过不了。 两口子整整努力了两年才彻底分了家,可这几年里原主的阴影还是被埋下了。 原主几乎不怎么与人说话,在外面走路也总是低着头。 他不知人的劣根性,不知他越是如此,指指点点的人反而就越多。 而且那些人不仅说他,还说他的双亲,导致他更加自责,让他总觉得自己是来拖累家人的,最后便郁郁而终。 周月华拾起绣绷,柔声询问小儿子:“庆隆,你是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了啊?” 他这么问,倒不是觉得那王家多好,而是小儿子之前提到这门婚事,面上也有过喜色。 大哥于庆家道:“是啊三弟,你要是心里憋屈,过不去,大哥二哥去帮你把姓王的绑过来。” 一家之主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棍,盯着小儿子看半天:“庆隆,你跟父亲说,你到底咋想的?” 于庆隆说:“就是刚才说的那样。绑姓王的还不如绑头猪。猪绑回来还能解个馋,那姓王的一看就不中用,我不成这个亲。” 二哥于庆业一把抓住弟弟的手在凳子上激动地坐下来:“小弟你可算想明白了!二哥也正是这个意思啊!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见得有你有力气,他个废料,咱不要他,以后咱找更好的!” 这位二哥猴儿似的精,是个热闹人。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二哥,家里才真正发现问题的。于庆隆还挺喜欢这人。 其实这一家子人都挺好,他的印象都不错。记忆里虽然原主在外面不爱说话,但在家里还挺放松。只能怪这世道,总是拿那些条条框框圈得人呼吸都不顺畅。可惜了原主那么好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许是走去了他的时代,他梦到了。 可是原主去了他的时代,他怎么办啊! 于庆隆感觉天都要塌了。 当前这个社会,在乡下,大多数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平日里家里的男人都出去干活,但这个男人里通常不太包括未出嫁的哥儿。 所以原主平时都是要么在屋里干干活,要么在院子里干干活。再不然就是出门给父亲和兄长送饭菜,或者去河边洗洗衣服什么的。 要了命了这是。 于庆隆强压住烦躁感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嫁不嫁的他目前不关心。他在现代才二十一,在这里才十八。才十八岁他急什么? 他喜欢男人这事在这里都不是个事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改善生活。 于家在村子里生活不算好。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有了后妈就有后爸。那继室奶奶本就看原主父亲不顺眼,能对他们好到哪去?分家的时候几乎没分到什么。要不是原主的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四处打零工,阿爹周月华也总是抽空接着绣活做,他们这一家大约肚子都难填饱,更别说省下钱买下当前住的房子了。 吃饱肚子都难了,就别说顿顿吃点好的再穿点好的,再念个书什么的,想想都是天方夜谭。 而且家里还有两个没成家。 大哥已经娶妻,大嫂是邻村的一个性格温婉的姑娘,跟周月华沾点亲。这会儿回娘家拿些东西,没回来。 二哥订了亲,但是对方年纪还小,要再等一等。再过三个月应当会娶。 他虽然不想成亲,但万一回不去,能不成吗?就算不成也肯定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大嫂还怀了孕,虽然要过个六七个月才能生,但是家里添人,房子就更不够住了。 于庆隆想想他到底做什么才能多赚到多一些钱,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多见点世面,或者让家里过得更好点。 最后发现,真难! 他是个法学生,原本要当律师。要是做老本行,那在当下的时代可以当讼师。问题他是个哥儿,按当朝法律他都不能入学堂,何谈学法律?也不能以讼师身份入公堂。 简直要把人逼疯。 一大家子看到家里最小的一个发完火就蔫了,相觑几眼,都觉得小儿子/小弟这是受到了很重的打击。可说到底退亲是大事,谁能够完全不在意呢? 于大有说:“华儿你白日里看着庆隆些。他要是累了就让他多歇歇。我跟老大老二下地,晌午饭就不用送了,我们回来吃。” 周月华听了当家的话点点头:“行。” 于庆隆顿时坐直:“不用,我不想呆在家里。晌午饭照常送,我和阿爹一起送。我要是总在家里躲着不敢出去,他们倒以为我怕了。以后我什么也不怕,谁爱说就说去吧。” 他其实自己出去都行。想当职业律师的人还怕被人说?他们最厉害的就是思维和嘴皮子。 他主要是还不认道。原主是个路痴,他也是个路痴。在现代他可以看路标记建筑特色,在这边那田一条条的都长成一个样子,离家又挺远,鬼知道哪个是他家的,所以他才要阿爹和他一起出门。 再说来都来了,如果真回不去,那他也只能想办法快速融入这里的生活。他打算先做两手准备,一边找机会看能不能回,一边多了解这个世界,看能不能找到方法赚钱。 至于他的律师工作,只要能回去,转行都认了!什么信仰啊理想啊,那都要先能好好活下去再说。 于庆业:“那二哥今儿可等着吃你送的午饭了。” 于庆隆说行。 于大有带着两个儿子拿上农具准备出门了,想想又回过头来:“庆隆别怕,真不想成亲,大不了往后父亲养你一辈子。” 于庆隆点头:“嗯。” 周月华认认真真看了小儿子一眼,感觉到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他的小儿子平时话少。虽然跟家里人说的还挺多,但不论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从没有那样发过火。 他温和地拍拍小儿子的胳膊:“庆隆,你跟阿爹说,你是真的想开了吗?” 于庆隆说:“对。他们来退亲我觉着是好事。阿爹您想,他这样见色忘义的人,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周月华点点头:“这倒是。阿爹就是怕你心里失落,你不失落就好。都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我家庆隆的好。往后咱们找个更好的。你去帮阿爹把屋子里的针线筐拿过来吧。” 于庆隆起身:“阿爹稍等。” 屋子不大,那东西家里人也习惯性地用完放在一处,于庆隆很快看到并拿过来了。 周月华接在手里,笑笑,接着便继续绣手帕。那是要送到绣坊补贴家用的,要在工期内做好。 于庆隆这才回过味来,那针线筐是桃木做的,能辟邪! 这阿爹该不会以为他是妖怪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肯定是他的行为举止与原身差别太大,该是收敛一些。 于庆隆决定干点活。于是搜索记忆里自己可以干的事,去院子西侧的柴屋里抱了一捆柴出来,在里面仔细挑选。 周月华看了暗暗叹气。 他就知道孩子是装的,心里肯定还是难过被退亲的事。这柴还是那王家老大送来的呢。 于庆隆挑着差不多半臂长的,平整的,然后整理成一小捆。其实就是些小木棍,跟小指尖差不多粗的。这是山里捡的,大多也不会太粗壮的。 晌午送饭的时候,于庆隆就拿着这一小捆柴,然后边跟着周月华走,边隔着一段距离插一个作标记用,这样以后就不怕找不着自家地了。 殊不知有人拿着书卷从自家地里出来,看见几根齐溜的木棍,于是手一欠,全都给拔了。 拔一路,回家一瞅,甚好!根根整齐,二十九根,取长长久久之意,刚好可以用来加工一番,弄个笔挂!【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晋江首发第 2 章 于庆隆还不知道有人把他的路标都给拔了。他把最后一根小木棍插上,提着筐继续往自家地里走。 筐里放了两把小锄头,一会儿要挖野菜用。还有几个碗,和用陶罐盛的一大罐小米粥。 粥很稀,但非常重,他就放进了他的筐里。周月华头几年为了多赚点钱早分家,熬坏了身子骨,他不能让他提重物。 周月华的篮子里放了点烧饼,还有两个煮鸡蛋。 烧饼就是很普通的烧饼,做的时候于庆隆看见了,那面粉很不好,许多杂质,灰卜卜的。可到了春季,上一年的秋粮见了底,要干的活还特别多,这是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 两人到了自家田里,出来干活的三人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 二哥动作最灵,放下农具越过田垅跑过来,关切问道:“阿爹,今儿好像迟了些,家里是有啥事耽搁了?” 于庆隆说:“没有。家里没啥事,是我路上一边做标记一边走,稍晚了些。二哥你也知道我不大认路,做了标记下回我好自己来送,这样就不用辛苦阿爹做了饭还得跟我两头跑。” 于大有问:“华儿,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月华一边往碗里倒粥一边说:“没有。快吃吧,这里还有些酱菜。” 他说完拿湿布巾擦擦手,剥了鸡蛋给当家的。当家的掰了一半,自己没吃,想都不想地放进媳妇儿嘴里,另一半给了小儿子。 于庆隆心里正愁着这伙食太单调,看到递给他的半个鸡蛋,心里别提多难受。 他在现代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养大的。父母离婚之后又各自成了家,倒是也管他生活费,但一年到头也不定能见上一回。所以他其实没多少跟父母相处的经验,倒是跟爷爷奶奶相处最多。爷爷奶奶都把他当成宝贝。 这半个鸡蛋,放在现代他真未必多瞅一眼,可在这里却太珍贵了。 于庆隆看了看拿着鸡蛋的一只大手。上面粗糙并着裂纹,那是在现代城市里很难见到的手。 他接了鸡蛋,掰了一小块,大约五分之一送进口,剩下直接放回于大有手里:“父亲吃。我又干不了多少活。” 说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大哥,你给我指一指都有哪些地是咱们家的行么?我总记不住。” 于庆家用拿着筷子的手招招:“过来坐大哥边上。” 于庆隆蹲到他跟前,于庆家说:“你蹲在这,正对着那块地你看长得像啥?” 于庆隆说:“像、大毛毛虫?” 别家的地都是各式各样的几何形状,只有这家,像放大的铁轨上长满了野草,笔直的两条线冲出去,两线之间一道道横下来的田埂,真的很像铁轨。可他不能用铁轨来形容。 于庆家敦厚地笑说:“对,这说么也行。这家人的长工还没忙到这,这块地上的杂草还没收。你看这条毛毛虫,再低点头能看见啥?” 于庆隆说:“看见我坐的这块地啊。” 于庆家说:“对,这就是咱家的地,对着毛毛虫的尾巴,旁边是一条河。这回能记住吗?” 这可太能了。 于庆隆笑说:“这下可以。我明天再来肯定能自己找到。” 周月华说:“东西重,你一个人拎着阿爹还心疼呢。再说两个人来还能多挖点野菜,一起来。” 这倒是实话。于庆隆说:“那父亲你们慢慢吃,我去挖菜去。” 别的他不认识,但是他认识小根蒜和蒲公英,还有荠菜。他们大学绿化带里一到春季有的是这些。食堂的阿姨有过来挖的。他遇上过,问了,人家还教过他。 于庆隆拿着小锄头蹲地找。蹲在地上也是一大团,个头确实不小。 不过于庆隆还挺庆幸这事。这里医疗环境太差,生个病轻则破财,重则倾家荡产甚至要命,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再说正因为健壮才没人要他,他就不用急着跟谁成亲了。 他可不想找个思想不同步的人痛苦地过一生,那还不如天天挖蒲公英呢==。 于庆隆挖着挖着,干脆连根都挖出来,带着土。 于庆业问他:“小弟,你干嘛把土都挖了?” 于庆隆说:“我想回家试试种在园子里啊二哥。到时候种子成了飘在咱家地里,明年出的不就多了么?或者干脆结籽的时候收起来,咱们来年自己种也行。” 一家人听得一愣,心说是啊,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想过,野菜也可以收种子拿到家里种?去年是没遇上灾年,今年地里的野菜就挺多。这要是赶上了荒年灾年,第二年地里根本见不着菜,冒个绿尖就被人挖走了。 于庆家说:“那你也别这么挖。挖着费劲再伤了你手。回头等我们忙完了,大哥跟二哥多挖点带回去就是。” 于庆隆想想觉得这样也行。几天没下雨天气干着呢。这会儿挖起这些尘土飞扬的总迷了眼睛,不如大哥他们带的农具把长,土离眼睛远,刨得还快。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哥你们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肯定忘不了。” “忘了还有我呢。”二哥笑说,“今儿我可太高兴了。我一想到你不用嫁给那个姓王的我就浑身都爽利。” “那你小心我以后不成亲就赖着你让你养我。” “哈哈哈哈,那也成啊!”二哥爽朗的笑声飘多远去。 于庆隆暗暗叹气。 他刚来不久,对这里的一切还都存着一份新鲜感。远离书本也确实可以让脑子松快松快。可是这种没手机没同学的日子他能过几天? 还有爷爷奶奶,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他们。虽然他们二老都有退休金,真有什么事他爸也不会不管。但他在他们膝下那么久,他们肯定也会看出古代的于庆隆有点怪怪的吧? 于庆隆一边犯愁,一边挖菜。 挖得倒是不少,但心思压根儿不怎么在手边。就这么不知不觉挖到挺远,挖到毛毛虫尾巴来了。 他转头喊:“阿爹!我可以进这家地里挖吗?” 周月华说:“可以!” 于庆隆随口道:“这一整条都是一家的地吗?” 周月华顺着小儿子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感觉一眼望不到头,地是真多。他不无羡慕地笑着说:“算是一家的吧。邻村的方家,他们那一族人口多,是个大族。这地也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里还有个秀才呢,往后我看这地要更多了。” 于庆隆心说这不就是地主么?而且家里有个秀才,那似乎税都不用交了吧? 这得多爽! 于庆隆甚至有那么片刻功夫,想着自己能不能装成汉子去考功名。 不过这犯法,他是绝不能干的。再说真被发现了肯定要牵连家里人。而且家里也没钱让他念书。 这么一想真有点嫉妒那秀才。 家里有那么多地,还是秀才。这要是长得再帅,下回他要是见了那人非得隔空给他两拳。凭啥啥好事都让那一个人占了?! 于庆隆敲敲筐,把菜往筐里压压。天气太干,菜挖出来再被风一打,没多久就有点蔫了。 周月华说:“差不多了。庆隆,咱们先回吧。回去之后收拾收拾,阿爹瞅着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别让雨淋了。” 于庆隆抬头看看天:“行。那我去收拾收拾带过来的东西。” 于庆隆去田埂那拿,发现大哥一早就把吃完的东西都给包好了,他只要提上拿走就行。 离天暗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样子。 于庆隆问:“父亲,一会儿用不用给你们拿……” 于大有:“拿啥?” 当然是伞。但于庆隆话出口才想起来,家里压根就没有这东西。一把伞不便宜,家里没买。 家里只有蓑衣,草编的。 “也没啥,想着帮你们拿蓑衣。阿爹说可能要下雨。不过我一人好像拿不动那么多。” “不用。这块地也快收拾完了。今儿我和你大哥二哥能早些回去。” “那行。我和阿爹先回去了。” 于庆隆把东西提好,尽量在前头走。他要看看他能不能凭他做的记号自己找回去。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于庆隆跑到田埂外,猫个腰瞅他插的小棍在哪。他一共找到了十一根。可十一根以后就没有了。 一直往家的方向走还是没瞅着。 “阿爹,咱们没走错路吧?” “没有啊。”周月华说,“怎么了?” “我来的时候插的小棍少了很多。” 什么鬼?!他只看到了洞洞,哪个嫌屁了没事儿干的把他的小棍给拔走了?! 他插得那么深,肯定不能是自己被风吹跑的! 于庆隆气得磨牙,那些他可挑了好久! 周月华见他恼得脸都红了,笑说:“下回阿爹再陪你来,你再插一回。” 于庆隆说:“下回我插完就看着,我看看是谁拔走的。我插在边上又不碍什么事,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周月华闻言又奇怪地看了小儿子一眼。 于庆隆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原主平时从不抱怨。正巧他看见家门外的大杨树,于是赶紧转开话题:“阿爹,这天阴了,我赶紧回去收被子去!” 说完泥鳅一样溜了,留下周月华暗自狐疑。 · 邻村,下溪村。 方戍把带回来的小木棍全部用水洗净晒干,接着便把它们分成两份。一份少点,弄成了一个篝火架一般的东西,上头岔开的地方正好能搁笔,他当个笔搁来用。 还有一份多的,他用细麻绳编成了木帘子,固定在两条大木板上,然后在帘子上端钉了几个木钉,他拿来当个笔挂用。 至于那些小木棍到底是谁插的,他个人认为是跟家里大人去田里玩的孩子,插过也就忘了,他拿来也不打紧。 方戍抱臂欣赏自己的杰作,显然十分满意。 方吴氏看得直头疼:“儿啊,你就不能不往家里拾这些破烂儿吗?” 方戍说:“娘,这怎么能说是破烂呢?花石草木皆是上天馈赠,凭白扔在外面也是可惜了。儿子拿来做些可用之物,既能劳逸结合,又能省些家财,岂不甚好?” 方吴氏一点点蹭着走,小心躲过地上的破石烂木头:“可是你再这样鼓捣下去,将来你娶了媳妇把你媳妇儿往哪搁?你让人家在屋里金鸡独立么?” 方戍想想,是不太雅观。但让他把这些东西丢掉,那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便道:“到时再说,反正儿子现下也没有中意的人。” “可你眼瞅都二十一了。再说娘和你父亲还想抱孙子呢。你说你是喜欢哥儿还是喜欢姑娘,娘找媒人好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想找个可心的那可得早早打听,不然现找哪里还有好的?等你想成亲,那好的哥儿和姑娘家早都有主了。若咱村子里没有你中意的,我到外村去找。咱就是去镇上找也不是不行。” “娘,真不急。明儿我还得起大早去搬石头,您也早些休息。” “搬、搬石头?”方吴氏警觉道,“又搬什么石头?!” 方戍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脸上带着幸福洋溢的笑容:“儿子今儿去看上溪村的田,路上碰到一块特别平整的大石头,拿来以后兴许能用到。只是太大搬不回来才没急着带回家,明儿一早就去。” “家里都快被你捡回来的石头堆满了你还搬啊?!” “这块不一样。” “哪块你都说不一样!你以后干脆跟石头过吧!” “倒也不是不成。娘,明儿牛车套上我用用。” “不给用!稀罕石头自个儿搬去吧你!” 方戍心想,不给套我自己套。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自己套上牛车出门去找那块石头。 路上他想了好多种可能性,是把石头弄成个石凳呢,还是把它当成个台子呢?再不然放在通风好的地方当个石板晒菜用?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到了地方一看,哪还有石头了?只剩下一个洗衣盆口大的坑! 他看中的那块石头不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晋江首发第 3 章 石头是被于大有爷仨轮流扛回家的。 那石头一早就在那,他们都知道。但往回谁都没想到能做什么用,见着也没动它。 这次于庆隆提到多弄点蒲公英的籽种的事,他们就想着要不把菜窖再扩大一些。家里要添人口了,今年他们也想多种点萝卜白菜。没准那蒲公英也能存一些呢? 放太久肯定是不成,但肯定比放外面存的时间久。大不了那些不必放的菜迟些吃,怕放的早些吃。 于是爷仨把石头扛回家洗刷了,准备放进扩大的菜窖里放菜用。 早上醒来之后,于大有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把菜窖挖深点,扩宽点,再把石头放下面。 于庆隆蹲在窖沿朝里喊:“大哥二哥,里头凉吗?我也想下去看看。” 于庆业说:“肯定凉啊,你还是先别下来了,小心摔着。” 于庆隆问完蔫巴巴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夜里几乎没怎么睡。 家里一共就俩屋,东屋给了大哥和大嫂住。两人新婚,总不好跟弟弟们挤一处。 于庆隆就跟他二哥还有双亲睡西屋一张炕上。二哥打呼噜,屋里还有一股土腥的味道,于庆隆本来就因为闹心睡不着,这下更没法睡了。 后来好不容易闭上眼睛,他又开始做噩梦。梦里有个人拔了他的小木棍就跑,腿还特别长。他怎么追都追不到对方,气得心直蹦。 “大哥,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去阿爹那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能帮忙的吧。”于庆家说,“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干的活。”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他原本还想种蒲公英,结果都被这爷仨种完了。 家里人初时不知道原主在爷爷奶奶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后来知道他不仅被说还要被打,都很心疼他,平时也尽量不让原主做什么累活。 原主也不说,反正就自己找点事做。洗洗衣服,弄个菜,或者蒸个馒头什么的。他记忆里倒是有这些事,但他担心做不好再把食材给毁了。这里的食物太金贵,可折腾不起。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就只剩下洗衣服这一件事。 村南头有条大河,水还挺清。他出了家门往南笔直走就能走到,这倒是不用担心迷路。可他最不喜欢洗衣服。他从小到大连双袜子都没怎么动手自己洗过。 算了,就当是体验新生活。 于庆隆把家里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洗衣盆里,抱起来道:“阿爹,我去洗衣服。” 嫂子周简儿道:“隆哥儿你别忙,一会儿我去洗就行。” 于庆隆说:“还是我去吧。嫂子你帮阿爹弄吃的也辛苦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于庆隆脑子里想的是,他要去河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鱼啊虾的,要是有,以后可以想办法弄点。 这里也没什么肥皂洗衣液之类的。胰子家里还用不起。于庆隆拿了个洗衣锤,还有点草木灰。 周月华不放心。那河边常有洗衣服的人在,他怕小儿子去了又听人说三道四再闷在心里难过,便想叫住他。这时当家的道:“让隆哥儿去吧。他说的对,他越躲着那些人越当他好欺负。” 周简儿说:“父亲,阿爹,那要不我跟着去看看呢?” 她是昨儿从娘家回来之后才听说了小叔被退婚的事。虽然外面的人总是说小叔这不好那不好,可她嫁过来之后只觉得这弟弟十分好相处,是个很好的人。 周月华说:“听你父亲的吧。你现在自个儿也得注意些身子。” 当家的说得对,或许是该让小儿子强势一些。 于庆隆便抱着盆,一个人去了南河。 这个时间还没到中午,但他已经有些饿了。早上吃得不多,实在是没有胃口。可他也不好说提前吃。关键家里就那么点吃的,他干的活还最少,都不好意思张口。 于庆隆一边走一边看周边的风景。正是春季,不少村民都在地里干活。老老少少弓着个腰,往旁边看的不多,一年的希望都寄托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了,也是不容易。 “庆隆?” 忽然有人在后头叫他一声。 于庆隆下意识地:“啊?” 回头,看到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这男生个头小,下巴很尖,生得挺白净的,眼睛也挺大,记忆里常见的,叫胡波。 胡波也抱着个盆,快几步小跑过来:”你也去洗衣裳?” 一听这话于庆隆就不自觉皱眉头。这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这不废话么?他笑着把盆换个方向抱,故意把自己跟这人隔开:“是啊,你也去?” 胡波说:“啊,这会儿太阳好些,没那么冷,抓紧去洗洗。那个……昨儿个的事我听他们说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于庆隆瞄了瞄那双闪烁的眼睛:“你说王富贵那事啊?” “嗯。” “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他家来退亲我谢他都来不及呢。你说像他这样瞅见点美色就走不动道的人,没有他邻居家的表亲哥儿,将来也得有他邻居家的堂亲哥儿。早点看清楚,免得将来被他骗都不知道。” “这倒是……”胡波狐疑,忍不住仔细看看于庆隆。还是那个高大粗壮的丑模样。他笑说,“你不难过比什么都强。你不知道我听着这事的时候多替你担心呢。” “哦,那真是谢谢你啊。”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不过你也真不能太不把这些当回事了。你与我同岁,好些咱们这么大的哥儿连孩子都有了。你这又被退了亲,又得罪了王家,这往后来相看的人家肯定更少,你得多为自个儿想想。” “想什么?我父亲说了,我要是真不想嫁出去,他和我阿爹以后养我。” “你可别。于叔说是这样说,可你要是一直不嫁,那十里八村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一家淹了。你难道真想看着你父亲和你阿爹被你连累啊?你连累他们够多了。还有你两个兄弟,我听说你二哥未过门的媳妇儿家里听说了老王家退亲的事,也犹豫着要不要退亲呢。他们到时候都会因为你的错,被外面的人说闲话的。” “谁爱说闲话谁去说好了。背后议论人那都是臭不要脸的小人行径,损的是他们自己的阴德。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要怕别人说?还有,你不也没说亲呢?你有空替我操心,不如替你自己操操心吧。有时间偷偷摸摸去别人家门口琢磨怎么假好心,不如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这样你的孩子估计也满地跑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去别人家门口偷偷摸摸了?”胡波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委屈地红了眼,“我这真是为你好才说的。” “为我好?呵!”于庆隆道,“你要不低头瞅瞅你自己的洗衣盆呢?那么大个杨树花咱们全村就只有我家门口那棵大杨树才生得出来。你可别说那东西是自己飘了半里地硬飞进你洗衣盆的,从你家到南河,可不用经过我家大门口。搞笑。” 于庆隆说完瞪他一眼走自己的,留下胡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胡波觉得才两三天没见,他都要不认识于庆隆了。 于庆隆腿长,走得快,头都没回。 就胡波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嘴上说着为人着想,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他要是真为他着想,就该大大方方上门找他一起玩儿,而不是暗搓搓徘徊在门外,他出门了也不第一时间出现,而是偷偷跟上来,一见面就戳人心窝子。 这种人能安什么好心? 而且在记忆中,胡波对原主也是各种名为关心,实则贬低。没抽他真是用了他八辈子的涵养。 于庆隆到河边放下洗衣盆,看了看不远处三个同村的人是怎么洗衣服的。看完他也把衣服拿出来,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拿洗衣锤咣咣捶打。 人家是在洗衣服,他看上去像是要把衣服杀了。 原本那三个同村的看到他过来还想说说他的闲话。一看他这模样,可不敢说了,不约而同住了嘴。 胡波在不远处迟疑着也不敢上前。他怀疑王家退婚的事是不是把于庆隆逼疯了。 于庆隆确实快疯了,不过不是被王家逼的,而是被这个世道逼的。 这里太落后了太穷了太偏僻了!也太……寂寞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庆隆把满肚子火撒在衣服上,捶了个臭够之后放进水里晃一晃,摇一摇,再涮一涮,再拧紧。 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反正是洗了。 洗完他往盆里一装,沿着河往上游走。 他要去看看河里有没有鱼。 他刚刚在这里一通狠敲,有鱼也早被他吓跑了。但是上游没准会有。这里水还挺清的,浅的地方能看到底。只要浅处有小鱼,那深处一定会有大鱼。 于庆隆大约走了五六十米,这里已经听不到其他人捶衣服的声音。 他看到水越来越浅,好多的石头被热烈的阳光击穿河水,照得清晰可见。 或许石头缝里会藏着鱼也说不定! 于庆隆再往上继续走走。 他迈步很轻,怕把鱼吓跑了。 然而鱼还没吓到,他先听到了“哗哗哗哗哗”的声音。这声音不是流水声。准确地说,它不是河水流动的声音,而是每个男人都很熟悉的那种声音…… 于庆隆做梦也没想到,鱼还没看到,看到了一个成年男人尿尿! 方戍来接他的梦中情石,没接着,心里不平衡,想着总不能拉空牛车回去,就到河边看看。没想到被人撞见自己小解。 他吓得一哆嗦,手里赶牛鞭都掉了,赶紧调个头匆匆提上裤子。 两人都愣了一下。 方戍打量不动声色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然后猛地松口气。 还好,这身量,显眼处也没有花记,又如此沉着冷静,一看就是个汉子! 于是他抱个拳,尴尬地笑说:“让兄台见笑了。在下方戍,表字守城,来这里捡些石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晋江首发第 4 章 于庆隆不记得村子里有这样一人,猜测可能是外村路过的,便点点头:“方兄有礼。我姓于,来看看石头缝里有没有鱼。” 方戍笑容微收,隐隐觉得对方有一些无礼。他都自报名字了,对方却只说个姓。不过萍水相逢,或许人家并不打算深交。方戍想想,便说:“于兄请。” 于庆隆没再理这人。看对方彬彬有礼,他倒是有些想结交。可在这个时代,有些事他可以任性妄为,有些事却不行。 他凶悍一点,那些说闲话的也顶多说他不懂礼貌,泼辣蛮横。可他要是跟外男接触被人知道,那可就要让家里人都跟着遭到羞辱。再说万一他要跟原主再换回来,原主还得被他牵连,还是算了。 于庆隆决定再往上走一些,走到看不见方戍的地方,这才脱了鞋袜下水。 水很清,清可见底。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了。 这水也很凉,冰得他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直想赶紧冲回岸上。然而下都下来了…… 于庆隆小心走深一些,挽起袖子把手伸到大块石头缝里去慢慢摸索。他的手刚刚沾到石面,忽然下游处一声分外用力的:“哼嗯——!” ……捡石头用捡得跟便秘一样?! 于庆隆朝下游回头瞅瞅,接着往石缝里摸。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快速从他手边溜过去,接着扑通一声,分明就是有鱼! 那鱼看起来不很大,但也有他巴掌长。 于庆隆有些兴奋,赶紧换个石缝继续,看能不能当场弄回去几条。这时下游又是一声:“哼嗯——!!” 方戍相中一块大石头,跟之前在陆面上看的差不多。可这石头比那更厚实些,也更重。他使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动它分毫。想要放弃,又实在是不甘心。一思量,干脆往上游找上来:“于兄,可否劳你帮我个忙?” 于庆隆问:“搬石头?” 方戍说:“正是。我来此一趟不易,那石头又恰好是我所需要的,不知于兄能不能移步帮忙将它搬上车。” “……你要搬几块?” “就一块。余下的皆是小个头,我自己便可搬动。” 于庆隆四下看看,没什么人。一琢磨这鱼也是很难徒手抓,抓了他也没地儿放。而且就一块石头,也不麻烦,便说:“行,你稍等。” 说完他上岸,与方戍找到那块石头,两人合力将它抬上牛车。 方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围着石头转好几圈,摸了十七八回,嘴里直叹:“妙啊,太妙了!” 于庆隆不理解,一块石头有什么那么好宝贝的?这河里还不到处都是?他把鞋袜穿好,提上盆:“方兄,若今后有人问起来,你别说在这里见过我。” 方戍微愣:“为何?” 于庆隆说:“不为何,你只当是还我帮你搬石头的人情。” 方戍痛快地说:“好,不需违背方某行事原则时,方某自当不会说。今日多谢于兄相助。” 于庆隆随便摆了摆手,沿着路往回走。这时方戍又叫他:“于兄!” 于庆隆转头,迎着阳光看向这人:“还有事?” 方戍微愣,莫名觉得这人一转头,那脸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生动,特别是眼睛,乌沉却有力,像有什么故事。他恍惚了一瞬才说:“无事,我、我听你五脏庙里空得慌,这个请你吃。” 他拿出来一个饼子。不是寻常的烧饼,于庆隆一眼就看见那里头应该是加了糖,糖汁洇到了饼缘上。 糖在这个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吃得起的东西。于庆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多谢方兄。” 他确实是饿了,饿得有些胃疼。他还有些迷茫。只要一想到以后也要这样,做什么事都得加倍小心,他就烦得慌。 嘴里化开的食物这时给了他一丝别样的安慰,是他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品尝过的甜。可一想到这东西吃这一回,下次再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饼子就便像卡在了嗓子里。 他把自己脑子里能用上的技能都搜刮一遍,也不知道干什么可以赚钱。或者说,即便是有一些想法,在这个时代也不是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可以随便实现的。 于庆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饼吃没了,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跟家里人简单打个招呼晾衣服,刚晾完,周月华便叫家里人吃饭。 于庆隆在现代有一米八的身高。在这边他估摸着也得有一米七五以上。这么大的个头,只吃一个糖饼肯定吃不饱,他便也在凳子上坐下来。 他坐下来才发现家里人神情不大对劲。 “阿爹,怎么了?” “没事,吃饭。”于二哥说,“都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 “是不是白家?” 于庆隆想起路上胡波跟他说的事。白家的小哥儿与他二哥定了亲。他以为胡波是故意刺激他,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事,不然家里其他人不说话,偏于庆业截住他话头干嘛? “白家来人说,等你定了亲再让秋哥儿嫁过来。”周月华说,“许是那王家回去之前找他们说了什么。” “那秋哥儿怎么说?” “没见着秋哥儿。他娘说秋哥儿全听家里的。” 周月华也不想说出来让小儿子再添一分烦愁,可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总会知道。 于庆业道:“大不了这亲不结了,反正我不能让小弟随便嫁出去。王家退亲本是他们的错,凭什么把事都怪到我们头上?” 于庆家说:“我也觉得是这个理。白家这样做不是诚心为难咱们吗?” 于大有叹口气:“要我看也不全是庆隆的问题。白家要是真有心和咱们家结亲,就不会在意这些。许是还有什么旁的事。” 他这样一说,全家人沉默下来。 旁的事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家里太穷。当初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分出来,只分了属于他们的那份地。就连弄这土宅子还是借了些钱弄的,欠的钱尚未还清。 于庆隆想想也是一阵头疼。 嫁是肯定不能嫁的,再说也没人要他。虽然确实是影响了于二哥,但这也不是他存心的。他也没想过会穿来。 当然更不是原主的错。错的是王家,是这个不讲道理的破地方。 “二哥,你什么时候还去镇上?” “明天就去,可是有想让二哥捎回来的东西?” “不是,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村子里虽然也有大几十户人家,可说到底也没什么购买力。他要是真想赚钱,还是要去人更多的地方看看。 于二哥是个木匠学徒,跟着一位老师傅学手艺。他倒是不能学木工活,但他或许可以去镇上找找其他谋财的路子。 “可是路远,而且二哥要在那边住上几天才能回来。”于庆业道,“小弟你想去镇上看啥?” “就,随便看看。不是当天回的话就下次吧。” “过些天吧。阿爹去镇上送绣活,到时候你跟阿爹一起去。” “好的阿爹。” 周月华笑笑,拿着碗起身。 他吃得很少,但是每次问都说吃多了消化不了。其实还是家里过得太紧巴了,他想多省一口。 两个孩子没成亲,又要来个小的,自己身体又不大好,换了别人也一样要犯愁。 于庆隆暗暗叹气,正有些烦燥,没想到外面忽然想起一声训斥:“周月华你怎么教孩子的啊?!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这声,于庆隆一听就觉得浑身难受。原主的身体都对这声音有应激反应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继室奶奶于锅氏——郭红芬。 周月华再怎么不喜欢对方,也知道还有个孝道要讲,正要出去,却被于大有按住。 于大有出去问:“娘,您怎么来了?” 郭红芬说:“我怎么来了?你倒是好意思说!你们怎么教孩子的啊?那外面都已经传遍了,说庆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还张口就提给自己退婚的事!懂不懂什么叫廉耻?自古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一个哥儿说要给自己退婚的?他这作派,以后哪家还敢跟于家结亲?你们可别忘了于家可不是就你们家有没成亲的孩子!” 这继室到了于家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家里都有孩子没出门。她说的是他们。 于大有道:“那王家先来提退婚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就忍着?那就能让别人乐意跟于家结亲了?” 原先在一家的时候于大有还算敬着郭红芬。可自从知道她对自家孩子明里疼,暗里苛待恐吓之后,他就再难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了。 都怪他粗心才害得家里人跟着受罪,想想都搓火得很。 郭红芬说:“好啊,你这分家了翅膀就硬了,都敢跟我顶嘴了。是不是周月华教你的?” 周月华也出来了,闻言是又气又无奈。他们也想孝顺,可这位继母着实是不讲理。 “婆婆,是王家老大先要悔婚在先,庆隆气不过才说上两句,并不是他们传得那样。” “你还犟嘴!那么多人都说就是庆隆不懂事,还能有假?我是不管,今天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 “庆隆目无尊长,寡廉鲜耻,怎么着不得罚他跪上半天让他长长记性?不然就这样让他闹下去,以后人家还都当咱们家的孩子没教养呢。” “让我跪半天?!”于庆隆顿时炸毛,“凭什么让我跪半天!” 没让你这老太婆过来为以往的事道歉都是我仁慈了,还敢让我跪半天?! 郭红芬说:“怎么?跪不得?” 于庆隆说:“尊老后面还有爱幼呢,我好歹也是于家的孩子,您怎么能这么偏心?我……我……” 于庆隆说着说着突然两眼一翻,往后倒下去了。 郭红芬顿时瞪大眼:“哎这、这怎么回事!” “庆隆!庆隆?!”“隆哥儿!小弟快醒醒!” 一家子顿时围成一圈,于庆隆这时偷偷捏了捏周月华跟于庆业的手。 这里就周月华的手最细。他嫂子的手当然也细但不可能来握他手所以肯定不是。而于二哥是因为常学做木工活,所以有两个地方有着大哥没有的茧子。他一碰到就猜得到。 周月华愣了下,顿时明白了。但他素来温和,不知道这时候要作戏,只知道难过。 于庆业就不一样了,嚎道:“小弟!小弟!你怎么回事你快醒醒!你是不是被奶奶吓得心病犯了?你以往总是被她打骂,二哥知道你心里有苦不敢说!小弟,你快醒醒啊!” 郭红芬是想着来出气的,因为确实有人找她阴阳怪气儿说她于家不会管教孩子。她有火不敢跟那人撒,就跑来这里了。谁想到于庆隆会晕过去?! 老太太顿时也有些慌,这万一真把人气个好歹可怎么办?! 目无尊长不好听,把孙子吓死了这更不好听啊! 她重重甩手帕给自己撞撞胆:“你们嚎什么!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晕了?肯定是有什么病!关我什么事!” 说完人就走了。 于庆隆闭着眼看不见。听着门声也不敢确定走的是不是郭红芬。这时于庆业放开他跑出去看了看,确定人不会再回来,跑过来笑道:“小弟快醒醒,她走了。” 于庆隆这才睁开眼来:“父亲,阿爹,没吓到你们吧?” 于大有愣了下:“你这臭小子,敢情是装的。” 周月华笑起来:“你要是不捏我一下,我倒是真要吓到了。你咋会想到要装晕?” 于庆隆道:“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是一听她骂我,我就真有些晕,后来一想索性就干脆装给她看好了,看她还能真把我逼死?” 像这种老无赖,那在法庭上也是有可能遇到的。 对付无赖,在法庭上得讲道理。在庭外,那就得比对方更无赖! 他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大哥呢?” 怎么没看到于庆家? 周简儿道:“你大哥去找大夫去了。” 于庆隆一听,真要心梗了,蹦起来:“二哥你快!你快去把大哥找回来!” 天啊!请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啊! 这要是装晕一次还得花出去几个子儿,他真要疯了! 于庆隆推着于庆业赶紧去找人。 于庆业连忙跑出去了。但还是晚了。 大哥大约是拿出了请稳婆的速度去的。于庆业跑了没到一半,就看到大哥扶着大夫过来了。主要也是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 于庆业眼前一黑,心说这可怎么让人原样回去? 正在想主意,忽然听到身后重重的咳嗽声:“大、大夫……救命!” 于庆隆扶着门框,又装晕! 来都来了,怎么能白来?!既然短时间内想不到怎么赚钱,好歹想办法学着认认草药和学学字! 他去不了学堂,那这位老大夫有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老师,他还不死死抓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晋江首发第 5 章 老大夫姓莫,叫莫问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人得有六十来岁了,在古时候这就算比较高寿的。又由于是个大夫,颇受到邻里尊重。 这十里八村大夫一共就两个,这位的医术又不错,所以于庆隆想着,就他了! 于庆隆把自己弄得头晕眼花冒金星。并且因为心里想着计策高速运转,心跳得也快了些。 莫大夫一诊脉,还真有些问题,叹一声道:“庆隆哥儿这是郁结在心啊。这孩子是不是多日没有休息好了?” 于庆隆这几天是睡得不咋好,闻言垂着眼道:“挺好的。” 莫大夫仁善。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哪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必然也不容易,便道:“是真睡得好吗?那你说说你有没有里而头晕,外蹲起身时就要眼前发黑?有时心跳快得像擂鼓?” 这些其实还真都有。 于庆隆穿过来之后,虽然想开了原主想不开的那些事。但有些他自己的事他又想不开。从二十一世纪过惯了便利生活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谁能不郁结? 所以其实他来,解决了原有的问题,但也确实有了新的心病。 于大有一看小儿子不否认,问莫大夫:“莫大夫,那我家庆隆哥儿这病得怎么医才行?” 莫大夫说:“他毕竟年纪还小,自身的恢复能力比较好。我也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就不给孩子拿药了。你们有时间就多带他出门走动走动,别总在家里让他窝着心结。走动是最好的补药。其余嘛,他是个哥儿,寒凉的药也不能多用,就喝点蒲公英茶吧。倒也好弄。就采些嫩的未开花的蒲公英,洗净晒干,用开水冲上,喝个三五天,最是去心火。不过此物微寒,记着平日里不要喝冷水,还要多见见太阳。” 于大有道:“多谢莫大夫。” 莫大夫说:“不谢,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我就倚老卖老多说两句。这有些事,它都是天意,是该孩子历练的东西,你们阻也阻不了。我知你们一家子相处和睦,可有时把孩子太护在怀里,倒不利他生长。不如就让他自在些。” 周月华取来诊金交给于大有。于大有交给莫大夫。 一共是三十文。莫大夫出诊一次诊金三十文,开药药费另算。 莫大夫却只取了十文钱:“就这样吧。” 于庆隆见状直接从炕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莫大夫前面:“莫大夫,我想拜您为师行吗?” 于家所有人:“……”这又是哪一出?! 莫大夫也吓一跳,赶紧扶于庆隆:“这怎么说的?你快起来,身子骨不好可不行往这凉地上跪。” 于庆隆没起,诚恳道:“莫大夫,我想跟您学医。我知道我年纪大了些,又是个、又是个哥儿,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学的。您就让我试试吧?我可以跟您采药,帮您晒药材,还可以劈柴,帮您做饭。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行。您就让我跟您学行医行吗?” 莫大夫说:“孩子,你快起来。我不收徒。” 于庆隆道:“为什么不收啊?您是嫌我粗笨吗?还是我年纪太大了?” 莫大夫道:“都不是。总之就是不收!你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来你家看病了,快起来。” 于大有和周月华也说:“隆哥儿,快起来吧,别为难莫大夫。” 可是不为难他我也很为难啊! 愁死! 于庆隆还是起了,但心里还是觉得,这事他一定要干成。不说他以后的前途问题,就说他万一哪天再穿回去的话,那他能带回去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古时的中医学啊! 他还要跪,莫大夫却道:“我是绝不会收徒的,孩子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走了。” 于大有说:“我送送您。” 二人出去,于庆隆才起身坐回炕上。他问周月华:“阿爹,莫大夫为什么不收徒?”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呢?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的问题。 “莫大夫从前有过一个徒弟,又机灵又懂事。可惜早早的没了。”周月华叹道,“有回莫大夫采药时找着了一株人参,长的地方却格外难够,中间隔着一条大裂缝。他便想着不采了,人嘛,还是命重要。可他总归是觉得有些惋惜。他徒弟知道这事之后也没说什么,一个人偷偷出去找那株参。参是找着了,也采到了,但是人掉到山崖下没了。” “最让莫大夫难受的是那人参留下来了。他徒弟掉下去之前先把那东西扔到了上头。打那之后他就再不肯收徒弟了。” “……”于庆隆听得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可是这样说来只能证明莫大夫是一个更有情重义的人,他倒更想拜这人为师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这时于大有进到屋来。 他问于庆隆:“隆哥儿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拜莫大夫为师?” 于庆隆说:“父亲,我自个儿身体不大好。阿爹身体也弱,若是我真的能学些医术,对家里不是也有许多好处么?万一哪天我真的学成了,兴许还能帮家里赚些钱。外面那些人也不会总说我笨手笨脚。” 于庆家说:“可是学医也要认字。你不识字怎么学呢?” 于庆隆说:“我跟着莫大夫慢慢学,总能学会吧。” 他到这里还没见过书,也没见过文字。但是字那个东西,反正都是固定的模样,一次学不会两次,两次不会三次,只要有心哪有学不会的字?! 周月华说:“可是莫大夫不肯收呀。” 要是真的肯的话,他倒是宁可真的让小儿子去试一试了。作为一个哥儿,不能入学堂,往后除了嫁人也没什么好前途。可若是能学医,那就不一样了。 人活着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病了的时候谁管你大夫是汉子还是哥儿呢,救人才要紧。 虽说总会更艰难些,但想成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于庆隆道:“他一天不收我就去求一天,两天不收我就去求两天。父亲,阿爹,你们要是同意,我真的想拜莫大夫为师,你们就让我去试试吧。先前我总想着我少说些话,我少惹麻烦,其他人也慢慢会好好看我这个人。可根本不是这样。他们都嘲笑我,就因为我长得跟寻常哥儿不一样。可我要是能学会一门手艺,那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就像阿爹您,绣的东西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周月华瞅瞅当家的:“要不就让孩子去试试?” 于大有说:“试试就试试。不过隆哥儿你可千万不能太为难莫大夫了。他年纪也大了,你要注意些。” 于庆隆点头道:“行,那我明儿一早就去!” 夫夫俩一看小儿子像是铁了心要这么办,觉着或许这也是天意,便没再反对。 其实他们觉得这事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想拜莫大夫为师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听说以前邻村的方秀才都去求过莫大夫,可也被拒绝了。 虽然那时秀才还不是秀才,可那方秀才打小就有神童之名,学什么都说是特别快。这样都拜不成,更别说他们家孩子还不认字。 于庆隆也觉得不认字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是最有可能让他快速接近文化输入的途径。 当晚,于庆隆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莫大夫,睡得也早了些。 一张炕上四个大人,中间隔着两个帘子。一张帘子把双亲跟二哥隔住,一张帘子把他跟二哥隔住。 这帘子还是东一块旧布西一块旧布拼凑而成的,于庆隆真的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可第二天睁眼时他还是没能穿回去,他仍然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时代。 拼了! 早上周月华跟周简儿醒来,一个烧火一个做早饭。于庆隆看到窝里冒着热乎气儿,有那么一点香味。可锅盖一打开,里面也只是面菜糊糊而已。所谓的面菜糊糊就是烧开一大锅水,然后里面放上细碎的面疙瘩搅至烂熟,之后放些盐巴,等快要出锅之前往里面加一大把野菜。 野菜就是他们上回挖的,有蒲公英还有荠菜。 每人一碗,挺稀,而且那面的颜色都是发黄发灰的,有时候吃起来甚至有点牙碜。 可就是这种东西,都不见得是每天都能吃的,而且能吃饱就不错了。 于庆隆暗暗吸口气,硬把它喝光。喝完之后就去找莫问程。 莫问程家在村西,也是跟家里人一起住。莫大夫有个闺女,还有个小外孙。女婿是个外来户,倒插门的,这会儿被征去服役,还没回呢。 于庆隆早早就过来。原是想拿些东西,可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拿的,便想着要不今天先就来看看,能不能帮莫大夫干点什么活。 反正他有些力气,总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了。 没想到有人居然来得比他还要早! 这、这会儿太阳才升起来没多久吧?这个季节,可能也就早上四五点钟?! 于庆隆看到有些眼熟的牛和牛车,微微愣住。 这时就听屋里“啊啊啊啊嗷呜”一声惨叫,像是某人的膀子要被卸下来了,那叫一个惨! 于庆隆看大门是开着的,索性走进去,敲敲屋门:“莫大夫,我能进来吗?” 莫大夫一听是他,忙道:“先别进!等会儿!” 于庆隆就在外面等了等。这时屋里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声,弄得他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大约等了能有五分钟?莫大夫说:“进来吧!” 于庆隆一进屋,真就看到方戍,这人正趴在一张窄床上疼得脸都白了,瞅着是来治腰的,腰上放了一个看起来挺重的布袋子,还冒着热气。 这是昨天分开之后又去搬更大的石头去了?! 方戍自然也看见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没作声。 于庆隆道:“莫大夫,您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莫问程皱眉道:“不是说我不收徒?你又来干啥?” 于庆隆说:“您就再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诚意想跟您学医的。” 莫大夫说:“不成。你说你一个哥儿,学这些作啥?给姑娘看病不方便,给汉子看病也不方便,学这些不实用。” 于庆隆还没说话,方戍懵了:“莫、莫大夫,您刚刚说他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你说庆隆哥儿?” “他、他是个哥儿?!”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方戍,让他注意点别说漏嘴了。方戍却还是觉得太震惊。 莫大夫说:“是。他就是长得高大点,是个正儿八经的哥儿。好了庆隆,你快回吧。你看我这给人看病你在这也不方便。” 方戍:“……”这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吗?! 是这人明明是个哥儿,却在外面看到过他尿尿的问题啊!!! 天爷啊!他们不清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晋江首发第 6 章 方戍脸色爆红,于庆隆也被他看得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这要搁现代是多寻常一件事?可在这里不一样。方戍刚刚看他那眼神好像他们已经有了点什么似的,绝望里又透着点心虚的劲儿。 于庆隆说:“那莫大夫您先给他看病,我到外面等着。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活您叫我一声。您要是有医书能借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哎?”莫大夫疑惑道,“你识字?” “我不识,但我可以慢慢学。” “那可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学成的东西,再说你当学医不辛苦呢?” 要上山采药,要识药,还要学医理,还要有力气推拿,针灸,还要会写方子,还要…… 若想要做个厉害的大夫,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 于庆隆却是做好了准备来的。他也算是经过疯卷时代的学生,当年为了考到理想的院校也没少努力,吃苦怎么不能吃? “莫大夫,师父,我不怕吃苦。您就当帮帮我吧?我是真的很想跟您学医术。我想好了,您今天要是不收我就我明天再来。明天不收我我后天再来。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 “你咋突然变得这么拧巴呢?都说了我不收徒弟。” “可是您要是不收我,我就没有活路了啊!” “这、这话怎么说的?”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您知道我现在怎么个光景。我要是不能有点事做,我就总想往河里走。”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于庆隆恳切道,“师父,我瞅着也是嫁不出去了,可我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拖累我父亲和阿爹他们。白家知道我被退了亲也不肯让家里的哥儿嫁给我二哥了,都是因为我他们才被牵连。可我不想这样。您就让我跟您学吧?我学会了好歹还能有些用处,兴许家里人就不用再被我牵连了,外面的人也会好好看我。不然您说我活着没人要,还尽让家里人难做,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莫大夫:“……” 方戍:“……”这人可真会说谎,昨天还想着下河摸鱼呢,今天就想死了? 于庆隆说:“师父,您行行好。” 莫大夫叹道:“庆隆哥儿,我知道你有难处,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于庆隆道:“那您就别把我当徒弟,我认您做义父您看行吗?” “越说越不着调!我都能当你爷爷了,这哪成?好了你快别胡闹,我说不收就不收!”莫大夫语气也变严厉起来,“你快回家去吧。你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别一个人到处乱走。我这还有病人呢,你总站在这像什么话?” “他看他的病,我拜我的师,大不了我出去等。”于庆隆再次警告地看了方戍一眼,出去了。 莫大夫的女儿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把刚蒸好的药材摆到帘子上准备晾晒。于庆隆见状过去道:“大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莫小宁昨夜里就已经听她父亲说了于庆隆的事,知道她来意,叹气道:“不用了,你也别忙活,我父亲是不会收你作徒弟的。” 于庆隆说:“不收就不收,也不妨碍我帮忙。我看大姐你要晒的挺多,我可以一起弄。” 莫小宁沉默地看了于庆隆一会儿,看到他眼里的执拗,想想便同意了。这么多年她父亲一直对过往的事耿耿于怀,这心结总归是对身体不好。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这事能过去。 那株人参在家里放了许多年,都已经失了药性,可她父亲还是舍不得用,更舍不得丢。兴许这孩子就是来帮他父亲的。 于庆隆去洗完手来帮忙晾药。这活倒是不难,就是晾得有点多。不过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莫小宁告诉他怎么弄之后他很快上手。 他从来都不是偷懒的性格,晾完之后又帮忙一起收拾挑拣药材。 莫小宁看他蹲在对面认真帮忙干活,问他:“你为啥突然想学医术呢?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年我也想跟我父亲学学。可一来我父亲说姑娘家不适合行医,再者确实要学的太多,学着学着我就学不进去了。我现在也就是认个药,识个药性。可就这点子东西也学了许久。” 于庆隆说:“我就想自己能变得有点儿用,别让外人一提到我都说我是扫把星。” 莫小宁听闻,心里跟被揪了一把似的。 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哪可能不知道于庆隆的事。她虽不像于庆隆那样是个长得高大的哥儿,但她脸上天生有块碗底那么大的青色胎记,即使她父亲医术高明,却也难将她这样的先天问题医好。而且她一出生就害得她母亲难产而死,有多少人说她命硬。明明妇人生产就是鬼门关走一道的事。 后来她许多年都说不上亲,就招了个遇灾逃荒,无依无靠的男人。她男人来时腿脚还有点跛,当初村子里的人也是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所以于庆隆的苦,她懂。 “大姐,这个是什么?”于庆隆指着一味药材问。 “刺五加?。”莫小宁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此药味辛,微苦,归脾、肾、心经。这药可以补气安神,一到春季山里便有不少,是树上长的。嫩芽摘来焯水,可当菜吃。”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采的?” “昨天。采得有些多,没收拾完,放到今天接着收拾。” 莫小宁看起来是个很稳重的人。她脸上总是没什么笑容,但于庆隆还是从中体会到了她的善意。 他将她刚刚说的那些在脑子里过一次,问道:“是叫‘刺五加’,味辛,微苦,归脾、肾、心经对么?可以补气安神,春季山里就有,树上长的。嫩芽可以焯水吃。” 莫小宁略感意外地抬头看他一眼:“对。” 于庆隆还把嫩的跟相对有点老的拿来一起对比了一下。他发现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茎底部都有一圈细小的刺。灰褐的木皮色,想来“刺五加”这个名字可能也是这么来的。 大约是季节关系,看起来都还挺嫩,并且有股独特的香气。 于庆隆问道:“大姐你识字吗?” 莫小宁说:“识得一些,不多。” 于庆隆道:“那你是怎么学字的?我也想学,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学。” 这边大的城市里不知道有没有女学,但这穷乡僻壤的反正是没有。莫小宁要是识字,肯定也是跟莫大夫学的。那莫大夫又是怎么教的? 其实他更想问问莫大夫家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借他看看。但他一个“不识字”的人借书不合理。 莫小宁道:“我父亲写方子的时候我就跟在旁边看。有时候看到简单些的字,我就问问这读啥,我父亲会顺便告诉我。看多了自然就认得一些,也会写上几个。” “那''''刺五加''''怎么写?” 莫小宁拿个小棍在土地上慢速写了一遍。于庆隆看完发现,这不就是简体字么?只是这三个字的简体字跟繁体字相同,他也无法确定这边到底是用简体还是繁体。 正想着要不要问个别的药材名,那位伤了腰的方公子扶着腰从屋里出来了。这人龇牙咧嘴,走得慢吞吞,不时看看于庆隆。 于庆隆也看了这人一会儿。按说家里养得起牛,还吃得起糖饼,还能把糖饼分给别人吃,这生活条件肯定不差,怎么腰伤成这样家里也没个人一起陪着来看病? 他有些好奇,却不方便问。莫大夫这时站在门口道:“方公子,你下回别一个人来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腰正经要好好养养。下回你再来你要么躺车上让别人赶车,要么你就叫人过来找我。回去之后你也不要搬重物,好好躺着休息半个月。” “半个月?!”方戍的脸一下垮了,“这、这委实太久了些。不能再减些日子吗?” “这已经是往少了说了。”莫大夫板着脸,“你这是腰伤。咱们用力可都是靠腰,腰不好,以后做什么可都使不上力气,到那时再想治好可就难了。” 方戍手提着几包药,两眼一黑,绝望得不行。躺半个月,那他还怎么去外面收集那些有趣的石头和木头?!这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莫大夫这时帮忙把牛车转个方向,让方戍小心坐上去:“路上千万小心,若是遇到特别颠簸的地儿,你且下来走走。” 方戍道:“晚辈记下了,多谢莫大夫。” 方戍说完又看了看于庆隆,但很快就把目光又转向他处。 这是个哥儿这是个哥儿这是个哥儿,不能无礼! 方戍耳朵通红,一想到自己最羞耻的地方都被于庆隆看过了,这人还是个哥儿,他心里一阵阵发虚。 怪不得对方不让他对别人说他们见过,也不说字。哥儿不表字,而且可能对方还未及弱冠。这么一想,方戍觉得于庆隆还怪好心的。明明可以拒绝他,却还是帮了他的忙。而且也不向他要啥好处,那糖饼也是他自愿给了对方。 可是他们不清白了呀! 方戍纠结死了。他长这么大也没喜欢过谁,就觉得姑娘他不喜欢,哥儿他也不喜欢。他就喜欢做些有趣儿的东西,心想若是哪天拖不过他母亲,便找个差不多的娶回家一起生活就行。他可从未想过婚前就被人看了不能看的地方。 明明自己才是被看的,但方戍觉得自己犯了老大错。 从小他娘就对他耳提面命,一定要行得端坐得正。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否则便要负责。 所以在他心里,看一眼就是要负责的事。 方戍好苦恼,却碍于有其他人在,不能多说什么。他埋个头,苦思冥想着坐上牛车走了。 才出了莫家的院子,莫大夫道:“方公子,你是不是走错了?你家不是往西走?” 方戍一看是走错了,连忙叫调转牛头。可那牛不知怎么回事,他拉绳它也不听。拉得再使劲点倒把他扯得腰又开始死命疼起来:“哎哎哎哎哎,咸蛋黄!你别拽!” 莫大夫看不过去,帮他把牛赶往另一方向:“这下好了,慢点赶。” 方戍松口气:“多谢莫大夫。”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又折腾出一头的汗。他朝莫大夫抱了抱拳。走的时候他又没忍住,朝于庆隆这边看过来一眼。见于庆隆也在看他,他吓得立刻把头扭过去,然后“啊!”一声。似乎是太用力,又扭到了脖子。 于庆隆看得直皱眉,问莫大夫:“莫大夫,这位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莫大夫像是听了什么疯话:“怎么会?他脑子要是不好使,这十里八村就没有脑子好使的人。他可是咱们这一代有名的秀才。” 就这个样?!还秀才?! 于庆隆隐约想起什么来,问莫大夫:“那邻村那个方姓的大族跟他有关系吗?” 莫小宁说:“那就是他家。他们方家人多,地也多,是这一代最富的人家了。” 于庆隆:“……” 没天理了。这小子脸长得好,个也高,还是个秀才,家里还有那么多田! 对了这人还是个汉子! 除了看起来不太结实,完全没有缺点! 于庆隆恼得不行。老天爷这也太偏心。 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莫大夫,师父,您老可一定得收下我!” 莫大夫两眼一黑,心想你怎么又来了!他扭头就进屋把门给关上了。 于庆隆只得问莫小宁:“大姐,我以后能来跟你学认草药吗?我可以帮你干活。对了你有孩子,我还可以带他玩儿。” 莫小宁道:“可是我父亲还是不会收你啊。” 于庆隆说:“那我就先跟你学学认药行吗?你就帮帮我吧大姐?” 莫小宁总归是个妇道人家,心更软些,闻言点点头:“那你想过来就过来。我每天都是早上这个时候拾掇药材。有时候不在家,那可能是出去采药去了。” 于庆隆欣喜道:“多谢大姐!这些都摘完是吧?我帮你一起摘。” 莫小宁“嗯”一声,暗暗叹口气。 等药收拾完也到中午了,于庆隆也得回家吃饭去。 而这会儿方秀才也终于在腰疼的折磨中赶到了家。 他一进屋,方吴氏就又气又心疼道:“这回看你还敢不敢去捡那些破石头!” 方戍以往听了肯定会反驳,那些不是破石头,是宝贝。可这会儿他实在没什么心情,问道:“娘,父亲呢?” 方吴氏说:“后头练字呢。” 方戍龟速挪至父亲书房。 方丁满一看儿子进来,立刻把写得不好看的字快速藏起来,端出父亲的威严样子:“咳,戍儿你腰看得怎么样?莫大夫怎么说?都是你娘说要让你长长记性,不让为父陪你去,我这可担心一上午。” 方戍仿佛没看见他爹藏字,试探地问:“父亲,您说要是一个汉子正解手,被另一个哥儿看到了,该如何?” 方丁满:“……”你说啥?!【你现在阅读的是 】 7、晋江首发第 7 章 方丁满万万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张大嘴,像是能一口把鹅蛋吞掉。 “你、你说啥呢戍儿?是谁小解被哥儿看到了?” “就是有那么个人,”方戍说,“但不知道这种情况应当如何,儿子想着问问您。” “是么?”方丁满狐疑道,“与你无关?” 方戍说:“要说有关也有点关。儿子撞见这事,被请来评判,您说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这得看是那哥儿故意看了人家汉子小解还是无心看的。那汉子要不要追究。这说到底被看的是汉子,要是大度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那哥儿,是他撞见了人家小解,虽然乍一听是他理亏,可他若非有心,那也不是他的错是吧?谁让那汉子在能被人撞见的地方小解呢?他也有责任。所以这种事啊,就看碰上的两个人怎么说。” “那要是那哥儿说就当没有这回事呢?” “那就当没有这回事了。对方这么说,摆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依我看,要么是这个哥儿他为人正直清白,不想要借机占便宜赖上这个汉子。要么就是这个汉子实在不怎么样,没有让这个哥儿心动的地方。” “……???” “怎么?我说的不对?” “啊,不是。还是您老经验丰富。” 方戍心说肯定不是他不怎么样。他也挺好,只是于庆隆也是个正直清白的人,所以不想赖上他。 没错,一定是如此。一个肯帮他忙,又不趁机讨他便宜的人,的确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人。至于看到他小解,这就是个意外!他不必放在心上。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他该如何才能快速恢复。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长达半个月不能出门找有趣的石草花木,他就心难受。这可怎么熬? 方戍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娘,要不您帮儿子把上几日捡来的石子拿到炕上?我打磨几个放到花盆子里用来造个小山景。” 方吴氏想都不想道:“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快给我歇了这心思。这腰伤可不同别的,若是休息不好,往后娘想抱孙子都费劲了。莫大夫说休息半个月,那你就给我躺一个月!” “啥?!一个月!!!” “对!一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月娘都是往少了说的。” 她要是知道有这么严重都不叫儿子自己去莫大夫家了,想想也是后悔。不过既然看完拿了药回来,莫大夫也说休息休息加上用药就能好,那她说什么也会把儿子看住。碰石头?!那不能够! 方戍坐在炕上把馒头吃完,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时他娘给他拿来两本书搁在炕头:“你啊,有时间搞那些破玩意儿,不如多念书。长了这么好用的脑子不好好用,老天爷能不罚你么?这次就是让你长长记性,不要再去搞那些石头啊木头的。你说人家考上状元的哪个不是专心刻苦?就你总想着玩那些没多大用的东西,凭白把时间都浪费掉了。” 方戍不愿意听这话,愁眉看了那两本书一眼:“您还是拿走吧,这两本早都已经学完了。” 方吴氏愣了愣:“这些不是新拿来没多久吗?” 方戍蔫蔫地说:“确实学完了。” 方吴氏便问:“那你没学的有哪本?你告诉娘名字,娘去让你爹给你找。” 方戍说:“不用我爹,您自己找就行。就在我书架上,有本书面上用干树叶贴着一只雄鹰的,就那本。” 这是发现新玩法了,还搞树叶贴画? 不过有贴画也好。方吴氏寻思她也不认字,但鹰她是认得的。 然而到了儿子的书架边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来到底哪个是鹰。 她去找丈夫求助。 方戍他爹看到有六七本书上都贴着树叶画,但他愣是没看出来贴的都是啥。 “算了,”方戍他爹放弃道,“都拿过去,让他自己找去!” “不成,拿多了他一看他就不爱学。是不是这本啊?这本看着比旁的都要像点。” “那你拿去问问。” 方吴氏拿了她看着最像的那本—— 方戍看完心里受伤得很:“娘,这贴的是蝴蝶。” 方吴氏道:“你这就两个翅膀怎么就蝴蝶了?!” 方戍说:“它这不是受伤了么?” 方吴氏:“……” 她此生若是死得早,那必定是叫她儿子给气得! 拿起书回去干脆听了当家的全拿过来,让方戍挑。方戍挑了一本:“这上面的才是鹰呢。” 方吴氏道:“什么鹰?这两个圆圆的,瞅着明明就是雏鸡。” 方戍叹道:“这不是雏鸡,这是雏鹰。” 这世上果真无人懂他,苦恼,苦恼! 方戍拿了本书,眼里看的是字,脑子里想的却是日前在河边挑石头的场景。那才是他的快乐。若人生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而活,活着又有何劲? 这一点上他倒是有些理解那于庆隆。人活着若是心中没个念想,没个奔头,很容易连自己是谁也不知了。 于庆隆此时刚写下一些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的字。 他用拼音记下了莫小宁告诉他的那些医药知识。他用拼音字母,却写成了英文的艺术体,所以不懂的人看来就是他拿着小木条在地上没规则地瞎划拉。但其实他是有在写的。 他知道写在地上很快就会被踩没,但他没纸,却要加深印象。 周简儿问道:“那隆哥儿你明天还要接着去找莫家大姐?” 于庆隆说:“嗯。莫大姐也懂很多医药上的知识。莫大夫不收我,我就先跟着莫大姐学,学多少算多少。就算最后莫大夫还是不收我,那我也不白去。嫂子,家里还有啥没忙完的活吗?你告诉我,我来干。” 周简儿道:“那你帮我一起把后院里的萝卜种上吧。” 于庆隆说行。厨房的活他不怎么敢做,一是确实怕做不好浪费了食材,二是小时候原主总被郭红芬打骂,并且多是在厨房,所以心里多少有些阴影,在这事上确实做得不算好。 但地里的活原主是没少干的,特别是家里这后菜园子,这里的一应事记忆里都很清楚。 于庆隆拿了小锄头,接过周简儿给他的种子,刨出一个坑便往里撒两三粒种子。撒完之后埋好,一共四垄,全部种好之后他去取一桶水来,用瓢舀上八分,再往刚种好的种子上浇,浇透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很安静,也没有说过话。周简儿见了,回屋对做针线活的周月华道:“阿爹,我看着小弟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话还是很少。刚在后院里种萝卜,一声都不吭。” 周月华道:“那那天兴许就是被王家的事激的,我就是觉着他与以往不大一样。你觉得没什么变化?” 周简儿说:“要说一点没有倒也不是。小弟往日里吃东西不出声。我听庆家说那都是以往被继奶奶训多了吓的。可近几日他吃啥都有声响,像是不管那些条条道道了。不过这当算好事吧?咱们农户人家又不像那些大门户家的讲究那么多,干啥吃个饭还得弄那么多规矩,生累的。” 周月华把针线活放一边道:“你说的这倒是,许是我想多了。不管怎么说,他能想开总是好的。只是这样天天往莫家跑,你的活就要多了。” 周简儿笑道:“活倒确实是变得多些,但我还挺希望小弟能在莫家多学些啥。我听小弟说他今天还学了三个字呢。这要是学得多了,往后不还能教教我的孩子么?凡事也不能光往坏处想。再说小弟若真学会行医,以后看病啥的都不用找大夫,那也是好事。” “就你机灵。”周月华笑着拍拍儿媳妇的手,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娘,我不多待。我就找庆隆哥儿问两句我就走,我求您了!” “不行!你赶紧跟我回去!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白吴氏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打听庆业的。” “我没有,我……” “秋儿你来了!”于庆隆大声道。 他本来坐在院子里刮锄头上的土,想着收拾好下回再用也方便,就看到门外这娘俩在拉扯。 他赶紧放下锄头过来:“白家婶子,秋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干嘛不让他进来?” 光听到人家说白晚秋在婚事上要听双亲的,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看来多半就是假的。 白晚秋趁机赶紧拨开他娘手臂站到于家门口,转头哀求道:“娘,我就说几句我就走了,您先回吧。” 白吴氏板着脸:“说说说,你说也没用!你父亲说了,你要是想进这个家门,往后他就不认你这个孩子呀!” 白晚秋本来就急得眼圈发红,这会儿眼泪刷的流下来,也不敢反驳却也不想离开,左右为难。 于庆隆说:“婶子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秋哥儿不进我家这个门,他还不能来找我玩儿了?” 白吴氏愣了下。以往他见着于庆隆,于庆隆都是低着头不敢见人的样子,哪像现在,说话看人可一点没有怕模样。 她皱眉道:“找你玩儿,你问他是找你玩儿吗?” 白晚秋不说话。 于庆隆道:“怎么不是找我玩儿?我二哥都去镇上当学徒去了,秋哥儿不找我还能找谁?” “你二哥真去镇上了?” “今天一早就去了。” “娘,您就让我跟庆隆哥儿聊几句,聊几句我就回去。”白晚秋长得小,还是小圆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跟小猫儿似的。 于庆隆都觉得有些不忍心,拍拍他:“婶子您倒是说句话,他到底能不能进来跟我玩一会儿?” 白吴氏虎着脸道:“就一会儿!” 于庆隆二话不说把白晚秋拉进门,边走边说:“我刚种了萝卜我带你去看看。” 白晚秋点点头。 于庆隆把人拉到后菜园:“说吧,你想让我跟我二哥说什么?” 白晚秋擦擦眼泪:“我、我想让你跟庆业哥说,别不要我,我不想嫁到别家去。” 白晚秋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他早上来找我,我父亲不许我出去,还捂着我嘴不让我说话。我怕他生气了,以后都不理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等我二哥回来我跟他说。你家里给你另外说亲了?” “那倒没有。” “那你就别怕。就是我家这个情况你也知道的,你真嫁过来,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成太好的日子,你父亲跟你娘应该也是怕你吃苦。” “可是不能跟庆业哥在一起我连活都不想活了。” “……”好么你个小恋爱脑,还怪可爱的。 于庆隆笑道:“那行,等我二哥来我就这么跟他说。你放心,只要你不变,我想他也不会变的。” 虽然正式相处时间不久,但他觉得于庆业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和担当的人。 白晚秋这才露出点笑脸。可是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关心道:“庆隆哥儿,我听说你昨儿个晕倒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于庆隆说:“好了。昨天就是叫老太太气的。” 这一个“老太太”让白晚秋一愣:“你、你别这么说。万一她听见可又要训你话了。还是小心点,别叫她拿了你的错处。” 于庆隆说:“我怕她做什么?又不吃她的用她的。” 这是什么话…… 白晚秋终于意识到于庆隆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变了好多。他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这样起码少受点欺负。他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他变得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于庆隆问他。 “我、我今儿上午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碰上胡波了。他说于奶奶正找人给你说亲呢,那人好像还、还……” “还什么?” “还是带两个孩子的鳏夫,还酗酒打人。胡波说、说于奶奶想让你给那人做继室。”【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晋江首发第 8 章 “那你跟胡波洗完衣服之后是不是一起回来的?”于庆隆道,“他是不是拦着你不让你来找我?” “隆哥儿你、你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跟你说,你要是来找我,白叔跟白家婶子肯定会更不许你以后跟我家来往了?” “?!” 白晚秋瞪大眼睛看于庆隆,像是不敢置信。 于庆隆笑说:“他还说他会来告诉我一声是不是?” 白晚秋猛点头:“你都知道啦?胡波来找过你。” 于庆隆道:“他根本没来,是你过来找我说我才知道。你来找我也不光是因为我二哥的事,也是想来提醒我这件事对吧?” “嗯。我跟我娘说这事,我娘说胡波才不会来找你。但是胡波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他一定会来知会你一声。我后来还是担心,就问我家对面的刘大娘,她那会儿刚好在院子里筛豆子。她说胡波根本就没往你家这走。我不放心,所以就……” “可是我嫁出去了你才能更快嫁给我二哥。”于庆隆调侃道,“你不想快点成亲?” “那倒是想。可是你好好的一个哥儿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鳏夫,还是带两个孩子的,那样以后该多难过,这可不行。” “也就你这么想。胡波巴不得我嫁给这样的人呢。这小子坏得很,每次都是话说得比谁都漂亮,实际心比谁都黑。” “可是你一直跟他很好,他这次为什么这样?” “他一直都这样,是我以往识人不清。总之你以后也小心着点这个人,他说什么你都要仔细想想,可千万别被他当枪使。” “我知道了。那你也赶紧找家里人商量商量,提前想想办法,可千万别委屈自己。”白晚秋说着拿出一个天青色的荷包来,“还有这个,你帮我交给庆业哥行吗?” “当然可以。绣得真好,自己绣的?”上头是一对小鸳鸯。布料不是什么好布料,但是绣活很不错。 “嗯。”白晚秋耳朵红扑扑的,“那我回去了。” “去吧。” 于庆隆把荷包拿进屋里小心放好,说了白晚秋自己对婚事的看法。至于那个继室老太太的馊主意他是片字没提。一来不想让周月华操心,二来他自己不想嫁,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他弄出去,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周月华跟周简儿听完都心疼白晚秋,也希望他跟于庆业的事情能成。只是想归想,眼下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把他们难住了。先不说把人娶过来要花一笔钱,娶来之后怎么住都是个问题。到了年底大儿媳妇就要生,到时候只会越来越挤。 得想办法把房子扩大些才行。 于庆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扩大房子需要钱,钱从哪来呢?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问题。一到夜里他就很难睡着,被子翻动的时候都会响起沙沙声,那是因为被子里填充的不全是棉花,里头还夹杂了一些平时收集到的微量羽毛,柳絮,还有大量稻草。 这样的夜每过一晚都能把人逼疯。 可他无法对任何人抱怨,只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其他事情上。 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消耗,让自己累到晚上无力去思考。 第二天一早,于庆隆天不亮就起来了。 大哥正提着桶准备去打水,于庆隆见了便道:“大哥,我去打吧。你白天又得出去干活,早上有时间多陪陪我嫂子。” 于庆家道:“不差这一会儿。咱家的水桶大,你提着费劲,大哥去就行。” 于庆隆道:“那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他要用自己的眼亲自看,这水是怎么打起来挑回家的,他自己能不能做。 于庆家想想:“那行,走吧。” 水井在村西边。哥俩背着日出一起往西走。说来也是好笑,古时候由于要天天打水用,所以水井离家近不近都是相亲时对相方的考量。家里离水井近的,那是加分项,更好说媳妇儿。 不过离他们家是真挺远。 于庆隆看到于庆家把木桶放在一个干净的石台上,再推开木制的井盖,把水桶挂好丢下去,之后摇动辘轳提上来,放到石台上再放下另一个水桶。看着倒是挺简单,其实很费力。最难的部分是挑水。于庆隆试了一下,总感觉掌握不好那个平衡。 于庆家笑说:“还是大哥来吧,你小心摔了。” 于庆隆道:“没事大哥,我再练练就能干好。一会儿要是真不行你再换我。” 于庆家只得跟在后面教弟弟要领。 索性于庆隆有原主的一些肌肉记忆,很快上手。难住他的不是技术,是这两桶水真的很重。就像大哥说的,他家水桶大。 于庆隆堪堪提到家,身上出了不少汗。 但他也没在家休息多久,早饭一好他就吃了他那份,又去莫大夫家了。他帮莫大夫家也提了两桶水,之后就开始帮忙扫院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于庆隆也不提拜师的事,来了就帮忙干活。 莫大夫叹气道:“庆隆哥儿,我真的不收徒。” 于庆隆说:“您不收就不收。我先跟莫大姐学学识药。” 莫大夫:“……” 这老实人倔起来果真比那不老实的还难搞! 莫大夫摇头,进屋整理他的医案。 莫小宁道:“他就是怕看见你总想起他以前那个徒弟,你别怕,他不是生你气。” 于庆隆说:“放心吧莫大姐,我知道。没事,早晚有一天师父能明白我的诚意。” 莫小宁点点头。 打这天起,于庆隆就天天来莫家干活。也亏得他是个哥儿,而且以莫大姐的年纪都能做他娘了,他往莫家跑得勤,别人也不会因此而对他说三道四。事实上要不是他惦记拜师,他得叫这位阿姨。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为拜师算是卯足了劲。他早上起来先去给自家挑一回水,再去给莫家挑一回水。 不,挑两回。 莫家用水用得多,一回不够。 挑完之后他帮忙扫院子,帮莫小宁干干活,顺便能学点什么就学点什么。有时他还带莫小宁的儿子梁莫一起玩儿。 梁莫七岁,垂髫之年,却没有同龄孩子那么活泼。这小孩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脸十分白净,是村子里少见的身上没什么补丁的孩子。 或许是莫小宁小时因胎记的事被人多般取笑,她并不怎么让梁莫出门玩。但她会把她认为最好的都给梁莫。 梁莫原本起得比较晚,经常吃了早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 于庆隆见状便给他用小木棍加麻绳绑了一艘小船,还弄了个迷你的辘轳井。 梁莫特别喜欢这两样玩具,很快跟于庆隆变得亲起来,庆隆叔庆隆叔地叫着,于庆隆去哪他就跟到哪。 这天,梁莫起了个大早,想着等于庆隆来取水桶,他要跟着他庆隆叔一起去打水,要不平时他娘不怎么让他出门。 可这天他起来等了一会儿,于庆隆却没来。 “娘,庆隆叔咋还不来?”梁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完失落地撅着小嘴,“我还想跟他去打水呢。”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别急,再等等看。” 莫小宁倒不觉得于庆隆是会突然放弃的人。开始她的确想过于庆隆可能来几天也就坚持不下去了。可后面她发现这孩子有股劲儿,没那么容易打散。再说昨天还好好的,一股不拜成师绝不放弃的样子,今天突然不来是奇怪了些。 她猜还是有什么事。 于庆隆确实叫人绊住了。他今天也是早早起来想着帮家里挑一次水就往莫家走,可挑水回来路过原主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就被继室老太太生的小儿子于大贵给叫住。 “庆隆你等会儿!” “哦,”于庆隆放下水桶:“三叔有事?” “你成天的往老莫家跑什么呢?你一个还未出嫁的哥儿天天往别人家跑,像什么话?这几天老太太正给你张罗婚事,你老实在家待着,别到时候人家又嫌弃你不肯要你。你都这么大了,你再不嫁出去你二哥娶媳妇儿都娶不起,你还不敢紧出门换点彩礼?” 于庆隆道:“我亲二哥都没嫌我在家,三叔你急什么?你要是真有那个好心你不如给我二哥出点彩礼?你好歹是占着‘三叔’的名头呢,就这么疼自己侄子啊?光想当三叔,不想掏好处,这三叔可真好当。” 于大贵万万没想到他敢顶嘴,开门出来指着于庆隆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老赖在家不出门子还不让人说两句了?谁教得你敢跟长辈顶嘴!” 他一喊,于庆隆火气蹭的窜上来了。跟他犟是吧?!他正好有火没处撒! 于庆隆提气,正想骂他个天诛地灭后悔投胎,忽想起这是古代!以孝为先,不孝犯法的古代! 于是他顿时改为哭丧腔,大声控诉:“三叔!三叔啊!您怎么能这样?我这哪里是顶嘴,我这是求您帮我说说情。您说我小的时候,父亲和阿爹起早贪黑的忙,把我放在家里让奶奶照看,奶奶说怕我长得太大不给我饭吃,让我饿瘦一点。她还把家里的活全都让我干,说这样能少长点肉。她一心想着我呢,你怎么就说要把我拿出去换彩礼?!“ 于庆隆扯脖子大喊:”奶奶!奶奶!您快出来看看!三叔他欺负我!他要把我卖了换钱!” 于郭氏一听这是什么屁话?!赶紧出来道:“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哪个说要卖你了?!” 于庆隆看到不光老太太出来,邻居们也都出来了,继续控诉道:“就是我三叔!呜呜呜,奶奶,我小的时候您都担心我长得太大嫁不出去,三叔他现在却要把我卖了换钱花啊!奶奶您可千万不能让他这样做!” 于大贵没想到他这么会演戏,气得心直蹦,指着他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卖了你?我是说让你嫁出去换彩礼钱好给你二哥娶媳妇儿!” 于庆隆道:“可是您说的那个人打人还酗酒,还是个鳏夫!还有两个儿子!呜呜呜呜呜……你们从小就嫌我长得大,三叔您看不上我,您家里的两个小的也看不上我。他们不让我吃饭,打翻我饭碗,还打我,骂我。” 于大贵家里两个儿子,比于庆隆各小一岁和三岁,一个汉子一个哥儿,都是被老太太惯着长大的,哪里容得下于庆隆当众揭他们不是?此时闻言跑过来用力推于庆隆。 于庆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大的他不能打小的他还不能打吗?!他稳住身体冲过去一把推倒于庆发,摁着对方就揍他:“你反了天了!我好歹是你哥哥,你敢推我?看我今儿不收拾你!” 于庆发道:“推的就是你个贱皮子!谁小时候打翻你饭碗了?我打死你!弟,打他!” 于庆财也来扯于庆隆。但于庆隆这几天的水也不是白挑的,而且他本身就不像寻常哥儿那样长得瘦小。 他摁着于庆发一顿输出:“打死我?我看谁先打死谁!” 砰!啪! 老太太跟于大贵哪能容得自家孩子被人打?赶紧过来拉架。但是于庆隆死不撒手!他们一时竟还拉不走他! 于庆发被打得牙都晃了,嗷一声:“于庆隆!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的!” 老太太拉于庆隆:“你给我松手!你个小兔崽子你疯了?!” 于庆隆说:“我是疯了!三叔想把我嫁给一个鳏夫还带俩孩子!还让他儿子欺负我!于庆发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敢不敢?!你不道歉!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我打的就是你个老太太的心头肉! 于庆发实在被他打懵了,急道:“那是奶奶要把你嫁鳏夫!又不是我!” 邻居一听:“于老太太,你真要把庆隆哥儿说给一个鳏夫啊?” 又一人道:“该不会是赵老四吧?” 虽然不是亲奶奶,那也不能这样做吧?好歹小时候也是手底下长大的。再说于庆隆只是长得大些,可模样是好的啊,怎么着也不至于说个老鳏夫,还带俩孩子。 那符合这条件的,这十里八村不就一个家里卖酱的赵老四吗?长得又老又丑,还打人,还有两个顶不是东西的儿子。 老太太哪能直接说是,赶紧辩道:“我没有。” 于庆隆一听:”什么?!于庆发你居然还敢污蔑奶奶?!奶奶没做的事你怪奶奶?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个不孝的东西!” 老太太眼看人越来越多,宝贝孙子眼圈都被打青了,“别打了隆哥儿!没有的事儿!你快放开庆发!” 于庆隆咣咣又揍两下才放开,但他放了这个,却又抱住另一个! 他死死抱住老太太:“呜呜呜奶奶,我就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您对我最好了。” 老太太可烦死他了!猛推他。可她都快六十岁了,力气哪抵得过于庆隆? 于庆隆不撒手:“奶奶您就让我抱一会儿吧,我都好久没有好好抱过您了。” 于大贵看到儿子被打正气不打一处来,见状就去扯于庆隆:“你给我松开!” 于庆隆说:“我不松!我都想奶奶了!” 于庆发被打得红了眼,眼看着于庆隆不针对他了,他哪管他是不是抱着老太太?冲上去用力一拽就要打于庆隆的脸,可于庆隆的脸没打着,他这一拽直接把两个人一起拽倒了! 老太太一个寸劲磕地上,正巧磕了头。她“啊”一声惨叫。于庆隆登时急道:”奶奶!奶奶您没事吧?!于庆发你怎么能这样!奶奶那么疼你你还害她受伤!” 于庆发也懵了。于大贵这时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于庆财没受伤,闻言赶忙去了。 他跑的时候迎面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坐在一辆牛车上,不是他们村的。不过他管不了那许多,直去找莫大夫。 而这一老一少正是方丁满,还有来复诊的方戍。 爷俩离远观战有一会儿了。方戍腰不好没敢凑太近。 方丁满说:“居然有长这么高的哥儿。不过他这三叔一家也真不是东西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方戍说:“您觉得那个哥儿被欺负了?” 方丁满:“难道不是?” 方戍看着于庆隆跪在老太太旁边哭天抢地喊:“奶奶您醒醒!奶奶您快醒醒啊!” 他心想是挺老实,这要是再用力点,老太太的胳膊都能拧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晋江首发第 9 章 于庆隆也没想闹到这一步。可谁让这老太太倒霉?肯定是平时作的孽太多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很快,他就嚎累了,然后干脆两眼一翻又装晕。 有人按他人中,给他疏胸口,还有人把他接过去让他枕在腿上,听声音是他家里人闻讯赶来。 开始周月华吓得着实不轻。可他这次也学聪明了,直接又握住小儿子的手。小儿子轻轻一挠他手心,他就知道这孩子又在装晕。 他暗暗松口气,心疼地看着小儿子嘴角的伤口。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历,也很快调整过来,与邻里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邻居简单说给他听,之后问道:“要把你们家庆隆哥儿说给赵老四这事,庆隆他爹你知道么?” 周月华顿时皱眉头,不悦地看老宅方向:“没有的事。我们家庆隆绝不会说给那样的人家。” 邻居说:“我就说嘛,那是啥样人家啊?家里是有点臭钱,可去了摆明着就是遭罪,料着你也不能让你们家庆隆哥儿去。” 周月华点点头:“简儿,帮阿爹一把,咱们带庆隆回家。” 周简儿道:“阿爹,一会儿莫大夫过来了,还是让莫大夫给看看吧?” 周月华知道小儿子没晕,但大儿媳妇儿说的也对,他如果这会儿把人带走,许是也惹人起疑,再者他又没看到孩子到底是怎么打的,万一真受了伤他又没看到,不好好弄清他心里也着实不安,便又等了一会儿。 外面天冷,他不舍得让孩子躺在地上受冻,便让周简儿扶一把,打算把他先带进邻居屋里。谁知这时儿子却悠悠睁开眼睛。 一睁眼,于庆隆就问:“阿爹,你来了?我奶奶呢?奶奶怎么样?” 他一副着急心痛得不行不行的样子,周月华差点没绷住,轻咳一声硬把笑憋下去:“奶奶被扶进屋了,刚刚醒过来了。” 于庆隆“费力”站起来:“那我也要在这里等等,我要等莫大夫来确认奶奶没事之后我再走。” 邻居都夸他有孝心,于家老三太不是个东西了。 而此时莫大夫跟于庆财也终于从莫家出来了。俩人走了一会儿,看到方戍父子俩。 莫大夫知道早上方戍要过来复诊,昨儿个已经有人来事先跟他说过这事。 可没想到居然又是这么早来,感到诧异的同时,莫大夫与他们商量道:“方老爷,方公子,实在对不住,我这赶着去给人看伤,您二位方便的话再等我一会儿?” 方丁满道:“无妨无妨,您先去忙。” 莫大夫朝院喊:“莫儿!快来请方老爷方公子去屋里坐!” 梁莫平日乖巧,闻言“哎!”一声:“我知道了姥爷,这就来!” 说完推开木门出来,看看方丁满和方戍,走出来一段距离,摊开小手朝自家院里伸:“二位请。” 他姥爷行医,家里时不时便会有人来看病。他虽出门少,见得却多,自然懂得如何应对客人。 方丁满跟方戍瞧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便随梁莫进了院中。 两人没有进屋,因为没看到梁莫的娘,且不好擅自行动。 梁莫便请二人随便坐,去倒了两碗茶水出来。 方戍不敢坐,小心站着,扶着腰。方丁满倒是接过茶水坐到了院子里的长木凳上。 梁莫拿过来的不是多好的茶,就很普通的茶叶,还冲得挺淡。但他这有礼有度的样子却把方丁满看笑了,对方戍道:“你看这孩子多好。你也赶紧成亲,好让为父也早日抱上孙子。” 方戍没反应。 他注意到梁莫给他们倒了茶水之后就去摆弄两个小东西。一样是木船,还有一样,居然是辘轳井。都是很小的玩意儿,做工却十分精致。这手艺,这想法,看得他移不开眼睛,随便应了声:“父亲您说得对。” 方丁满微愣,心说你吃错药了? 再一看儿子往哪挪,他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 他就知道! 方戍问梁莫:“莫儿是吧?你可否告诉我你玩的这两样东西是哪来的?” 梁莫说:“是我庆隆叔叔给我做的。是不是做得很好?” 方戍意外道:“于庆隆?” 梁莫说:“对啊。庆隆叔叔手可巧了。他说以后还可以给我做更多更好玩儿的东西。只做这两样是因为他时间太少了。” 时间太少?!时间太少做得这么好! 方戍想想自家的“篝火笔架”,再想想那个连排笔架,做得时候很兴奋,过两天再看,他自己都觉得丑!跟这个精细程度比,那可实在差远了! 可恨对方怎么就是个哥儿呢?!不然他此刻就能去问问这些都是怎么弄的。 方戍站着瞅半天。要不是腰不给力,他能捶胸顿足。 实在看不过瘾,他慢悠悠蹲下来:“莫儿,这辘轳井可否给我看看?” 梁莫不大想,这可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宝贝。 可是人家是客人,于是他纠结一番说:“可以是可以,可千万不要弄坏了。” 说完他把小辘轳井给了方戍。 方戍看着磨得圆润的边,整齐的编线,还有严丝合缝的对角,心中喜欢得不得了。 他就稀罕这些有趣儿的小玩意儿! 果然,只有那些不拘泥的人才能做得出这些,有这些奇妙的想法!可怎么就是个哥儿呢?! 方戍翻转着看了多次,心里特别想跟梁莫要这辘轳井,但是想想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后来他还是太想要了,便跟梁莫商量:“莫儿,我拿糖跟你换这辘轳井如何?” 梁莫想都不想道:“不换。我想吃糖我娘会给我买的。” 方戍:“……” 这莫大夫家确实是不差口糖钱。但是他也不能找于庆隆给他做一个,那他成什么了? 当然更不能从小孩手里硬抢。 方戍小声问梁莫:“莫儿,那你说这样如何?你让你庆隆叔叔再帮你做一个。到时你再卖给我,我花钱跟你买,你可以用这钱与你庆隆叔叔一起买糖吃,如何?” 梁莫挠挠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庆隆叔叔。” 方戍道:“可以。你很喜欢你庆隆叔叔?” 梁莫道:“那是自然。” 方戍说:“那你一定要保密。刚刚我跟你说的事你只能跟你庆隆叔叔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有人骂你庆隆叔叔,甚至还可能把他关起来,再也不让你看到,知道吗?” 这、这么可怕吗?! 梁莫眼神怯怯的,想想就觉得好危险,凝重地点点头:“好的。” 一大一小蹲在那嘀嘀咕咕。方丁满也想来听听,但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他儿子想跟小孩要那个木玩,又不好意思让人听到。 方戍把玩手里的辘轳井,实在是爱不释手,可蹲久了他的腰也受不了,便把辘轳井还给梁莫,缓缓站起来。 他回到他父亲旁边一起坐着。爷俩一起喝茶。 没多久莫大夫回来了。但让方戍没想到的是于庆隆也在。 于庆隆嘴角有伤,被打破了,但他的眼睛还是跟他第一次看见时那样,乌沉有力。方戍知道,那是股不服输的劲,不是谁都会有的。 可对方是个哥儿,他看见了又能如何?真是让人心急。 莫大夫这时道:“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方公子且先进去躺下。” 方戍道:“不急。您老有事先忙。” 不想收徒弟却把人带过来,怎么看也应该是因为对方受了伤。 果然,莫大夫道:“那我先给这孩子拿个药,很快。” 莫大夫进屋找了个小瓶,叫来梁莫:“莫儿,你去帮你庆隆叔叔擦擦。” 莫儿正问着于庆隆那伤是怎么弄的呢,心里难过得很,闻言赶紧跑过来接过姥爷手里的小瓶去帮于庆隆擦。 于庆隆其实不光嘴角上有伤,背上,手臂上也有。但他只把嘴角上跟手臂上的擦了。原本周月华也要一起跟过来的,他没让,就是怕周月华看见这伤。再说当时还有两桶水,周月华便依他的先回了家。 他没想到方戍居然在这。 方戍跟方戍的爹已经进了屋。 莫儿见院子里就他跟于庆隆俩,小声把刚刚方戍跟他说的话告诉了于庆隆。 他是这么说的:“庆隆叔叔,那位方公子想买你给我做的辘轳井,我说不卖。他说让你再做一个,他买。他还说我们可以用这钱买糖吃。” 于庆隆一听就明白了。但他不知道方戍是认真的还是逗小孩子玩儿。如果是认真的,那他做做手工能换钱当然是好事。他便告诉梁莫:“莫儿,你帮庆隆叔叔一个忙。一会儿你去问一问方公子,他最多能出多少钱买这个辘轳井。千万别让别人听见,不然叔叔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见你了。” 梁莫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保证道:“好的庆隆叔叔,你等我,一会儿我就去问。” 于庆隆心里咚咚跳,可比他打架的时候还紧张。 这可是钱啊! 他穿越过来之后的发家之路难道要从这个角度开启? 他决定先不去给莫家挑水,免得一会儿梁莫问完之后想转述他却不在。 只是今天莫小宁没在,一大早进山采药,院子这几天也被他天天扫着,没什么脏的地方…… 去院子里给菜浇浇水好了! 于庆隆朝屋喊:“师父!园子里的菜浇水了吗?这几天干!没浇我去浇一下吧?” 莫大夫一听头都大了,没应他。 方丁满问道:“莫大夫,那孩子为何叫你‘师父’?” 莫大夫一边给方戍针灸一边说:“嗨,这孩子非要拜我为师,最近天天过来,一天不落。也是个可怜孩子。只是我如今无意收徒,这才僵持着。” “今儿我看他们打起来,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方丁满也是好凑热闹的主,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那样不是物。 “这我可不好说,我当时正在屋里忙着呢,没听见,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是门外那孩子说他三叔要把他卖给一个鳏夫,赵老四您知道吧?他还说他堂弟小时候打翻他饭碗。” “这事咋说呢,那于家老太太是个继室,嫁过来的时候先房留下个孩子就是这庆隆哥儿的父亲。后来他们分了家,对外说是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不够住,正好大房也有意分出去,就分了。可实际上是庆隆哥儿小的时候总在那吃不饱饭,后来被他爹知道了,就搬出去了。哪个当爹的也受不了自家孩子挨饿不是。” “吃不饱饭还能长这么高?那要是吃饱了岂不是得比家戍儿还要高?”方丁满道,“他可太能长了。” “这倒是。”莫大夫笑道,“这十里八村大约也没有哪个哥儿长得他这样大。不过这孩子人不错。原先被他那个继奶奶磋磨得走路总低着头,话也不敢说,我看最近他是想明白了,胆子也大起来。” “怎么没动静了?” 方丁满跟莫大夫正聊着呢,方戍冷不丁道:“他该不会晕倒了吧?!” 方丁满、莫大夫:“……” 虽然也的确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你突然这么紧张人家一个哥儿是怎么个意思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晋江首发第 10 章 方丁满与莫大夫对视一眼,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方才我们进来之前见那孩子与人打架,虽然不算吃亏但也多少是挨了打。我家戍儿素来心善,换成是别人他也得问问的。” 莫大夫笑着给方戍扎好针,坐下来擦擦手道:“肯定是去浇菜了。我不吱声的事他就直接去做。他知道我不同意就会出去拦他。再说莫儿在外面,他要是真有什么事,莫儿早就进来说了。” “那他要是真就这么天天来,您打算收他么?”方丁满问。 “再说吧。缘分这东西,若真是赶到那了也没办法。” 梁莫这时进来对方戍道:“方公子,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你走之前能告诉我一声吗?” 方戍一听,想到于庆隆。他猜肯定是梁莫跟于庆隆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原本他还想着这事要等他下回再来才能有结果,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欣喜道:“好,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梁莫出去,跑到菜园里告诉于庆隆,于庆隆便继续浇地。 等方戍扎完针之后来找梁莫,梁莫就当起了小传声筒。方戍说自己最多能出五十文,梁莫便又跑去告诉于庆隆。 于庆隆当然同意了,那可是五十文!这里一石大米才二百五十文,五十文能买不少粮食呢。 于庆隆这次没让梁莫再去偷偷跟方戍说什么,免得惹人怀疑。他让梁莫等到方戍要走的时候大大方方地问方戍:”方公子,你过几天还来么?” 方戍高兴坏了,喊得特大声:“来!过五日我就来!” 梁莫:“好!一言为定!” 方丁满:“咱们这次拿的不是十日的药?” 方戍:“父亲,莫大夫这针灸管用,我五日过后再来灸一回!” 方丁满狐疑,总觉着不是这么回事。可想了想,儿子针灸完好像是比来时精神了不少,便左右瞅瞅,作贼似的小声问:“那一会儿咱们还去不去找石头?你回回早出门都是带石头回家,为父不能带你去找大的,回去跟你娘没法交待,但可以带你去找点小的偷着带回去。” 方戍说:“不用了父亲,我要早早回去休息。” 他暂时不想找石头,他要把那个辘轳井买回来看看方戍是怎么做的那样好。他得回家整理整理他现有的木料到时候学着复刻一个。 这爷俩走了之后,于庆隆也没等到莫小宁回来,倒是莫大夫给他配了些伤药说:“这个拿回去用,往后可别太冲动。你到底是个哥儿,万一他们一起出来打你你可怎么遭得住?” 于庆隆说:“没办法啊师父,要不这样,他们真要把我嫁给一个老鳏夫。” 莫大夫叹一声:“今天你也别忙了,回去养伤去吧。” 于庆隆点点头,出去又陪梁莫玩了一会儿才要走。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周月华挑着两桶水艰难地走过来。 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好,而且他都说了他没事。 周月华擦擦汗,累得有些喘粗气,因为他用的是自家的水桶,大,装得多,但也是真重。 他把水倒进莫家的水缸里,又拿出一些诊金交给莫大夫说:“莫大夫,劳您老帮我家庆隆好好看看,别让他留了什么暗伤。这孩子嘴紧,有啥难的累的总也不与我说,我怕他……” 莫大夫这次却没收,说道:“诊金就算了。他身上就是些皮肉伤,也不是什么需得费心治的问题。再说他还年轻,养养就能自行恢复,不用担心。” 周月华带于庆隆深深朝莫大夫鞠了一躬:“多谢莫大夫。这段时间庆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谢谢您关照他。这孩子有时候有点轴,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 于庆隆眼里热热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他爸妈离婚之后虽然也都给他生活费,但是很少会抽时间管他。 后来他大了,也不需要了,但是有些感情,可能孩子一辈子都是需要的吧。 于庆隆赶紧吸了吸鼻子,笑说:“阿爹,我在这挺懂事,也不惹祸。” 周月华疼爱地摸摸小儿子的头。 莫大夫道:“他说的对。他到这就是埋头干活,也不惹麻烦。算了,既然他就是想学,那我便收下他。不过庆隆,我丑话说在前头,救死扶伤不是小事,做了便要认真做,学也要认真学,可马虎不得。” 于庆隆愣了下,紧接着便跪下来:“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他拿出备战高考的劲儿来,不信学不成! 不就是入门晚点么?大不了多干。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娱乐。 莫大夫把人扶起来:“好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再过来。但别来得那么早。你还未生养过,早上睡足些对身体大有好处。” 于庆隆尴尬地笑笑,心想他怎么可能生养…… 先不说有没有人要跟他在一起的问题,就说他自己,这里医疗环境这么差,他又并没有适应自己的生育身份,怎么可能生? 这事他便含糊过去了。之后周月华提到拜师宴的事,莫大夫道:“用不着那些。尊师重道不在这点仪式上,他能好好活着好好学,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于庆隆重新跪下来拜了拜莫大夫:“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您学。” 回去之前,于庆隆又跑去挑了一次水。 他后背上的伤确实疼,但是架扁担的地方不在一处,忍忍也就过去了。原本莫大夫跟周月华都不同意,周月华路上跟于庆隆争好几次,于庆隆却道:“阿爹,我没事。这不是梁大哥出门没在家嘛,等他回来了我就不管这些事了。” 周月华心疼道:“一会儿回去爹再好好看看。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说万一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于庆隆说:“我知道二叔二婶他们进城了没在家,所以才那样的。阿爹,我不想嫁给一个老鳏夫。” 周月华发誓一般道:“你放心,只要阿爹活着一天,绝不让你嫁给那样的人,你父亲也不会答应。咱们都已经分家出来了,这家不用他们当。” 于庆隆重重点头,回家之后却也没歇着。 他还想着那五十文钱的事。他决定做一个辘轳井,再想想别的有趣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也被那个方戍相中。 日落时分于大有跟于庆家回家,路上已经听说了于庆隆打架。父子俩紧跑着回来的。见着小儿子/小弟精神还行,就是嘴角破了皮,稍稍松口气。 于大有道:“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跟父亲说,父亲去找他们。你不能再这样莽撞。他们二房三房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真像你阿爹说的把你打坏了,你让你阿爹怎么办?” 于庆隆道:“知道了父亲。我就是不想嫁给那样的人。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孝顺老太太,她还哪好意思办这事?不怕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于庆家道:“要我说小弟这事办得好。虽然吃了点伤,但就像他说的,老太太但凡要点名声肯定不会再把小弟说给那人。只可惜当时我和二弟都没在,不然好好收拾收拾于庆发跟于庆财这两个混账。” 周简儿笑道:“还好你没在,你要是在怕不是要打死他俩。今儿隆哥儿下手可不轻,打得解气着呢。” 于庆隆轻咳一声。 他在现代学过九年跆拳道,打架这事,那倒也确实是会一些。 于家老宅—— 一屋子两个“哎哟哎哟”声,这边老太太“哎哟”完,那边于庆发“哎哟”,一个说头疼,一说个脸疼脖子疼牙疼哪哪都疼。 于庆发那颗牙到底还是掉下来了,可见当时被打得有多重。说一句鼻轻脸肿一点都不为过。 于庆发的娘叫张宝丹,看儿子的脸肿得像猪头,气得脸色发青:“庆隆这个小贱种,看我下回看见他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这哪里有个哥儿的样啊?婆婆,您可赶紧找人把他给嫁出去吧,这就是个祸精!” 郭红芬脑子晕,一听他们埋怨个不停更晕。她是心疼她孙子,可是她现在自己也疼。 于大贵道:“不行!这事儿非得想办法给他办成不可。我还就得让这小兔崽子嫁给那赵老四!” 于大富道:“老三你可快歇了这心思。那赵老四是个什么人?真要是让庆隆哥儿嫁过去,那咱们家名声还要不要了?现在可满村的人都说庆隆哥儿孝顺,你们三房不是个东西。” 于大贵道:“名声名声,就你们家庆喜读书,现在你讲究起名声了,以往你可没这么说。反正我不管,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宝丹道:“我也咽不下!看把我儿打的。” 都没个人样了! 哪个当娘的看着能咽下这口气?可恨她早早去地上干活没在家!老太太还不让她去找大房! 于大富道:“那谁叫庆发先撞过去的?他先撞他就不占理。他本身就是小的,孝悌孝悌,平时教他别那么冲动都是喂了狗了?现在外面都说庆隆哥儿孝顺,你们还想把他往火坑里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们要是真把庆隆哥儿说给赵老四,别说外人,就是我也不能答应。现在庆喜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万一有丁点儿差池,你们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那就让我家庆发凭白吃这个亏?!”张宝丹道,“我不干!” “这亏也不白吃吧?”二房媳妇儿叶美花看了于大贵一眼道,“那赵老四怎么知道隆哥儿的?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三叔跟他有些交情。这要说三叔没从赵老四那得点好处,我可不信。” “大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哦,你们家庆喜现在要有出息了,念了书,还找了有名的先生,你就不把我们三房当回事了是吧?” “我可没这样说。” “你没这样说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管!”张宝丹朝老太太道,“婆婆,您可得给庆发作主。您不能偏心。庆喜去城里念书,您偷着给二嫂拿钱您别以为我不知道。庆发不想念,我没这个福气,可您老也不能胳膊肘只朝一处拐。这次的事您说什么也得给大房一个教训!特别是于庆隆!” “教训教训,都闹成这样我还怎么给他教训?我都说了这事我办妥之前你们谁也别说出去。老三倒好,欠着嘴生生就给说出来了。” “娘,我可没说。”于大贵道,“您老可别冤枉我,我当时就说您在给他说亲,可提都没提赵老四的事,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那不可能!庆隆哪会自己往赵老四身上猜?他肯定提前知道。”老太太奇道,“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明明就咱们自家人知道。”她原是想暗中让这事生米煮成熟饭,让大房知道了也有苦说不出,只能把人嫁出去。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可别看我们二房,”叶美花道,“这段时间我们可都没在村里。” “我们三房是在村里可我们也没说啊。”于大贵道,“真是见了鬼了。” 没人注意到于庆发听了这话低垂着头。 他之前跟胡波说过这事,难道是胡波说出去的? 没道理啊,胡波跟于庆隆都闹掰了,怎么可能会去告诉于庆隆? 不过是不是的,他也不能说,不然他可没法解释他跟胡波私下里偷偷见面的事。 但有一点他父母说得没错,绝对要给于庆隆一个教训! 于庆隆不是不想嫁给赵老四那样的人?他就不信把于庆隆扒光了扔在赵老四炕上,于庆隆还能不嫁! 于庆发瞪着土墙,一想到自己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就恨得牙痒痒!【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晋江首发第 11 章 第二天天一亮,于庆发就起了。他捂着鼻子拎了桶粪水,就等着于庆隆路过的时候泼他。可他左等右等,于庆隆都没来,大房其他人也没出现。 他白等了,后来还被他二伯骂了一顿。 但他没说什么,顶着鬼似的一张脸又回了屋子。 而于庆隆早就已经到了莫大夫家。他要自己去,家里人都不放心,便让他大哥去挑水顺便送他,所以他反而比平时更早地到了莫大夫家里。 他照常扫了院子,之后便开始跟莫大夫学习。莫大夫教梁莫识字,顺便教他。 他跟梁莫一起背“人之初、性本善”…… 梁莫都会背一半了! 莫大夫教他从《三字经》开始也不全都因为这里的孩子启蒙就先读这书,还因为梁莫会背。莫大夫忙的时候梁莫能教他,监督他学习。 离谱。 但事实就是,《三字经》上的字他都认得,但他真的背不出全文。背就背吧,反正一天也不会让他背太多。 于是从这天起,莫家院子里经常能听见一大一小背《三字经》的声音,一个还有点奶里奶气。一个相比之下就有一点粗声粗气的。 于庆隆一天背一百字,背完就去看书对应实物认药,通常是于小莫教他这课。至于其他的医理方面的知识,莫大夫还没怎么开始教,莫大夫希望他学会一些字之后听了能自己做笔记,这样才学得牢。他也比较认可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按这学起来。 他每天都来学一上午,中午就回去。到家吃饭之后他会复习一下上午学的知识,然后帮家里干干活,有脏衣服就去洗洗,要不然浇浇菜,扫扫院子。他不挑活,能干的他都干。干差不多了就开始做手工。 说起来还真亏了这家里有个学木工的,他给梁莫做的那小船跟辘轳井有好些是他二哥从木工工房拿回家的边角料,让他用了一些。不然就光凭捡的树枝,没处理过,可做不出那样精细的小玩意儿。 这天于庆业从镇上回来,就看到于庆隆在摆弄他拿来的几根木条,问道:“小弟你怎么也摆弄起这些来了?” 于庆隆说:“二哥,我拿你带回家的木料做了点小东西,不打紧吧?” 于庆业说:“不打紧,以往不是告诉过你么?都是些做大件剩下的,拿来原本也是要给家里能用上的时候用上。你看着什么喜欢的随便拿,这回二哥又背回来点。” 单程二十多里路,可不近,于庆业是真的背回来的。但于庆隆看到了,有好些确实是不错。他二哥这回回来还带来一批新的木筷子,看上去质量也很好。原木无漆,环保健康。 于庆隆看了会儿,忽然一拍头:“瞧我,忘了重要的事了。” 他去把白晚秋托他给于庆业的小荷包拿出来:“秋哥儿给的。他说你去镇上那日去找他,他父亲捂着他嘴不让他出声还拦着,他才没能出去见你。他还让你别不要他,说无论如何都会等你。” 于庆业极为爱惜地抚了抚荷包,像是轻轻抚摸爱人的脸那样仔细。 于庆隆以为他会很高兴,但这位平日里格外活泼的人却只是看着荷包,即没笑,也没哭。这人摸了半天长叹一声,便把它收起来。 “二哥有心事?” “没有。”于庆业说,“对了,我来的路上听说你跟于庆发打起来,你伤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都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往后也别怕。真要有什么事还有大哥二哥呢。”于庆业拍拍弟弟的肩,“不过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嗯,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对了,要不要我找个机会叫秋哥儿来家里坐会儿?” “别,让人知道传出去对他不好。我先去放东西,你先自己玩儿。” 于庆隆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但他直觉于庆业有事。 于庆业去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洗衣盆,之后找了点吃的随便对付一口。吃完他坐到后菜园子里的石墩子上又拿出白晚秋送他的那枚荷包。 他打开看看里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香料,而是一块很小的手帕,一展开,上面是一对小鱼。两条鱼在水中嬉戏,团成了一个圆。 他一看心里便像有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可偏生这石头缝里还淌着蜜,他一面觉得沉重,一面又觉得甜,实在舍不得把他拿掉。 那日他去找白晚秋,的确没与他说上半句话。可后来他没走多远,白晚秋的父亲白立山便赶过来与他说,就再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如果他能体面些把白晚秋迎进门,再让白晚秋有个单独遮风挡雨的住所,那他们就认了这门亲。 否则他们就要给白晚秋另说亲事。 三个月,他目前还在跟师父学手艺,最快也要再过一年才可出师,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工房那边供吃供住已经难得,他们要是能额外做点有用的物件卖,兴许能分个三五文,但这种时候极少。 可若是按白立山说的,给白晚秋一个体面些的婚礼,那他起码要有五两银子才够。 五两银子,那就是五千文,三个月,他上哪能弄这么多钱?可是不弄到,白晚秋就不能嫁他了。 如果说白晚秋心里不钟意他,兴许他还没这么难受。可白晚秋也想跟他在一起。他们是从小订的亲事,他八岁那年就知道白晚秋长大要给他做夫郞,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事还会有别的可能。 前院小柴屋里。于庆隆想着把自己做的东西拿给于庆业看看,问他点事,结果左等右等这二哥也没见回来,他便拿着东西来到后院:“二哥,怎么坐这发呆?” 于庆业把小鱼手帕收起来:“没事,你有事找二哥?” 于庆隆道:“我想让你帮我看样东西,看看能不能拿到镇子上去卖。” 于庆业看到小弟手里拿了个东西,还是会动的,便道:“我瞧瞧。” 于庆隆用小木条弄了个小水车。 至于方戍想要的小辘轳井,他已经做好了,只不过昨天上午就拿到了莫家。他担心万一方戍提前过来,他又没在,那也不好让人家放下钱没东西可拿。他跟梁莫说好了,梁莫记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 虽然让个小孩子帮忙实在有些不应该,但这会儿也没办法。 于庆隆想着这“生意”要是能长期做,他再找他师父帮忙。 “你见过这种水车?”于庆业拿到弟弟做的,略诧异地问道。 “这个啊,”于庆隆顿了下,“之前在我师父那翻书的时候无意中见着的,有这么个东西,我觉得挺好玩儿,回家试试做了做。二哥你说这能卖钱吗?” “恐怕不容易。”于庆业道,“做得倒是精细。可咱们镇子上人也不很多,大伙有点钱要么攒着,要么拿去买肉吃了。真有闲钱能买得起玩物的都是大户人家。但大户人家且不说没几家,就是有,也都说玩物丧志,多半不会买这些。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卖这个?” “就是想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赚些钱。我也想帮家里分担一些。”夜里那被子动不动就唰唰唰他听着都心烦更别提好好睡觉了。还有最重要的是饮食,每天不是粥就是面汤之类的,鸡蛋都不是能天天吃的东西,肉就更是不用说,他来了半个多月了目前还一点肉腥的味道都没闻着过。 “或许可以试试往这上面弄些吉祥话。” “吉祥话?”于庆隆瞅瞅手里的东西,“倒是行,可写什么呢?” “写可不行,得刻上去。这我倒是能做,可我不识字,而且也不知道刻什么好。” 他们常说的“多子多福”“长命百岁”“福如东海”之类的,他都不会写。 于庆隆说:“这好办,明儿我去问问我师父,让他教我。我再把他写的拿回来,到时候二哥你照着刻。都不用多了,这一个小东西能卖个十文钱,咱们不也就是出个力气和时间么?也没多少本钱。” 这真的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低成本小买卖了。还亏得他爷爷奶奶心疼他小时候就跟父母分开,没得到什么父爱母爱,所以给他报了各种兴趣班,还总给他买各种各样的玩具玩儿。他小时候玩儿,大点了就开始拆,好多玩具他都知道它们的结构跟玩儿法。 于庆业现在也是想赚钱想得发狂,便说道:“那行。你明儿去找莫大夫问,问完回来二哥把字刻上。至于刻什么你也问问莫大夫吧。” 于庆隆说行,第二天又早早地赶去莫大夫家。 马上要入夏,天亮得越来越快,树上的叶子也比他刚来时绿了不少,地里已经可以看到黄豆发芽。 于庆隆随手撸了把柳树叶子,想到今天就是方戍这个大金主要来的日子,他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不少。 他用一块灰色的布包了水车带过来,想着万一方戍也喜欢,没准还能多卖些钱。 结果路上又听到烦人叫声。 “于庆隆,你去哪?” 是胡波。 于庆隆懒得理这号人,只朝对方做个鬼脸就直接越过去了。把胡波气的在后面叫他好几回。 于庆隆头都没回,到莫大夫家一看,牛车果然在! 于庆隆激动得不行,但其实方戍比他还激动。 两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却没有出声,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便转过头。 方戍这五天躺在炕上度日如年,就想着拿到小辘轳井。今天天蒙蒙亮他就赶着牛车过来了。两村其实也就隔着三里地,不远,可着实把他急得不轻。 事实上他已经拿到于庆隆做的辘轳井。但他没急着走,一来确实要再针灸一次,二来他有些事想问问于庆隆。 刚好于庆隆也有事想问问他。只是他俩这身份实在是没办法清天白日的想聊啥就聊啥。这要搞不好不光他得被喷脏水,就连家里人跟莫大夫一家都得被连累。 心里都正急着呢,莫小宁出来了。于庆隆道:“莫大姐,能帮我个忙吗?” 莫小宁:“你说。” 于庆隆把布包交给莫小宁:“我跟我二哥弄了个小东西,想着往上面写些什么吉祥话好。但我认字没几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方秀才啊?” 莫小宁说:“这有啥不能?你去跟莫儿读书吧。我帮你问。” 于庆隆点点头,看看方戍。这时梁莫过来悄悄拉住他的手:“庆隆叔叔,跟我来。” 于庆隆跟梁莫去了通往后院的夹道间。 这里放着几个鸡窝。梁莫窝着小手在嘴边,悄声说:“方叔叔放这里五十文钱,说是给你的。” 于庆隆趁着无人注意往下一摸,还真有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一袋铜钱! 他赶紧收进怀,心空空直蹦。刚穿来时的紧张程度也不过如此了。 他小声道:“谢谢莫儿。下次叔叔来给你带好吃的。” 梁莫笑说:“不用了庆隆叔,今天方叔叔已经给我带好吃的了,你看!” 他腰上挂着小木罐,里头是燕麦糖,上面还粘着芝麻粒,看着都香。 梁莫给于庆隆倒出来一颗:“庆隆叔叔你也吃。” 于庆隆没客气,接过来放进嘴里,甜得他想哭。 多久没吃零食了! 于庆隆拍拍梁莫的头:“谢谢莫儿,你帮叔叔大忙了。” 他也是时候想想以后怎么才能更好地跟方秀才沟通。他不能总让一个孩子帮忙,这实在有点不像话。 梁莫这时道:“对了庆隆叔叔,方叔叔还说,你要是还有好玩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给他看看。他要是有喜欢的他还买。” 于庆隆:“!!!”活菩萨呀! 老天有眼,像这样的人就该长得帅,就该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就该家有千亩良田! 谁说要打死?谁敢打死方戍他打死谁! 这就是他的财神爷! 方戍这会儿也很激动。原因无他,莫小宁给他看的那个小水车他也喜欢死了!他也想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晋江首发第 12 章 方戍想不通,于庆隆做的东西怎么都这么有趣呢? 他去过镇上多回,县里,府城,甚至省城也不是没去过,可他都没看到有这些小东西卖。 这些小东西,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家嫌玩物丧志。可在他看来,做这些本身就是极为修心养性的过程,怎么就是不好的呢? 他可太喜欢了!真是恨不得把于庆隆拉过来求他教自己怎么做。 偏偏于庆隆是个哥儿。 方戍拿着小水车,对莫小宁道:“莫大姐,可否劳你帮我问问这位小哥儿,此物卖不卖?我瞧着有趣得很。” 莫小宁说:“可以倒是可以,可方公子想出多少钱买呢?” 方戍说:“五十文吧。” 莫小宁心想这么一个小东西要这么贵!可再细瞅瞅,确实做得有趣。那小水斗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看样子放了水还真能转动,她往回去县城走亲戚时见过这水车。 可五十文还是太贵了些。五十文可以买两斗米呢。莫小宁一边心想一边去问于庆隆,这小水车卖不卖。于庆隆想都不想就说卖,让莫小宁帮忙转告方戍一声。 后来这小水车也归了方戍,于庆隆又得了五十文钱。 这一下他就有了一百文巨款! 然而莫小宁问水车卖不卖的事,却把于庆隆托他问的要往上头刻什么字的事给忘了。她又来找方戍问。 方戍说:“不知这位于家小哥儿有什么要求。” 莫小宁哪知道有什么要求?想着再去问问于庆隆。后来一想这也太麻烦了,便道:“我人就在这呢,我父亲和孩子也在,又没叫你们二人私下里相处,直接问便好。” 于是方戍去屋里针灸,于庆隆拿个板凳坐在屋外。 于庆隆说想刻些吉祥话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拿到镇上去卖。方戍想了想便道:“那小哥儿或许可以建议你兄长刻长‘细水长流,越转越有’这八个字。” ……会不会太土了点? 于庆隆感觉这不该是秀才想到的,毕竟放这个时代来看这话怎么都有点太庸俗了些。 “可是这样写,那些贵人们会买么?”他问。 “不是要卖给贵人。”方戍道,“<易经>有云,遇水则发,以水为财,水乃是财富的象征。那些做生意的人最是喜爱这些。所以水车上刻这几个字寓意招财,方可好卖。你卖的便是求财的人。”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于庆隆一下就通了,觉得秀才的脑袋果然有点料! 他忽然发现方戍这家伙的思想还挺灵活,并没有只顾着之乎者也而忘了现实生活的那种迂腐。 于庆隆道:“多谢方公子。那方公子你又不做生意,你买这小水车,会往上面写什么?” 方戍趴在小床上,被扎得跟刺猬似的,今天连头顶都扎针了。他这几天天天惦记小辘轳井都没睡好,头疼,莫大夫便在他头上也施了针。 他顶着一头的“刺”,思索片刻道:“若是我,便刻上‘水木相遇,福泽有余’吧。” 莫大夫施完针原本在配药,闻言转头瞅了方戍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奇怪,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于庆隆倒是没想太多。福泽有余嘛,自然是好的,没准人方秀才的理想就是这么朴实呢。 他让师父帮忙把这几个字写下来,不然他二哥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刻。莫大夫却说:“还是一会儿等方公子取了针让方公子写吧,他的字可比我的字要好得多。” 人家木匠师傅刻字也是要看原字照样刻的,可不是什么字看了都能把字变好看了再刻。 于庆隆觉得师父说得在理,便又道:“方公子,你若是喜欢这些小木摆件,往后我二哥或许可以与你见上一见。他见你更便宜些。你若是不方便来,让他去找你也可。” 就几里地的路程,要是能赚钱,他二哥肯定也不会吝惜这点腿脚。 方戍却道:“唉,可不敢。让我娘知道我买这些,她还不把我劈了当柴烧?不可不可。莫大夫,也劳您千万别让我娘知道这些事,不然我可要惨了。” 莫大夫笑说:“好,我谁都不说。” 于庆隆便也不再跟方戍聊。虽然有他师父和莫大姐在,但说多了总归不好。 他继续跟梁莫背三字经,学字。 纸笔太贵,他们就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写,写完一遍抹去再写,这就是个天然的书画场。如果莫大姐有什么需要帮忙,他也仍然会搭把手帮她。 约过了一个时辰,方戍就治疗完了。 他拎着于庆隆拿过来的布包坐上牛车,有心想再跟于庆隆说两句,又实在是觉得不方便,便作罢。 只是越想越觉得惋惜,怎么就是个哥儿呢?若是个汉子,他不就可以与他结为莫逆了? 唉!果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方戍的心情是悲喜交织的。一看到布包里的东西他就欢喜得不得了。再一想于庆隆是个哥儿,他又觉得这事儿怎么这么不巧,实在是让人伤心。 他慢吞吞赶着牛车往村外走,胡波却注意到,这个人怀里抱的东西实在眼熟。那布包,那补丁,看起来就是于庆隆早上拿过的,怎么就到了这人手里? 好个于庆隆,说不出门子,偷偷在莫大夫家见汉子!这贱人怎么敢? 胡波气得直哆嗦。他虽然没与方戍说过话,可他认得。他二姑家就住在下溪村,他去二姑家里时远远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与其他几个汉子站在一块儿聊着什么,他一眼看过去,眼里便只剩下这个人了。 对方模样俊俏,学识又那么高,家里条件还好,哪个哥儿看了不想嫁呢? 可对方一直没有说亲。有人说这是等着以后考得更高功名之后说个门当户对的,也有人说这方秀才喜欢的是姑娘不是哥儿。 他心里暗暗苦闷,知道自己想嫁给方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方戍没订亲,他又难免幻想自己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做了秀才家的夫郞。 可谁曾想看到这一幕! 于庆隆几斤几两的骨头,敢与这人接触! 胡波恨得牙根痒痒。那日于庆隆跟于庆发打起来的事他其实知道。但那天他没有出院子。他就怕于庆发那直愣子不小心把他俩见过面的事情说出来,再害了他名声。所以他是后来才听说,那天方秀才跟方父好像来过他们村。 若是早知道,他也去莫大夫家了! 胡波眼瞅着那辆牛车越赶越远,那灰布包越来越碍眼,他忽然生出一股虎胆,快步朝着牛车所赶的方向拼命奔过去。 他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办,一刻不敢停。他跑过牛车,也没有回头,像一阵风越过方戍。 方戍还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胡波一直向前,直跑到差不多比方戍的牛车还要远个十余米的时候,他忽然“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胡波捂着脚:“啊!好疼啊!” 方戍:“……”这一瞅就是个哥儿!他可不能与对方有什么牵扯! 可万一是真的伤了呢? 方戍忽然想起几日前于庆隆那一阵哭天抢地,于是一脸震惊道:“这位小哥儿你快起!你腿下有只毒蝎子!” 胡波哪里会想到这种情况?吓得蹭一下蹦起来:“哪呢哪呢?” 方戍:“……”果然话本子里讲的都是真的。这种突然在俊秀才面前倒下来喊疼喊委屈的,都是“妖精”! 真正在陌生人跟前摔了一跤的只会觉着闹了笑话,脸上抹不开,哪会第一时间想着让陌生人知道自己多疼?又不是什么大伤,不过是扭个脚,坚强点自己就慢慢走回去了。实在是疼,那也是一边觉着不好意思,一边求助的,哪里像这人? 不说远的,就说于庆隆,那日打架也没少挨打,不也没喊过一声疼么? 眼前这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哥儿! 方秀才赶紧拍拍自家黄牛,躲瘟疫似地说:“咸蛋黄,快走快走!” 黄牛“哞~”一声,加快了一点点速度,但仍然是慢悠悠的。看起来只有车上的秀才很急。他一面死死看住自己的小木玩,一面猛催黄牛走快点。 胡波:“……” 胡波又气又臊,知道自己被识破,面上挂不住,便瞅瞅周围。他见没人,扬声问道:“你、你与于庆隆是什么关系?” 方秀才听到“于庆隆”三个字本能地多了几分小心,干脆没回这问题,径直赶着牛车走了。 他边赶牛边说:“咸蛋黄,隔壁王奶奶家的小蛋清虽好,可你不能偷偷地去见它听到没有?咱可不能做一头不知廉耻的牛!” 胡波再蠢也知道这是指桑骂槐了。气得脸上一阵青红交错。 而方秀才赶着车,却没有回家。他去了好友那儿,有个问题想听听这位友人的想法。 这位好友与他同村,名叫武胜,表字长捷,是个铁匠。家里三代都是打铁为生的,在镇上还有个铺面,过得也算有盈余。 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个喜欢木头石头,一个喜欢铁锭铜锭。 武胜经常打铁,长得虽不比方戍高,一身肌肉却精壮显眼。他正光着膀子在打铁呢,就听到一声熟悉的牛叫声。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活,便去端了热碗茶出来放到一边的方桌上:“你家喊蛋黄一喊我就知道你来了。” 方戍到了好友家也不客气,知道白天家里多半只有武胜在,便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以袖抹了抹嘴道:“长捷,我现有一事愁得很,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啥事?”武胜也给自己搞了碗茶喝,不过他喝的是凉茶,他坐到方戍旁边说,“你说来我听听。”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吧?” “没。我父亲和我大哥在铺子里。我娘去地里间苗去了。” “那就好。”方戍点点头,可仍是很小声,“我遇了个有趣的人,特别会做些木玩,他做的东西我都没见过。” “那你就与对方结识一下,让他教教你好了。” “可问题是,对方是个哥儿啊!” “成亲了?” “那倒没有。” “长得如何?” “你问这做什么?” “问你你答便是。” “唔……好看。至少我觉着好看。” 于庆隆不是寻常人眼里的漂亮哥儿,但他觉得很漂亮。这种漂亮无关性别,是一种看不见而能感受到,结结实实的,敢与万物搏生机的美。 他觉得于庆隆跟这里的人都不大一样,可他也说不清具体是如何不一样。 “那还不简单?”武胜笑说,“你把他娶进门作夫郞不就得了?让他天天给你做木玩都行。” “?!!” 这、这怎么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晋江首发第 13 章 方戍觉得武胜的建议实在是说不通,可他听了这建议,心里却又像长了草一般,有点风吹他就意摇神动。 于庆隆是个哥儿,还是个他觉得长得很好看的哥儿。最最重要的是,于庆隆会做他很喜欢的小玩意儿。 可是这样也不能就把人家说来结亲。万一对方并无此意呢?再说他对于庆隆也不是男子对女子,或者汉子对哥儿的那种喜欢,贸然去说亲,若合不来可如何是好?合不来还是其一,若招了厌恶怎么办? “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武胜说,“你继续花钱从他手里买。只不过他是个哥儿,早晚要嫁人的,以后他嫁了人,人家汉子还让不让他再把东西卖给你可就不好说了。” “……” 方戍想起那日于家三叔要把于庆隆嫁给赵老四的事,脸黑得像煤炭。 再怎么说于庆隆也不至于说个赵老四那样的人,那哪是个人?分明就是畜生。 只是要让他娶夫郎,娶于庆隆,他母亲会同意么…… 回家之后,方戍好几次转悠到方吴氏跟前。 方吴氏正准备烙饼,叫他晃来晃去晃得头晕,嫌弃道:“干啥走来走去?腰是好利索了?你赶紧给我老实躺着去!” 方戍张张嘴,想问问能不能去于庆隆家提亲。可是又一想,算了这事实在太轻率冒进。 于是他又折回自己屋里。 过会儿他又回来:“娘您要烙什么饼?” 方吴氏说:“糖饼,你不是最爱吃这?” 方戍点点头:“谢谢娘。” 说起来之前给于庆隆的糖饼,好像于庆隆也很喜欢吃,拿到手没多久就吃了。 这要是个汉子,必然是他知音啊。 此时于庆隆还不知道就因为两个木玩,方戍都开始考虑到他家提亲的问题了。他还在为一百文钱的事感到高兴。 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跟家里人实话实说,到时候把钱交家里一份,他自己也留一些备用。 他不会留太多,留个二十文就行。 下午,于庆隆正往家里走,忽然又听到胡波叫他:“于庆隆你给我站住!” 口气凶得很,这下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于庆隆转头上下打量胡波。居然还敢跟他叫嚣,这是没瞧见他日前揍于庆发? 胡波道:“看什么看!你可真是会装模作样。平时不声不响,其实比谁都不要脸!你偷偷给邻村的方秀才送东西!我都看见了!” 于庆隆失笑:“你都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是你一个人看见了,还是跟别的谁一起看见了?要是你一个人的话那你才是不要脸吧?我跟他可没什么,他来莫大夫家治伤我师父和莫大姐可都在场。倒是你私下偷偷去看个汉子拿了什么东西你还有脸来说我呢?没脑子的玩意儿。” “你、你骂谁没脑子?!” “谁没脑子我骂谁!我告诉你胡波,你别以为你个子不高力气不大没有脑子爱说坏话我就不敢揍你!你以后少动些歪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于庆隆嘎蹦脆地说完扭头要往家走。 胡波去拉他,他一甩胳膊直接甩得胡波一个趔趄。胡波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他想不通!于庆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明明他以往说什么这傻子都听!真是活见鬼了! 胡波越想越不甘心,往于家老宅方向跑过去。他要去跟于庆发说! 与此同时,于庆隆回到家,简单向家里说明情况。他重点讲是方戍来莫大夫家里看病,偶然看到梁莫的玩具想买下来,知道那是他做的之后才有了这赚钱的事。但他们并没有私下接触过,莫大夫和莫小宁也知情。 他回来之前也确实跟莫大夫和莫小宁坦白了之前托梁莫帮忙的事。莫大夫跟莫小宁听了倒也没责怪,只对他说以后要更小心。 “那这钱真的能收么?”周月华双手托着铜钱,怪拘谨,“这可是秀才老爷的钱呢。” “没事,他就是学习好些,您也不用这么怕他。都是人,他也没长三头六臂。”于庆隆说,“您就收着吧。不过阿爹,我自己留了二十文。我以后若是遇上些有用的东西可能要买。” “成,这原也是你赚的。”周月华总体还是高兴,笑说,“那阿爹收下了?” “嗯,您收着。若是往后能再赚,我再给您。” “那字还用刻吗?”于庆业问。 “刻啊二哥。方公子说了些我原先不知道的东西,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不过这事咱们可谁都不能往外说,不然这钱怕就再也没得赚了。” “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主意?”于大有问道。他这小儿子素来安静少语,做什么事都很小心,可最近变得格外大胆,说得也比以往多得多。 “父亲,我不是突然有这么多主意,是以往有主意却害怕所以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做。现在敢了,反正被王家退亲这么大的事我都经过了,我还有好什么好怕的?” 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哥儿或者一个姑娘来说,被退亲绝对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意味着以后来说亲的都可能降三等。家里的兄弟姐妹甚至都要受牵扯。 王家那几个缺德鬼,那可不是一般歹毒了。 于大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不止他觉得怪,家里其他人也觉得。但孩子还是那个孩子,跟他们也越来越亲近,以往的事也都记得,也没有害过他们,所以他们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其他可能。 听说若是被些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那人是会变得,而且还会害人,可自家孩子并没有。 于庆家这时笑道:“这变得好,以后小弟没准要成小财主了。” 周简儿说:“小弟以后只管忙你的,家里的活不用你干,我慢慢弄就行。” 于庆隆说:“那不能,该帮的忙我还是得帮。嫂子你得当心身体。”说完他从矮凳上坐起来:“二哥,咱们再去趟柴房看看。我今天有些新的想法,但我自己做不了,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我。” 只要是能赚钱且是正当的事,于庆业现在是无不能做。他想着,即使他最后还是无法娶到白晚秋,起码家里的生活也会好些。于是他赶紧起身跟上弟弟。 于庆隆决定做个更大的水车,就按方戍说的那样,能被做生意的老板看上的那种招财水车。上面最好不光有木质区,还有石头底基。如果能再弄个假山造景,上头弄点绿植,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样做起来就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肯定搞不定。 不说别的,他想先把想法画出来,都没个纸笔可用。 于庆隆不禁想到了爷爷奶奶。 小时候他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总是尽可能多陪伴他,还给他报了各种兴趣班,让他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小朋友。工笔画、小提琴、跆拳道、篮球,他还学过一阵街舞呢。 但到成年了也一直保留的兴趣只有绘画跟篮球。这两个一个是为了能静心,让他以后遇事不被情绪裹挟。一个是为了能运动,尽可能不受体能之困限,都是爷爷奶奶帮他选的。当然他自己也喜欢。 虽然两样都谈不上什么特别专业,但陶冶情操跟锻炼身体足够。 也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小弟,怎么了?” “哦,没事。二哥,我脑子里有些想法,可我说不出来,想画给你看。但咱们家没有纸笔啊,画地上你回镇上时又带不走。你有啥好的办法没有?” “办法……你等我。” 于庆业说着就出去了。大约过了两刻钟便回来,手里比出去前多了一撮毛,还有几个柳树枝。 于庆隆问:“这是什么毛?哪来的?” 于庆业说:“这是狗毛,二板家不是有狗么,我从那狗身上剪来一些。” 张二板也是上溪村的人,跟他二哥是不错的朋友。 于庆业说:“小弟你去把这几根柳枝泡进干净水里。” 于庆隆应声便做了。于庆业这时把那些毛都捋一捋,挑出来一些光滑有力的,将它们洗洗,然后找个小棉布袋装起来,放在了通风阴凉之地。 之后他便把于庆隆泡过水的柳条拿出来慢慢拧转,抽出里面的木芯,再将这弄下来的柳树皮剪成笔杆差不多的长度,剖开侧面之后放在一头阴干。 待到几乎全干时,他把那些狗毛捋得整齐,对好之后用细线缠起,再用这柳树皮将狗毛半包起来,留出约指甲那么长一截,毛尖处朝外,再用线用力扎紧。 一支几乎无成本的简易毛笔就做成了。 “小弟你看能不能用。” “能,太能了。”于庆隆说,“二哥你可真聪明。”他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干。虽然是就地取材制作,但简单的写写画画完全能应付得了。 “就是这纸不好弄。”庆于业道。 “这我有个主意一直想试试。咱家后山那不是有片树林么,我看那里好多白桦树,长得又高又大。咱们弄点桦树皮来,看看能不能粘在木板上用。” “桦树皮?” “对啊。” 纸在这个时代可是贵重东西,一刀纸两百张,便宜点的都要八十文到一百文,他暂时还买不起。桦树皮有一定吸附性,挑好的也够白,只要找粗壮的割点大片,往上写画都可以。 于庆业说:“那咱们这就去,抓紧点,天黑前还能赶回来。” 这会儿快入农历四月了,天黑得没那么快。 兄弟俩便拿个布袋跟小刀出去了。 刚关上门,兄弟俩就看到大门外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粗壮,女的细瘦。两人穿的都是棉布,但女人穿的明显织得更好,并且还是紫色。这颜色的衣裳村里头少见,她还化了妆。 这两人都不是上溪村的人,于庆隆不认得,原主记忆里也没有。 于庆隆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他刚想开口,对方却先一步道:“你是于大家的三哥儿?” 于庆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问对方:“您是?” 对方笑说:“你不认得我,不过你很快就认得我了。” 说完她朝着村西走了。于庆隆一下竟没明白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他正琢磨要不要追上去问问,于庆业在旁边道:“她怎么来了?” 于庆隆问:“二哥你认识?” 于庆业说:“算认识吧。她姓李,是个媒婆。不过她一般不往咱们这一带来,都是在镇上给人做媒的时候多。” 他这段时间常在镇子上活动,所以有些人他虽没说过话,但眼熟,他肯定没看错。包括旁边那汉子他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 可他们来这做什么呢? 于庆隆也不懂,心里却莫名有点怪怪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晋江首发第 14 章 兄弟两个去后山脚下弄桦树皮回来的时候,那股怪异的感觉也一直萦绕不去。于庆隆到家没多久便问周月华:“阿爹,我和二哥出去之后家里来过什么人么?” 周月华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于庆隆说:“刚出去时遇上两个人。有一人问我是不是于家三哥儿,我说是,然后那两人就走了。二哥说问我话那人是个媒婆。他们往西走了,别是去了老宅。” 之前于大贵说让他等着嫁赵老四,虽然他闹了那么一通,可别这几个家伙还没死心。 周月华也有些担心。但又觉得应该不能,便道:“许是给财哥儿说亲事来的吧。之前你二叔他们不是去了镇上?庆喜在镇上估摸有些朋友,说不准是要说给财哥儿的。” “但愿是。”别是来给他添堵的就行。 于庆隆拉上于庆业一起,把弄来的树皮片抓紧时间处理好。 哥两个点着油灯,仔仔细细把树皮上的一层膜给撕下来。这东西有点滑,留着它就不好往上头书写了,容易滑墨,要撕下来才行。 于庆隆告诉于庆业怎么做,没多久大哥跟大嫂也加入进来,帮他们一起整。一家人围着一点小豆灯,专心致志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于庆隆看他们弄得挺快,便干脆跟于庆业进入下一环节——将桦树皮贴在平整些的木板上。这次他们弄了两种皮,一种是挑的特别粗壮的桦树上的皮,割得比较厚,一片能有成年人两巴掌大,适合写写字。 还有一种是撕下来的比较薄的皮,他们撕膜也是撕这种皮上的。这种块比较小,因为很难撕一张完整大片的,再加上这种皮都是树龄偏小些的树上取的,它也大不到哪去。 它的好处是薄,于庆隆打算把它们粘在木板上弄成一大片,再往上头画东西。他只要能让他二哥明白他需要做出来的东西长什么样,要做多大,多少个就行。 至于粘桦树皮用的胶,这里没有现成的胶,但有糯米。于庆隆弄了一小把用石臼捣成细粉用开水搅匀,然后再加热一下。 粮食是金贵,但他用得不多,倒也能接受。最后弄出了一块大约五十厘米乘四十厘米的板子。 弄好了夜也深了,于庆隆去洗洗。 家里其他人都洗过,只有他和二哥还没。 于庆隆也没想太多,把衣服脱下光着个膀子对着水盆擦洗。他没看到于庆业愣了愣。 于庆业把目光转向别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教育弟弟:“小弟,你大了,往后可不能再这么随便脱衣服。我是你亲哥你也不能这样。” 于庆隆:“……”无语。 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道:“知道了二哥,忘了你回来。” 于庆业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刚还出声了呢。不过弟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庆隆赶紧擦完回屋,他明天要比平时更早起来画那些零件的模样。 他告诉于庆业:“二哥你明天也起早点,我到时跟你说都需要做啥样的东西。” 于庆业说行。 第二天他打算天不亮就起来,结果起来一看,弟弟比他还早! 于庆隆一早又要去挑水又要去跟莫大夫学习,没有太多时间在家里。他起得早,也是防止他画画的时候总有人过来看他做什么而影响他。他已经把大水车图跟所有要用的零件长什么样都给画出来了。水斗,水板,还有辐条等等。因为于庆业不识字,他还用点数标记了出来。 “二哥你看你能不能记清这个顺序。”于庆隆指着水斗说,“第一行这个点数是八寸,指的是水斗的长。第二行是高,这是五寸。还有宽……我所有的点都是按长高宽的顺序点的。” “你哪来的墨?” “先前从我师父那要的一小块。”他本是想拿回来试试白桦皮上能不能用墨汁书写。他当时没笔,但试着写一下不是非有笔不可,便没在意。后面没想到于庆业给他那么快弄出一支笔来。虽然跟他以前用的笔从质感上差了一大截,但刚好让他画出来显得没那么精细,更自然些。 “这些用家里现有的木料恐怕不够。”于庆业说,“这么长的辐条要二十八根,我得攒上一阵。” “你看看攒多久能攒。如果不方便,可以再做小些。” “那倒不用。七到十日便差不多了。我今儿要跟父亲和大哥去地里锄草,回来之后我就回镇上。过些日子攒够了我把所有这上面要用到的木料全部带回来。可你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看起来一坨一坨的。 “这是土,这是石头。适合的石头得碰。找到差不多的可能还得磨一磨,这倒不急。” “行。那剩下的二哥想办法。” “二哥,做完也不是一定就能卖出去。所以你心里也别抱太大希望。但如果能卖出去,那大头就归你。” “我明白。二哥尽力。” 要不他也没什么其他好的方法赚钱。他就算天天干完了木工房的活出去再当苦力,一个月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攒够三百文。 他们这里是小地方,不像那些大的府城一般工钱多。 只当是把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庆业问:“若是能做成,小弟你觉得这大水车可卖多少钱?” 于庆隆道:“不好说。卖得好兴许能卖个一两银子?” “这么多?!” 于庆业有些吃惊,他以为三四百文就不少了,毕竟都是用边角料做成的东西。 如果是一两,那可太好了。虽然离五两还差很多,但他自己也多少攒了一点,如果能从这水车上再得个半两银子,起码能跟白晚秋家里商量商量延迟些娶亲时间。 白家其实也是因为白晚秋有个弟弟要说亲。白家也不富裕,他明白。只是心疼秋儿心里熬着。 不过好在现下有些盼头了。 天大亮之后,一家人各自忙活。爷仨去地里锄草,于庆隆这个小的继续去莫大夫家学习。大嫂喂鸡,阿爹的绣活终于要忙完了,正在收底。 至于之前见了媒婆的事,于庆隆听了周月华的解释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再继续深思。 而那架大水车,他有他能做的,于庆业有于庆业能做的。于庆业走之前他们已经分工好了。 他仍旧每天忙活。上午学习,下午回家之后便把学的知识复习几遍。三字经终于能全篇背下来,他还学会了一些字,连他师父都夸他聪明。 于庆隆心虚接受,同时也确定了,这里用的是繁体字,这倒确实是需要适应。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这日于庆隆却听说了一件事。 他当时正跟周月华一起去莫大夫家的路上,住老太太对面的张大娘就说:“大有家的,你们家要有喜事啦。” 周月华听得一愣:“张家嫂子,啥喜事啊?我们怎么没听说?” 张王氏道:“嗨,你跟嫂子还藏着掖着?你们家庆隆小时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老太太正要给他议亲事,你不知道?我昨儿个可见着有个后生来朝老太太问好。” “那是说给财哥儿的吧?” 张王氏说:“先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我问了你们三房屋里的,她说就是说给你们家庆隆的,我们左右好几个邻居都听见了,就昨晚的事。那后生昨儿下午来过,我瞅着还行。个头虽小了些,但模样还算周正,听说家里是在镇上卖包子的。” 管他是卖什么的,周月华听了心里都窝火。 庆隆是他的孩子,说亲的事怎么能越过他去呢? 周月华道:“谢谢嫂子告诉我一声。庆隆,跟阿爹走。” 周月华拉起于庆隆继续朝莫家走去。他原是想去问莫大夫买两贴膏药,哪想会遇到这种事。 “阿爹,不去问问怎么回事吗?” “去,但阿爹不能带你去。”周月华道,“等你父亲回来之后我让他同我一起去。你上次打了庆发,老太太和老三家的心里必定堵着气,你去了准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父亲先去问问怎么回事。” “阿爹,那万一……” “你先别担心,等阿爹跟你父亲去问过再说。” “要不你们也别去了。他们会为难我,自然也会为难你们。” 要是只有平辈的人还好说,偏偏上头有个老太太,一个“孝”字就能把人给压死。 周月华说:“等你父亲回来看他怎么说。你先去学习。” 于庆隆点点头:“您可千万不能自己去。” 周月华说:“阿爹知道。” 说完他拍拍小儿子的手,去找莫大夫买了两贴膏药回去。 于庆隆看他出大门,便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瞅着他阿爹从于家老宅过去他才进来。 然而心情还是被毁了。于老太家这一窝不是人的东西,居然又给他找事。 他得想个办法,一次性绝了他们再给他说亲的念头才行。 梁莫坐在小木凳上,与于庆隆面对面,眼瞅着他庆隆叔写的字突然从一横一竖变成了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看得小孩心里直紧张,担心道:“庆隆叔,你怎么了?” 于庆隆说:“没什么。莫儿,明儿个叔叔多半来不了了,你自己也要好好学。” 梁莫问:“为啥啊?” 他好不容易有人天天陪他一起玩儿一起学呢。 于庆隆说:“有人给叔叔说亲,叔叔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梁莫问:“那你还来吗?” 于庆隆说:“会来的。你先好好学,到时候叔叔来了再追赶你。” 梁莫还是有些失落,说:“好吧,那我等你。” 于庆隆摸摸小孩的头,下午回去前便对莫大夫道:“师父,我有些事要办,兴许有一两日不能来了。一会儿我走前再把水挑满再走,您老要是还有什么吩咐我干的事现在告诉我,我一起办了。” “啥事要花这么久?” “就是去镇上找我二哥说些事。” “成吧。那你把这个拿走。”莫大夫摸出一张羊皮卷,“这是穴位图。你先不用想着记住都叫啥,上头的字你大半都还不识得。你只管记住都哪些位置有穴位就行。等你回来师父再仔细教你。” 于庆隆小心收好羊皮,道了谢出门。 当晚,于老太太一家盘坐在炕上,就等着于大有一家上门。他们是故意把给于庆隆说亲这事透给张王氏的。那就是个包不住火的纸嘴,告诉她这事准能传开。大房知道之后不可能不来,顾着于庆隆的名声还得夜里来,他们盘算好的。 结果居然没来!哪个都没来! 于大贵道:“他们是不是没得着消息啊?” 张宝丹说:“不能。我都躲门后看着张家嫂子跟周月华说话了,肯定说了这事。” 于庆发都等一天了,就想着于庆隆来了收拾于庆隆,这没来,心里气得不行:“那怎么回事啊?” 一屋子人纳了闷。可大房的人就像真的完全不知情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二天,天还没亮于庆隆就跟周月华还有于大有一起去镇上了。周月华的绣品得送过去,于庆隆便顺嘴出了个主意,他们夜里就没去老宅。 倒是方戍,实在又好奇于庆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玩意,借着腰疼之名来找莫大夫。 莫大夫一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那腰伤该养得差不多了,正奇着怎么又来了。看见这秀才跟他打了招呼就去找他孙子,他突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方戍往梁莫跟前一蹲:“莫儿,你庆隆叔这几天有没有给你做有趣的新玩意儿?” 梁莫有点蔫蔫的说:“没有。” 方戍问:“他今儿没来?” 梁莫说:“说亲去了。” 方戍登时抬头:“你说什么?!” 梁莫说:“庆隆叔叔说有人给他说亲,他去看看。” 这怎么成呢! 方戍的顿时麻了,干啥都没心情了,朝屋喊道:“莫大夫!晚生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来请您老灸!” 说完上了牛车,匆匆赶往家中。 脚刚一踏进门他就喊:“娘,我看中一人,您得去帮我提亲!”【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晋江首发第 15 章 方吴氏正掰着指头算春季花销呢,听到儿子喊着话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赶紧上去猛拍他手臂:“浑叫什么!你仔细坏了人家的名声。” 方戍一听下意识捂了下嘴,接着压低声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道:“娘,我想请您找个媒人帮我去提亲,您要是去晚了可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么抢手?! 这下方吴氏可来精神了,也不顾算账的事,拉着儿子在炕上坐下来:“好儿子,你是说你找着意中人了?是姑娘还是哥儿?哪家的?是咱们村的吗?” 方戍说:“不是咱们村的,他是上溪村的人,是个哥儿,姓于。” 姓于? 两村离得近,上溪村又有自家的地,方吴氏也识得不少上溪村的人。姓于的,似乎就那两户。 她想想道:“你是说于大贵家的那个小儿子?他家里有个老太太,他还有个二伯,二伯家孩子好像还在镇上学堂里念书是吧?” "不是那个于家。倒是与他家有些关系,应该是您说的那小哥儿的哥哥。" “哥哥?他哥不是个汉子吗?” “不是,是堂哥,于家大房的。” 方吴氏绞尽脑汁想半天,忽然不敢置信道:“你、你是说于庆隆?!” 方戍惊喜道:“对对对!正是,娘您认识他?” 她何止认识啊!为了提前给儿子打听好都有哪些好姑娘和哥儿,她可没少花心思。这十里八村未出嫁的姑娘和哥儿就没几个她不知道的! 可怎么能是这个于庆隆呢?! 方吴氏一脸气闷加失望:“不成!你是疯了吗?相中哪个不行相中他!那孩子才被退亲没多久,再说家里要啥没啥,长得还可高,个头都快赶上你了,也不漂亮,也就你个成天只知道玩儿石头的木头不知道,你说你相中他啥了?” “长得高身体便更结实些,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家里没啥,以后儿子和他一起努努力不就有了吗?还有谁说他不漂亮?他明明好看得很。” “哪里好看?长得跟个汉子一样,偏生还畏畏缩缩。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 “娘,可我就相中他了。您要是不去提亲那以后我也不娶了。”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方戍急得站起来去给方吴氏捏肩,也不管是轻是重就是一通捏:“娘,我听说有人已经到他家提亲了。您要是再不去,我这一辈子准要打光棍!” 方吴氏越听越不对劲,忙回头问道:“他怎么就把你迷成这样?你、你是不是私下里见过他?” 方戍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方吴氏根本不信,霍地起身掐腰作茶壶状:“好啊你小子,都敢骗你老娘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总惦记去莫大夫家呢。敢情你不是去看腰,你是去看妖精!不对,没他那汉子样的妖精,你是要去看他是不是?你个混球!你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方戍顿时有些心虚:“娘,您别说得我们好像怎么了一样。他不过是在河边帮我搬过一回石头,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哥儿。当时他都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 “那你怎么就突然想要他呢?” “我就觉得他这人有趣,比其他人都有趣得很。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怕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找不着了。” “那也不成。你父亲,还有你伯伯叔叔们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了,咱们一族里可就出你一个秀才。你说你,十五岁便是秀才,要不是两次都赶巧受伤误了考,你这会儿兴许都是举人老爷了,你娶他?想都别想!” 方戍一听,遭霜打了一样:“娘,就这一回。您去提亲,他若是不愿,那儿子便没什么好说的。” 方吴氏死活不同意:“你骗谁呢?哦,我去提亲,那他要是一口答应,我还能反悔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了,你可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他凭什么不愿意啊!” 方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就是觉得,即便是他家,若是去提亲,也可能会遭拒。 他说不清原因,但就是这样觉得。 于庆隆看他的眼神跟任何一个哥儿看他的眼神都不同。那双眼睛看着他时实在太冷静,似乎没有一点世俗的念头,还没有看五十文钱热情呢,弄得他总是惦记着。 方吴氏一看儿子突然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通。结果看到儿子的眼睛时,却发现他走神走得厉害。 这不像是被自己说通了,倒像是魂儿被勾走了啊! 可这怎么可能呢? 方吴氏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暗暗掐自己一把。嘶……疼得很! 方戍这时却郑重地朝母亲拜了拜说:“母亲,您之前总问儿子想要什么样的人,现下儿子有答案了,我就想要他这样的。不,我就想要他。您若是不同意,那儿子反正也是再不可能找到他这般的人,只能孤老一生。” 方吴氏气得拍桌:“你吓唬谁呢?!” 方戍却没再跟她辩驳,又一拜之后出去了。 方吴氏一看他铁了心,赶紧去找当家的评理:“你说哪有他这样的?这不是成心要气死我?那个哥儿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人要,他要来,我们方家还不成笑话了?!” “哪就那么严重了?”方丁满说,“你说的这哥儿我见过,我倒觉着这哥儿要是嫁到了咱们家,没准真能帮咱们管管戍儿。” “你也见过他?那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在哪见的?他当时在做啥?” “就在他们上溪村,那孩子摁着他堂哥揍,把他堂哥揍得鼻青脸肿。不过我后来听说他堂哥顶不是个东西。好吃懒做,欺负弱小,所以活该挨揍。” “不可能,你准瞧错了。那孩子我见过一回。先前二麻家办丧事,我去时这孩子也在。长得怎样我不说,总低着头我都没瞧清。我主要不相中他那瑟缩样,见谁都像老鼠见了猫,这哪领得出去?绝对不行。” “那是以前。这孩子现在胆子大得很,都能当众打人了你说。” “那更不行。这么厉害,娶回来还不把家掀了?咱们戍儿老实,还不被管得死死的?”方吴氏说着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同意这亲事?” “那不然呢?你还真能说动戍儿?你要是能,他那满屋子破烂就不可能留这么多年。咱儿子就是头倔驴,你到今日还没看明白么?再说了,莫大夫已经收那孩子为徒。莫大夫这人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是那凶恶的孩子,他哪里会收作徒弟?儿子高兴你就去提嘛,反正你斗不过他。” 方吴氏知道,她儿子有时一上来那驴劲儿十个咸蛋黄都拽不回来。但她还是不情愿。那么多人家,怎么就偏偏相中于庆隆? 她决定先等等。没准过两天儿子就回心转意了。再说她儿子不也说了,还有其他人家去提亲。那那家要是提成了,她儿子再惦记也没用了。 不能怪她这个当娘的心狠,实在是这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好姻缘! 方吴氏只当没听到儿子回来说的话,该去忙啥还忙啥。而方戍则把自己关进屋里,不停地摆弄水车,想着不久前说过的,水木相遇,福泽有余。 他当时说“福泽有‘于’”,并非对于庆隆有什么龌龊心思,而是真的打心里觉得,若是有这么个人成为自己的知己,定会喜乐安平。如果于庆隆是个汉子,他甚至完全不会想到提亲的事,就日日把酒言欢。他教他识字,他为他作木玩,便是一生如此过下去又有何不行? 可偏是个哥儿啊!不娶就要归人家了! 到底是哪个讨厌鬼这么急?方戍直觉不是赵老四。 于庆隆也想知道是哪个这么不识趣要给他找麻烦。 他跟双亲紧赶慢赶,终于在刚入巳时时到了镇中。这会儿他们刚把绣品送到绣坊,拿到三百文钱。 这个是周月华忙了近一个半月才赚到的钱,这种机会不是总有,很宝贵。周月华小心把钱收好,问于庆隆:“隆哥儿饿没饿?走,阿爹给你买些桂花糕吃。” 于庆隆已经有些饿了,毕竟不停不歇地走了那么远的路,天不亮就开始走,他一个大小伙子哪可能不饿? 可桂花糕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奢侈了些。这里地处北方,并不产桂花,桂花是外地运来的,价格便高昂。 “不用了阿爹,咱们就简单弄一点素面吧,要不然买几个馒头也行。” 一碗素面也就两文钱,两文钱也可以买四个馒头,或者一个菜包子。其实要说贵也不贵,小地方的物价还是低的。就是家里还欠着钱,于庆隆也看到了家里人不容易,而他并不认为这与他无关。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月华也明白小儿子懂事,只是听他这么说,做阿爹的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谁知这时于大有从不远处拿个纸包过来,一打开里面居然有八个馒头和三个肉包子! 于庆隆已经好久没闻到荤腥味了。之前想着去捉鱼,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工具,再加上这里的调料实在是有限,想不带腥味吃鱼有点困难,他就没再急着去。 “庆隆,把这吃了。”于大有给于庆隆拿了个肉包子,给周月华也拿了一个。他自己打柴换的钱买的。 “谢谢父亲。” 于庆隆想到上一世随时都能吃的包子,馋,却怎么都下不去口,因为他发现于大有给他一个包子,另一个给了周月华,自己却没吃那最后一个,很明显这是给于庆业的。 于是他掰了一半放到纸上:“一人一半吧父亲?” 说是一半,其实他拿的是小的。 于大有说:“我吃馒头就行,你还长身体呢,多吃点。” 于庆隆笑说:“我现下这么高就有人说我长得太大呢,再长不更要被说了?” 于大有见儿子并非自卑,只是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也跟着笑起来:“那太阳到了白日就要升,孩子出来就要长,这还能管得住了?” 于庆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正想说那也不用吃那么多,周月华却把自己手里的直接塞到他嘴里,笑说:“快吃吧,今儿个阳光好,吃完之后我家隆哥儿还能长更快点。”说完纸上那半给了于大有,自己把于庆隆的那小个儿的吃了。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双亲不与他在一起,他总是能更敏锐地捕捉到旁人的真实善意。 其实一个人是不是真正关心另一个人,这事很好判断。如果只是插手或过问,却无任何实质性帮助,这都没什么用,不过是另一种形式地在对方身上获得优越感。 可这一家人不同,他们是真心待他好。 三口人一起来到于庆业当学徒的木工房,那最后一个肉包子果然进了于庆业嘴里。 于庆业一边快速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问道:“父亲,阿爹,小弟,你们怎么来了?家里有啥事?” 周月华把二儿子拉到一边,小声说:“那天你跟隆哥儿去弄桦树皮时遇见个媒婆是去老宅的。老宅对门你张大娘说老太太要把隆哥儿说给个卖包子的人,这镇上一共有几家卖包子的你可知道?” 于庆业道:“一共就两家,我刚吃的这一家一看就是附近买的吧?这家里只有两个女儿,肯定不是他家。还有一家在镇西,那家是有个汉子,可长得很小,还有个傻弟弟。老太太要……” 话没说完便看到双亲跟弟弟一起皱眉头,于庆业就知道自己多半没猜错。就说么,要是好人家,老太太哪会说给他小弟? 这下他想起来那媒婆旁边的人是谁了,那不就是常跟他三叔还有赵老四一起喝酒的人么? 于庆隆这时问:“那二哥你知道庆喜在哪念书么?” 于庆业说:“知道,就在镇西,有个文德学堂。你问这做什么?” 于庆隆心道:因为这事只有找于庆喜才能彻底解决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晋江首发第 16 章 于庆喜理了理自己的新衣裳,正准备默书呢,忽听说有人来找。他问同窗:“说没说是打哪来的?” 同窗说:“说是你家人。好像是你弟。” 于庆喜以为是于庆发,便想都没想地出去,哪知看到的却是于庆隆。 于庆隆身上补丁摞着补丁,若不是还算干净,简直就像乞丐窝里爬出来的。于庆喜顿觉脸上挂不住,却又碍于旁边有同班学生,便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嫌恶,问道:“你怎么来了?” 于庆隆明知道对方实际年龄还没自己大,却仍然叫得十分亲:“堂哥,我有事找你说,你得救我。” 于庆喜皱眉:“这是什么话?” 于庆隆叫于庆喜到一边:“三叔要把我许给这镇上一户卖包子的。我听说那人还有个傻弟弟,经常乱打人。我听了觉着害怕得很。幸好想起堂哥你离得近。到时若是那人家待我不好,我就只能来寻你为我撑腰了。你们这里人多,堂哥你又有文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是吧堂哥?” 是个屁! 卖包子的,还有个傻弟弟,于庆喜一听脸就黑了。那是个什么人家!那家的汉子个头奇小,还不及于庆隆肩膀高!还有那个傻弟弟更是成天大喊大叫,隔条街都能听到,这样的人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 于庆隆眼见于庆喜越听越恼,又道:“兴许三叔也是想着堂哥你就在这附近,可以照顾照顾我,所以才要给我说这样的人家。到时我有什么事都能来找你,他必定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于庆喜道:“那大伯父和大伯爹同意了?” 于庆隆说:“若是奶奶也要如此,怕是也没法反对。她一贯听三叔的。好在堂哥你在这。这看起来离得也不远,我要是有什么事来找你也方便得很。” 于庆喜心说这可不能方便! 他铁青着脸:“这事不成。那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若是有人去提,你也必定要让大伯父他们反对。否则到时有你苦吃。” 于庆隆道:“可是奶奶肯定会帮三叔说话。再说那家卖包子的,嫁过去我兴许就能天天吃上大肉包子。到时没准还能给堂哥你拿一个两个呢。我原先还有些害怕,见了堂哥又觉着没那么怕了。反正有你撑腰,量他们也不敢对我不好。” 于庆喜看于庆隆说着说着好像真是在向往这门亲事,脑子里不好的猜测一个接着一个。 他才不信三叔是真的想着让他就近照顾于庆隆,让于庆隆毁他还差不多! 三房的一直嫉妒他能上学念书这事,因为于庆发就是个莽撞的蠢货!而且他能上学,奶奶确实资助不少,这一点三房是诸多不满的。 于庆喜告诉于庆隆:“这事你别管了,我自会找奶奶说去。” 于庆隆道:“啊?那肉包子是要没了?” 于庆喜“哼”一声,没再多说便快步踅回学堂。 下午,于老太太还在等。前一晚没把大房一家等来,天蒙蒙亮她就催三媳妇儿去看看大房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三媳妇儿回来就说大房的人都出门了没在家。 邻居说是早早去了镇上。 老太太拧眉道:“贵儿,你确定跟李大说好了是吧?” 于大贵说:“放心吧娘,都说好了。” 面上是说给李大,实际可不止说给李大。那李二傻,啥啥不懂,却知道姑娘和哥儿香。于庆隆嫁过去是要给那兄弟俩做共妻的。李大也是听说于庆隆长得高大,想着扛磋磨。这事兴许还得加个赵老四。他们几个常喝酒,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到时候还不扒大房家的一层皮?二房也别想消停! 于大贵越想越有些兴奋,缓缓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虎口。 那上头一条半掌长的疤,早年就是因为老大挨的打。当时险些疼掉他半条命,现在左手还有一些不利索呢。就是因为老大说他骗人,没去田里干活,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一怒之下把他打得差点断了手,老二就在旁边也没帮他说句话! 想起就恨得牙根痒痒。 先前不是总有人说那赵老四不是个东西?这李大不一样。卖包子左右得有些人缘才能卖得好,所以李大面上装出的是个人样,外头的人大都以为他除了个小和有个傻弟弟,没啥旁的不好。家里还有点小财。 这回可不能再说他不义了吧? 只要于庆隆敢反对,他就说他不孝!大房不孝!他们只要咬准了是为着于庆业的婚事着想,他们就占理。 老太太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等去大房的人没等来,倒把她亲大孙等来了。 于庆喜在镇子上念书每月才回家两次,初一和十五。 这也没到日子,于大贵便问:“庆喜,你怎么回来了?” 于庆喜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三叔,你是不是要把庆隆说给李家包子铺的人?这事我不同意!” “你一个小辈,这事哪轮得到你说同意不同意?”于大贵也顿时拉下脸来,“你们二房可别管得太宽了。” “是我们管得宽吗?你给庆隆说那样一户人家,那离我学堂近得很。到时庆隆受了委屈去找我,我这个作堂哥的管还是不管?管,那这事以后只怕没完。不管,那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那学堂可不是只我一人!老师和学生们看着,那我还有何前途可言!” 老太太说:“于庆隆他敢!” 于庆喜道:“他有什么不敢?他现在胆子大得很。他今儿都已经去找过我一回了!他跟我说我是他哥,以后他要是在镇子上过得不好只能来向我求助!所以这事绝对不成,以后你们也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他今儿见完于庆隆回去,老师就问开了,同学们也向他打听,这叫他怎么说?! 于庆隆走之前还朝他学堂大喊:“哥!以后我可全指望你了!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天杀的,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现在他的同学们都知道他有个堂弟长得跟汉子一样高,神情却柔柔弱弱,一副可怜样! 于大富道:“娘,咱们家可就属庆喜最有出息。您可别一时犯糊涂,把庆喜的前程给毁了。” 老太太当然知道这事重要。她可是在这个大孙子身上花了不少钱的,就指着他光耀门楣呢。 闻言她也迟疑上了。 于大贵一看这不行,火道:“娘,我都回了赵老四一次了,我再回了李大,那我成什么了?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您就拿着身份压着大房,他们敢不结这亲?” 李大可说了,这事成了给他一两银子呢! 老太太看向大孙子:“庆隆真去找你了?” 于庆喜道:“那还能有假?就今儿白天的事,要不我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吗?总之奶奶您不能纵着这事,不然这书我都没法安心念了。我明年可还要考试呢。他大房爱跟谁结亲就结去好了,咱们干嘛非得管这事?” 张宝丹道:“庆喜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可赶着被打的不是你!” 于庆喜火道:“被打那也是庆发他自己先动的手!再说那赵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三叔他清楚得很,他有了钱就去镇上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说给这种人能不被打吗?!”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于大贵听一个小辈屡次羞辱自己,也火了,霍地起身道,“于庆喜你别以为你念了几天书就能骑到我们三房头上来!” “那你们三房就能影响我们家庆喜的前程了?!”叶美花说,“我看你们谁敢!” “好了!都别吵!”老太太说,“自家兄弟吵成这样,有本事你们去大房吵!” “对,去大房吵!”于大贵喊道,“我就不信他们敢闹!” “不行!”于庆喜说,“奶奶,您这是要毁我吗?!” “那哪能呢!”老太太说,“老三你先给我坐下!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想去?你们谁都不能再去找大房。庆喜说得对,他考试才是头等大事。”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娘!”老太太阴沉着脸,“横竖他个小贱种也没人要。不出门子,就让他老死到家里去吧!我看到时候庆业娶不上白家的哥儿,庆隆他怎么好意思一直在家里厚脸皮赖着!” “可是我都跟人家李大说好了,这我怎么回?要是真不让我办这事,那娘您得给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做什么要这么多!”叶美花一听就不干了。 “李大答应庆隆这事若办成了,他给我一两银子。现在因为你们二房这银子没了,我还得倒贴钱去给李大赔不是,那你不得给我补上?” “不可能!” “那这事我就得办!” “你敢办我就跟你没完!” “够了!”老太太按着头,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老二家的,老三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是二两银子太多,你去拿五百文钱给老三。到明年庆喜考试前,谁都不要再去管大房的事。等考完我再找他这一家子好好算算!” 一两银子凭白少了一半,气也没出成,于大贵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但更不满意的却是始终没有发一言的于庆发。 自打于庆喜回来之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往回也是这样,只要什么事一挨着于庆喜,那全都得是他做退让。 可凭什么呢? 于庆发看着他母亲接了二婶给的五百文钱,偷偷记住了他母亲藏钱的地方。 他知道,想报仇,这一家人他根本就指望不上,那便不用再指望他们了。 每个人都按自己想法忙碌着。 这天,于庆隆也还是早早地醒过来。二房三房都一直没来人,他就知道他这一趟镇上没白去,便照样提着水桶要出门。 大哥道:“走吧,大哥陪你一起。” 于庆隆道:“不用了大哥,我自己能挑。” 开始困难,挑得多了也熟练了。在这里他必须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上一世的便利,忘记上一世的事,这苦日子和孤独日子才不会那么难顶。 于庆家却还是坚持陪同出门。他但心昨日的事再让二房三房不满。 哥俩便又一起去了村里的水井处。 这会儿还有两家在打水,见了他们兄弟二人,当中就有于家老宅对面的张王氏:“庆隆哥儿,听说你去镇上找那李家包子铺闹去了?” 于庆家不悦道:“没有的事,谁传的?” 于庆隆倒是没反驳,因为不用猜他都知道这话是老太太那边传出来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张王氏问道:“张大娘,您瞧着我像那样的人吗?” 张王氏闻言莫名觉得脊椎骨里忽然灌进一阵冷风,冻得她抖索了一下,尴尬地说:“当、当然不像了。” 于庆隆帮她把水桶拎下来,轻轻往石头上一搁,笑说:“我也这么觉得。” 张王氏提了水桶赶紧走,走的时候心里咚咚直跳。 从这天起,村里就传开了,都说于庆隆被王家退婚的事刺激得变得与以往不同,眼神凶得很,啥都不怕了 有人说李大就是知道于庆隆凶才不敢来提亲的,他个小,怕被于庆隆一巴掌拍死。 上两日于庆隆去镇上,差点把李二揍成猪头。现在于庆隆厉害,村里的狗见了他都绕道走。 奇的是,真有人看到狗见了于庆隆调头就跑。 其实是放了些狗都嫌的药粉罢了。而当事人于庆隆对此结果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最好以后谁都不敢来他家提亲,这样他就能安心学习。 以后他可以一辈子行医养活自己,顺便帮帮家里。 至于成亲,三五年内绝不可能。让他被陌生人睡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晋江首发第 17 章 方戍得知于庆隆并没有被提亲的事,是又过去四天之后。 这几天他天天跟他娘磨嘴皮子,求他娘去提亲。他娘死活不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他知道,他娘在等那另一家提亲成功,这样他就只有死心的份了。 可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很可能再无法从于庆隆那弄到小木玩,或者看不到他做的那些有趣儿的小东西,他心里就闷得难受。正准备试试绝食来扭转他娘的想法,他父亲偷偷过来告诉他,那事没成。 “都传是于家三哥儿闹到镇上去了。”方丁满小声对儿子说,“但莫大夫说根本不是这回事。我问过莫大夫,莫大夫说于家三哥儿确实去了镇上不假,可他根本没去见说要提亲的那家人。他去找了他堂哥,一个叫于庆喜的童生。你应当知道这人吧?老二家的长子。 “庆隆哥儿去找了这个于庆喜,跟这人诉苦,说以后他若嫁到镇上过得不好,那就只能去找这个堂哥帮扶帮扶。我听说他去的时候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你想那文德学堂那许多人,于庆喜面上能挂得住?当天就跑回家阻了这说亲的事。” “真的吗父亲?” “那还能假?我看你茶饭不思,亲自去上溪村找莫大夫打听过。为这我还装头疼了呢。” “可是我娘她就是不同意提亲怎么办?” “这个嘛……我问你,你是真喜欢那于家三哥儿?是汉子喜欢哥儿的那种喜欢?” “这、这叫儿子怎么说?”方戍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就是你想不想跟他钻一个被窝里生小娃娃嘛!你别是为了让他给你做几个木玩才想娶他!” 方戍:“……” 方丁满看到儿子神色,顿感震惊:“你、你还真是?” 方戍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父亲,我是真心想要他。” 感情没有可以慢慢培养。但是这样好的人,能跟他有相同喜好的人,错过了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了。他这些年可没少见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是于庆隆这样的。于庆隆给他的感受着实与旁人不一样。 若一开始他只是怕于庆隆被谁抢走了,那么现在他可以说是铁了心想娶他。 否则万一又换个别的谁去于家提亲,当场提成了呢?那他不是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父亲,您就帮我跟我娘说说吧?”方戍道,“儿子都快二十一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哦,合着你是今儿才知道你快二十一?”哪回家里催的时候不是说还早着呢?这突然就知道自己多大了? “我这不是怕错过就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人了么?” “这倒是。可这事啊,我看难。” 方丁满觉着依他对他媳妇儿的了解,他媳妇儿不可能让于庆隆进门。他媳妇儿人倒是不坏,可她认为门当户对才好些。 而且她并不清楚于庆隆的为人,都是道听途说得多。近几日于庆隆的坏名声越传越甚,他媳妇儿要是能同意才有鬼。 可儿子如今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也着实有些可怜。 方丁满问:“那为父要是帮了你这回,你一年之内能不能让我抱上孙子?” “这我哪能保证?”方戍道,“而且这事就算成了,那还要准备婚事,一年怎么够用?” “倒也是,那就两年!不、一年半!一年半你让我抱上孙子,或者孙女也行!” “两年也……” “那我才不帮你!”方丁满道,“你自己想办法去!两年都不能让我抱上孙子,那我还帮你做啥?人家你二爷家的二伯和三叔,还有村东头你张叔,老叔,他们都抱上孙子孙女了,还不止一个,就我没有。” 方戍:“……” 怀胎十月,再去掉提亲成功准备婚事大约需要三到六个月,再培养培养感情,兴许……一年半也够用? 方戍咬咬牙:“行!您帮我跟我娘说去。若这事能成,您说的事我尽力办。” 到时候反正他都已经成亲了,只要他认定了于庆隆,其他的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方丁满笑说:“这还差不多。” 然而方吴氏听完当家的劝说,当场怒了:“戍儿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你这个当父亲的咋能这样想?戍儿他还年轻,不懂事,他不明白啥叫‘人言可畏’!你说他好好个秀才,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咱们家的门?凭啥找个于家这样的亲家。这于家大房自己家里困难也就算了,我昨儿个打听过了,那二房三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那三房的,就是一家子懒骨头!还有那老太太,说是一碗水端平,她端平个屁!端平了大房能穷成那样?这继母一来先房生的孩子就没个好,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可是儿子说一年半内让咱们抱上孙子呢,你这次若是不同意,这事指不定要拖上几年。再者讲,说亲哪能只看家世?主要还是得看人。咱们娶的是儿夫郎,又不是娶亲家一家。你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家里瞅着不错,嫁了人就干啥啥不行的。可现在这于庆隆不一样。这孩子聪明又踏实,你见了就知道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咋见?我还能去他家不成?” “笨呢,去莫大夫家呀!咱们还可以多跟莫大夫打听打听。莫大夫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他不会乱说什么。” 这倒是。 可巧,方吴氏想去上溪村的地里看看长工们把活干得如何,便顺道先去了莫大夫家。 她心想于庆隆见过她,若是也喜欢她的儿子,那总该有些行迹。 于是便大方进了院子,与她当家的一起。 于庆隆今日也正常来莫大夫这里学习。他见过方丁满,自然知道他是谁。但他对另一位没什么印象。或许原主见过,但好像也并不认得对方。他只能从这两口子的挨近程度判断,妇人该是方戍的母亲,并且对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也不能说有敌意,但也绝对谈不上友善就是了。 这别是来找他讨回玩具钱的。 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孩子要是学习学得好好的,突然被谁用玩具吸引走注意力,那他也得恼火。 这么一想,太危险了!于庆隆尽量表现得自然些,朝方丁满两口子所在方向作个揖,问了好。然后赶紧去找莫大夫说道:“师父,我与莫儿学了一个时辰了,我带他去捡捡柴,顺便休息休息眼睛。” 莫大夫道:“去吧。” 于庆隆悄声告诉梁莫两句什么。梁莫听了,赶紧小跑着回屋把自己的宝贝玩具给藏到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两人出了大门。 方吴氏还想让于庆隆等等,可又没什么好的借口。这时方丁满忽然问道:“庆隆哥儿,你这几日背诵《三字经》背得怎么样了?” 这人是喊着问的,于庆隆只得转身道:“已经背会了,这几日在学穴位图和阴阳五行。” 方丁满颇感意外道:“这么快?” 莫大夫说:“可不止。这才不过十几日,他已经学会了百多个字,写得也不错。喏,那地上都是他写的。” 方丁满探头一瞧,豁,地上密密麻麻不少字呢。笔画少的只写了几个,多的难写的写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的都有。 虽然看着骨架还有些松散,可模样是有了。 莫大夫道:“这孩子开始学字也不过六七日,能写成这样属实难得。” 于庆隆一天可并不止学字,之前给的羊皮穴位图,哪些位置有穴位这孩子居然能画出来。 虽然画的不精细,可一眼就能瞧出是真用心记过的。 莫大夫对这个徒弟可以说是越来越满意。 方丁满也觉着好。这么认真学习,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帮他儿子打理打理书籍。他转过头来正想再问两句,结果一瞅,哪还有人了? 于庆隆已经带着梁莫溜了。 方吴氏也没瞅着人,问莫大夫:“可他一个哥儿学字有什么用?他又不能考功名。” 方丁满说:“话可不能这么讲。那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还习字呢。考不了功名,读写个书信也是好的。再不济还能记个账,总好过你每回算一月吃喝用度,在旁边画一颗大白菜。” 啪! 方吴氏拍开方丁满瞪他一眼:“问的是他你说我作什么!” 方丁满捂着被拍麻的胳膊肘:“好好好,你问你问。” 莫大夫心想这两口子,倒真是不避讳。他就说么,这一家子最近来看伤看病的也太频密了些。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伤病,难道他会瞧不出来? 莫大夫笑道:“方秀才的腰伤恢复得如何?” 方吴氏说:“您妙手回春,我看他现在跑得比兔子都快。就是还有些旁的事我想朝您老打听打听。方才那个哥儿,我听戍儿他父亲说,这孩子正跟您学医术呢。那他以后是想当大夫?” “他确实这么说过。可以后的事,那要到了以后才知道。” “那依您的眼光看,这孩子好生养不?” 莫大夫:“……” 方吴氏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就是随便打听打听。” 实在是他们方家族人虽多,可他们这一支香火一直不旺,太不旺了。他们这一支孩子少得很,到方戍这都三代单传了。 祖上境况好时也不是没有纳妾的,可都是只有一个儿子,能多一两个女儿那都算好的。 莫大夫说:“身体好肯定是更好生养些。那牛也是挑健壮的下的犊才更结实不是?” 方吴氏一听,有道理。 不管是妇人还是夫郎,生孩子都是走回鬼门关,身体好那肯定是力气也大些嘛,孩子也结实些嘛,要不然留种咋都挑好的留呢? 方吴氏心里终于动摇了那么一下下,却又觉得不够。她想再看看于庆隆。这孩子但凡也像其他哥儿和姑娘一样想嫁进她方家门,自然也会想与她熟络熟络,一会儿应该会回的吧? 这么想着,方吴氏等了又等。 结果于庆隆一直没回来。 于庆隆在山坡上拾柴,拾几根就问梁莫:“莫儿,牛走了没?” 莫儿说:“还没。” 于庆隆继续拾。过会儿又问:“牛走了没?” 莫儿再往山下望望:“还没。庆隆叔叔你为啥要等到咸蛋黄回去啊?” 于庆隆心想这还用问吗?这两口子这么执拗,肯定是来找他要钱的啊,只不过一开始没好意思说吧。不然啥病一个多时辰了还看不完?! 所以牛不走,他坚决不能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晋江首发第 18 章 方丁满两口子左等右等,都等到中午了于庆隆也没回来,再不走都不知道跟莫大夫硬聊些什么。 再说肚子也饿了,便干脆赶牛车去了地上。有人给地上干活的长工们送吃食,他们去了随便一起吃些什么也行。 方吴氏道:“你说那孩子咋出去就不回来了呢?别是跟戍儿有什么事,怕咱们知道。” 方丁满也觉得有点像。但他认为他跟媳妇儿猜的可能不是一回事。他媳妇儿不知道,他可知道,儿子屋里那小辘轳井跟水车应该都是于庆隆做的。若是于庆隆二哥做的,他儿子这会就不会是想娶于庆隆,而是赶紧去结交于庆隆的二哥了。 虽然儿子说这些是买的,但买应该也是从于庆隆手里买。许是于庆隆也怕他们知晓,所以才躲着呢。 还好此行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方丁满道:“许是怕人又乱传什么吧。先前戍儿来过莫大夫家两三回,有些人就说这个庆隆哥儿故意借着在莫大夫家的机会要勾搭戍儿。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爱造谣呢。” 方吴氏道:“那他还怪懂事的,知道顾及名声。不过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吧?。” 可不是她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是自打她儿子考中秀才之后确实有许多人家想跟她结亲。秀才身上有功名,名下的田地免除各种赋税,还不用服徭役。而且他们大焱国的规定,是秀才一家都不用服徭役,那说出去可都是被好多人羡慕的事。 每回她去参加个喜事丧事,那些未婚配的哥儿和姑娘哪个不是对着她笑脸相迎? 可这于庆隆,躲她倒是挺利索。 方丁满道:“那你咋想的?是找人去提亲还是不去提?” 方吴氏也纠结了。她私心里肯定还是不想找人去提亲。于庆隆家里的情况先不说,就光是名声这个事对她的儿子影响也不好。被退了三次亲,娶了这样的人,往后肯定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而且方家族中人多,他们这一支虽然人少,但还有旁支呢。方戍的大爷和二爷家里人口颇多。 大爷那支和二爷那支家里都有汉子,娶的媳妇儿和夫郞都不错。她那几个妯娌一贯会给她上眼药。 可是她儿子那么一根筋,就非这哥儿不娶,她能怎么着?还有莫大夫说的,于庆隆是个好生养的人,这一点实在叫她心动。身体好,以后孩子也结实这事是明摆着的,偏她家正缺这个。 她儿子高,可瘦的没几两肉。这要是找个瘦小的哥儿,生下来的娃更弱可咋整?! 方吴氏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反正那包子铺李大的事不是没成?也不急。” 方丁满说:“你不急,可戍儿急啊。再者最关键的一点你没看到?那庆隆哥儿可是爱学习的孩子。他要是跟咱们戍儿在一起,你还担心戍儿不学?这庆隆哥儿要是娶回家里,那可相当于是又给咱戍儿找了个夫郞,又给他找了个书童,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还不抓点紧呢。” 方吴氏这下可很有些心动。 富贵人家的孩子学习都找个书童。可书童也有好的和一般的。好的书童也是识字的,可不光负责研磨和帮主人背书,还能帮主人一起学呢。 他们当初也过给孩子找,可孩子不要,非说找来的几个都无趣得很。 方丁满一看妻子动心,连忙加把火:“将来戍儿去省里赶考,庆隆哥儿还能跟他一起去。这一点若是姑娘家就不便了,可哥儿就便利得多。也省得你总担心没人能照顾好戍儿。” 方吴氏道:“可他确实被退了三次亲。将来人家要是说咱儿子娶了个人家不要的,这多难听?” 这一点倒也是事实。可方丁满更在意的是另一回事:“可我想早些抱孙子啊。你不想啊?” 方吴氏也想。 村里村外好几个姐妹都当奶奶了,每回她瞧见都问她家啥时候办喜事。她哪里知道啥时候办?! 养的个儿子倔得像头驴! 方吴氏说:“你容我再想想。” 方丁满说:“行,可你别想太久。” 方吴氏说:“知道了,就你急。我若是想通了,便直接找人去方家问问。” 两口子商定好,回家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方戍。这是方吴氏的意思,她也想看看儿子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与人婚配可不是小事,那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呢,自是不能草率决定。 方戍当晚却开始绝起食来。不是说那王家的汉子看上邻家表亲哥儿,为了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不这么干,太有辱斯文。但是少吃几顿可以,没准饿晕了还能早点去莫大夫家见于庆隆。 第二天于庆隆还担心方丁满两口子会不会再过来找,发现没来之后才算松口气。 他这售后服务是不怎么样,可谁让他现在穷?那一百文钱除交家里八十文,剩下那二十文也被他花了不少。 有些东西学了要记下复习,不然太多了,难免有遗忘和疏漏。可没墨实在不便写字,他便买了一些散碎低价卖的墨块,加一起约二两重,价钱却比整条的墨条要便宜了不止一半,只要十二文钱。于庆隆砍了价,用十一文钱买的,所以这木玩的钱高低是不能退了。 “这两日有人去找你没有?” 于庆隆正学字呢,听莫大夫问,回道:“没有啊师父。” 莫大夫说:“那李家的事情就算是彻底过了?” 于庆隆道:“应该是过了。老太太宝贝他那个金贵孙子,哪里会冒险再把我送到镇上。不过也没消停就是。近几日外面都传我脾气大,性子野,少教养,这些话多半得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不过也好,八成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给我说亲事了。” 莫大夫道:“你这孩子,一个哥儿,老自己把亲事挂嘴边作什么?也不嫌臊。再说了,以后的事你咋知道?” 于庆隆只当师父是在安慰他,便笑笑说:“知道了师父,我以后不说。” 这日回家的时候,却又遇上了胡波。 一个村子就这么大,每回他来往自家跟莫家之间都会路过这晦气鬼的家,不时的就会遇上,特别是下午。他实在是厌烦,可绕远路那要起码多走一刻钟,他舍不得这时间。 正准备无视对方直接过去,胡波却笑道:“那日方秀才的爹娘来了,你怎么就着急忙慌出去了?该不会是被数落不知廉耻,不好意思才躲出去的吧?” 于庆隆看看胡波,又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 胡波见他不理自己,问他:“你看什么!” 于庆隆说:“我看天上的鸟雀,它们不与老鼠为伍,总归是有理由的。这老鼠整日在阴沟里转悠,所以它想什么都脏,说什么都臭,凑近些都晦气,就跟你似的,碍眼得很。” “你!”胡波气得磨牙,“你少得意!你以为李家跟赵家不去你家提亲,你以后就能过太平日子?我告诉你,那是做梦!那李家跟赵家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惹了他们以后还想有好果子吃?” 于庆隆倏然眯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波说:“你管我怎么知道?” 于庆隆“呵”一声:“原来是于庆发啊,你跟他……” 他没说完,胡波猛然变脸:“你胡说什么!” 于庆隆笑道:“我奶奶管得严,可从不让庆财议论这些事,我二婶跟三婶就更不可能跟你一个外人说李家跟赵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话了,不然她们成什么了?那你是从哪听来的?” 之前那个赵老四的消息他最早知道也是从胡波嘴里传出来的,多半也是于庆发。 胡波握紧双拳:“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 于庆隆说:“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见了我,你就老老实实管好自己,也别跟我搭话。不然把我惹急了我就让你名声扫地。反正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在背地里说我坏话?那我也说说你的,你要是遭得住你就试试。” 胡波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 关键他的确私下里见过于庆发好几回。可他并不是想要嫁到于家,他只是想从于庆发那里打听一些事,顺便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些于庆喜在做什么。 那方秀才家世好,样貌俊,自是最好的夫君人选,可离他远,两家又差得太多。可于庆喜家近啊。他们年纪也相适,他就…… 他没想到他随便说几句话于庆隆就猜到了他见过于庆发。虽然他就咬死不认也没事,可万一…… 于庆隆看到胡波面色冷白,像是被吓住的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种人就不能给他好脸。 他要是有妹妹或者身为哥儿的弟弟,他必然会更注意些,起码别那么太嚣张,免得坏了名声牵连小的说亲困难。可他自己就是最小的,家里也没有其他要出嫁的人,怕什么?反正村里人对他的闲言碎语早八百年就有了,也不差再多点。 至于白家借口他嫁出去才会让白晚秋嫁进来这事,那主要是钱的事,也不是他的问题。他不会盲目自责。他要做的仅是好好跟莫大夫学习,学成之后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这里实在是太穷,消息也闭塞,每天抬头低头见的就那么几个人,他想赚钱,可这里都没什么购买力,何来钱可赚呢?镇上倒是强些,但真没强到哪里去。 他一定要到大城市去看看。这里没什么娱乐,没什么朋友,就连泡个热水澡都是奢望。他只有不停地干活和学习才能麻痹自己,暂时忘掉烦恼。 水车上他能做的部件终于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只等他二哥拿来之后就可以试着组装起来。到时候如果能卖上钱,他就开始给自己攒路费。 于庆隆夜里对于庆家道:“大哥,我做的水车底座需要一块石头。可要的有些大,我一个人只怕搬不动。你有时间了能不能帮我一起搬回家?” 于庆家道:“当然能了。这几日大哥都要去山里打柴,但下午就能挤出些时间来。你找着合适的石头了?” 于庆隆说:“还没呢,我这几日打算找找,我看南面那条河里就有不少大石头。” 就在方戍之前搬石头那地方,他记得有好些。但最近忙着弄水车部件跟学习,他便没什么时间去找。 这下水车部件做完了,也是时候去好好找找。 于庆家说行,什么时候于庆隆找到了合适的,他就去帮忙搬。 后面几天于庆隆就天天去洗衣服顺便找石头。 天气一般比一天暖和,干活的人哪天不是一身汗?总要洗洗的,就一顺手。 这天于庆隆终于找到一块不错的,想着回来就跟大哥说。可一进屋,他就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这客人很眼生,但那身衣服的样式感觉又有点眼熟,特像之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姓李的媒婆穿的。 于庆隆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但他不好直接问。 这时周简儿在外面朝他招招手:“小弟,来帮大嫂个忙。” 于庆隆出去,小声问:“大嫂,屋里那人做什么的?” 周简儿特别高兴,笑说:“她是个媒婆,来帮下溪村那个方家问咱们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的。” 于庆隆皱眉:“结亲?谁跟谁结亲?” 周简儿说:“傻小弟,当然是方秀才跟你啊!方家中意你,想要你嫁到他们家做秀才夫郞呢。” 于庆隆:“?!” 这方戍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才做完了三年计划要开始执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晋江首发第 19 章 于庆隆气得头发丝都要根根炸起。好在这会儿时间还早,于大有没在家,这事还不能定。 周月华也不能自己拿主意,便对媒人客客气气道:“方秀才的美名我们是早就听说过的。只是两家往日里并没有什么来往,再说婚姻是大事,我得和我家当家的商量商量才能答复您。” 这媒婆也姓周,很和气,笑说:“应该的。那最晚什么时候能回我个信呢?” 周月华说:“明日晌午之后吧。” 媒婆说:“行,那我明日晌午之后再来。不过有一事还要麻烦小兄弟。这事成了自是极好的,可万一不成,咱们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可好?” 周月华道:“您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毕竟是秀才家里来说亲,还是说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找了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媒人,大约也是怕事情不成再被人传出去不好听,这眼生的人起码不会一眼被瞧出是做媒的人。 周月华拿了片红纸包了九文钱作礼金。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媒人笑着收下喜钱便回去了。周月华送到门口,注意到这人是往西走的。有人见了打招呼,但媒人没接话只是笑笑便过了。 于庆隆说:“阿爹,这人该不会是来骗红包钱的吧?” 周月华笑说:“不会。这人不是咱村子的人,也不是邻村的。这么跑一趟大半日就要用掉了,来骗这九文钱多不值当。倒是你跟这位方秀才,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就那次卖木玩?” 于庆隆说:“倒也不算。” 他老老实实讲了之前在河边遇到方戍的经过,说完轻叹一声。 周简儿道:“小弟怎么不高兴?这是多好的事情啊,等父亲回来定下了,说出去叫那些哥儿们羡慕去。” 于庆隆说:“大嫂,那我要说我不想嫁到方家,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周简儿迷惑得很:“可是为啥不想嫁?那方秀才人不是很好吗?” 她娘家虽也不远,却不是在下溪村,便对这个方秀才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但是个秀才,又那么年轻,家里还有那许多田地,又能与小弟买木玩,这不是顶好的亲事? 于庆隆不知该怎么说。这里问题实在是多得数不清。 假如他真嫁到方家,他跟方戍有没有感情这事都先不提,他能继续跟师父学医吗?两村离着三里地,他每天来回就要半个时辰。还有,这里把结婚生育看成天大的事,他跟方戍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根本没考虑过跟对方发生关系,那孩子打哪来?时间久了方家能愿意?更别说他就没想过生孩子。 但他也绝对不可能接受另一半搞小妾养外室这种行为。 而且如果真成了亲,那他就要跟方戍绑在一起,以后再想自由可就难了。 综合以上考虑,他跟方戍就不合适,可这能说么?很明显家里人都特别高兴。他们或许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有些惶恐,但绝没有不愿意。 方戍是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如果是像赵老四跟李大这样的人家,他拒绝得合情合理,家里人也能同意。可方家呢?就像大嫂说的那样,为啥不想嫁?在这里的人看来,这就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嫁。 他不想嫁,是让人理解不能,甚至可以说是自私的想法。 于庆隆连去搬石头的心情都没了。 夜里于大有回来,简单吃了口饭,接着一家子便都看向于庆隆。 于大有问道:“隆哥儿怎么想的?” 于庆隆说:“父亲,我明日见过师父再决定您看行么?” 他没有一口咬定不嫁是因为,纵然他知道这事有万般的问题,却也有千般的好处。不说别的,方戍家里条件比他家好太多,他去了肯定也要干活,但起码不用再担心将来可能饿肚子的问题。 方戍还有学问,想来书也不少,他去了能看的书会变多,笔墨纸砚应该也能让他用。 再者就是方戍喜欢他做的小东西,这说明这家伙有一些兴趣爱好,不会很无聊。并且还知道给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分糖饼吃,说明应该不抠,心地也好。 但这其实都不是最重点。 重点是他去方家,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并且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白家应该也不会再不让白晚秋嫁过来了。 当然他也可以咬死了就是不去,但那样一家人的关系真的还能很好地维系下去么? 关心一个可怜的人,和关心一个不识好歹的人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或许家里一时不会怨他,但日久天长呢? 周月华问:“隆哥儿,前头赵老四跟李大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想嫁,阿爹明白。可是这方秀才模样俊,又有功名在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为啥不高兴?” 于庆隆道:“阿爹,我是怕一旦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就不能再跟师父学医。” 周简儿不解道:“可是你嫁过去就是秀才夫郎,还是正室夫郎。以后没准还能做官夫郎呢,这不是要比当大夫好百倍?” 于庆家说:“是啊,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万一真错过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于庆隆默不作声。 或许是因为他把“不想嫁”的心情明显的写在了脸上,于大有说:“方家确实是好人家没错,可说到底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万一隆哥儿在那受了委屈,咱们想为他出头都难。” 毕竟谁敢打秀才公?秀才见了县官都不用跪,这可不是一般的儿婿。 于庆隆说:“明日我见了师父之后再定可以吗父亲?我有些事想听听师父的看法。他老人家跟方家熟。我还是不想放下学医的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帮我拿些主意。” 于大有道:“也好。那你明日见过莫大夫再说。若你实在不想要这门亲事,那拒了也无妨。只是隆哥儿你一定要想清楚,拒了方家,咱往后想再嫁个好人家可就更难了。” 事实上嫁不出去都是有可能的。被退了三次亲,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被退亲的人家一定有什么问题了。 周月华道:“可若是不嫁,要被人说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那哪能受得住?” 于庆隆道:“您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敢当面说我的闲话?顶多是背地里说上几句。可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那么多,不说我也会去说别人,那又进不到我耳里。所以阿爹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苦了你们受我连累。” 于大有道:“都是自家人,别说这样的话。” 周简儿说:“受点连累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这亲事不成便可惜了,往日里那些说小弟不好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方家来提亲,就要小弟,指不定多气呢,我想想都觉得痛快得很。” “噗,大嫂你这是替我抱委屈呢?” “可不,我每回听见他们说你不好我就来气。都是不懂就瞎说。”人家小叔子好多难伺候的,哪像她这小叔,不仅敬她,还处处帮助,她嫁过来可真是一点气没受。 “那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了。”于庆隆笑说,“毕竟对方可是个真秀才。” 如果家里人逼着他硬嫁,他或许根本不用多想,就干脆拒绝方家就行,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越跟他硬来越逆反的人。可现在家里人这样的态度,他反而不好那样一意孤行。 这一宿于庆隆都没怎么睡下去。天不亮的时候他有些口渴,便轻手轻脚下地,摸黑去了外面。 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适应这种黑暗,现在却也慢慢适应了。他喝了点水之后坐到院子里。 抬头望天,星子像要洒下来似的多。空气中的草木气味很浓,钻进鼻子里的都是自然和纯朴的气息。 周月华也没怎么睡,听到小儿子起来,没多久也从屋里出来。 他拿了件外衣给小儿子披上,搬了个马扎坐到旁边:“这会儿还凉,怎么不多睡会儿?” 于庆隆说:“睡不着啊阿爹,一会儿我想早点去师父那儿。” “你还是不想去方家。” “师父说学医学久了,便要多见见病人,要问诊看诊,这样才能慢慢攒出经验。可若是去了方家,想来也不可能再做这些事了。” “你很想当大夫?” “嗯。” 毕竟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比较受尊重并且能养活自己的职业。而且学会之后自己或者亲友们生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有了这样一项能力,到哪都能用。退一万步讲,哪天真的打仗,医生也有更高的生存机率,或者和离,被休,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周月华说:“可你是个哥儿,总要有个倚靠。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即便是至亲之人也无法说,却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说叨说叨。” 于庆隆笑道:“可阿爹您跟父亲是自小就认识,你们成亲前就早早心许对方,我这不一样。” 周月华问道:“除了怕不能继续学习医术,你还有什么旁的不想去方家的原由么?” “倒真有一个。” "啥?" “我不想生孩子。” “啊?”周月华微微愣了下,“这是为啥?” “就是不想。害怕,还有麻烦。生了又要找奶娘,又要照看,去哪都要带上,哭要管饿了要管,疼要管伤心也要管。” “可是大家都这样呀。” 那您要这么说这嗑就没法唠了。 于庆隆再叹一声,抓抓头发。他惯梳马尾,很长,摸起来还挺顺滑的。他取了一绺一边把玩一边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反正暂时不想成亲。阿爹,外面凉,您还是回屋吧。我先去师父那儿。” 周月华说:“这么早莫大夫能起么?先坐会儿,阿爹去弄点吃的,你吃一口热乎的再去也来得及。” 于庆隆却道:“不了阿爹,师父也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太阳瞅着有探头的意思了,东方已经放出了一抹温暖的橘光。于庆隆把衣服给了周月华,一个人背着光往村西走,走了约就半刻到莫大夫家。 这个时间村子里还很安静,鸡才要陆陆续续打鸣。 于庆隆走到大门口,正准备等屋里出来人他再进去,谁知刚在门口蹲下来,旁边便传来笨笨的“啾啾”声。 这一听就不是正经鸟发出的声音。 于庆隆一看,好一个大个头,真是服了。他压低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 却不是方戍这混蛋又是谁?! 方戍轻步走过来,又瘦又高还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活像个幽灵。 亏得于庆隆胆大才没吓着。 这时方戍隔着三臂远的距离往门柱另一边蹲下来了,颇有些小心地问道:“我、我想早些过来问问你,家里可有商量出结果?” 于庆隆听着就来气:“你说呢?!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叫人去我家,那我父亲和阿爹真要是应下,我以后还怎么学医啊!” 方戍忙问:“那若是允你继续学医,你肯嫁?” 于庆隆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停顿思考片刻:“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方戍说:“我欣赏的你直率和聪慧,听你骂人舒坦。还有,还有你做的木玩我特别喜欢。” 于庆隆:“木玩我可以继续卖给你。” 方戍说:“那不一样。我还想和你一块儿搬石头。”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这傻秀才:“你可以找个力工!” 方戍想都不想道:“可力工没有你好看。” 于庆隆:“…………”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吱呀一声,莫大夫开门出来,就发现门口像是蹲了两只傻大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有点凶,一个有点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晋江首发第 20 章 这眼看太阳都要出来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也开始冒起了白烟,这两个小子怎么敢! 莫大夫快几步过去叫两人:“你们两个,胆子忒大,咋能坐在这里相面?” 于庆隆跟方戍唰地站起来:”师父/莫大夫。” 莫大夫开门让两人进来,方戍先说道:“莫大夫,我、我来看腰。” 莫大夫压根不信:“你腰伤若是还没好我这招牌也该砸了,除非你又偷偷去搬石头。” 方戍心虚:“咳,就是偶尔还有一些疼,不妨事。但上回莫大夫您确实说过再给我灸一次。” “你不是说家里突然有事,先回去了?”莫大夫说,“事办完了?” “办了,但还没办完。”方戍瞅瞅于庆隆,“兴许今日就能知道结果。” 于庆隆手痒,想胖揍他一通。 两人这时还都以为莫大夫不知情。但那日方戍火急火燎地跑了之后,莫大夫就疑惑,便问孙儿,都跟方戍说了什么。孙儿一说,他就隐约猜着是怎么回事了。 这秀才怕是真的看上了他徒弟。 莫大夫这时听到两声“咕噜咕噜”叫,问道:“啥事急得饭都不吃就跑来?宁儿,今儿早饭多做些,把他们两人的份也捎带出来。” 莫小宁在厨房回道:“知道了父亲。” 莫大夫示意两人跟他进屋里谈。 他有个专门看诊的屋子,里头有炕,炕边靠着墙还有张小木床,是让病人躺上去看诊或者针灸用的。这比在炕上方便。还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桌,已经老旧褪漆了,靠着窗口放着。 莫大夫有每隔三四天起早看病案的习惯,会把近期来找他看病的人都是谁,都有哪些症状,用了什么药之类的分别记录下来。他会在早上翻翻,看有没有到日子可能回来复诊的人。 这会儿他把病案拿出来,接着让于庆隆把灯点上。太阳半升不升,纸糊的窗子,屋里还借不到多少亮。 于庆隆点上灯,莫大夫让方戍趴到小床上。 方戍觉得自己确实好了。但想想还是趴了上去。主要不上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于庆隆时不时地看他,就是那神色带着不满,看得他心里有点慌,担心于庆隆是真不高兴他家找媒人去于家的事了。 他心虚呢,便趴下来,眼睛看着地面。 莫大夫这时在方戍腰上按按,叫于庆隆:“隆哥儿,来。” 于庆隆走过去:“师父,是要针么?” 莫大夫说:“不是。先前方公子来时说过,他这腰伤是搬石头闪的。可这根源其实并非全在石头沉重上。你可知还有什么其他原由?” 于庆隆猜道:“是因为气血虚?” 莫大夫毫不客气道:“是肾虚。” 方戍:“……” 虽然他不大懂岐黄之术,可是说一个汉子肾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秀才默默把头转向另一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憋屈,解释道:“莫大夫,我肾不虚,我就是……就是那日吃得有些少,忽然使力没使足,这才闪了腰。” 莫大夫说:“人少吃一顿两顿不会闪了腰,虚就治,羞什么?你平时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底盘也不够稳,才二十来岁哪能如此?方才进来时是不是还头晕来着?” 方戍哑口无言。他蹲在地上跟于庆隆说话,猛一站起来确实晕了下,感觉眼前发黑。 不过那是因为他好几日没正经吃饭,跟他娘表示他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这他哪里好意思说出来? “只是起得太早了些,困的。” 于庆隆看他嘴硬,也没忍住暗暗弯起嘴角,遂问道:“师父,那像方公子这种情况,还要继续施针么?” 莫大夫说:“不用。往后有人说腰痛,你要仔细这几个地方。方公子可介意我借你的腰给隆哥儿讲讲医理?” 方戍说:“不介意。” 莫大夫一边按,一边给于庆隆讲解,哪个位置是什么骨,哪个位置是什么筋,哪些穴位被刺激可以加速腰部的气血流动。说完告诉于庆隆:“肾乃是先天之本,藏精气,主命火。一个人的精气神旺不旺盛,最重看的就是这个肾。” 于庆隆挺想上手摸摸看最正确的位置是哪,但也知道不方便,便尽量记下来之后拿笔画到了纸上。 他的纸不是常用的书写纸,而是桦皮片。之前跟他二哥去了山头一次之后又去过几回,割回来不少。 莫大夫之前还因为这事说过让他用自己的纸,但于庆隆觉着有些东西他画两遍就能记下来,不必浪费纸,便谢绝了莫大夫的好意。 他师父自己用纸都记得密密麻麻的呢,用了又用,他怎么好意思用师父的? 莫大夫便也没强求。 方戍却注意到了。他还看到于庆隆手里的笔,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因而问道:“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于庆隆说:“我二哥做的。” 方戍从床上下来:“可否借我一看?” 于庆隆把笔递给他。这时莫大夫说:“我去看看莫儿怎么还不起。隆哥儿你给方公子找找前几日我给他弄的药丸。” 于庆隆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待人出去后,便快速对方戍低语道:“方公子,我不嫁。你赶紧与你父亲母亲说不要再让人去我家,就说这事还是不适合,就当之前的事也没发生过吧。” 方戍没想到于庆隆说这些话这么直接,毫无羞涩之意,不禁呆了呆。可一想,他不就是欣赏这样的于庆隆吗?便道:“可我是真心诚意想迎你过门。你放心,你想学医继续让你学便是。” 于庆隆急得:“可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生孩子。” 方戍:“……”这可有点难办。 “你若是喜欢那些小木玩,我可以继续做新的卖给你,便宜些也行。可是说亲这事,咱们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你、你不会还想着王富贵吧?” “鬼才想那个龟孙子!”于庆隆说,“总之就是不行,我谢谢你高看我一眼。但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你说让我学医,你父母却未见得同意。还有孩子的事也是问题。你还是再找找别人。我听说你们家三代单传,给你当夫郞那担子可太重,我扛不起。” 只要稍动点脑子想想也该知道,到了方家不要孩子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或者说,在这里到了任何一家不生孩子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这个时代太重香火延续。 他今早来这么早原本也是想问问能不能借师父之手与方戍联络,传达一下他的意思。谁知道方戍自己就跑过来了,那他正好赶紧抓紧时间说清楚,免得误了彼此。 方戍却道:“可若是这次的事不成,我娘必然会万分恼火,那她准要不停地给我说其他哥儿。而我这许多年都没有遇上过一个有你这般中意的。你看这样可好?你就应了我家的请求,之后咱们订了亲再慢慢想办法。至于孩子的事,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说是我不想要,不会催着你的。” 于庆隆:“……” 方戍一看于庆隆似乎有一点点松动,赶紧加把火:“隆哥儿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往后一定待你好。” 他说的时候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却很真诚。 于庆隆问:“那你要是再遇上比我更有趣更喜欢的人呢?你要是定了与我在一起,那你可就只能跟我一个人好,别人都不行。找姨娘养外室这些通通都不行,这你也愿意?” 方戍说:“你看我家里那么多田,我父亲也只有我娘一个。我可以发誓我不会再找旁人。但求一知己,共风霜,同云雨,绝不贪心。” 于庆隆:“……” 这小子开明得有点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放在现代这些都正常,放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说是奇葩了。 于庆隆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方戍懵住:“啊?这是何意?” 于庆隆:“……” 果然是他想太多么? 于庆隆道:“那万一哪天你说的这些你又做不到怎么办?” 方戍说:“那便任凭你处置。不过学医这事我确实要与我父亲母亲说一声。但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说服他们同意这件事。所以隆哥儿,你就应了吧?” 于庆隆不禁仔细看了看方戍的眼睛。 那一点莹莹火光下,方戍的双眼显得格外明亮澄澈。是坦荡,是恳切,独不见虚伪与欺骗。 只是这毕竟还是极为重孝的时代,忤逆长辈甚至有可能被定为犯罪。如果方家长辈不同意,方戍真的能说服那二位?他觉得没这种可能。 “这样好了,假如我方才说的你都能做到,还能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若有变故我们就可以和离,那我不拦你。但就算我家同意,你们方家也得过一个月再来提亲。” “这是为何?” “让我们双方都多点时间仔细思量。你家中长辈知道我要继续学医的事,必定会反对,你也需要时间与他们商议。” 事实上他觉得对方家里绝对不会同意。让他继续学医就意味着要让他把许多时间用在这事上,那就要挤压很多干其他活的时间。 方家在这里算大户,但这样的人家活也多。他之前可注意到方戍爹娘的一双手,那可不是养尊处优的手,他们能让他只学习不干活?所以多留一个月时间让方戍去搞思想工作。正好也让他看看,他家里人到底能不能接受他有可能真的一直不成亲。 方戍道:“那这段时间你便不要应下其他任何一家的亲事,若有意结亲,要优先考虑我家可行?” 于庆隆道:“可以。” 方戍很高兴,说:“那好,我这就回去与我父亲母亲说去。” 于庆隆连忙拉住他:“你等等!你现在去不就等于直接告诉你父母亲,你来见过我了?” 方戍低头瞅瞅被抓住的地方,于庆隆赶紧松开。 方戍轻轻摸摸那上头的衣料,轻咳一声:“放心,我只先探探口风,不会直接说。待你家正式回了消息我再去与他们好好谈这件事。” 于庆隆点点头。 方戍出去要走,结果没出屋门又被莫大夫叫住:“这么急着要去哪?饭还没吃呢,都做上你那份了,不吃可就成了剩饭。” 方戍便留下来,在莫大夫家里一起吃早餐。 梁莫也已经醒了,乖乖穿好衣服坐在桌边。他坐的是小桌。 一共分了两桌,莫大夫跟方戍一桌。于庆隆跟莫小宁还有梁莫一桌。 梁莫捧着小碗转头问道:“方叔叔,今天咸蛋黄怎么没来?” 方戍没好意思说他娘怕他偷偷跑过来看于庆隆,把牛都给锁起来了,他自然牵不出来。 他道:“今日它另有事忙活。” 梁莫“哦”一声,忽又问于庆隆:“庆隆叔叔,你前几日说有人给你说亲,那人是谁?母亲说亲事说成了,两个人就可以一直在一块儿。” 于庆隆:“……”你这小孩不讲食德。吃饭说什么话! 事实上梁莫也是见了方戍才想起来于庆隆说过有人说亲的事,要不然他都把这茬忘了,根本记不起来。然后他又刚好问过他娘”说亲”是什么意思。他娘就告诉他了。 他学到了新的东西,自然要让大伙知道知道。 莫小宁说:“莫儿好好吃饭,吃饭时不说话。” 梁莫道:“那我再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娘?” 见莫小宁默许了,梁莫道:“庆隆叔,我长大了可不可以找你说亲?” 于庆隆还没开口,方戍抢先一步道:“当然不可以!” 梁莫问:“为啥?” 方戍想都不想道:“因为你长大的时候你庆隆叔叔已经嫁人了。” 梁莫不高兴地问:“嫁谁呀?” 方戍看一眼于庆隆,带着那么一点骄傲道:“自然是、自然是嫁他的官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方戍很急,半日…… 方戍一句话就把梁莫这小孩的心伤的不轻, 于庆隆捧着碗都想抽他了。 吃了人家娘亲做的早饭,还让人家爷爷治了腰伤,门还没出就给人小主人添堵, 这方戍也忒不是个东西。 关键方戍这家伙说话就说话, 看他干什么! 于庆隆朝这个不靠普的秀才做个无声的警告表情, 接着便安慰梁莫:“莫儿长大之后是要娶更好看更善良的姑娘的, 到时候就像你父亲跟你娘亲一样好,你别听你方叔叔瞎说。” 梁莫“嗯”一声,总算不那么难过, 就是看方戍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不喜欢, 悄悄“哼”一声。 原本他觉着这个方叔叔来了之后又给他拿糖, 又帮他庆隆叔叔, 是个好人呢。可现在他觉得这人是跑来帮助那个“官人”抢他庆隆叔叔的。 小孩瞪了秀才一眼,默默吃饭。 方戍说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而且他刚才说完没多久,莫大夫看他就一脸“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个心思”的表情, 看得他着实抹不开脸, 便快速吃好了之后起身作揖道:“晚生谢过莫大夫医治, 还留晚生用饭。只是家中还有些事要去办,不便不久留, 来日再来拜会您老人家。” 莫大夫说:“去吧。遇事别急,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方戍恭敬应是, 稳步离开。 过了会儿莫大夫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于庆隆:“那瓶药丸方公子拿走了没有?” 于庆隆说:“好像没有。” 莫大夫道:“你去看看,若是真落下了就去送一下吧,天热, 放久了效用就差了。” 于庆隆也刚好吃完,便找到药瓶之后追出去。 莫小宁这时问道:“父亲,这男未婚,哥儿未嫁的,这样让他们单独见着会不会伤了隆哥儿的名声?” 莫大夫道:“他要当大夫,这点子非议都受不了就没法儿给人看伤治病了。无妨。” 莫小宁点点头,便没再说啥。 方戍这家伙倒是腿长,一会儿就走出好远来。于庆隆追半天才将将赶上:“方公子!” 方戍听是于庆隆,转身迎回去:“隆哥儿还有事?” 于庆隆微微愣了下。 往回也没少听别人这样叫他,可怎么这家伙嘴里叫出来的有点不太一样? 像是太亲昵了些。 于庆隆轻轻皱了下眉,递出手里的东西来,“我师父给你弄的药,他说天热怕放,尽快吃。” 方戍接过来:“可有说一日吃多少?” 这还真不知道…… 于庆隆道:“我师父没说。要不你再去问问?” 方戍说:“也好。” 说完拿着药瓶往回走。 这回走得倒是不那么快了,于庆隆甚至觉得有些慢。他跟在后头,大约三四米的距离,他就正常速度走路,可没一会儿就能与这人并肩走。这哪是赶着去问事的速度?这分明是在散步。 倒在这悠闲上了,磨叽! 于庆隆“啧”一声,几个大步赶超过去,打头朝莫大夫家快步走。 方戍一看他这么快,只得赶紧跟上。但还记着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说:“隆哥儿你慢些,我还有些话没问。” 他之前走得慢就是在想怎么说。 “你想问什么?” “若是、若是我父亲母亲今日便可答应你继续学医的事,可否从今日开始计算那一个月的时限?” “这么急做什么?”于庆隆真的怀疑了,“你别是想把我拐回家卖了吧?” “怎会?你莫要胡说。”方戍道,“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快些去我家。我有好多好玩的物件想给你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分享自己的喜好总是份好意,于庆隆便道:“随你。” 方戍又高兴起来,去问了药丸的服用量之后才离开。于庆隆觉得这小子后脑勺都写着“高兴”俩字。 待他走了之后,于庆隆便问莫大夫:“师父,方公子家里有好些有趣的玩意儿吗?他似乎也很喜欢木玩和石摆件。” 莫大夫说:“是。他这个人聪明,领悟力绝非常见,可就是不爱学习。他就喜欢那些木头石头,小时候也没少为此挨他娘揍。可没办法,人哪里斗得过天性?不过他手艺可没你好。” 往年他也去过方家几回。方戍屋里的东西他见过,什么奇怪的玩意儿都有。但总得来说就是些摆件,他看没一样拿得出手。不像于庆隆,做的东西不是中看就是中用,要么就是既中看又中用。 方戍那手艺,怎么说呢?方戍他娘一年恼火八百回,年年都得从他这里开点疏肝解郁的药喝。 不过有些实话说出来总归不好,莫大夫便只在心中想想。 而这就导致于庆隆对方戍那里的物件多了一点好奇。实在是这里太无聊,这乡下连个看戏的地方都没有,也别说其他。成日里睁开眼,不是干活吃饭就是吃饭干活。 下午,周媒婆如约来了。于大有跟周月华特意抽了时间等。夫夫二人知道于庆隆的想法之后便与媒人说了实情,明确表示希望于庆隆嫁过去也可以继续与莫大夫学习医术。若是方家能同意这事,那便待一个月之后,让方家正式来提亲。 而这一个月里,两家都不要走漏风声。这也是给双方家里一个仔细思考的时间。中间若有哪家觉得不妥,便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 周媒人再三问了,还劝道:“周家兄弟,这可是多少人碰都碰不上的好姻缘,你们当真要提这样的要求?” 周月华道:“当真。劳您就这样帮我们与方家说就行。” 这不仅是保护方家,也是保护于庆隆。 仔细想来两家差距确实过大了些。万一方家很快反悔,事情又已经说出去了,到时自家孩子更要落得个难堪的境地。与其如此,不如让大伙都细细思索一番。 若是一个月后方家仍然决定结这门亲,那也足可说明对方诚意。 周媒人见于家决心,确认好之后离开。但她并没有直去方家,而是去了离上溪村不远的一处庙上。 “他家真这么说的?”方吴氏正在这里等着呢,她听罢问周媒人。 “千真万确。我还怕听错了,问了好几回呢。”周媒人说,“我瞧着这于庆隆虽是个哥儿,可他家里对他是很爱护的。只不知你如何想。” “学医这事我也要与我家当家的商量。不过这于家倒是明理。”方吴氏跟这周媒人是老相识,关系一直不错,也没什么隐瞒,直言道,“我主要是相中了这孩子身子骨结实。你见他两回了,你觉着这孩子如何?” “想听真话?” “那还用说?想听假话便不找你。” “要我说,我不大看得出来。”周媒人道,“这孩子与我以往见的那些哥儿都不一样。你家守城是年轻俊生,多少人想攀这门亲?可我瞧着这庆隆哥儿,好像并不多热衷这件事。” “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我看不像。”周媒人说,“你先前与我说我还有些不信。现下我信了,这门亲的确是你们家守城更想结。” 方吴氏:“……”都开始绝食了,这还用问么? 只是于庆隆当真不想嫁她家?这是为啥? 方吴氏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只觉得要是光因为学医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决定若丈夫同意,就允了于家的请托,也省得她儿子又胡作个没完,扰得她头疼。 两日后。 上溪村里却传起了一些谣言。有人说日前看见于庆隆跟一个瘦高个的男人在村西头的路上,两人单独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分开过,还一起往村子里走了一段路呢。 有人见到周简儿,问她:“庆家媳妇儿,你知道你小叔见的人是谁不?” 周简儿说:“知道,是邻村的方秀才。方秀才去莫家看腰伤,忘了拿药。莫大夫年岁大了,让我家隆哥儿跑个腿送个药。咋的啦?” 村里人一听:“哦,没咋。原来是方秀才啊,那必定没事了。” 周简儿暗暗“嘁”一声,忒看不惯这些人,他们不就是想给她小叔扣屎盆子唠闲茬么?那他们偏要大大方方地说。 这些人听说是那人是方戍,便都以为方家与她小叔绝无可能,所以倒不信他们有什么牵扯。 想想实在叫人恼火,她小叔到底哪里不好了! 周简儿恼,家里其他人自然也恼。但每回有人问起,他们便说就是方戍。时日一多,谣言反倒淡了些。 可这只是大多数人觉得,方戍跟于庆隆准没什么。方戍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年轻的俊秀才,十里八村谁不羡慕方家有个这样的孩子?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样的人家说什么样的哥儿和姑娘说不上呀,怎么可能看上于庆隆?想想都觉着不可能。 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但偏就有些人不这样想。 胡波自打上一次被于庆隆警告过之后已经许多天不敢在于庆隆面前出现了。 可他还是越想这事越觉着心里气闷,凭啥呢?他便逮着个于庆财出来的日子,拉着于庆财说:“财哥儿你当他们传的是假的?我可见了好几回于庆隆跟那方秀才在一起。说是送药,准是他个小贱人去勾搭方秀才的。” 于庆财倒也听说过方戍,但他跟其他的哥儿一样,觉得这是个高不可攀的人,并没有多想过什么。可他都不敢想的人,于庆隆怎么敢的? “你当真看到他们不止一次在一起过?” “我还能骗你不成?千真万确的事。这于庆隆,平日里装得跟只老鼠似的,见了谁都怕,如今可不一样了,胆子越发大起来,指不定就是因为他跟方秀才认识了,他觉着往后能当秀才夫郎,压你一头,才变这么张狂。不然以往他哪里敢那样跟你哥打起来?” 说起亲哥,于庆财就想起之前打架的事。他也确实没见过那样的于庆隆。这样说来,难道真跟方秀才有关? 胡波说:“你可得让你家里赶紧想办法拦着这件事,不然他真成了秀才夫郞,那往后你们一家子见了他都得矮半截。” 于庆财说:“就算是真的,我家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奶奶都不让管他的事了,啥都得以我大哥念书的事为重。” 听到说于庆喜的事,胡波垂首打听:“你……你堂哥最近又回来过了?” 于庆财说:“没有。上回因着李大家那事临时回来过一趟,之后便没再回。许是要到月下才能回了吧。” 胡波“哦”一声,知道李大家那事没成,心里也烦。要不是因为于庆隆搞这么一出,他能错过于庆喜回来的时间?他可月月都数着日子等着见见于庆喜呢。这回倒好,又要数日才能见了。 越想越觉着于庆隆就是个扫把星,胡波道:“总之我刚才说的事你要往心里去。你也不想想,就算你们于家有哥儿嫁到方家,那也该是你,怎么能是他?你模样生得比他好,针线活也比他好,不比他跟方秀才般配多?” 于庆财脸听得红扑扑的:“你别瞎说。” 胡波道:“我哪里瞎说了?本来就是。我这些年假意与他好,打听他的消息告诉你,啥时候说过一句假的?” 于庆财说:“这倒是。” 可这样一想他也不免有点动心思,毕竟那样俊秀高大的人谁不喜欢呢?又那么聪明。他也是那日看到哥哥被打,太着急。不然在莫大夫家门外,他就该仔细瞧瞧方戍长什么样子。他是后来才听人说才知那就是方秀才。 若是以往,他可不敢想这事。可如今他堂哥成了童生,念书也不错,若是以后也能考上秀才,那他也是秀才的堂弟,说出去也是面上有光的事,两家也算得门当户对? 胡波见于庆财一副思春样,笑道:“你也觉得我说得没错吧?” 于庆财说:“没有,你别乱说。我回去了。” 他要回去问问他哥,说收拾于庆隆的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都过去好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觉得有些话胡波说得没错,绝不能让于庆隆跟方家有什么关系,不然他家真要矮半截了! 第22章 第 22 章 他弟的力气堪比…… 却说方戍在莫大夫家里见了于庆隆之后, 回去就没了消息。 周月华跟于大有知道小儿子跟方戍亲自谈过,私心里虽然也不舍得孩子嫁出门,可若真比起来, 他们还是希望能与方家结这门亲。可等了又等, 方家都没什么回音, 着实让人心焦。 只有于庆隆是真正无所谓, 因为他并不认为方家会同意他的要求。他的要求放在这个时代简直可以说有点无理取闹,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猜测,这几天方戍要么还在跟家里抗争, 要么可能已经妥协了。不然总该有些新消息传来, 可没有。没消息, 那估计就是不行。 渐渐的, 他也不再惦记这回事了。 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水车制做上。他在南河发现了一块特别适合做基座的石头,感觉只要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用, 便拉上于庆家一起搬石头去了。 家里没有牛也没有车,村子里有两家有牛的也正用于农忙中,借不来, 所以兄弟俩只能徒手往回搬。 路上于庆隆边走, 脑子里还边默记师父教他的东西。偶尔跟大哥再聊两句。 大哥道:“你二哥走之前是不是说十日左右便能回来?” 于庆隆说是。当时于庆业离开时说七到十天就差不多能弄到做水车要用到的所有木料。可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人还没影。 “会不会出什么事?”于庆隆问大哥。 “应当不能。若是有事总该有消息传来。”大哥道, “再等两日。若是他还不回来,咱们就去镇上看看。” “行。” 于庆隆说完找到石头所在的位置。这石头长约五十厘米, 宽和高差不多各是二十和十厘米。它在河边,甚至不用下水就能取。一块没抬起来时长得有点像巨型砚台一般的石头, 拿起来之后下面也非常平整。这东西简直就像是为了托水车而专门订做出来的。 于庆家把它搬起来,发现很有些重量,但不至于拿不动的程度。 他们来的时候拿了个麻袋。于庆家把石头用麻袋裹住,再用绳捆好, 免得扛起来时磨破了皮肉。 于庆隆说:“大哥,还是一起抬吧。咱们不是拿木棒了吗?” 来的时候担心太重,一个人搬不了,所以不光拿了麻袋和麻绳,他们还带了一个成年男人上臂粗的木头,想着实在不行把石头挂在中间,两个人一人扛一头。 于庆家却道:“还没那么重。大哥先扛着走一会儿,累了咱们再一起抬。” 于庆隆说不用,两人一起抬,免得一个人累。于庆家却笑说:“你个头没大哥高,一人扛一头,你那边受的累更多。再说你是我弟,又是个哥儿,我还真能让你一起搬?不用,大哥自己就能扛动。要不是怕我找错了,也不知它就这么大,我一个人就过来给你搬回去了。” 于庆隆看着这男人把石头扛到肩头,一个巧劲站起来。 他确实是比于庆家要矮上半头。虽然他很高,但他家基因就这样,没有小个子。他高,大哥二哥更高。 于庆家扛着石头在前头走着。于庆隆竖握着那根木棒,当个长杖来用。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大哥停下来擦着汗稍歇了会儿。 于庆隆说:“一会儿我扛下试试。” 大哥说:“你扛不动。” 于庆隆觉着这东西没试过谁也不好说。当时他刚找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是抱起来过的。确实重,但没到他搬不了的地步。只是离家距离远,这才没有一个人弄。但他觉得扛一段距离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他试着扛起这块石,咬牙往上举起,便真就扛起来了。 于庆家:“……” 虽然这是自家的弟弟,但是看他不输汉子一样强壮,还是叫人很惊讶。 于庆隆说:“走吧大哥,我能扛会儿。” 于庆家抓抓头,压下心中震惊道:“那小弟你一会儿累了可记得跟大哥说。” 于庆隆说行,示意大哥别把那根木棒忘记了。然后他前头走着,大哥在旁边跟着时不时瞅瞅:“真能行?你可别跟方秀才那般再闪了腰。” 于庆隆说:“大哥你盼我点我行么?再说我真能行。他那是太瘦了,我天天挑水,他个书生哪能跟我比。” 在这里身体结实才是比任何一切都要实用且重要的事。免疫力强,身体壮,那就是当下最大的保障。其次就是身手不能差。这里的治安可不能跟现代社会比,尤其他是个哥儿,就更要注意这一点了,所以他干活可从不偷懒,都是当劳动兼动运来干的。 于庆家说:“这么看,秀才就是不一样,看得出好坏来。我小弟往后能文能武,定是被他看出来了。” 于庆隆笑说:“这话我爱听。不过大哥你别逗我,我一笑可真没力气了。” 兄弟俩不时地聊几句一起往村里走,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再倒一手。 还没走到大门外,忽看到村东那条路上远远走来个人。那人驼着个背,脚有点跛,走路很慢,一瘸一拐的。但身形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好像是我二哥?”于庆隆收住笑容。 “还真是!快去看看!”于庆家当场放下石头往村东头跑去。于庆隆也快步跟紧。 等到兄弟俩跑近了一看,就是于庆业。 于庆业从镇上回来,扛着个大麻袋,袋口隐约露出一些木料半成品。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腿很明显受了伤,而且脸上还有许多青肿,一看就是跟人打过架。 “二哥你这伤怎么弄的?”于庆隆问他,一边跟大哥一起把他扛在肩上的东西接过来。 “没事。”于庆业没了负重,缓缓直起腰,呼着气忍了忍疼说,“小弟,一会儿你看看我做回来这些东西能不能用。若是有哪个不能用,再抓紧想办法补上。” “是工房里有人跟你过不去?”大哥问倔。 “没,就是搬木料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已经没事了。” “这怎么可能没事?你还有没有伤了哪?要不我去请我师父来看看。”于庆隆不放心。他打架受伤好利索才几天啊,二哥又伤了。而且很明显二哥这伤比他严重得多。 “真没事。”于庆业说完还主动拍了几下伤处,“都不疼了。” 于庆隆跟于庆家没出声。 哪可能不疼?不过是知道,即使疼也不舍得花钱去买些伤药用罢了。 于庆隆跟于庆家一起把东西抱进院子里。大哥又去将石头搬回来。这时大嫂也出来了,看到二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忙问:“二弟这是咋了?” 于庆业说:“没事,大嫂别问了。有吃的吗?给我弄点吃的吧。” 周简儿赶紧去忙活。兄弟三人便把东西放进柴房。 他们做水车的东西都摆在这,里头还有一些柴禾跟农具等跟杂七杂八的东西。于庆隆收拾出一块地方,给于庆业搬了一张凳子来坐:“二哥你老实说,是不是跟李大家有关?” “不是,”于庆业沉闷地说,“就是磕了,都说了不碍事。” “怎么可能不碍事?”于庆隆压低声,语气不自主地有些严厉,“你若不说是谁,怎么能解决这麻烦?若不解决掉,将来这亏保不准还要吃。你看我这些年忍了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欺负。” “是赵老四?”于庆家问。 “不是。”于庆业用舌头轻轻舔舔伤口,“是于庆发。” “于庆发?” “嗯,他找了镇上几个混混到工房去闹事,妨碍工房里的人干活。”于庆业嘴角是破的,说话显时而会牵疼了伤处,便说得慢些,他缓缓吸着气道,“这些混混都是常在镇子上惹事生非的,工房里的师傅跟伙计们也不敢得罪他们。开始时,大伙以为他们是想收些地头钱,后来发现他们就只在我干活时来闹,大伙就知道了,他们是想让主家把我挤走,不让我在那儿继续当徒工。" “那看来还是因为我上回把他揍了,又去找于庆喜压制他的事不满。”于庆隆道,“是我连累你了二哥。可镇上就没有官差管管吗?” “那些混混都是惯犯了,官差没拿到好处哪会管。” “那工房那边怎么说?” 于庆发没吭声。 工房的人平时都挺照顾他的,所以主家也没有马上说要把他赶走。而且于庆发显然也不是以此为目的。 于庆发是想让他主动把他弟送到李大家或者赵老四家,要不然就别想再在木工房学下去。 可这种话他万万说不出口。他左右不可能让他弟跟了赵老四和李大,那何必说出来让弟弟自责和烦心? 他干不出主动把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事。 于庆隆却自己猜到了。 “二哥,你回来的时候也没把你带过去的包袱和用的东西带回来,是不是工房的主家也没有明说一定要让你走人?那于庆发是有条件的吧?” “没有。”于庆发道,“是我自己一次拿不回那么多东西,又急着想把这水车做好,这才先把它们带回来的。” "于庆发想让你把我送出去?" “不是,我……” 于庆业有点懵。弟弟反应实在是太快,快得让他脑子转不过劲。 于庆家这时道:“看来三房是非得跟我们闹不痛快了。那咱们能不能再用之前那个法子?” 于庆业问:“什么法子?” 于庆家把之前因为三房非要给于庆隆说个烂亲,于庆隆只好去文德学堂找于庆喜“求助”的事说了说,告诉他二弟:“大不了咱们再去找于庆喜。既然他在学堂里顾及名声,老太太把他当心头肉,总不能不管吧?” 于庆业说:“好像是这个道理。” 于庆隆却说:“没有用。大哥二哥你们觉得三房真盼着于庆喜有出息?” 于庆家说:“也没咋盼。因为庆喜念书的事,老太太贴补二房许多,三房眼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庆发又是个不认学的,只能干看着,三房对二房不可能不恼火。” 老太太嫁过来的时候颇有点私财。当初她是看上了老爷子虽是个庄稼汉,相貌却好,这才嫁过来。于家祖上也留下些田产,日子也能过。但主要还是她自己身上有钱,这也是他们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得极少的原因之一。 虽也确实是老爷子老太太苛待他们,但外头的人也不大说这事,主要还是因为都知道老太太嫁入于家时便有些体己。 如今这钱大半用到了于庆喜念书这事上,三房很难满意。 于庆隆说:“二房跟三房不对付,所以本身三房并不怕咱们去闹。他们反而巴不得咱们去闹,这样于庆喜读不了书,三房也没什么损失,往后老太太的钱兴许还能更多到他们兜里。所以再去找于庆喜,老太太是会继续管这事,但三房只怕也不会退让。” “可老太太管着钱。”于庆家道,“她不给三房钱,三房还敢闹么?” “老太太要是真能管住她的钱,三房的人就不会坏到这个地步了。” 于庆隆发现,二叔是吃喝嫖赌样样沾,这于庆发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原本他们歇了再给他找麻烦的心思,他也不打算把事情做得太狠。可如今显然不是他想和气就能和气的了的。 “大哥,你照顾二哥,我去趟地里。”于庆隆说,“这段时间你们就在家,先哪也别去。” “去地里做啥?”于庆家问。 “我去找二婶过来,她这会儿应该在地里干活。一会儿见着她,二哥你记得这么说。” 于庆隆对于庆业说明一番,之后便出了门。 二婶叶美花跟三婶张保丹不是一个性子。张保丹粗俗吝啬又跟三叔同样好吃懒做。但二婶不是。叶美花对于孩子念书的事很上心,并且两口子都是勤快人。 于庆隆找到地里时,这位妇人果然在干活。旱田里种着黄豆,二婶正在薅草。几垄黄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她听到脚步声,把手里的杂草丢到旁边的草堆上:“庆隆?你咋来了?” 于庆隆说:“二婶,我庆喜哥这书怕是念不成了。” 第23章 第 23 章 老父亲上去一脚…… 叶美花细眉, 狭长凤眼,看着就不是个善茬。但她是个笑面虎,尤其是儿子考上童生之后, 在外头从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除非她听到有人说她儿子的坏话。 这女人眉目瞬间立起来:“你说什么?” 于庆隆说:“我说, 我庆喜哥这书怕是念不成了, 不信二婶您去我家一看便知。” 叶美花丢下活计拍拍衣袖, 瞅着于庆隆:“我看哪个敢!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庆隆说:“我三叔赌钱的事二婶您听说了么?” 叶美花当然听说了。每回三房从老太太那里拿钱不是赌了就是吃喝嫖,她就是搭个门边听也能听说个百几十回了。但她并没有就这么应, 而是问道:“那又怎么?” 于庆隆说:“他欠了不少钱, 得填窟窿。那这打钱哪来?当然是从老太太那儿。可现在我庆喜哥才是最需要用钱的, 老太太把着, 三叔拿不到,那你猜他会怎么着?” “怎么着?” “自然是让庆喜哥念不下去啊, 只有这样老太太才能松手把钱给他。” “他于大贵敢!” “他怎么不敢?他和于庆发都找人把我二哥给打了!他们威胁我二哥,不去文德学堂闹,就不让我二哥安心学木工。现在我二哥就躺在我家炕上呢, 二婶你不信便去看看。” “当真?” “我骗您有什么好处?明年庆喜哥要去省城赶考, 那费用可不小。但二婶您可知道这还不是大头, 到了省城处处需要打点,那才是大头呢。我听说如果不打点, 有些规矩弄不懂,到时候考上也要吃大亏。有些童生就是因为缺了这打点的钱, 才没考成秀才。我三叔他们这么闹,到时候万一老太太又心软,把钱给了三房,那我庆喜哥考试的钱怎么办?您就一点不担心?” "你打哪听说的这些?" “我天天跟我师父学习, 往来看病的人多,总会听到些消息。” 最近方家确实总有人去莫大夫家看病,这事在村子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家有秀才肯定知道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方家的人说的? 叶美花思量片刻:“那老太太也不至于就把钱都给了三房。” 于庆隆说:“那倒是。可问题是三房不想让老太太掏钱给庆喜哥啊。他们找人打我二哥逼着他去文德学堂闹庆喜哥。我上回是怕了,没办法才去找庆喜哥。可我二哥觉着好歹是兄弟,不该那样,所以先回来了。我来找二婶就是想听听您的想法。我们反正是不想伤了跟庆喜哥的和气,可是三叔和于庆发是真不想放我们好过,您看这事该怎么弄?” “你敢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半句假话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居然发这么毒的誓! 叶美花一下就信了,咬牙道:“好他个于庆发,他胆子是要飞上天去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你快走,我去见见庆业!” 叶美花是个麻利人,瘦瘦高高的,走路也快。两人很快便走到了于庆隆家里。 一看于庆业,果真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叶美花道:“庆业,这真的是庆发找的人打的?” 于庆业坐起来都有些费劲,靠着土墙,红着眼眶,吃力地说:“二婶,要不是他找人做的,我天打雷劈。可我也实在是不想去影响了庆喜弟弟。他念书辛苦,一个人留在镇上不容易。再说不管咋说,小时候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他只比我小两个月,我不想毁他前程。可于庆发找的人明里暗里叫我这么做,我不去干,他们、他就成天去我学徒的地方闹,逼着我去。” 叶美花看到于庆业被打成这样,信了半数,磨牙道:“于庆发这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学赖的!上回就警告过他们三房别惹事了,这还敢来!” 于庆隆道:“庆喜哥是大的,对小的有规劝之责。庆发跟流氓混混打交道,到时候庆喜哥必得受他牵连。” 叶美花眉间带怒:“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可那于庆发毕竟不是我生的,再说老太太也护着,我能怎么办?” 于庆隆说:“我们也知道二婶为难。可是我们也为难。而且二婶您有没有想过,不论我庆喜哥考不考得上,将来三房都是个大麻烦。考不上,三房的眼气庆喜哥花老太太的钱。考得上,那就更要头疼,他们还不得扒在我庆喜哥身上吸血?不说别的,就只管影响我庆喜哥名声这一点,都够庆喜哥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丢了脸面。” “可问题是我能怎么办!”叶美花道,“我倒是巴不得于庆发个兔崽子没生出来,可这能成么?” “那您好歹跟我三婶说说,让她管管于庆发,别给于庆发钱。于庆发没钱他还能去镇上惹事?肯定不能。他有了钱他才去,断了他的钱不就得了?” “不可能,他没钱。”叶美花道,“你三婶管不住你三叔,可把于庆发管得紧,平常可是一个子儿都不给。难不成是老太太偷偷给的?不行!我回去问问!” 叶美花恨恨甩袖子便要离开,于庆隆快几步跟上:“二婶,我送送您!” 于庆隆跟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于庆业问:“小弟,这样能管用?” 于庆隆说:“管用。不过光这样还不行。一会儿大哥得随我出去一趟,咱们得分头去找几个人。你见了他们记得这样说……” 于庆隆告诉都找哪些人,见了他们都分别说什么。因为不是难记的事,于庆家倒很快记住了。 这时去地里干活的于大有跟周月华回来。两口子一看自家孩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当场要去找于庆发算账,却被于庆隆拦住:“父亲,阿爹,你们现在去了也没证据。人不是于庆发打的,是他找别的人动的手,他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咱们打他咱们就理亏了。” 于大有沉着脸道:“那我也不能让你二哥白挨这顿打!” 于庆隆说:“当然不能白挨,于庆发敢找人打我二哥,今天必扒他三层皮。所以一会儿我和大哥出去。父亲您也得出去,您得去请一个人,您就这样说……还有阿爹和大嫂,你们帮我准备点东西。” 于庆隆嘀嘀咕咕朝一家人低语。 这天夜里,于家老宅的饭还没吃完,碗便砸了一地。叶美花怒目指着于庆发道:“我可告诉你们三房的,以后谁再敢去找大房的不痛快想着给我庆喜惹事,别怪我叶美花翻脸不认人!” 于庆发道:“我什么时候找大房闹给于庆喜找不痛快了?我那是给大房找不痛快!再说了,去找于庆喜那是大房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大富说:“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总去找大房的麻烦,他们至于去找庆喜帮忙?祸根就是你们!你二婶说得对,以后谁也别去找大房!要不然这日子谁也别想好过!” 叶美花对于郭氏道:“婆婆,往后您可不能再给庆发钱。他原就不学好,拿着钱也是像三弟一样去霍霍,根本就用不到正地上。来年庆喜要去省城赶考,这才是头等大事。您把钱都给三弟和庆发去用在那些个下三滥的地方,那到时庆喜怎么办?难道您想误了庆喜的前程?” “你说谁下三滥?!”于庆发如今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越发目中无人,站起来横道,“管好你们二房自己的事!少把手伸到我们三房来!” “我没给他钱啊。”老太太说,“好些日子没给了。” “二嫂你别张口就说庆发。他哪里来的钱去镇上?”张宝丹说,“他兜里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没有?咋可能没有!”叶美花说,“没有他搁啥去镇上雇人打庆业?还威胁庆业去文德学堂闹!那钱莫不是他他打哪偷的?!” “你才偷钱!”于庆发突然像被刺到一样激动得不行,“二房的你们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威胁于庆业去文德学堂了?你们不就是不想让我奶奶给我们三房拿钱吗?那你们也不能随便诬赖人!” “我们诬赖人?你这两天去过镇上不假吧?你拿了钱雇人打庆业,逼得他不能在木工房里继续当学徒,这也没错吧?你还有脸说不是你?!都有人看到你跟一群流氓混混在一起!” “叶美花你别胡咧咧!我家庆发不会干这种事!”张宝丹道,“他兜里没钱!” “没钱,我看三弟妹你还是去看看你钱袋子里的钱少没少吧。” 张宝丹不信儿子会那样做。可一想到自家男人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主,她还是去自己屋里看了看她放钱的地方。她想拿出证据来,也免得再有人诬陷她儿。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当场气晕。只见打开口袋,哪里还有半个子?她攒起来平日花用的近一贯钱一个子儿都没剩! 这钱可不就被她儿子拿去了!这两天于大贵可没在家! 张宝丹出来就揪住了于庆发的衣襟:“你个混账东西!真的是你偷的?你居然敢偷我的钱?你说你拿那许多钱做什么去了!你个冤孽,你快说啊!” 于庆发一脸厌烦道:“怎么叫偷了?那是咱家里的钱,我拿来用用就不行?” 张宝丹一看他居然承认了,照着背猛抽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你说你好的不学学你老子这些臭的!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呀你!你还敢躲?你快把钱给我拿出来!听见没有!” 啪啪!张宝丹打得用力,“娘,娘您别打我哥了!”于庆财拉着母亲,“我哥也是气不过于庆隆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他不是故意的?我逼着他偷拿钱了?”张宝丹惯孩子,但她见不得她孩子学他老子! “你个没志气的东西!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我打死你!” “够了!”于庆发猛力搡开张宝丹,用力吼道,“我就拿了怎么着了?我又没去嫖没去赌!谁让你们一个个都不给我报仇?!还有你们二房的,你们把我惹急了,以后不用大房的去找于庆喜!我自己去文德学堂闹!你们想让于庆喜继续念书?行啊!你们得求着我跪着我!不然他就别他娘的想继续念!” “啪!”于大富一把将手中茶碗砸了,“你个混账东西!你果真见不得你庆喜哥好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雇人去打了庆业?你个黑心肝的东西! 你让庆业去找庆喜闹,想害得他不能继续念书,庆业不去你就不让他继续当学徒,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我没有!”于庆发发狠道,“我是叫人打了于庆业!可那也是因为于庆隆他先打我的!我不打死他们我难消心头之恨!我非得让于庆隆嫁了赵老四个老畜生不可!他于庆业要是不把于庆隆交到赵老四手里,这事就没完!” “你个傻子!你、你就为了这事把我那钱都花光了?!”张宝丹气得眼前发黑,“你个败家东西!我今天跟——啊!!!” 张宝丹正骂呢,屋门猛然被踹开,于大有带着两个儿子还有里长等人进来。 于大有上去一脚便把于庆发踹到了炕根上,拎起于庆发衣领:“你个小畜生,我今天代你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作者有话说:庆隆:这一天我害怕急了,真担心老父亲一脚把于庆发送进阎王殿[笑哭] 方戍:今天是没见到我未婚夫郎的一天[爆哭] 谢谢大家支持,一会儿还有一章。[让我康康] 第24章 第 24 章 鱼和熊掌我就是…… 啪! 虎掌一般的巴掌下去, 于庆发嘴角当场破个口子。 于大有要再打的时候却被里长跟于庆隆叫住:“于大住手/父亲您别打了!” 这威力也太大了,再两下下去怕要把于庆发打死! 于庆隆赶紧把父亲拉到一边。里长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缓慢却沉着地道:“于庆发, 你偷家中钱财, 拿去雇人殴打于庆业。你还要于庆业把他弟弟庆隆哥儿交出去, 是不是这么回事?” 于庆发脸色惨白。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对门的张王氏也在,这会儿道:“你咋没有?刚我们在外面可都听得真真儿的!” 于大家来找她帮忙听点消息作个证人,她可不就过来了。谁会想听到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找人打自家堂兄弟就罢了, 还想让人家当亲哥的把弟弟送给一个酗酒打人的老鳏夫!这是人干的事不?! 张宝丹慢慢回过味来, 知道之前一通发作只怕是二房故意的, 为的就是让于庆发把实情说出来。张宝丹猛的扑向叶美花:“好你们二房的, 我跟你们拼了!” 叶美花跟张宝丹扭打在一处,老太太一看顿时两眼犯黑:“你、你们都给我住手!我还没死呢!” 说完便道:“里长, 你们刚才那是听错了。我这小孙子就是气恼我给他堂哥花钱念书,这才跟二房的起了些争执,可万万没有偷钱打人的事。” 来的还有其他邻居。乡下的房子, 透风的地方多, 又是夏天。屋里大声说话屋外都听见了, 更别说这些人喊红了眼呢,哪可能听不清? 里长理了理长胡子:“于老太太, 你就别替他遮掩了。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难不成还能所有人都听差了?我是里长, 这样的事我不能知道当不知道。偷盗和打人,威胁,这可都是犯法的事啊,到官府你们也不占理。这庆发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们看你们是要跟于大家私下和解, 还是去告官到衙门去要说法去。” 张宝丹听着便住了手:“告官?告官哪行啊?就这么点事还告什么官?再说了,他大房不是也把我家庆发打了吗?就当扯平了。还有那钱,那是我的钱,我说我儿子是拿的不是偷的,谁能说是偷的?” 于庆隆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三婶。我二哥伤得可比庆发严重多了。再说我二哥养伤在家,耽误了他学手艺,耽误了他干活赚钱。他于庆发成天游手好闲,那能一样吗?” 张宝丹恨得磨牙:“这里有你个小辈什么事!” 于庆隆说:“被打的是我二哥,当然有我的事。现在你要么让我们把于庆发也打一顿,不能伤得比我二哥少一分。要么赔我二哥三两银子,作看伤还有误工误学的钱。” 老太太道:“不可能!庆业是金子做的吗?还三两银子!这里哪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大有,你还不赶紧管管他?他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在这里说三道四,像什么话!” 于大有道:“他只是替他哥抱不平,孝悌孝悌,隆哥儿心里惦记哥哥,可没像庆发那样连自家兄弟都打,这都是我家月华教得好,我作啥要管?” 老太太耷拉下脸来:“那我就不出这三两银子呢?” 于大有说:“那就告官。让庆发去牢里好好长长记性。” 张宝丹当场就在老太太跟前跪下来:“婆婆,这可不行啊。真要关进去那还不完了?” 那牢号里的差爷们可黑着呢,不时常孝敬,不是打就是骂,到时可就不是三两银子的事了! 老太太看向里长:“里长您倒是说句公道话。三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就算真打了庆业,那治伤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 里长说:“那老太太不如亲自看看庆业,看完你再说这三两多是不多。” 老太太咬咬牙:“老二家的你给我过来!扶我起来!” 叶美花扶起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气闷。之前于庆隆这小子说的可是自家人来,只要让他们拿住于庆发打人的证据,打于庆发一顿给于庆业出出气,让于庆发长长教训就行。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这是给她也顺带挖了坑! 可她偏还不能动摇。做都做了,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她说什么也不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个后患! 一行人去了于大有家,就见于庆业躺在炕上,脸上没一块好地方。于庆业身上到处是伤,而且骨头只用眼看都能看出错位来了。莫大夫正在那给于庆业重新正骨呢。 莫大夫说:“庆业这腿骨是折了,怕是要养个三四个月才行。” 老太太这下可说不出三两多了。那身上到处都是血还没擦净。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三两这个数太多!那可是三两银子! 这会儿她只恨不得打死于庆发这个祸精。 他对于大有道:“最多二两!” 于大有说:“三两,一个子儿不能少。差一点我现在就去绑了于庆发送官。” 张二板说:“三两已经很少了,这也打太狠了吧?!” 他跟于庆业关系好,上回两人见面还一起剪了狗毛,这才多久?见朋友被打成这样他也恼得很,说道:“一个壮汉子,出去当长工几个月还能赚个一二两呢。于老太太您可不能那么偏心。虽然您是继奶奶,但庆业也是叫您奶奶长大的。不说一碗水端平,总不能太过了吧?这可是您那宝贝孙子惹的祸。” “就是啊,三两不多了。” “要我说怎么也得再多要些。”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如今于庆业躺在炕上看上去话都说不出,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帮他说话。 老太太说:“可我一次拿不出这么多!先给你们五百文,剩下的慢慢给!” 于大有说:“庆家,把庆发绑了,天亮送官府。” 老太太说:“你们想逼死我呀!”说完她恶狠狠瞪叶美花:“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 叶美花道:“是庆发做的好事。他不该打自家兄弟还威胁人!关我什么事?婆婆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她可以吃亏,但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她儿子前程! 她不是没明白于庆隆这小子给他下套。可她还认钻,就是因为于庆发说要自己去文德学堂闹。依她对于庆发这个侄子的了解,这种事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她不能眼看着不管。任何一点不好的苗头她都要提前掐死。 往后三房的要是再敢去找她儿子,她就要她儿子大义灭亲! 凡事一定要站住了理,这次于庆隆虽然不厚道,可也给她敲了个警钟。 老太太一看根本就没人帮她家说话,朝张宝丹吼:“你哭什么哭!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不回去拿钱?” 张宝丹道:“我哪有钱啊!钱都被大贵那个挨千刀的拿走了。这又来了个小搅家精,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我呜呜呜……叶美花!都是你这个贱人!这钱你拿!你至少出一半!” 叶美花道:“祸又不是我们二房惹的,凭什么让二房出钱?没有!” 张宝丹说:“那就让庆发被抓走吧!横竖我没有那么多!” 于大有说:“那可就不能让庆发在家里待了,免得他跑。里长,他们要是不同意拿钱,那就把庆发捆起来,我们出人看着,待到天亮再把他送官府。” 里长思量片刻说:“也只能这样了。找几个后生一起看着吧。” 张宝丹一看真有人去拿绳子要去捆她儿子,猛一跺脚:“婆婆,您可不能不管。庆发可不能被抓呀。二房的你们好狠的心,庆发被抓了我绝不让你们庆喜好过!” 叶美花说:“你不是还有些陪嫁么?拿出来抵上不就是了?钱还能有庆发重要?” 张宝丹想想自己的银镯子和银簪子,确实差不多够了。可她就这两样东西了。她只好再次求助老太太:“婆婆您得帮衬我些。” 老太太恶狠狠瞪于庆隆一眼:“周月华你把他教得这样凶,我看以后哪个敢要他!” 于庆隆说:“没人要也好,我时不时还能去您跟前孝顺孝顺您,免得庆发给您气受。” 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用不着!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跟我走!” 张宝丹跟叶美花一人扶一边。老太太却又把两人狠狠甩开了,像是气不过。 于庆家同于大有这时跟上,明摆着是要么把钱要来,要么把人绑走。 于庆家举着火把,于庆隆也跟着去了。一行人往于家老宅去。原本就是找来帮忙作证的人,这下又多了些看热闹的。 老宅里于庆财在那哭哭啼啼:“哥,怎么办呀哥?” 于庆发阴沉着脸坐在炕上,手捂着肚子。到底是年轻,一直逞能,,如今听到见官的事他也怕了。 可那一下踢得着实不轻,他这会儿都还缓不过劲来。 张宝丹进来一看又受不了了,指着于大有:“你们就欺负我们三房没人是吧?等我家大贵回来,看放过你们哪一个!” 老太太进屋数出些钱来,想想就肉痛得不行:“老三家的,你自己再添点!” 张宝丹恨恨拿出手镯,咣一下拍在桌上。 于庆隆把钱拿起来,却听老太太道:“你个黑心肝的东西,我好歹养了你几年,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于庆隆说:“奶奶,这事不是庆发先做错了么?您为啥要责怪我呢?” 老太太气得哆嗦。于庆隆让大哥也看看钱数够不够,确认够了,转身道:“父亲,钱齐了。” 于大有空一声捶在桌子上:“老三家的,以后看好你家庆发。我们大房虽然不爱惹事,可我们也不怕事。你们要是哪个再敢动我孩子,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张宝丹吓得脸色惨白,于庆发气归气,对上老虎似的一双眼睛也不敢出声了。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他才骂:“于庆隆你别得意太早!早晚把你弄死!你个小贱啊!!!” 巴掌声响起,接着就是张宝丹连珠炮似的骂声。 于庆隆只当没听到,对着各位来帮忙的乡亲们道谢。于大有亲自把里长送回家里。 等忙得七七八八,爷仨才回来。 “庆发这混账东西,便宜他了。”于庆家想想还有些不解恨,说道,“应该再抽他两巴掌。” “大哥你觉得没打他咱们吃亏?” “你二哥伤那么重,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好。” “所以我们才更要拿了钱再说。想打人有的是机会,可是先打了人可就拿不着钱了。” “小弟你是说……” 刚好进家门了。于庆隆带着于庆家进了柴房。 于庆家看到她媳妇儿编了个稻草盖子,得有半张棺材盖那么大。他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小弟你该不是想把庆发裹了吧?” 于庆隆说:“不能,就是找个合适的时间揍他一顿。” 啥时间是合适的时间于庆隆没说。但打这晚起,于庆隆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外面走走。 他还学着编草鞋,编了两双特别大的,他家里没人穿那么大号的鞋。于庆隆担心这鞋穿在脚上踩下去,会出现中间重,周围轻的脚印,所以他还在自己的脚上套了一个像长袜般的沙袋子。 都是用破布做的,灌了沙。但穿上去再套上草鞋,一脚踩出来真就是特别大的脚印,没有哪头显轻。 第四天夜里,于庆隆叫上于庆家拿上草垫跟绳子,他提着木棒,带上两双特大号的鞋跟沙袜出去了。 兄弟俩当然不会走村道。他们是从后院走的,上的是山,走的也是山路。 这晚月亮不圆,但天色好,能见度相对高。 两人绕一圈到于家老宅后院。夜里于庆发出来到后院上茅厕,于庆隆鬼魅似的从黑暗中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兄弟俩迅速把他的嘴拿布堵住,把人抬远点,接着便盖上草盖子拿木棒重重捶! 啪啪! 闷重的声音传来好一会儿,于庆发开始还唔唔,后来就轻了。 于庆隆赶紧拉了大哥一把,让他别再把人打死,算是给于庆发留了口气儿才离开。 两人跑得快。路上于庆家问:“为啥要盖草盖子打?” 于庆隆说:“明儿个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一亮,消息就传开了。说于庆发夜里出去尿尿被人打了。打得哪哪都是疼的,一说话都要要疼得嘶嘶直抽气儿。可是一看身上,又没有啥明显的伤。 院子里还有两个特别大的脚印,都不像人脚。再加上光疼,身上没伤,村子里传出来奇怪的猜测,说这八成是得罪了什么大仙了,给于庆发点苦头。 这消息后来都传到了邻村,连方丁满都听说了。 方丁满对儿子道:“戍儿,你瞧着这是咋回事?” 方戍认认真真在木棍上做下一个新的记号,嘴里嘀嘀咕咕道:“十天,再过二十天就可以去于家提亲。” 方丁满无语:“你倒是听没听见我说话?” 方戍说:“我听见了。对了父亲,我想了想,还是要去趟莫大夫那儿。隆哥儿的二哥受了伤,我不好当作不知道的。” 方丁满:“……”你听见个屁!—— 作者有话说:把压箱底儿的全掏出来了,庆隆跟方戍求姨姨们给留点评[让我康康][害羞] 第25章 第 25 章 方戍这一家子有…… 方戍现在对一切无关于庆隆的事都不关心。虽然于庆发倒也不能说完全与于庆隆无关,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紧要的人,只要不是伤害到了他的隆哥儿,管他是被人打了还是被仙罚了, 在他看来都是活该的事, 并不需要额外去议。 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到日子就去提亲! 方丁满道:“也难为你憋了这么久。可我就奇怪了, 你说你都这么想和他在一起了, 之前怎么憋得住一直不去看看的?” 两村就这么近,走得快点两刻钟也就到了。 虽说还未定亲,总要注意着些名声, 可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那心里装着一个人, 可不就跟小鹿乱撞一样么, 这里忍得住。 方戍说:“憋不住也得憋啊父亲, 我就怕我提前去,隆哥儿又借口我去得早, 说之前的那些不作数了,那儿子岂非空欢喜一场?所以还是得憋一憋,到了日子再去, 他应当不能再找旁的理由了。” 方丁满服了。这得是有多想要一个人, 连这都算计到了? 眼看着儿子从屋里取了些钱出来:“那你这会儿又憋不住了, 你打算咋办?是下午再去?” 他们前段时间时常去莫大夫那里,已经知道于庆隆每日都去学习, 但都是早早去,学完下午就回家了。那如果不想见到于庆隆, 晚些去就行。 方戍却说:“儿子不去,父亲您帮我去一趟吧?我不能给隆哥儿任何一点拒绝我的机会。” 方丁满:“……我是你父亲还是你是我父亲?!” 方戍说:“您一生都是我最好的父亲!” 方丁满手里搓着草绳呢,拿一头敲这逆子:“你要我直接送钱去?” 方戍想想,这事他也不大懂, 便去问方吴氏道:“娘,隆哥儿的二哥伤了,这往后也是我舅兄,我总不好当作不知情。您说是去买些吃食送过去,还是直接送些钱去?若是送些吃的,我便要去趟镇上。” 方吴氏正在屋里剁菜呢,闻言道:“你要去趟镇上,一来一回又是一天,费那事做啥?娘前几日买了些面,吃着可不错,你不如盛上几大碗去。家里还有些鸡蛋,你捡上十个一并带上。不对呀,你要去上溪村?” 方戍说:“让我父亲辛苦一趟。” 方吴氏道:“可把你仔细得,你咋不干脆赘去他家?” 方戍笑道:“他家也不招呀。那我去装面去。” 方吴氏瞅着儿子那不值钱的积极样,无语得很。想想,还是自己去装面好了,可别到时候弄得到处都是。 她这儿子就读书是个好手,其他的事干啥啥不行。 方吴氏装了五碗面,想想还是不装鸡蛋了。她告诉方戍:“我听说隆哥儿他二哥伤得挺重,鸡蛋补身慢,你去抓只老母鸡让你父亲带上吧。” 方戍道:“谢谢娘!” 方吴氏没好眼瞪儿子,进屋继续忙。 要说这亲事她还是不大乐意的。可儿子认死理,她要是不同意,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别的倒是好说,可儿子伤心的样子她看不下去。再说,要是偏就这家不娶,那万一错过了,可真真是抱孙子不知哪年哪月了。 那在那好身体的份上,罢了罢了! 方戍在院子里捉老母鸡,就挑大的捉。可这只老母鸡刚孵出一窝小鸡崽没多久,一共七只,全都是小花鸡,黑黄色的毛,还没长老翅,看着就喜人得不得了。 方戍忽然有种直觉,于庆隆一定会喜欢这些。于是他便把小鸡崽也捉了。 方丁满镇惊地看着被他儿子一窝端的母鸡跟鸡崽,小声说:“你怕不是想被你娘打死?!” 方戍道:“要不让它们分开也是可怜,您就一起带过去吧。” 方丁满说:“可去了于家这母鸡也是要被炖,不是一样可怜?” 方戍想想是这个道理啊。虽然他见了于庆隆没几次,但他觉得于庆隆是看着冷,心却温热的人。这要是看到母鸡死了,岂非难过? 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方丁满松口气,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要把小鸡放回去。结果一看,没有!他儿子又捉来另一只老母鸡! 方戍在“咯咯哒”的鸡叫声中把不停扑腾翅膀乱蹬腿的另一只老母鸡捆扎好,放到牛车上说:“这样就可以了。父亲您千万记得告诉莫大夫,这瘦些的炖了给我未来二舅哥,肥些的留着给隆哥儿养着玩儿。” “……那你娘要是问起呢?” “就说是我说的。回头我再买几只给她补上。” 好家伙,光听说有心疼娘家的小媳妇儿往娘家送吃送喝,可没听说老爷们儿往岳山家里这么补贴的啊!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孩子! 方丁满无语了。 不一会儿他儿子却又追出来:“父亲您等等!” 方丁满都快没耐心了:“又咋?” 方戍又递来一纸包,说:“这是三条墨。即是去莫大夫家劳他老人家传话,总不好空了手。您送他两条吧。” “那另一条呢?” “咳,给隆哥儿。” “……” 方丁满驱牛车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他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回来后与妻子商量商量,这亲事能成则要赶紧办,尽快办,多一天都不能拖。否则依他儿子的性子,婚还没结,还不先把家底都送到于家去了? 太可怕了。 其实方戍没好意思说,他还想送些纸。但是又一想,反正还有来日,不急这一时,便作罢了。 却说莫大夫见了方丁满拿来的东西,知道方戍还送了自己两条墨,笑道:“这孩子实在是太客气。我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哪还要他记在心里。” 方丁满说:“那也多亏了您老。要不是您,这事兴许还成不了呢。不知这庆隆哥儿的兄长恢复得如何?” 莫大夫道:“见好些。只是如今天气热,不能动弹多少是要遭些罪。索性这段时间隆哥儿也学得不少,照顾着倒也便利。” “那就好。这于家三房的人可太不是个东西。”方丁满说,“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于庆发被打了,肯定是糟了报应。” “许是。这人哪,心太坏就要遭天谴。索性这于大倒也不是好惹的,隆哥儿也聪明,不然可要吃大亏。” “隆哥儿又去打于庆发了?” “那倒没有。只是先前是他想主意请了里长跟乡亲们来作见证。不然打完也只能是出个气,外人不知,哪能讨得了公道话。” “正是,好好好,那您老忙。我这还赶着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莫大夫笑着把人送到门外,接着便叫来梁莫道:“莫儿,一会儿等天暗了凉快下来,随姥爷去看看你庆隆叔叔的二哥吧。” “是说庆业叔叔吗姥爷?” “对。” “好。”梁莫赶紧去自己屋里拿上一个煮鸡蛋。 “这是干啥?” “给庆隆叔叔吃。” “啧,你们倒是都惦记他,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伤的是他了。”莫大夫笑着把东西理理,那两条墨他并没有留下来,而是一并给于庆隆都包上了。这一放一块还怪沉的。 “父亲,一会儿我送您一道吧?”莫小宁说,“正好我要去趟二板家找他娘取些东西。” “成。” 入夜,天还尚未彻底黑透的时候,一家子锁门出去。这时于庆隆正在屋里磨那块大石头。 没在柴房里头干这活是因为他二哥在屋里无聊,腿伤又不能乱动,他在屋里头,正好用一盏灯,也省了些灯油钱。他一边干活还能一边陪他二哥闲聊。 家里其他人这会儿也没都在家里。大哥陪大嫂回了娘家,大嫂的父亲过生日,两口子今天下午去的,要明早才能回来。 父亲和阿爹在院子里乘凉呢。如今已经是农历四月底,马上快端午节了,气温高时屋里便闷得很。 于庆隆左右要借着灯光才能干他想干的事,正好由他来陪二哥就行,便干脆让“老两口”出去了。 于是莫大夫一家来的时候,于大有跟于周月华一眼就看见。两口子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莫大夫,这大夜天的,怎么劳动您过来了?” 莫大夫笑说:“该来了自然便来了。进屋说。” 两口子便跟着一起回屋。 于庆隆放下活起身过来扶老爷子坐:“师父您慢点,您怎么来了?” 莫大夫指指面粉跟鸡:“有人惦记你,惦记你二哥的伤势,我这不就受人所托,过来走走。” 于庆隆下意识问:“谁?” 莫大夫说:“还能是谁?自然是方戍。” “那筐里?” “你自己打开瞅瞅吧。” 于庆隆听到小鸡叫了,可从没听说有谁送东西送鸡崽的,便不敢太肯定。哪知掀开藤编的盖子一看,里头还真的是一群小鸡。毛茸茸的,最是可爱的时候。还是花的呢,一共七只。 莫大夫道:“隆哥儿你打我那回去没多久,方家老爷就过来了。他带上这些,还有这墨,说是方戍央他送来给你的。方家老爷说,这两只老母鸡,这一只没孵鸡崽的给庆业炖了补身体。这一只有崽的,连崽都给你带来了,方戍说都给你养着玩儿。” 于庆隆:“……” 所以这是还没死心呢?! 周月华这时用托盘托着三个碗出来。两碗是凉茶,分别给了莫大夫跟莫小宁,还有一碗是糖水。周月华笑着说道:“这个给莫儿喝。” 平时家里并不能备着糖,这还是快过端午节了才买了少许。 梁莫道了谢,接过来之后跟于庆隆一起看小鸡。 于大有这时说:“原想着这事不能成,那看来方家还是有意结这门亲事?” 莫大夫道:“何止是有意?我看这事是必定要成了。方戍那孩子有点子牛脾气,他认定的事可轻易不会改。” 于庆隆看着小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盖好盖子:“师父,您和我父亲阿爹慢慢聊,我去看看夜里让这些小鸡住在哪。” 他抱着筐子,见长辈同意便带莫儿出去了。 莫儿这才把那一个鸡蛋拿出来给于庆隆:“庆隆叔叔,这是我娘下午煮的,我给你留了一个。” 于庆隆说:“谢谢莫儿。下次不用给叔叔留,你正长身体呢,你得多吃。” 梁莫说:“反正母鸡还会下的,明天还会有,叔叔你吃。” 于庆隆笑笑,想想二哥还养着伤,便把蛋留下了,跟梁莫说一会儿吃。接着一大一小便在院子里看鸡圈。 他家里也有鸡,只不过很少,这也是当初刚来的时候一个鸡蛋还要分吃的原因。这会儿鸡圈里还有两只鸡,也下蛋,但下得不多,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鸡也有两三年了,不爱下蛋了。 家里倒是一直没舍得杀,但今年也没有再添小鸡崽。小鸡崽并不便宜,今年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家里原本是不打算养了的,没想到方戍居然送来这些。 这小东西实在是太萌,但于庆隆十分怀疑,把这些东西送来到底是不是经过方戍他娘同意的。别是这家伙偷偷给他弄来。那些面,还有墨条,加上两只母鸡跟七只小鸡,这加一起只怕都得有三四百文钱。这在乡下可不是个小数。 “庆隆叔叔,你不高兴?”梁莫站在鸡窝旁边,看到于庆隆一直不说话,疑惑道,“是不是担心有黄鼠狼?” “嗯。”于庆隆笑说,“这黄鼠狼有点厉害,我怕小鸡被偷走。” “不怕,把小鸡看好了就可以了。” “莫儿说的有道理。不过今晚只能把这些小鸡放在柴房,让它们跟母鸡分开一晚了。” “为啥啊?不能放在一起吗?” “柴房里东西多,母鸡乱飞有可能会撞到东西让小鸡被砸到的,不安全。” “哦,那也不怕!明天天亮,又可以在一起了。” 于庆隆笑着摸摸小孩的头。师父家伙食还算比较好,这孩子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怪让人心软的。 不一会儿莫大夫便带女儿一起出来。于大有跟周月华亲自送他们出来。 莫大夫道:“莫儿,咱们得回家了。” 梁莫笑说:“来了姥爷!庆隆叔叔明日早上再见。” “走吧,叔叔送送你们。” 于庆隆把一筐子小鸡交给周月华,把人送到大门外还走了一会儿。 莫大夫说:“好了好了,再送送到我家去了我还能放心你一人回来?快回屋去吧。” 于庆隆便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 他的眼前是师父和师姐,小师侄儿。而不远处就是于家老宅。他能听到于庆发出惊恐的叫声。 也不光是惊恐,还有愤怒。 于庆发喊:“你们快去把门关好!快去啊!我都听到脚步声了!快点!” 老太太骂:“你这个冤孽啊!哪有脚步声,你快别喊了!” 于庆发还是不停地喊。这声音实在太吵,莫大夫跟莫小宁一行人也听到了。 莫小宁道:“父亲,您之前去看过于庆发的伤。我今儿听说他身上看不出伤,那他怎么总是说疼呢?他到底是真挨了打还是在发癔症?” 莫大夫见孙子在他女儿背上打瞌睡了,便道:“依我看打确实是挨了。皮肉上没有明显破口,可青紫多少是有些,只是浅得不细看不大看得出来。这种情况我以往也没碰到过。我只听我师父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正房收拾小妾就是卷了被褥再用杖重击,看不出伤却会震伤了内腑。当老爷的回来也看不出端倪,光能听着喊疼声。” 可这村子里谁会懂得这些呢? 于老太太也请里长去看了,还有其他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可都没看出是怎么回事。于庆发还硬说是于庆隆做的,可根本没人信,到头来于庆发只能吃这哑巴亏。 现在大伙都说是大仙做的,那么大个脚印,还是往后山去的,那能是人么?准是于庆发做缺德事做太多了受了仙罚。 于庆隆站到看不到师父师姐,于庆发的嚎叫声也停了,这才慢慢往家走。 谁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呢,如今于家三房的人再不敢挑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只要一闹,不用他动手,二房的人就会叫于庆喜大义灭亲,没准还能得个好名声。 于庆隆笑着把门关上,进到屋里问道:”阿爹,那些小鸡呢?” 周月华说:“放到柴房里了。还太小,不能放外面。我给它们少喂了些水,这会八成都睡下了。你还要磨石头吗?” 于庆隆道:“不磨了。我去柴房做些东西。二哥你这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于庆业笑说:“没有,你快去忙吧。是不是又要给方秀才做新的木玩了?” 于庆隆说:“书上讲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这么多,总要表个谢意。我去弄几个小玩意儿吧。二哥你早些休息。父亲阿爹你们也早些休息。” 周月华说:“阿爹把灯给你拿过去,你也别太晚,仔细伤了眼睛。” 于庆隆说好,在柴房里坐下来。 他轻轻打开藤编盖子,七只小鸡受了惊一般睁开眼来。它们挤在一块儿互相依偎,取暖,就像一团绒线球。 周月华蹲下来笑道:“是不是很喜欢?” 于庆隆说:“嗯,大约也只有他会为了送老母鸡把鸡崽都送过来吧。” 这思维还挺奇特的,就是不知道是想叫他睹物思人呢,还是单纯不希望小鸡跟母鸡分开?总觉得以方戍的为人更像是后者。 周月华说:“重要的是你心里是不是喜悦这些。若是喜悦,他总不算白送。” 于庆隆选了几个约一巴掌长的方形木条,笑说:“阿爹您早些休息,我会尽快做好回去睡的。” 周月华有心想再问问,但见小儿子不欲多言的模样,便只得起身。 于庆隆拿了把刻刀,慢慢雕起木条。 他之前做这些总是很安静。做手工可以让他快速进入心流状态。 然而这一次,不太能静下心。 大约是小鸡太吵了。 却说更吵的另有一家。 方吴氏是太阳落山时要把鸡都关回鸡圈里才注意到一窝小鸡都没了。这没得太干净,崽子与当娘的一起消失不见,她还以为是母鸡带着小鸡去哪里溜达去了,满院找,菜园子都找了个遍,结果发现哪哪没有。这一问才知道,居然被丈夫全都送到了于家! 白天怕被邻里看笑话,她生生忍到了晚上才发作,咬牙恨齿但说得很小声。 “你说你,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赶个牛车那么显眼就去了,那上溪村的人还不一看就知道你去过。若是莫大夫再拿着东西去了于大家,或者隆哥儿从莫大夫家里把东西往家拿,你不擎等着让人背后乱猜议!” “不能吧?我去的时候也挺晚了,保不准莫大夫是夜里去的。”方丁满蹲在窗口,举着两臂,一副“我认错但我也很冤枉”的姿态,“再说了,是儿子着急,非要我去。” “着急着急,若惹来非议让隆哥儿的名声变得更差,说一个月没到便是破了约定,我看他还急不急!” “可我出门你也没说我。”方丁满道,“为啥这又来说?” “你拿一只鸡一袋面,那是莫家也能送的东西。你拿那么多鸡还带着面,墨条,你觉着那是莫家能拿出的东西吗?” “娘,那如何是好?隆哥儿该不会生气吧?” “你给我闭嘴!面壁站好!还没轮到你呢!” 方戍不敢说话了。 方丁满问:“为啥儿子不用蹲?偏我得蹲?” 方吴氏说:“他腰刚好,我能让他蹲?手举高点!看你俩下回做事还敢这么莽撞不。” 父子俩扭头对视一眼,不敢吭声。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着急了。 方丁满小心问道:“戍儿他娘,你该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那一窝鸡你才说我和戍儿的吧?” 方吴氏说:“你说呢?” 那可是一窝鸡啊!!! 哎哟可肉痛死她了! 方戍瞧见母亲表情,暗暗松口气。他知道怎么回事了,但似乎他娘说得也不是全然没道理。万一真的因着送礼的事情被乡亲们议论,隆哥儿再不高兴,那可咋办?!——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夫郎,喜欢小鸡吗[让我康康] 庆隆:吵得很[白眼] 小鸡:他在怪我们欸,可是我们都睡着了哇[爆哭] 方戍:谢谢姨姨们留评投雷和灌溉[彩虹屁] 庆隆:[空碗][空碗][空碗][抱拳] 第26章 第 26 章 赶着端午赚钱会…… 送了礼, 方戍的心也不宁静,恨不得一时就把人娶进家里。可约定还是要继续遵守着,他觉得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格便是信守承诺。 可他又真的很想去见见于庆隆。 这天武胜见他愁眉不展的, 问他:“眼看端午节了, 今年你不用去恩师家里探望他老人家?” 方戍说:“日前写过信, 老师出门探亲未归, 今年便不必去,待到他老人家回来再去看望便可。” "那你在这愁啥?" “唉,一言难尽。” 他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那些小鸡长得怎么样了, 于庆隆喜欢不喜欢, 也没人能跟他说道说道。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再弄伤一回, 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去莫大夫家见于庆隆。 愁啊! 于庆隆也愁, 但他愁的跟方戍愁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方家给他家送了礼,甭管是因为他二哥受了伤还是因为要过端午节, 又或者是为了他,总归是送了,他家就想着回些礼。可送礼的是方家, 他如果只给方戍一个人做点小木件, 家里人都觉得太少了些, 便想着包些粽子一并送过去也行。 他这时就想到了肉粽。 这里地处北方,还是以吃甜粽居多, 还没有人包肉粽吃。他上一世也是北方人,小时候也是吃甜粽长大的。可后来到了中学, 偶然吃过一回同学妈妈包的肉粽之后,才一口他就爱上了这香香糯糯的味道。从那以后他家每年过端午节都会包两样粽子,蜜枣粽子,还有肉粽。 这里猪肉太贵, 村子里都没得卖,还要去镇上才有。但他家里有鸡啊! 鸡肉香菇粽也很好吃。这里没有香菇,但是有榛蘑跟红松菇! 去年秋天采的,晾干了收着没吃完,于庆隆知道家里有,便提议干脆包些鸡汤粽试试。若是好吃,也给方家和莫家送去一些。 因为是没有弄过的东西,他花了些时间才说服家里人同意,并且打算只先做一只鸡的量。 于是宰鸡、腌肉、泡菇、泡芦苇叶和糯米等等。一切准备就绪,包粽子时再把剃了肉的鸡骨架放在锅里面熬上汤,包好的粽子往加了盐和香料的汤里一放,这就煮去吧!满屋子都是鸡汤跟榛蘑及松菇的独特香气! 那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时候,于庆隆盛出来几碗每人喝了两口。他觉得这汤简直要把人香晕。 他问家里其他人:“怎么样?好喝吗?” 大嫂最捧场,喝了一小碗,点头如捣蒜道:“好喝!真的特别香!而且这汤喝着一点也不稀,可太有滋味了。” 于庆家也觉得好喝得不行,恨不能再喝上两大碗:“小弟,你是咋想出来的?” 于庆隆说:“我想着包枣粽,八成师父家跟方家都得包,那咱们再送这些也没什么新奇处,不如试试别的花样。” 周简儿道:“真的太好喝了。” 周月华看粽子也熟得差不多了,想捞出来。因为没做过这种,问于庆隆:“那这要不要冷水泡泡再吃?” 以往包的枣粽都是泡过冷水之后那糯米才能团在一起,吃着更黏更有嚼劲。只不知这肉粽要不要也这样。 “泡吧阿爹,横竖都是熟的了,怎么都能吃,不会浪费。”于庆隆记得奶奶每次给他做这个粽子都是泡过的,非常香糯。 “那就捞出来泡上。晚上便就着这鸡汤吃些锅贴馒头?”周月华说,“面发好了,这会儿贴锅里就行。” “好啊阿爹,就这么弄。”于庆隆也要要流口水了。他多久没吃肉?快俩月了!上一世打死他都不可能这么久不吃肉! 周月华便把馒头攒好贴在锅边,贴了一圈,避开汤汁:“隆哥儿你去后院摘些小白菜来,咱们加进这鸡汤里。” 这会儿天暖和了,菜长得快,后菜园里一片绿色,小白菜也已经可以吃了。 于庆隆到菜园里拔了些小白菜,还弄了些蒲公英。这是当初他刚来没多久时大哥跟二哥移栽的那批,长势很喜人。这个季节的蒲公英叶子特别大,但同时也没有开春时那么苦了。鸡汤多少是有点上火的东西,吃点蒲公英蘸酱,去去火中和一下非常好。 他还拔了点小葱,还有小萝卜。 回到屋里时,看到二哥拄着个拐站在门口,直吞咽口水:“阿爹,这也太香了,咱们啥时候能吃上?” 周月华说:“隆哥儿说粽子明儿个吃应当更好吃。但鸡汤今晚可以喝。阿爹弄了些锅贴馒头。” 于庆隆提着篮子进来,笑说:“二哥你有伤,可以特殊照顾一下,要不就先给你吃一个吧。还有大嫂带着孩子,今晚也吃一个。” 周简儿笑道:“那不是浪费了?还是好吃的时候大伙一起吃才香。” 于庆业道:“那我也忍忍吧,晚上都吃馒头。” 于庆隆把拔来的青菜摘一摘,把他们吃的留下来给周简儿拿去洗,摘下来的老叶子他送到鸡圈里。这些小鸡长得快得不得了,这才四五天过去,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老翅,都能飞挺高了。 他想想这是谁送的,朝屋喊道:阿爹,我看今晚还是得尝尝粽子的味道,差不多的话,明儿咱们就再包点吧? 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总不好过节那天再把粽子送到方家。 可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能不能包这肉粽到镇上卖? 虽然平时想要卖些东西没那么容易,但是过节,大家都还能舍出来一些钱。他家都买了糖,准备蘸粽子吃来呢,镇上总还是会有人想花点钱买个新鲜尝尝吧?听说端午节前还有大集呢! 他便跟家里提了这个想法。 大伙吃晚饭的时候就围坐在一起算账,一只鸡加上半斗米便可包差不多五六十个粽子。因为每个粽子里不会放太多肉,这是可以办到的,只不过得用大公鸡,肉比较多。但大公鸡不下蛋,便也不比老母鸡贵,一只五六十文就可以买到。而那榛蘑,山里采的也不收钱,芦苇叶也是上年秋季采好存下来的,也没什么本钱。 这样一来,包五六十个粽子约就将将百文钱。但这粽子,里面加了肉,还用鸡汤熬的,卖个三文钱一个应当没什么问题。 有许多人家想吃肉,整只鸡买来太贵舍不得,猪肉比鸡肉更贵,更难吃上一回。那么这粽子兴许真就会有人买来解解馋。 于是就有了愁事。 粽子的材料有了,人工也有了,那水车也做好了,但怎弄到镇上? 他们预计包一百五十个粽子。粽子本身倒还好,一个成年男人挑着都能去镇上。可那么远的路,这玩意儿长时间离了冷水味道就差了,带着水去就不好搞。 还有那水车,加上石头可不轻。村子里小一二里路无所谓,吃点辛苦就能搬动,去镇上却二十多里呢。偏端午节这两天村里有牛的那两家也不休息,也有活干。人家与雇主说好的用牛车帮忙拉东西,定钱都收了。 于庆隆不免想到方戍家的咸蛋黄。 事实上他给方戍的回礼也已经做好了,只不过不好送到方家。 方戍可以把东西放在他师父那儿,他总能拿到,反正他跟师父离得近,又天天顺理成章去师父那学习。反观他想把东西交给方戍就不一样,即使是放到师父那也得等到方戍或者方家其他人来才行。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来他又不知道。 “要不我今晚就去一趟方家吧?”于庆家说,“天黑总不能被人瞧见。” “搞什么跟作贼一样?”于大有说,“又不是做了亏心事。” “可那日莫大夫也是夜里来的嘛。”于庆业笑说,“不行就让大哥去一趟吧,谁叫小弟定了这一个月的期限,这下倒把自个儿给难住了。” 这两天于庆业心情不错。虽然是挨了顿打,可那口气也出了,钱拿到了,木工房以后也还能去,他跟白晚秋的事也不用拖了。他觉得这反倒是老天爷在帮他,所以在家里闷归闷,倒不沮丧。 于庆隆这时忽然说:“父亲,阿爹,要不就让我大哥去一趟吧。但不是夜里去,而是明儿一早去。大哥去了之后该送的东西顺便送上,借牛车的事也大大方方说。” 周简儿道:“这能行么?” 于庆隆说:“有啥不行呢?反正是大哥去又不是我去。他们都是汉子,就当是交个朋友相处又有什么关系?能借来牛车当然是最好,借不来也不打紧,总归是把回礼送过去了。大不了那水车先不拉到镇上,晚些再去卖。只有粽子的话,我跟大哥两人就能弄到镇上。” 顶多就是费些体力,可在这地方,哪有容易赚的钱呢? 家里人一想,是这么回事,便赶紧抓紧时间包粽子,熬鸡汤。让于庆家踩着时间去了趟下溪村。 他虽然没去过方家,但是下溪村他是去过不少回的。到了之后随便问问也不难找。 于庆家便带着粽子跟给方戍的小木件去了。 方戍如今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正琢磨如果再去河边捡石头,有没有可能见着去洗衣裳的于庆隆,没成想家里就有人来了。 一大早,他起来正准备看书的时候,有人敲门。 门是他娘出去开的。 方吴氏见了来人微微一愣:“你是……于大家的?” 虽没怎么见过,但亲兄弟间难免有些相似之处。 于庆家说:“正是。小子叫于庆家,是庆隆的大哥。见过方家婶子。” 方吴氏见于庆家还提了东西,看样子着实不轻,便道:“快进来说话。” 于庆家提着粽子进了院子。这院子真是不小,约他家三个那么大。收拾的却井井有条。这时方戍也出来了。这位秀才看到他一脸兴奋,脸色都变红了,笑着抱拳道:“小弟方戍,表字守城,见过大哥。” 瞅你这便宜样吧!方吴氏在心里怼她儿子,嘴上道:“孩子你咋这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啥事?” 于庆家递上桶说:“婶子,就快过端午节了,我来给你们送些粽子。我二弟卧床在家多亏你们惦记着。我父亲和阿爹心里念着你们关照,说原本该亲自过来看看,可又碍着眼下不太方便,所以就让我来了。还有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能不能借一天牛车用用。” 方吴氏接过木桶,示意方戍别杵在那儿看,赶紧去弄些喝的来,又说:“牛倒是在家里,你要拉啥货?” 于庆家说:“庆隆和我二弟弄了木摆件,是石头底座,有些重,我们想拿到镇子上卖卖看,没有车却不好拉,这才来问问您。” 方戍一听是木摆件,耳朵支棱起来:“是啥样的木摆件?水车吗?” 于庆家笑说:“对,就是个头大些。” 方吴氏道:“那便拿去用也行。只是明日地上要用牛,所以只能借今日,这可行?” 于庆家说:“就今日用,谢谢婶子。” 方戍这时问:“大哥可用过早饭?不如就在这里吃些吧?” 他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方吴氏也说:“正是,我弄着面条呢,你吃些再走。” 于庆家路上已经吃了个饼子了,也确实急着回去,便道:“多谢婶子和守城兄弟的好意。只是我今日还要赶着去镇上,怕是得抓紧回去。” 方戍一听,赶紧推推方吴氏:“娘,您的面条能不能煮烂了?您赶紧去看看呢?” 方吴氏心说我都没下锅呢我只是擀好了我煮烂个屁! 不过她很明白儿子心思,便道:“是了,我去看看。” 方戍松口气,小声问:“大哥,隆哥儿可还好?” 于庆家路上想到方戍可能确实很喜欢他小弟,但没想到这么惦记着,闻言笑说:“还好。他很喜欢你叫方叔送去的那些小鸡,墨条也很喜欢,我看都收着了。他还让我给你带来这个。” “他有送东西给我?”方戍激动得,手往衣服上擦了好几回才接过于庆家给他递来的小木盒。 “隆哥儿让我转告你,他这雕刻的手艺还生疏,希望你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喜爱都来不及。” 方戍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五支木制的书签! 一大四小五支小书签,中间最大,两头各两支相对小些的。这些书签夹书页处都是扁扁的木片,上头刻着如意云纹,而一头要露在书页外的就讲究了,五支,其中一个是阳刻,刻的是一枚龙眼大的小粽子,粽子上头的芦苇叶折痕跟绑线都刻得活灵活现。 还有四支书签,分别刻出的是龙舟、艾草、香囊、葫芦。这是用的阴刻,却也十分精美。 “隆哥儿说你书读得多,想来应该能用上这些。” “能能能,多谢大哥,我很喜欢,我实在太喜欢了。劳大哥务必代我谢谢隆哥儿。” 方戍特别爱那枚小粽子书签。这巧思,他以往都没有见到过。哪怕是在省城都没见谁有这样的书签! 于庆家看他是真心喜欢,也替弟弟感到高兴。只是他也没时间说太多了。 正要起身告辞,这时方丁满却套好了牛车放在院中,进厅里来道:“这还好你们家来了人。再不能打听到点庆隆哥儿的消息,我家这傻小子都要得心病。” 方戍轻咳一声:“哪有啊父亲?” 方丁满说:“有没有你自个儿心里知道。贤侄快坐。” 于庆家来的路上还担心这一行太唐突,方家未必会待见他。不料这一家人都这么客气。他道了谢重新坐下来,这时却听方丁满问道:“就是说,那提亲的日子就不能再往前提一些?” 于庆家:“……” 方戍道:“父亲,您怎么突然说这事?这不也没多少日子了。” 方丁满说:“我是看你成天茶饭不思才拉下这脸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没有没有没有!”方戍连连摆手,看到于庆家笑,登时有些窘迫,“我、我的意思是说,还是要守信。也不好为难大哥。” “倒不为难,待我回去问问家父家母。” “父亲,您不用去帮我娘烧火?”方戍给方丁满使眼色,示意他能不能先避开些。 “好好,我去帮你娘打下手。你们聊。” 方丁满走了之后,方戍问道:“大哥你们拉水车去镇上,是打算如何卖?” 于庆家道:“这一点隆哥儿倒是没说。不过他估摸着也未必好卖,许是卖不出去还要拉回来。” 方戍道:“我猜着那物极重。若是大哥信得过小弟,当日卖不出便可送到镇上的武艺打铁铺。那武家与我家是三代世交,关系一直很好。放在那便不必来回搬运,若想起售卖时只要人去便可。到了那之后,只提是我这么说的,他们必不会拒绝。” 于庆家倒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与方戍道谢。他实在赶着回家里取上东西到镇上,便不能再耽搁。于是去与方丁满跟方吴氏请辞,赶着牛车离开。 天色这时已大亮,但仍在寅时。于庆家赶到上溪村时便有人看到他赶着牛车。乡亲问道:“庆家,你们家买牛了?” 于庆家说:“不是,是有些事要办,借的。” 那人看着这牛也是有些眼熟,又看于庆家从下溪村方向来,猜道:“是方家的牛?” 于庆家大方说是,便赶牛回到家中。家里已经把东西准备齐全,只待搬上车。 于庆隆也穿好了外出的衣服。是一身短打,上头还有补丁,可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于庆业还有些担心打他的那些混混会不会惹事,拄着拐道:“大哥你可千万照顾好小弟,咱这小弟现在可是个宝贝。” 于庆家一边应着“放心”,一边想起了那日扛石头也没比他费力多少的弟弟。 真的需要他保护吗?他不禁怀疑。不过总还是要护着弟弟的! 兄弟俩坐上牛车,这时周简儿给他们拿来个竹筒:“里头灌了些水,路上渴了喝。” 车上还有一大桶粽子,以及那个水车摆件。 水车摆件看上去有些惹眼,他们拿布罩上了,而且是平放状态,不注意瞅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于庆家道:“放心吧,我们尽快卖完回来。” 于庆隆还没坐过牛车呢,觉着有一点新鲜,坐上去之后拿了牛鞭,倒也没有真的去打咸蛋黄,而是轻轻敲敲它说:“咸蛋黄,走啦。” 咸蛋黄“哞~”一声,慢慢走起来,于庆家便在路上跟弟弟说起在方戍家的事。 “这方叔跟方家婶子和气得很,还叫我在那吃面。我只是说了想借下牛车,他们一点为难的话都没说就同意借给咱们,方叔还亲自去把牛车套好了。他还问我这提亲的日子能不能再往前提些。我瞅着方戍是等得心焦了,他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就十几天了,总还能等。” “嗯,只是时间紧,也不知他们喜不喜吃那肉粽子,我也没来得及问。” “应当吃得惯吧?” 这里的人受环境所限,吃得都很粗糙。他觉着他认为好吃的东西,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比较容易接受。 却说方家这头。于庆家走了之后一家三口就围着那粽子每人尝了一个。先是觉着肉的粽子那多奇怪呢?可一进嘴里,那叫一个香!糯!软! 肥瘦相间的鸡肉腌入了味,咸淡适中,合着蘑菇独有的木香气,吃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咬一口唇齿留香! 这可太好吃了! 还有一碗鸡汤,咬一口粽子,再来碗鸡汤!美得哟,神仙来了也顾不得了。 方戍道:“娘,再给我来两个没拆开的粽子。” 方吴氏一边说“隆哥儿这孩子想法还挺多的”,一边给儿子拿两个没拆开的粽子。却见儿子匆匆站起来,便问他:“你干嘛去?” 方戍把粽子装进一个碗里:“我去找长捷去,给他也尝尝。” 两家关系好,方吴氏自然不会拦着,便也没说什么。 等门关上了,方丁满说:“得,这小子天黑前是不会回来了。” 方吴氏:“为啥?” 方丁满喝了口汤:“这还用问?他准是找长捷一起去镇上了。这难得知道庆隆哥儿要出上溪村,他还不得抓紧机会来一场偶遇?” 方吴氏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骂道:“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稀罕庆隆哥儿啊?” 方丁满摊手说:“我哪里知道?不过这粽子是香。” 一共拿来了十五个粽子,个头还不小。方吴氏又给方丁满剥开一个。而这时方戍已经到武胜家里了。两家反正离得也不远。 武胜:“你要去镇上?” 方戍说:“是,你今儿去不去?同我一起去吧。” 武胜今日原没打算去镇上,问道:“你要去做啥?” 方戍想了想,也不好说是想去看想求娶的夫郎,便昧着良心道:“我墨没了,我要去买一斤墨!看在这两个肉粽子的份上,赶紧吧你。” 武胜被推着去了关着骡子的地方。他家没牛没马,但有骡子。运些铁,还有客人订的刀枪之类的。 他半被迫地把车套好了,跟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出门。 出了门他才知道什么叫愁人。 他家骡子明明走得好好的,方戍突然叫他停下,先不走了。他纳了闷。问:“为啥不走?” 方戍瞅瞅前方慢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咸蛋黄:“咱们不能超过咸蛋黄。” 武胜:“为啥啊?” 方戍面色不大自然,耳朵也是红的,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咳!总之就是不能!” 武胜瞅瞅,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了,起了坏心,笑着催骡子赶紧跑。 方戍吓得立刻拉他兄弟:“你别催它啊!” 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牛车上的两人发现了他们的动静。于庆隆转过头来时分明有些诧异! 方戍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我、我去买墨![让我康康] 庆隆:听说你有位世交好兄弟三两日便往返镇上[狗头] 方戍:他不懂买哪样的墨好[笑哭] 武圣:铺子里就那四五个价钱的墨你一说我还不知道?[白眼] 庆隆:求姨姨们评论[垂耳兔头] ps:上一章更新后面加了800字内容,没看到的宝子可以回去看看哦[彩虹屁] 第27章 第 27 章 方秀才心里美得…… 如果不是大哥这一路上讲的都是一早在方家发生的事, 于庆隆也不会感到诧异。 可他万分确定,方戍这家伙早上与他大哥见过面,并且知道他们此次出行。 明知道他们要去镇上, 还把牛借给他们了, 这又坐着骡子车巴巴赶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 方戍额头上的汗都被紧张出来, 被于庆隆看得很是心虚。 好在大哥这时解了围,问道:“守城兄弟也要去镇上?” 方戍道:“是的于大哥,突然想起有些事需得去办, 便出来了。哦对了, 这位是我的好友, 名唤武胜, 表字长捷。长捷,这位是上溪村的于庆家于大哥, 和他的弟弟。” 说到弟弟时,方戍看了于庆隆一眼。于庆隆朝武胜微微点个头,只简单说一句“长捷兄有礼。” 之后就没有多说什么。 方戍不禁想起第一次在南河边看到于庆隆的时候, 于庆隆也是只告诉他姓于, 没有说太多。于庆隆也没有任何哥儿见了汉子的羞涩。他只是那样清冷地看了他两眼, 就连看到他解手都没有慌张。 但于庆隆的内心并不冷漠,他找他帮忙搬石头于庆隆便帮了。如今又给他做了那般精美的书签! 若不是这书签, 他哪里就敢这样巴巴追上来? 武胜这时道:“于大哥有礼,小于兄弟有礼。我家与守城家是世交, 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往后你们若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武胜,随时可来找我。我家也住下溪村,镇上的武艺打铁铺便是我家开的。” 于庆家说:“多谢长捷兄弟。” 武胜道:“于大哥客气。你们这是赶着去镇上办事?” 于庆家简单说明情况。武胜这才知道,原来他早上吃的粽子居然是他们包的。他笑着看了方戍一眼, 见方戍越发不自在,问方戍:“要不把我这骡子车借给于大哥他们用?不然咸蛋黄赶到镇上只怕都到晌午了,再卖些啥可不容易。骡子多少走得快些。” 方戍想想确有道理,问于庆家的意思。于庆家却去看于庆隆:“小弟你说呢?” 于庆隆直接对武胜道:“多谢长捷兄,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武胜心说是个有趣的人,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眼神也明亮有胆识。他说:“你们是守诚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于庆家跟于庆隆就要把东西搬到骡子车上。方戍眼疾手快拦道:“还是我来吧。” 于庆家跟武胜憋住笑。于庆隆上下打量方戍,问道:“不怕又闪了腰?” 方戍顿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硬着头皮说:“没事,早好了!” 说完提了木桶往骡子车上搬。搬得是吃力了些,但好歹是帮了忙。然后转头一看,于庆隆把石头底座给搬到了骡子车上! 天爷啊,这也太……太有力气了! 方戍一下觉得自己有点不中用。 但不管如何,东西是倒到了骡子车上,那赶车的人自然也要换过来。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变慢,兴许他们到镇上的时候于庆隆他们早到了许久。 武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此时便说道:“糟糕,我突然想起下午有人要去我家拿锄头,家中不可无人。守城,要不你跟于大哥他们去镇上,我赶着咸蛋黄回去?” 方戍:“……”兄弟你这好生刻意! 但是他又很想跟于庆隆说说话,便问于庆家:“不知于大哥你们这边方便不方便。” 于庆家还真不好说到底方便不方便,这毕竟与弟弟有关。可不管怎么说,牛车是方戍借的,骡子车也是因为方戍才用上的,他实在不好拒绝,便道:“自然方便。” 武胜当场道:“既如此,那我便抓紧时间赶回去了。于大哥,小于兄弟,来日有机会再见。” 于庆家再次道了谢,看着武胜赶着牛车走了。走的很快,好像生怕他们反悔。 方戍坐到了骡子车上。骡子车并不大,又放着水车跟粽子,再坐下三个大男人,虽谈不上拥挤,但也没那么宽绰。不宽绰,离得便会近一些。 原本于庆家坐左前头赶车,于庆隆坐在右车轮毂上凸起来的地方,稍微把着点木桶跟水车,也免得哪里颠簸时把它们弄倒。 方戍有心想坐到于庆隆对面,又想着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唐突,便干脆坐到了右前侧与于庆家一人占一头。 他这样是背对着于庆隆,但两人离着不到一臂距离。于庆隆坐的高,伸手便可够到他的程度。 以往可不敢离这么近。他们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第一次搬石头,那时他不知道于庆隆是个哥儿,所以才冒犯了。 而如今…… 于庆隆看着身形紧绷,一点也放松不下来的秀才,撑着下巴问道:“方公子平日不用读书?” 方戍没想到他会先开口,愣了愣,特别认真的回道:“自然是要读的。不过我大多是夜里和晨起时读书多些。” “哦。” “那个……我很喜欢那些书签,谢谢隆哥儿一番美意。” “不客气。粽子好吃么?” “好吃,我来前已经吃了两个。” “那你觉得这一个粽子在镇上卖多少钱会有人买?” “这……这要看制上一个这样的粽子本钱需得多少。若是叫我买,四五文钱我还是会买。超出五文钱便会有些犹豫。隆哥儿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先试试卖四文吧,若是没有人买再降到三文看看。”方戍说五文也能接受是因为方家条件比较好,但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那么多田还能免税。 “四文倒也可行。”方戍说的时候转了下头,却刚好注意到于庆隆左手食指用布条绑着,“隆哥儿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 “他最近上午去莫大夫那里学习,下午回来紧赶慢赶给你弄那个书签,就怕赶不上端午节送给你。后来一不小心,刻刀戳下来一块肉。” 于庆家还是心疼弟弟的,赶紧借机会说出来:“这都两三天了还没好利索。” 方戍心里蓦地一紧。十指连心,戳掉块肉来那要多疼?只是他也没法说看一看,便问:“可上过药了?” 于庆隆说上过了。 方戍道:“那便好。可仔细别沾了水。隆哥儿放心,我一定爱护那些书签。” “那倒也不用太爱护。”于庆隆说,“若你是想收起来只偶尔拿来看看,不如用上,用了方叫不浪费。” 方戍原本还真想着收好了以后想起来时再拿出来看看,因为他是真舍不得用,他怕不小心用坏。那么一组书签,独给他一人制做的,有钱也买不到,他只是想到这份心意都觉得很欣悦得很。 他怀疑于庆隆是不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念头,不然咋刚好能说出来? 只是于庆家在,有些话也不好问,便只能跟于庆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别的。 他发现于庆隆并不太爱笑,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只是微微弯弯嘴角便罢了,笑意也鲜少真正达眼底。 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然而这般有迷团的感觉,倒是越来越叫他受吸引。 于庆隆其实也没想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嫁给方戍。 一开始他并不太会思考这件事,是根本没想到方家能同意他的条件。现在同意了,方戍又这么巴巴跑来帮他家的忙,如果他说还是不嫁,那实在是有些小人行径,这在他看来与耍着人玩儿没什么区别。 如果方戍是个对他演戏的心机狗倒也罢了,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耍着对方玩儿。可这家伙一看就很热心也很赤诚,他对这样的人没办法做出不好的事。 只是嫁人倒还好,无非就是搭伙一起过日子,可生孩子怎么办呢? 但不嫁的话,兴许以后确实很难再遇到这样的人。 哪怕他未来真的成功当上大夫,行医之路也充满许多未知。他能离开所有家人独自去外地生活么?这是个离户籍地百里就要去开路引的地方。他想离开乡下不假,但他能不能忍受孤孤单单一个人?还有离开之后他去哪?住哪? 有许多放在现代很简单的问题,在这里都会困难重重。 而且人是群居动物,虽然他的灵魂与于家人并没有直接连系,但现在他们是家人。而且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存在。 想想也是真有点犯难。 方戍这时递给他一方手帕:“隆哥儿,擦擦汗。” 这手帕是淡青色的,上头绣着竹子,绣工还不错。于庆隆本想说不用,但看到方戍把这东西折得板板正正,保存得很干净。他自己都没用,却递给他,他便接来问道:“谁送你的?” 方戍当场坐直:“你可别误会,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她说不许随便收人家送的帕子。她怕我没用过,见了新鲜便忍不住收下,所以先给我做一个用上了。” 于庆隆突然说:“我不会做绣活。” 方戍说:“无妨,我娘会。” 于庆隆说:“我做饭也不好吃。” 方戍说:“无妨,我娘做得好吃。” 于庆隆:“……”你娘上辈子把你秀才名除了吗你这么坑她?! 方戍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不像话,找补道:“我们可以一同与我娘学。” 于庆隆没再搭话,却也没有把手帕还给方戍。 可直到到了镇上,他才终于对要不要跟方戍在一起这事有了答案。 明日就是端午,这天确实有集。只是白天天气热,许多人都是早早地来赶完集之后就回去了。他们登了记,交过摊位费,却并没有看到多少人来。 于庆隆蹲在桶后面,觉得自己应该叫卖叫卖,正琢磨着说什么词赞美他的粽子,忽然听旁边的人大喊:“粽子!香香糯糯的鸡肉粽子!只要四文钱一个!" 方戍居然拿出个粽子喊:“有鸡肉,有糯米,还有菌子的大粽子!大姐,买两个给孩子尝尝吧?” 走过来的是个妇人,牵着一小男孩,闻言问:“能不能便宜些?” 方戍道:“两个七文钱,三个十文钱。” 妇人说:“那先给我来一个尝尝,好吃我便要三个。” 于庆隆赶紧给人拿出来一个拆开马莲捆绳。妇人给小孩咬了一口,问道:“好吃么松儿?” 小男孩说:“好吃!娘,好香啊,再多买几个可以吗?” 妇人自己也咬了一口,发现这是真的很香。虽不是甜的,第一口咬下去时有点不太习惯。但好吃就是好吃嘛。她便掏出十六文钱来:“五个十六文卖不卖?” 于庆隆又拿了四个给对方。 这时大姐问:“就这么拿着?也没个纸包吗?我还要买旁的东西呢。” 一个粽子也不赚几个钱,于庆隆还真没想着准备包装的东西。这时方戍拿了刚刚解开的马莲绳,从粽子的捆绳上穿过去,给她系好,弄成一个提手:“大姐拿好,这样提着方便。” 大姐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妥嘞。” 方戍道:“吃好了您跟街坊邻居们也说一说,叫他们都过来买。这东西我们只卖今天一天,明日便没了。” 大姐是个爽快人,说“成”,领着小孩走了。 于庆隆看了看十六文钱,又拿出一些备用的马莲绳:“你怎么喊得这么顺口?” 方戍小声道:“先前去省城里赶考,回来时盘缠不够,我还写过字卖呢。” “秀才写的字也有人买?”不是他瞧不起人,而是在省城,秀才应该不少见,又不是名人字画,有人能买? “那要看写的是什么了。我抄经文卖,字还算过得眼去,还是有人买的。” “卖得贵么?” “倒也不贵,一份千字的经文只得十五文钱,不过饿不死就是了。” “你该不会是把你娘给你的盘缠用来买有趣的小玩意儿才没钱吃饭的吧?” “怎、怎么可能!!!” 方戍顿时有些心虚。于庆隆难不成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连这都能猜到的?他当时确实是因为买了些小玩意儿这才不得已去卖字。 于庆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提醒到:“你若是真与我……没准以后可没得私房钱了。” 方戍左右瞅瞅:“没便没!我就乐意被你管!” 这会儿于庆家去给骡子打水喝,喂草料去了,人没在,方戍便胆子大了些。 于庆隆看他吃了亏还在那高兴,感觉这家伙倒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可爱劲儿,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那你继续喊,今天若是能卖上一百个粽子,你心里想的事我便应了你。” “你知我心中所想?” “若是指把约定时间提前,那便是知。”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好,那你便在这里等着我!” 方戍说完撒丫子跑走了。于庆隆心说这家伙该不会偷偷找朋友帮着来买吧?然后背地里自己掏钱。 他觉得这事方戍是能干出来的。 果然,过了会儿方戍带着两个人来。 一个矮胖,一个中等身量,和方戍站在一起就像一条放倒的无线网信号。 方戍说:“这二人是我同窗好友,马亲随和严西宽。我叫他们二人帮忙一起卖,这样不算犯规吧?” 于庆隆说不算。 胖点的便是严西宽,问方戍:“守城,真的是你亲戚?” 方戍说:“是。” 马亲随说:“既是,那便别磨蹭了。不过我们得先尝一个再说,这样方能言之有物。” 于庆隆大概明白了怎么个意思,一人给了一个。 方戍却拿回去一个道:“两个人尝一个就够了,这个时间他们都吃过午饭了。” 严西宽说:“抠得你!” 可说是这样说,倒也没有反对。两人掰了一个粽子咬了一口,便觉得好吃得很。虽然鸡肉块不大,可这糯米吸饱了鸡汤,每一口都是香糯绵密,吃完半个口齿生津! 这可不就知道怎样卖了么! 严西宽是个大嗓门儿,不知是否因为身型的原故,那中气足得很。他喊:“粽子!香香糯糯的鸡肉粽!吸饱了鸡汤,腌入味的鸡肉!咬一口,饱管这端午节身心康健,福禄双全!只要四文钱一个!” 马亲随一听,也想了套词:“粽子!新鲜鸡汤煮的鸡肉粽子!补气安神,强筋建骨,老少皆宜!是您端午节自食与送礼的不二佳选!快来买一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两人这么一喊,陆陆续续还真有人来。于庆隆干脆拆开两个供路人试吃,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卖了三十五个。这样一算居然已经卖出去四十个了。 大多数人一次都是三个六个买。一次买六个的居多,因为一家子可能不止三口人。 古人都讲究多子多福,一户人家平平常常也有个四五口,多的可能都得七八口。 换作平时怕是舍不得买的,可马上就要过节了,倒也不差这十文二十文钱。 于庆家等喂完骡子喝水之后提着桶水回来一看,粽桶里的粽子下去了近一半! 集市有集市的管法,里面不让停牲口,他去排队打了水还得去另一头喂骡子,这才去得久了些。想着反正是在集上,那么多人,弟弟和方戍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这一回来多了两人帮忙卖粽子不说,还卖了这许多! “这是我大表哥。”方戍说,“姓于。” “大表哥,我们二人是守城的同窗好友。我叫马从,表字亲随,他叫严硕,表字西宽。” “多谢两位兄弟来帮忙。”于庆家抱拳,对于被说是大表哥的事,聪明的没有多去反问,只道:“辛苦你们两位了。” “大哥,我去买几碗凉茶来大家喝着解解渴。” 于庆隆拿了几个铜板,不远就有家卖凉茶的,也不贵。方戍和他朋友喊了这么久,估计嗓子也要冒烟。 他一共买来五碗,一人一碗喝下去之后,他叫人歇歇,换他自己来喊。 开始还有点喊不出来,但一看还有不少粽子,也豁出去了,大喊道:“粽子!咸香软糯的粽子!吃过枣的吃过豆的,如今该来吃点肉的!端午吃了肉粽,家里的钱袋越来越重!来尝一尝看一看啊!还有转运招财水车,转一转,财运滚滚来!” 于庆隆把大哥提来的大桶水加进石基的凹槽里面。水车转动的时候水斗便会从这凹槽里盛上水,转动的同时又让水流落到另一个石槽当中。而这石槽通往更低处,流出的水压就会作用于水轮继续转动。只不过它的力量很小,所以推起来有些慢吞吞,甚至有可能转着转着就停下来了。但好歹能自转一会儿,也具有一定观赏性。 于庆隆把它摆出来的时候心里便清楚,这东西卖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太便宜了他不能卖,但是贵了只怕也没有人会买。只是看在已经搬过来的份上,他也就是带着喊一喊。 期间只有一个人来问过水车卖多少钱。听他说要二两,这人看了一会儿,也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大多数人还是过来买粽子的。 几个人轮着喊,到申时的时候粽子已经卖了九十五个,收了大约三百三十文钱。 眼看着方戍脸上越来越兴奋,于庆隆说:“要不剩下的就别卖了吧,给严大哥跟马大哥一人带回去一些过节吃,咱们自己也留一些。” 方戍一听,晴天霹雳:“可是你说过卖够一百个就……” 于庆隆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就怎么?” 方戍心说就让我提前去提亲啊! 可是顾及着于庆隆的名声,他哪里能这样说?便闷闷道:“没什么。” 严西宽说:“还剩下不少呢,我和亲随同住,家并不在这镇上,就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那许多,还是接着卖卖吧?” 虽然不知道卖了一百个到底能得到什么,可之前方戍去找他们帮忙时便与他们说一定要卖上一百个才行。 于庆隆便道:“那行,麻烦二位大哥。就再卖半个时辰。” 原还想着半天不一定能卖出几个,可比想象中的生意好不少。他刚才也只是逗一逗方戍,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认真。 这品行是真的很好。 不过后面卖的就没那么快了。一直喊到酉时,都有人开始收摊了,还剩下二十五个。 去掉拿来给客人尝的三个,还有严西宽和马亲随最开始吃那一个,一共卖了一百二十一个。 出来的时候为了好算账,拿的就是一百五十个整。目前钱是收到了大概四百二十五文。去掉本金大约二百六十文,还有交的在集市的摊位钱十五文,存骡子的钱五文,还能赚个一百四十五文呢。 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 于庆隆说:“这回就收了吧。余下的二十五个给严大哥和马大哥每人拿八个,再有的给那位武大哥家送些。” 借了骡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好好谢上人家两句。 严西宽和马亲随倒是很高兴。其实他们也就是穷学生,平时也是许久都吃不上一回肉。这次过节也没回家就是因为一来一回路上要用掉不少时间,而且空手回去总不像话,便没回家。一个人八个肉粽,那可着实不少了。 于庆隆拿马莲绳把粽子串起来给他们带好:“谢谢二位过来帮忙,提前祝你们端午安康。” 马亲随道:“你是守城的表弟嘛,帮忙也是应该的。那我们便不客气了。于大哥小于兄弟端午安康。” 严西宽问:“小于兄弟明天还来吗?” 于庆隆说:“大约是不来了。” 一个镇上一共就那么些人,卖这么多已经是超乎意料的惊喜,再来八成也卖不了多少。 而且这么折腾一天也真挺累人,早上天不亮就起,这个时节天不亮就意味着多半还在丑时。再加上天气也是热,喊的时间久了几个人嗓子也都不同程度的哑了,明天来若是卖不多少,不合算。 严西宽说:“那便下回再见,我和亲随就告辞了。守城,你今日回家还是去我们那儿?” 方戍蔫蔫地说:“我得回家。” 严西宽跟马亲随有心想问问那一百个粽子卖出之后到底能得到啥?听闻方戍不去他们那儿,严西宽问:“那你何日还来镇上?” 方戍说:“过些日子老师回来之后吧。” 两同窗点点头,与于庆家和于庆隆抱了抱拳便先行离开。 于庆家不知道那一百个粽子的约定,看到方戍有些无精打采,问道:“守城兄弟你没事吧?” 方戍说:“无事。大哥,依你看这水车怎么办?是带回去还是送到长捷家铺子里?” “小弟你看呢?” “若确实方便,就送武大哥家铺子里吧。有人看见兴许还会问问,实在卖不出去就再说。” 方戍点点头,想着也不很远,就说一起搬过去就行,倒不用把骡子拉过来。三个人便一起合力把东西送到了武家打铁铺。铺子也有个小门面,里头挂着各式各样的刀枪还有农具等,都是摆的样子。有客人想买可以按样定做,也可以带图过来按图做。 正巧那柜台上有个地方很空,放上这水车还挺相宜的,便先放在了那。 武胜大哥叫武功,见了是方戍,二话不说让把东西留下,爽快得很。 于庆隆把余下的粽子都送给了这家,然后才跟大哥还有方戍一起去找存放骡子的地方。 大哥去付五文钱的存放费,方戍趁机问于庆隆:“隆哥儿,你之前说的话,真的不作数了吗?” 他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巴巴:“那咱们就还用之前的一月之期做约定可不可以?” 于庆隆说:“不可以。” 方戍感觉天塌了。 于庆隆这时道:“一月之期太久,我也懒得等了。若是你刚才当场揭穿我,那我说的自然不作数,可你没有,所以还作数。” 方戍眼底登时迸射出喜光:“当真?” 于庆隆说:“你要不愿意,当假也行。” 方戍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当然是愿意!愿意得很!” 于庆隆笑笑,没再出声。 这么个赤诚心善又品行端正的人,就算没有感情,过一辈子想来也不会太难,更别说他今天突然发现这家伙其实很有意思,看起来是能玩到一起去的样子。 想做两口子,第一前提就是能玩到一起去。 难得他终于有种在这个时代找到朋友的感觉,这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珍惜。 至于孩子……这么个时代,除非他完全不过性生活,一个人孤老终生,不然就靠这里的避孕汤药,绝对没有孩子几乎不可能。 古时的避孕汤药可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管用。那东西性极寒,通常是要么把自己吃伤了,要么把自己吃死了,这才是真实情况。 所以他如果不能回避,要做的就是尽量在生活足够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让自己心理上也能接受,然后再想别的。如果到最后他还是接受不能,那他也尽力了,到时也只能跟方戍说声对不起。 方戍却是无尽欢喜,嘴角压都压不平。见于庆家拉着骡子过来,他小声说:“隆哥儿稍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 于庆隆没问去买什么,方戍就跑走了。 于庆家看着那条风风火火的背影:“守城兄弟这是去哪?” 于庆隆说:“不知道,说是去买东西。” 没多于方戍提着两条卤好的猪五花飞奔过来!其中一条稍大的给了他们:“大哥,隆哥儿,这个给你们,拿去明儿下酒。” 于庆家都不好意思收:“守城兄弟,今日给你添了大麻烦,这我们可不能收。” 这一条卤猪五花都得好几十文钱了。 方戍说:“大哥无须客气,往后……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于庆隆,笑意藏都藏不住。 于庆家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于庆隆把肉接过来:“有那么高兴?” 方戍重重点头。 于庆隆被他眼底的喜悦感染,感觉心里也久违的有了一种不大一样的快乐。 或许这样也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条路完全平坦,无论他怎么选择总会有收获有遗憾,那他干嘛不试试有更多挑战的那一条?更多挑战,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 于庆隆轻轻弹了一下方戍的额头:“还愣什么?不上车?” 方戍傻乎乎摸摸被弹过的地方,坐到车上,心里美得直冒泡。 他终于!终于要有他的未婚夫郎了! 却不知他们高兴,有两个人却愁上了。 马亲随吃着肉粽道:“我看这守城,八成是喜欢小于兄弟。” 严西宽“噗!”一声,没绷住,呛咳得脸色涨红,“可、可小于兄弟一看就和我们一样是个汉子啊!难不成你看到他的花记了?” 马亲随说:“没有,所以我才替守城犯愁呢。他,他这很明显是有短袖之癖啊!” 严西宽震惊:“那、那这若是让方婶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肯定会!那可是三代单传!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完了!好兄弟以后的日子只怕要万分艰难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从明日起,我就是有未婚夫郎的人了[害羞] 庆隆:乖,我以后会好好鞭策你的[墨镜] 马亲随:西宽,咱俩今天开始得勒紧腰带[托腮] 严西宽:我懂,要防着守城被赶出家门,咱们好收留他[笑哭] 方戍:准备提亲了,求姨姨们随点营养液[让我康康] PS:武圣的名字不大妥当,改成“武胜”啦。 第28章 第 28 章 你只管做好一件…… 于庆家跟于庆隆先把方戍送到家, 将骡子也送还了。两人跟武胜好一阵道谢,这才离开下溪村。 至于先前用来装粽子的木桶已经空了,提着倒是不费劲, 两人便婉拒了方戍要用牛车送他们回去的好意, 而步行回家。 这晚两家人都睡得很晚。 于庆隆路上就已经累得不轻, 可今天他既然答应了方戍的事, 便也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小弟你的意思是,方家提前来提亲咱们就直接应下了?”于庆业道,“你怎的突然想通了?” “就是觉得他这人可信, 品行也好。再说既然我心里已经想好他们同意我继续学医我就嫁, 那也没有必要硬拖着这十来日。” “太好了, 那我们便等着周媒人来提亲便是。说好日子了吗?” “那倒是没有。”于庆家道, “不过我瞧着用不了多久方家就要来人。” 看他小弟一同意,方戍那个开心的样子这事也不可能拖太久, 只不知道早是个多早法。 却说方戍家里也是点着灯。方丁满跟方吴氏都还没睡。两人给方戍留着灯留着门,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确认夜里回没回来自然不放心。 他们也想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儿子回来之后, 兴奋得比中了秀才那日还要激动:“父亲, 娘!可以去于家提亲了!” 方丁满嗖的坐起来:“真的?” 方戍说:“是的父亲,千真万确。” 方吴氏看着儿子那高兴样也不像是假的, 只是有些疑惑:“咋就突然能去提了?” 方戍说:“隆哥儿原也是因着怕嫁过来不能继续学医的事才定了那一月之期。如今父亲和娘都已经同意了他嫁过来也可以继续学医的事,便再没有大的阻碍了。儿子有劳父亲和娘亲帮儿子去于家提亲。” “包管能成?”方吴氏说, “若是正式去,可需得备了礼再去。这要是不成可要闹大笑话的。” “准成,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他觉得于庆隆不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卖了九十余个粽子之后突然说不卖,那当是在最后试探他一次, 如今知他诚心求娶,自然不会再为难与他。 “那待天亮了我就去筹备起来。既然你想好了就非这隆哥儿不要,咱们家也得给他些应有的体面。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看轻了他。” 虽说她确实不那么太满意这个儿夫郞,但是满不满意那也是她的事,不能叫外人指点去。 方戍朝父母作揖:“多谢母亲。” 方丁满道:“快些去睡吧,夜深了,待到天亮咱们再细细商量。” 方戍脚步轻快地出去了。方吴氏看得直皱眉:“你说他这个样,以后成了亲还不被隆哥儿吃得死死的?” 方丁满笑说:“那又能咋?我还不被你吃得死死的?都过半辈子啦!” 方吴氏拧了他一把:“睡觉!” 第二天是于庆隆难得起得稍晚的一次。他看到阿爹在院子里的土灶上煮着茶叶蛋,便过去蹲下来帮忙看看火:“阿爹,端午安康。哪来的鸡蛋?” 周月华说:“有人送的,端午节吃鸡蛋,滚运。你一会儿去不去莫大夫家?” 于庆隆说:“得去,不过今日不用去太早。师父说给我和莫儿休息两日,也松快松快。我头午去看看他老人家就行。” 周简儿从夹道里出来,篮子里是些新鲜的青菜,见到于庆隆起来了,笑说:“小弟早。” 于庆隆说:“大嫂早,我大哥呢?” “你大哥去挑水去了。”周简儿道,“今天家里用水多。阿爹,我割了些韭菜,一会儿焯了拌拌?” “行,多拌些吧?难得今儿大伙都能一起吃顿早饭。”往回不是这个先出去干活了就是那个先出去学习了,农忙都赶着时间,经常是带着两个饼子和一些水就出了门,总不得一家子齐齐整整。周月华把木锅盖盖好,“隆哥儿去把艾草挂上。早上想着让你父亲挂,倒给忘了。” “好的阿爹。我父亲也出去了?” “嗯,昨儿个你和你大哥回得晚些,没来得及与你们说。你们白天没在的时候你二婶来过,这锅鸡蛋就是她送过来的。她说以后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三房不仁义那是他们三房的事,他们二房不想这样。我和你大嫂瞅着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她心也挺诚,便把鸡蛋收了。” “所以父亲是去了老宅?” “是去了你二叔家。你二叔家里最近跟三房闹得厉害,听说是你三叔把你二叔的屋门子都给砸坏了。你二叔干地里活是把好手,家里活不大行。他不懂得咋个修法,叫你父亲去帮着看看。” “二婶倒是个精明人。不过二叔家不就是老宅么?” “说是两头已经用栅栏隔开了,现在都不在一处开火,各过各家呢。原先不都是和老太太一块儿吃饭?这会儿他们二房单吃他们的。” “那老太太跟谁呢?” “你猜?” “我猜这会儿还没定下来。老太太肯定得用钱的事说和他们两房别闹分家。” “正正让你猜着了。老太太说了,若是非要分家,以后她就不管庆喜念书的钱,也不再给三房拿钱。” “怪不得……”于庆隆添了把柴禾,“我二婶昨天来的时候也问起我了吧?” “问了,问你在没在家,我说你一早去了镇上,她还挺可惜,倒是没多说别的。” 没说别的于庆隆也明白叶美花是为什么来的了。她如今知道他弯弯绕绕的多,想必是想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老太太别对于庆喜念书的事咬那么紧。 周月华道:“我听你张大娘说,老太太这几日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兄弟哪有隔夜仇’,可架不住你三叔和三婶一直闹,还要你二婶出钱给庆发治病。这闹来闹去越闹越大,两房说要彻底分家。” 于庆隆笑说:“可真够热闹的。不过兄弟没有隔夜仇那也得看是谁家的兄弟啊。那得是咱们家这样兄友弟恭的才能没有隔夜仇,是吧二哥?” 于庆隆看到于庆业拄个拐从柴房出来,站门口眯个眼适应光亮休息眼睛,问道:“二哥你又做啥了?” 瞅这样肯定是又弄木件了。只是这个时间多半舍不得打油灯所以才累了眼睛。 于庆业朝弟弟招招手。 于庆隆过去,就听他小声说道:“你的事要成了,二哥想着给你弄些往后能带过去用的东西。” 于庆隆也很小声:“你可别给我弄梳妆盒之类的啊,我可用不上。” 于庆业问:“那你想要啥?反正提亲之后定下了,到成亲也得些日子呢,有时间准备。二哥想,要不给你打个柜子啥的。工房里的师傅们还有主家待我都不错,我若是去买了木料弄,能省下不少钱。你放心,二哥如今就是有少数几样做不出的,但大多家具都能做出来。” 于庆隆说:“那也得等定下来再说。再说你还没好利索,先别劳神,免得你秋儿弟弟心疼。” “臭小子!”于庆业被说得面上挂不住,拍了于庆隆一下。倒也不重。 “我说的实话么。正好我休息,抽时间我得去看看秋哥儿,免得他惦记着你,心里再上火。” “嗯,正好我还有东西想让你帮我捎过去。” “得嘞,你就把东西装好。” “你俩嘀嘀咕咕啥呢?隆哥儿去帮阿爹拿个大碗。” 于庆隆赶紧去办,拿完碗再把艾草挂好。他又去看鸡圈里的小鸡,瞅着是已经喂过了,便把鸡圈里面的鸡粪扫出来收好,待以后作肥用。 今天是端午节,按理说再怎么急方家也不会选在这天来提亲,他猜着大约得三五天以后。毕竟这里去正式提亲还得带着大鹅。古礼用大雁,但大雁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倒是鹅比较多见。也有些人家用鸡代替,但他直觉方家不会用鸡。 却说方戍家里,方戍跟于庆隆正相反。许是太激动,太兴奋,他夜里都没怎么睡实。第二天天没蒙蒙亮他就醒了。书他也不读了,穿好衣服就先给自己写了一份聘书草稿。 内容改了又改,终于满意,他去找双亲:“父亲早,母亲早。” 方丁满道:“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底发黑都不耽误你眼仁发亮,就这么高兴?” 方戍笑得有点傻兮兮:“父亲说得对,儿子是喜悦。还有件事,儿子今日还想去镇上一趟,不知有没有需要儿子顺带回来的东西。” 方吴氏问:“你想去买啥?” 方戍说:“买大雁。” 如今许多人用大鹅代替大雁,因大雁并不总能买到。可鹅没有大雁的忠贞,所以他还是希望用大雁去提亲。 “那便不用去了。”方吴氏道,“咱有。” “你娘都给你买了八只大雁了。”方丁满道,“就放在你周姨家里呢。” “为何买那么多?” “原先就买两只,可你总也没个中意的人,便一直留着,留到被别人求着买了去她就再给你买两只新的存养着,以免要用时一时找不到,这一买就买到八只了。” “多谢母亲为儿子考虑。可我还是要去,我要去买些红纸,写聘书用。” “也有。”方吴氏说,“一会儿就给你拿出来。” “……那我还想给隆哥儿打只簪子。” 哥儿不似姑娘家那样可戴许多首饰,但簪子是可常用之物,他想多打两支,打一对的。 方吴氏道:“也有。” 方戍呆了呆:“……那咱们家还缺啥么?” 方丁满说:“啥也不缺,目下就缺个儿夫郞。只是今日端午节,人家一家过节咱们去提亲也不像话,便等选个最近的好日子再去吧。” 方吴氏道:“戍儿你只管做好一件事就成,算娘求你。” “何事啊娘?” “把你屋里用不着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好歹是给隆哥儿腾出个能落脚的地方。你不收拾好,当心他以后来了也被你屋里那些东西吓跑。谁家秀才的屋子弄得跟野人住的似的?还有,你屋里的炕也得重新修修,柜子也得换上新的。你弄那么多石头和木头摆在屋里,别到时候再把上门的工人的牙给绊掉了。” 方戍心说有那么严重么?可想着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听母亲的,好好收拾收拾。 然而真到弄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哪样东西都舍不得丢。这个是七岁捡的,那个是九岁生日时做的,还有他坐的大石头是他和他的隆哥儿一起搬过的。 还有桌上那个笔架上的小木棍,那是隆哥儿他们村里的田道上拔来的…… 这可都是些美好的记忆,叫他如何舍得丢?! 方戍决定不收拾了。他要等于庆隆嫁过来之后与他隆哥儿分享完再决定哪些要留,哪些要丢!—— 作者有话说:方戍:与我夫郞一起做事,想想都美[害羞] 庆隆:……你自己干!给谁留活呢?![白眼] 方戍:今日也由我向姨姨们讨饭,求些营养液做聘礼[彩虹屁] 第29章 第 29 章 原来隆哥儿和他…… 人一旦有了实实在在的期待, 日子就过得有了盼头。 方戍虽然没有把自己的屋子整理好,但他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先是把自己的小金库倒腾了一遍——从小到大收到的压岁钱,还有他刚考上秀才那年带了一年学生教书的钱, 还有亲戚家里的地挂到他的名下免税, 给了他一些挂名利钱。倒也不很多, 但全盘算下来也有个二十八两银。 铜钱也有十来串, 合一起约有四贯。 他把这些分成两份。一份多的,他打算未来交给于庆隆打理。不过他也不能真的全都交出去,逢年过节他要给他的夫郎买些小节礼, 还要取一些孝敬父亲母亲, 所以多少得留出些才行。 他将炕上的席子拿开, 找到其中一块砖抠起来, 从里头取出一个又丑又硬的陶罐——这是以往去省城赶考时买回来的。因做失败了,也卖不出去, 有人要处理,他瞧见便一文钱买回来,这是他的聚宝罐。 他在里面铺了两层布, 把大部分钱收进里面, 重新盖好。 他这次拿了二两银。倒是没完全想清楚都拿来做什么用, 但是拿出一些,看若是家里有需要便贴补些也行。 母亲说要重新修一下炕, 而他想着给于庆隆弄两身新衣裳。 他到现在认识于庆隆这般久了,还没见于庆隆穿过一次不打补丁的衣裳。其实在乡下穿打补丁的衣裳才是正常, 他也有两身呢。就是不能一件完好的都没有,这样让他看着心里十分不好受。 “娘,隆哥儿与我说他针线活不大好,要不到时候我去买些衣料子, 您帮他缝两身新衣?”方戍与方吴氏商量道,“若是在成衣店里买总是贵了些,而且哥儿穿的样式做得都比较小,没他穿的那么大的尺寸卖。” 他在省城倒是见过,可那里人口多,人口一多个子高的哥儿自然也多些,有行市。这里不行,像他隆哥儿那般高的男孩子还是少见的。 方吴氏瞪儿子说:“人家都是娶回媳妇儿或者夫郞来孝敬娘,你倒好,你要给我找个爹啊?!” 方戍说:“我哪有?是您手艺好我才与您商量呢。再者说,隆哥儿他心地好,等他来了您就知道了,他一准儿会好好孝顺您。” 方吴氏心说我都没和他正经聊过几句,我哪知道?这阵子传言倒是听了不老少,几乎都是在说于庆隆有多厉害的。她心里也不是不犯愁,这贸然娶到家来,万一是个顶不好相处的夜叉可咋整?虽然她不是啥善茬,可两个都厉害的掐在一起那家里还不乱了套啦? 加上这儿子人还没娶回来呢,胳膊肘就开始要往夫郞那拐了。 人都说婆婆得给新媳妇儿或者儿夫郎立规矩,她这还没要立规矩呢,儿子倒先给她找活来。 “等他进了门子再说。”方吴氏道,“现下我又不知道得穿多大尺,我咋个弄?不过我倒听说他阿爹手艺也是顶好,那绣活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还往镇上成衣铺子里送绣活呢。待你周姨去提亲时叫她帮忙带两匹布过去,想是他阿爹就能给他做。” “那也成。娘您都让周姨带啥去?” “一对大雁,两坛子酒,九百九十九钱。你都说了,那再加上一匹粗布,一匹细布吧。 ” “寻常人家也是这般送的吗?” “寻常人家至多只送一对大雁或者大鹅,有的人家还用鸡鸭代替呢。酒多半是没有的,家里光景好些的像咱们这般送九百九十九钱,差些的送九十九钱,更差些的,送九钱的都有。” “那便好。” “再说这又不是正式下聘。弄多了你周姨都没法儿拿。就这几样她都得多带个人去呢。” “那您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就等着两日后去于家。” 虽然还得等两天,但这已经是比原来约定的时间减少了八天了。方戍告诉自己做人应当懂得知足。他早上早起读书,白天摆弄于庆隆做给他的书签还有辘轳井,偶尔想想于庆隆来了之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若是一切顺利,到了秋季时,于庆隆便是他的夫郞了。 他以后要每天都送他的隆哥儿去莫大夫家学习,再把他好好地带回家。 于庆隆这几天还真在学习,但他不是光去莫大夫家学医。他上午确实学医,但下午他还得跟白晚秋学如何做布鞋。 他开始一点也不想搞这个东西,但一直从不强求他的阿爹却在这件事上格外执着,非让他学会,说这是他们当地的习俗,定亲时未出嫁的哥儿要给自己的未婚夫君做一双鞋,一并让未婚夫君家的人带走,在对方家里来下聘的时候。 于庆隆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学。 白晚秋的手艺不错,已然是个成手,而且又非常有耐心。但于庆隆决定跟他学并不是因为他做得好与不好,而是他阿爹长期做针线活眼睛过劳,反正白晚秋正好也在给他二哥做鞋,那他跟谁学不是学?也不必让阿爹再教他这些累了眼睛。 方戍要是敢嫌弃他做得不好,大不了让方戍自己做。 “隆哥儿,你这不是做得很好?”白晚秋发现他教的每一步于庆隆都能很细致的完成,有些惊讶道,“为啥他们都说你针线活不行?这很行呀,你肯定是随了周叔的。” “以往我一弄便有人说做得不好,时日久了便怕得不敢做了。现在做不做得好我也不放在心上,自然就好起来了吧。” 原主绝不是个笨人。只是每次做什么总会想到老太太跟三房那几个混账东西的打骂声,长时间的精神攻击弄得原主总是不自信,也不敢撒开手做事。但越是这些细致的活,做起来人越要放松才行。 白晚秋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既而好奇道:“我看你没几日便能做成一只了,可这是给谁做的?” 于庆隆想想:“给一个心地善良的‘狗皮膏药’?” “啊?!” “就是有这么个人,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对了,最近胡波找过你没有?” “有。他跟我打听你的事,我说你天天忙着去莫大夫家里学习,偶尔洗衣裳才能见着一两回。他问我你有没有跟我提过于家二房三房的事,我说没有啊,他就说了些旁的事。不过我瞧着他在家也待不得多久了,听说他家也在给他说亲呢。” “是他想去的人家么?” “肯定不是啊。他喜欢的是你二叔家的堂哥,你不知道?” 于庆喜?居然还有这回事? 于庆隆道:“怪不得他与我闹不愉快之后经常见他跟于庆财在一起。” 白晚秋往院外瞅瞅,见路上没人:“其实我都见着好几回你庆喜堂哥回来时他偷偷去瞧去了。有时便是打着去找财哥儿的名义去的。不过最近你二叔和三叔家里闹得厉害,我看倒是财哥儿去找他的时候多了些。” “找他有什么用?他俩可解不了彼此的麻烦。”于庆隆把鞋递到白晚秋眼前,“秋哥儿你帮我看看,我这样行不行?” “行。”白晚秋瞅瞅针脚,“你接下来缝脚掌和脚跟这两处时针脚细密些,缝脚心处时针脚稀疏些,这样的鞋穿起来才舒服。” 于庆隆看看白晚秋手里的鞋,明白怎么个意思了,就按着白晚秋说的弄。 初时他嫌这活磨叽,不想整,现在倒觉着也没那么烦了,还挺有意思。可能他天生对做手工这事也比较喜欢吧,再加上他一贯认为技多不压身,学了以后不给别人做还可以给自己做。当然有钱买现成的更好,没钱的话自己会做,不用求人,不也是件好事? 于庆隆满意地看看自己做的半成品。其实他并不知道方戍的脚多大,不过这家伙个子比他高些,他就做了比自己能穿的大一码的,这样方戍穿不了他自己穿也不浪费,顶多就是松快些而已。 白晚秋说:“这比我第一回做得可好太多了。” 于庆隆笑说:“是你教的好。回去我得跟我二哥说,他找了个顶好的小夫郎。” 白晚秋圆润的鼻头上面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笑得有些羞涩。 于庆隆看了看他。 “怎的啦隆哥儿?” “没什么。” 这么可爱贤惠的小哥儿他看了内心都没有啥波动,也活该他穿成个哥儿啊,真他娘的一点也不冤。 于庆隆怀疑自己天生就是个零。 “对了隆哥儿,那你往后真说了亲事,还能继续在莫大夫家里学习吗?” “应当可以。” “那就好。只要你天天去莫大夫家,无论你嫁到哪我总能常见到你。” “常见我做什么?你得常见我二哥。” “你、你再这般说我不教你了!” “啧,面皮儿真薄。” “是你嘴上没把门的。我家里就咱俩,那你也不能啥都说,万一给人听见了要笑话咱们的。” “笑话就笑话去呗,又不会掉块肉。他们缺德还能耽误我自己高兴?”于庆隆甩甩手里的鞋:“好了好了,我以后说话注意。那我今儿就先走了啊!我二哥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我可也一起带走了。” 白晚秋赶紧拉住他:“业哥让你给我带了啥?” 于庆隆说:“一句话。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 “你你你!”白晚秋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霞光揉在了上面晕开似的,“他、他才不会这样说呢!” 于庆隆笑着起身道:“会不会的你以后问他就知道了,我先回去了啊。” 白晚秋叫等等,接着便拿出一把瓜子给于庆隆。于庆隆把鞋往咯吱窝里一夹,捧过瓜子边嗑边往家走起来。 这村子内部的路是个“工”字型。他家和莫大夫家,还有于家老宅、胡波家,全都在上横线上。而白晚秋家则在下横线上。他要去白晚秋家就得经过中间那个竖线的路。 这会儿他正要从竖线路上转弯,把瓜子倒下手,免得抓握久了手里发汗。 却隐隐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一道凶狠的声音叫骂道:“你个贱种!你赶紧给我把他松开听见没有?!小崽子你还敢给我躲?!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啪啪! 很明显是笤帚杆子落在身上的声音。 于庆隆皱眉头,那孩子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哇哇的,一边哭一边求饶:“父亲,我再也不敢了,父亲您别打我和哥哥。” 哭声带着恐惧的尖利感。于庆隆刚走几步,便看到胡波带着弟弟胡窗从院子里跑出来,哭的是胡窗。后面跟着他们的父亲胡水。 胡水一手拿着笤帚杆子追出来打人,没打着之后猛的去扯胡波的后脖领。胡波被拽住,一个寸劲,上衣“唰啦”一声被撕破一片,露出肩背来。他惊得忙按住,胡水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打得更狠:“你们这两个贱种!赔钱货!” 胡波这会儿倒是硬气,喊道:“那也是您让我阿爹生的!有本事您就打死我们好了!” “你还敢顶嘴?!”胡水下手更狠,打得胡窗缩在胡波怀里直打哆嗦。胡波护着弟弟硬挨,倒也不躲了。 “水叔,”于庆隆几步过去,一把抓住胡水手里的笤帚用力夺下来,“大热的天,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于庆隆?你管啥?这小贱种把我酒打翻了!”胡水指着胡窗道,“一个两个都是赔钱货!” “一碗酒而已,您咋的还不赚来了?再说了,您忘了最近于庆发那事?这村子里可都传着咱村有山神呢,您一个做长辈的对小辈这样又打又骂,这万一真惹怒了哪位神仙看不过去,降下罚来,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哪、哪有什么山神?!” “那您说他于庆发是怎么弄的呢?没有伤,还天天嚎着这疼那疼。” “那是他活该!”胡水说是这样说,却也有些紧张之色,片刻便横道,“今天先便宜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呸!赔钱货!丧门星!” 于庆隆皱皱眉头,看胡水回了院子,蹲下来瞅瞅小的,问胡波:“你怎么样?” 胡波按按衣襟,眼眶通红,嘴却硬得很:“用不着你好心。窗儿,跟哥走。” 于庆隆道:“他这肩头都打破了,这么热的天不管可能会感染的。我那有药,去我家吧,我给他处理一下。” 胡波看着弟弟的肩伤,想想现在回去也是要继续挨打,便默认了。 于庆隆这时却搂住他。 胡波一愣,全身的刺都像要炸起来:“你干嘛?” 于庆隆其实也嫌弃得很,但还是硬搂着没放:“你是个傻子吗?后背都露出来了让人看见你还要不要活?” 胡波咬咬牙,只得跟着走。 于庆隆看见这人以极快的速度抹了下眼泪,被他搂着的感觉似乎比被谁杀了还难受。 他暗暗叹气,赶紧把人带回家中,简单给胡窗处理了一下伤,用了他师父给他二哥准备的一些伤药。 他又给胡波拿了件外衣披着:“你记得还我,明儿带着窗儿一起来还,我再给他上回药。” 胡波咬咬唇,没出声。那“谢”字几次到了嘴边他也说不出口。 到了门外,他拍拍弟弟:“窗儿,你去跟刚刚那个哥哥说声谢谢。” 胡窗是个听话的,乖乖回去道:“哥哥,谢谢你。” 于庆隆笑说:“没事,你跟你哥说,不用客气。” 胡波听弟弟回来说的气得脑子疼,那一瞬间感觉痛苦就像要没过他了。他不想让于庆隆帮他。可是偏偏,好像也没有别人帮过他。 于庆隆坐在院子里,想想觉得自己这样也有点对不住原主。可谁让他就是这种性子,他也没招。 正有些闹心,用力戳着鞋底子撒火,他阿爹跟那位同样姓周的媒人居然从夹道里走出来。 于庆隆站起来:“阿爹,周姨?” 周媒人笑问:“这是给守城做的?” “啊?哦,是。” 周媒人笑说:“周家兄弟,那这事就这样定了。过几日咱们再见。” 周月华笑说:“好,那周大姐你慢走。” 于庆隆把人送到门口回来:“阿爹?” 周月华笑着抚了抚于庆隆的头:“你这鞋可得抓紧点做,方家来正式提亲,过些日子就要来下聘,你总不好回礼只回一只鞋。”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哪!隆哥儿居然给我亲手做鞋[让我康康] 庆隆:也没准是给我自己穿[墨镜] 方戍:那我偷偷买一双新鞋换走隆哥儿手里的[哈哈大笑] 庆隆:今天轮到我求姨姨们赏饭了。求评论和营养液作嫁妆[空碗][抱拳] 第30章 第 30 章 方秀才的脑子与…… 于庆隆道:“阿爹, 您怎么跟周媒人从后院出来?” 周月华道:“周媒人来的时候不光拿了礼钱跟一对大雁,还带来两坛子酒跟两匹布。她说那酒要尽快放在阴凉处才好,我便去放到后院的小窖里了, 顺道就在那聊起来。她见咱家蒲公英多, 问是哪来的, 我说是你开春提起挖到家来种下的, 她还说她明年也要试试呢。” 于庆隆“哦”一声,却见于庆业急急出来了:“小弟,你刚怎的把胡波给叫家来?差点没急死我。” “怎的啦二哥?” “倒也没怎么。就是周媒人来了, 我想跟你说一声, 谁知一出来看到他, 他衣裳、衣裳那般模样!”害得他都没敢出来, 又生生躲回屋里去了。 “他衣裳叫他父亲给拽坏了,我倒没想家里有旁人在。”于庆隆说了说路上看到胡波兄弟俩挨打的事, “管他啥样呢,他弟还小不是?也没做错啥。我带过来给他涂点药再让他们回去。没事,反正提亲的事不也成了么?” “这倒是。还好成了。”于庆业顺顺胸口, “那这下就等着方家下聘, 择日来求娶了?” “哪有那般快。”周月华说, “今儿我把隆哥儿的生辰八字交给了周媒人。她回去后告知方家,方家还得拿去占卜。占卜之后定了是上好姻缘, 这才会过来下聘,定婚期。” “那要是卜算出不是上好姻缘呢?”于庆隆道, “这事就黄了?” 他问这个问题是下意识。但他问出来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是吉还是凶。 周月华道:“呸呸呸!怎么会不是上好姻缘呢?肯定是。百无禁忌,百神保佑。” 于庆隆:“……” 他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绝对的事。他还曾觉得穿越就是个妄想呢,结果不但发生还发生到了他身上。 所以占卜这个,也不好说什么情况。 结果正正的, 这事上就出了问题。 方家拿到于庆隆的生辰八字是在下午,已经颇有些晚了,再去庙里请人占卜也来不及,便定了第二天择个吉时再去。 不曾想方吴氏还没有出门,方丁满大伯家的堂兄和堂嫂过来了。堂兄道:“满弟,弟妹,戍儿可是要说亲了?” 方吴氏说:“是啊大伯哥,正想着定下来之后再通知亲戚们呢。您是打哪听说的?” 方丁全道:“你嫂子瞧见周媒婆拿着聘雁,顺嘴问她这回又是卖给谁家。周媒婆说这回不卖,我们就想着是不是你给戍儿找到了好的姑娘或哥儿。即是真的,那是哪家的孩子?可是咱们熟识的人家?” 方丁满说:“族中人倒未必熟。是上溪村于大有家的小儿子,我和舒娘今儿正要去庙上卜吉呢。” 堂嫂李金雀道:“满弟,我可没听错吧?你说的人可是叫‘于庆隆’的哥儿?” “正是他。嫂子也知道?” “我何止知道呢,简直耳熟得很。那孩子不但被退过数回婚,还忒没教养。骂长辈,打人,长得还牛高马大的。原还说给过我们东村的王富贵,王家又去退了亲。那王富贵模样不俊,家中也不宽绰,年纪还大。这样的人都不要的人,你让戍儿娶回来?那不是擎等着被人笑话吗?你们可糊涂!” “可戍儿就要他我们有啥法?再说了,那王家退亲是他们的错,也不能怪到庆隆哥儿身上。”方吴氏道,“我都问仔细了,分明是那王富贵看中了邻居家来串门子的表亲,这才硬要退婚,这还能赖到庆隆哥儿身上?” 事实上这几次于庆隆被退婚,她都打听清楚了,都是因为对方家里忽然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反悔了。 不喜欢人家哥儿长得高大可以,当初倒是别定下呀,定完了又临时变卦,这不是毁了人家哥儿的名声吗?也不知道该挨千刀的缺德鬼是谁呢。 方吴氏心中不喜有人插手自家事,明确表态道:“戍儿他自己喜欢,我和满哥也不想再耽搁了。这些年戍儿就相中这么一个人,我们可不想驳了孩子的姻缘。” 李金雀道:“这话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孩子自己作主自己婚事的道理?再者说,戍儿他是没见过那真正好的。我这有一个哥儿,长得俊俏不说,脾气也好得很,还知书达礼呢。寻常哥儿都不识字,我说的这哥儿识字,和戍儿能有更多的话说。” 方吴氏问:“谁家的孩子啊?” 李金雀道:“我娘家妹妹家的。是我亲外甥,名叫李锦岚,今年十六。那长得水灵灵的,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呢,家里门坎都要踏平了。要不是前两年想着他还小,戍儿也要抓紧念书,我早就说给你知道了。” 方吴氏听得兴致并不高:“嫂子你早说晚说都没用。戍儿去过省城那地方,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他要是那单看脸蛋的,我这孙子早都抱上三个了。” 眼瞅着方吴氏根本听不进去,李金雀心中直着急。 她就想着让娘家外甥嫁了方戍,到时候把娘家那边的地也都弄到方戍名下来,那一年可免得许多税。 再说亲上加亲。方戍那么聪明,往后若是真中了举人,甚至是更高的功名,那还不跟着沾天大的光? 虽说现在也是实在亲戚,可那是方家跟方家,可不是方家跟她娘家李家。只有真正捆在一起才能变得更近。 李金雀道:“反正这亲事还没有最终定下嘛,弟妹你又何必着急?不如就先让戍儿见见我家岚哥儿。” 方丁满说:“大堂嫂,你是不大了解我家戍儿的性子。他就是头倔驴,他要定下的事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便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也说不动。” 方丁全道:“还能有儿子忤逆老子的?那不是要反了天?” 方吴氏心中已感厌烦,却又不好真的撕破脸,直言道:“那不如我叫戍儿回来,大伯哥你来劝劝戍儿?” 方丁全自然说行。 这会儿方戍在武胜家里。两人正聊天,说着到时让武胜帮忙一起去送聘礼的事。武胜自然是满口答应。方戍心里正高兴,忽见到他娘来找,便问:“怎么了娘?” 方吴氏道:“你大堂伯来了,非说要给你另说个哥儿。我说你心中已经定下了庆隆哥儿了,他跟你大堂伯母也不走。要不你去见见,与他们说说?” 方戍便与武胜打了招呼回到家中,先是见过礼,便对方丁全夫妇直言道:“大堂伯,堂伯母,我心中已有了中意的人选,便不会再改。您二位若是想为这外甥说一门好亲,那不如抓紧时间再问问别家。我这里肯定是走不通的。” 方丁全道:“你怎就这么认死理呢?来你瞧瞧这。” 李金雀此时展开一幅画来,上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哥儿的半身像。 方戍想都不想道:“身子骨单薄,一看就不结实。也不像是有趣的人。多谢大堂伯与堂伯母的美意,只是侄子实在不喜这般模样的。” “你都没试着相处相处,咋就知道不喜欢呢?”方丁全道,“这岚哥儿可不止是模样长得好,他还知书达理呢。戍儿你若是娶了他进门,你们俩还能聊些读书人之间才能聊的话。娶了于庆隆,他知道个啥?你给他读首诗他怕都听不懂。” “隆哥儿也识字。他还略懂医术呢。再说会不会的我也是认准了他。您二位若是无旁的事,那便坐着喝茶歇歇。侄儿还要读书,就先告辞了。” 方戍说完头都不回便出去,还要去武胜那边。 方丁全正要叫住他再说几句,李金雀拉住他,笑说:“既然戍儿不愿意,那便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那就让戍儿跟那么个名声不好的人在一起?这、这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咱们老方家!” “笑话什么呀?戍儿喜欢。再说弟妹不是也说了,退亲也不是那孩子的过,那咱们也不好说人家不是。咱就回吧。” “唉!”方丁全叹着气起身。 方丁满跟方吴氏也没留他们。 待到那两人都走了,方吴氏才道:“打的好算盘,还想插手咱戍儿的事,手伸得比竹竿子都长。” 方丁满说:“咱不理他们便是。再说他们不是也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 方吴氏这才不吱声。 可方丁全跟李金雀离开之后却并没有真正放弃想让方、李两家结亲的事。 李金雀道:“硬说说不通,那就只能用些其他法子了。” “你有主意?” “咱们赶紧回去,找黄三去庙上。方才他们不是也说了?要去庙上卜吉。黄三他腿脚快,让他带着些钱去,找那卦师说清楚,遇到方戍的卜吉卦,就说是大凶。若方戍跟于庆隆在一起,方戍便要折寿。满弟他们两口子把戍儿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旁的他们都能忍。可若说折了戍儿的寿数,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到时再让他们知道,岚哥儿跟方戍才是最好的姻缘,不怕这事不成。” “妙啊,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叫黄三赶紧去庙上!” 他们这里最近最灵验的寺庙就那一家,不必担心找错地方。 两口子紧赶慢赶回去拿了钱,找了人。事情果真叫他们办成了。 下午方丁满跟方吴氏回家之后心情便差得不得了。 方戍本来还在家中来回踱步等待结果,想着等卜吉的事成了,再去送了聘书,那他跟隆哥儿就算是初步过了明路,往后再想见见面,只要不是私下里偷着见的,便也不会招人闲言碎语,外头的人也都能知道隆哥儿便是他的未婚夫郞。 怎么他母亲却与他说“不成”? 方戍急道:“娘,为何不成?” 方吴氏道:“那庙里的卜算师说你和庆隆哥儿不是好姻缘,说、说庆隆哥儿克你命数啊。这、这你叫父亲和娘怎么办?戍儿啊,要不你就再看看别的人家吧?” 方丁满心情也不好,本来他还想着早些抱孙子呢,如今他真的是失望得很。 而且他其实挺满意于庆隆这孩子的。他觉着于庆隆聪明,却不浮躁。看着不好惹,却只对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才这般。对尊长有礼,对幼小爱护,这他在莫大夫家可都看得真真儿的。 可偏生是折他儿子寿命的八字呢,这便是杀了他与妻子也不能应下呀。 “戍儿啊,听你娘的,你要不再等等,相看相看别家。于家那边,咱们也诚心道歉。可事不成,实在是没有办法。” “父亲,若是我们再去拒了隆哥儿,他只怕这辈子真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便是真的要退亲,那也要送了聘书之后让他来找我退。” “你说什么?” “儿子不能让他一个人背着这些非议。” “可你是个秀才,你不要脸面呀!”方吴氏道,“咱们就私下里说明白,那于大家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会为难咱们。两家无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咱们真的说八字不合,到时定然会有人将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外人听了说的就不是八字不合,而是隆哥儿命硬。”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不愿得罪他家的。而传言这回事往往也是欺软怕硬的时候多。 “谁敢传出去?” “便是无人传出去,也会有难听的话落到隆哥儿身上。我不想这般。” 两口子对视一眼。方吴氏叹道:“娘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被退婚,说出去也是难听。” 方戍道:“难听便难听,反正娶不到隆哥儿,儿子这辈子也不想成亲了!” 方丁满瞪大眼:“你说啥?!臭小子!那怎么成?!” 方戍脑子里这会儿可没有什么成与不成的,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让那卜算结果变为好的。 他心心念念那么久,难不成真就因为这一卜算结果便不能与于庆隆在一起了? 他不信! 方戍豁的起身:“父亲,母亲,儿子要再找其他的卜算师再卜一次。” 方吴氏说:“再卜一次?” 方戍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卜算师也未见得次次都卜算得准确,倘若那人就是算错了呢?寺庙又不止咱们这的清山庙一处,卜算师也非只他一人,为何不能去别处看看?万一别处不是这般说呢?” 方丁满问:“可若是别处说的才是错的,今日这结果就是对的呢?” 方戍是铁了心:“那我便多问几家!” 方吴氏说:“那便这样,娘陪你去。” 若是让她当家的去,万一儿子再使了什么招把她当家的说通,那可绝对不行。事关儿子命数,她必定要弄个清清楚楚,不能马虎! 不说远的地方,就镇子上便有算命先生,也都说算得也颇为准确。有些在镇上结亲的人不愿往远处去,便就去找这位先生卜算吉缘。方戍在第二日天蒙蒙亮时,便与母亲一同坐着骡子车,跟武胜一起去了镇上。 娘俩找到算命先生,拿出两边八字。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喜道:“这可是天赐良缘啊!此二人命宫相合,共用喜神。这位哥儿旺夫旺财旺家道。若是错过,便再不可得。这可真真是,老夫我今年算一整年才遇上一个这般好的姻缘,真真是神了。这两人的命格便是榫卯相契一般契合。” 方吴氏问:“先生,您说的可是真的?” 算命先生说:“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流落街头食不裹腹。不说天打雷劈乃是我不敢劳动天爷大驾!” “那为何有人说此子克我儿命数啊?” “那定是那人收受不明财物,胡说八道!二位贵人若不信,可去镇东面的慧华山,那里有位不言道长,他能力在我之上。若是他说不行,那才是真的不行。可我敢打包票,他一准儿说行!” “多谢先生,若果真如此,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方戍说完付了卜算钱,便休息都不休息一下又赶去了慧华山。 这次他都没坐骡子车,而是租了一辆马车跑到山下。他扶着方吴氏上了山之后见到无言道长便表明来意。 无言道长看了一眼八字便道:“此二子甚聪慧,性子也相合,实乃天赐佳缘,万万莫要错过。” 方吴氏道:“可是道长,您老恕我直言,先前人说我儿与此子八字不合,还说此子刻我儿命数啊。我实在是怕……” 无言道长仙风道骨,笑道:“施主是要怕。若错过此子,令郎是真要折寿了。令郎命格极为罕见,实属天缺命格,若是有人能补缺,便可得大圆满。若是不能,那便半生碌碌无为,郁郁而终啊。” “为何是半生碌碌无为?那下半生可是大富大贵?” “并无下半生。” “这、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施主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贫道言尽于此。” 方吴氏不敢再多问,留下香火钱之后与方戍下山。 两人直接坐着租的马车回到村子,这时天已然大暗。折腾了一天,人也乏了,可却没有一个人入睡。 方丁满听完便觉着奇怪:“那镇上的算命先生说清山庙的卜算师收了不明来路的钱物,这,这话咋说呢?” 方戍道:“明日儿子亲自去问问便知。父亲,母亲,大堂伯与堂伯母来时提到的那叫岚哥儿的亲戚,他们可有说到这人的八字?” “那倒是没有。只说了名。” “儿子猜,若是拿这岚哥儿的八字去与我的八字合看,那清山庙里的卜算师定然说是天赐姻缘。看来我这位大堂伯是嫌弃他家免除的地税钱少了。既如此,明日儿子便去问问,是不是不想把地挂儿子名下了。” “这能行?” “行不行明日便知。” 第二天,方戍便与父母一起去了方丁全家里。方戍进门之后刚坐下不久便道:“大堂伯,昨日我与母亲去了慧华山,山里的老道长说,我今年必要把我名下的地整束至一百零五亩,多一亩都有性命之忧。您也知道,我还只是个秀才,只能免一百二十亩的税钱。想来想去,也只有把您家里那十五亩剔出去了。” “他放屁!这狗道长胡言乱语,侄儿你可不能听他的啊!”方丁全急得当时便站起来,“这都没有的事!哪可能多免了点地税钱就有性命之忧了?” “怎么没有呢?道长说做人不得太贪,这白昼轮转,世上哪有同时得了太阳又得月亮的道理?真若是这般,那必定要乱了章法。” “可、可你名下也不止我一家的地,为何单要剔出我们的?”李金雀道,“即便是真像那道长说的那样,也该是每家分摊些,这样才公平。” “那就要问问堂伯母,为何要插手我的事了。”方戍哀叹道,“那清山庙里的卜算师可都招了,您可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侄儿现在想想都倍觉心痛哪!心痛得很!”—— 作者有话说:方戍:想骗我娶不得我家隆哥儿?收你免地税的资格[愤怒] 庆隆:乖,你偷我小木棍儿的罚免了[坏笑] 方戍:哦,夫郞!我的好夫郞[抱抱] 庆隆:今日守城如此之乖,继续由我来讨口粮。昨日已收嫁妆,拜谢姨姨们的慷慨解囊。今日收点修炕钱,求姨姨们继续支援些评论与营养液[抱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方秀才今晚抱着…… 方丁全两口子一听到“卜算师都招了”, 心里便不约而同咯噔一声,手心里也捏上了一把汗。 然而没看到证据,他们当然不能认! 反正也不是他们本人去的, 大不了最后都推到黄三身上。 李金雀道:“戍儿, 你到底在说什么?伯母怎的听不懂?” 方戍道:“您听不懂?您怎么会听不懂?不若您与侄儿拿着您外甥的八字去与我的合算看看, 看那卜算师会如何说与我听?枉费侄儿一心想着让族中亲戚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竭尽出力。可您二位竟如此不盼着侄儿好,生生要拆了侄儿天赐的好姻缘,实叫侄儿伤心。” 方丁全道:“你哪有什么天赐的姻缘?就那于庆隆?” 方戍道:“正是。连慧华山的无言道长都说他与我是良配。可那清山庙的卜算师竟谎称隆哥儿克我。他这般不安好心, 必有所图, 过去一问, 果真是有人从中做鬼, 只未想到居然是大堂伯你们。” 方戍说这些时看着方丁全,一副他很伤心, 但已知全貌,休要妄想再骗他的架势。 他道:“侄儿已想好,要将那卜算师告上衙门。至于大堂伯家这挂地的份额, 依着侄儿看还是算了。今年秋收后大堂伯你们便自行该交税的交税, 该分摊的分摊, 往后你们家的地盖与我无关。”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不欲再多言半句的模样。 方丁全跟李金雀一看他这样不容商量, 当即着了慌。 十五亩地!那一年可要交四两的银子!而他们挂在方戍名下,那便都是免了税的, 他们只管给方戍一两谢银就成。一年少交三两银子,五年可就是十五两! 在乡下十五两银子可都够盖间房了! 方丁全赶紧拉住方戍:“贤侄贤侄,你急什么?这,这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金雀说:“就是就是, 戍儿你定是弄错了。那卜算师怎么会说你跟那庆隆哥儿不是天赐姻缘呢?” 方丁全说:“没错,肯定是那卜算师算得不对。既然慧华山的老道长都说是天赐姻缘,那必定是!” 方吴氏听着暗暗冷哼一声:“当时我和满哥可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卜算师说庆隆哥儿克我戍儿呢,我险些就信了。这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这么马虎?非要告他不可!” 李金雀一看赶紧去挽住方吴氏的胳膊,笑说:“舒娘你可别这么说。戍儿说亲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一告官去,万一再动刑,见了血,那多不吉利啊。再说,再说这肯定是哪里有误会。” 方戍道:“既然如此,大堂伯跟大伯母要不要与我们再去一趟清山庙?这期间您和我大堂伯不得与任何人传信,咱们就一起去。到时我拿着伯母您外甥的八字去问问卜算师。又或者,我拿着我的八字多与几人合,看那卜算师是不是会说所有的都克我,只有大伯母您的外甥不克我。” 李金雀听得冷汗直冒:“我、哎!我是叫我家长工去了清山庙里说卜吉的事。可我让他带去的是我家岚哥儿与另一汉子的八字。那人总是想要我家岚哥儿给他做夫郞,可我们家中都不满意,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让那卜算师断了那人的念想。这肯定,肯定是我家这长工给弄错了。哎呀,我想想,定是如此!” 方丁全说:“是是是,回头我们好好说说他。” 方吴氏说:“可若不告官,那我们便亏大了。去镇上卜算,又去慧华山留下不少香火钱,还要雇马车,耽误了我戍儿一日宝贵的学习时间,那不得找这厮补给我们?” “是得补。”方丁全咬咬牙,“那需得多少钱?” “少说也得三两银。” “这、这么多呢?” “光是租马车便要不少钱,更遑论还有香火钱,卜算钱。”方戍说,“这次必得告他。他如此行迹恶劣,要他去衙门好好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到时他便知道这三两银子并不多了。” 去了衙门那得脱层皮! 方丁全跟李金雀知道这么个道理。只是他们也不敢与方戍硬碰硬。万一那卜算师真把他们供出来,那也是条罪名。她可确确实实叫黄三带着她外甥的八字一起去的,让卜算师见了有人来合这八字与方戍的,便说是天赐良缘,若是遇见方戍的八字跟另一组来合,那便说是克夫克命。 这要真闹到了公堂上,他们可一点都不占理。 而且他们也不敢主动提把田挂在方戍名下的事,因着这事原就是不允许的。一经查出来,两边都得受重罚。到时赔钱不说,把全族的人都得罪完了。 李金雀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方丁全也后悔不迭。主要他们是真没想到方戍一家子还会再去找别人算! 方丁全说:“戍儿啊,这,说亲毕竟是喜事,非要闹得这么大?” 方戍说:“若那卜算师赔我三两银子,我便不追究,否则我回去之后便要拟诉状。” 李金雀一听“诉状”二字都头大。这方戍属王八的,打小就是咬住一件事不放。 她硬着头皮道:“这样吧,这三两银子我们让那传错消息的长工出,这毕竟是他弄错了。戍儿便别再追究了。我家这十五亩地也继续挂在戍儿名下。家中要办喜事,总还是和和气气些好,戍儿觉着呢?” 方戍说:“这……好吧,既然堂伯母都这般说了,那我也不好把事情做太绝,便放过那卜算师一回也无妨。只是要这长工赔钱他赔得出?” 李金雀道:“他赔不出便让他一辈子在我家做工。你放心,伯母定不能让戍儿亏了便是。” 方戍摇摇扇子:“好,那便听堂伯母的。不过我要现在就拿到钱。这已然误了我好些事。” 李金雀肉疼得都快要滴血了,她猛一跺脚:“成!你等等!” 没多久,一名长得奇高,肤色黝黑的汉子走出来,对方戍道:“秀才爷,实在对不住。都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才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方戍掂了掂银子,自然不信是眼前人犯的错,便道:“既知悔过便罢了。大堂伯,堂伯母,戍儿告辞。” 方丁全问:“不吃过饭再走?” 方丁满说:“我们还赶着回去准备下聘的事呢,不吃了!” 一家三口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 方丁全跟李金雀想想那三两银子便感觉生生被剜了一块心头肉。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方丁全猛推了妻子一把,“还不如直接带着岚哥儿去给方戍看看呢。岚哥儿长得貌美,兴许方戍一看就忘不掉了。” “这不是当时太赶,来不及去叫岚哥儿了么!你凶我有什么用?”李金雀说,“怎么就想到又去别家卜算了?那于庆隆就那么好?这一窝子没长眼珠的东西,怎么把那么个土疙瘩当宝。” “鬼知道!这下咋办?事没成,还倒搭了这许多钱!” 他们为了说服卜算师也是送了谢银的,加上赔方戍的,得有四两银子了。 李金雀说:“不行!我得去清山庙里找那死老头子去!收了那许多钱还敢把咱们给卖了!” 方丁全说:“你可别作了。你万一再把他得罪了,他偷偷给咱们画符咒咱们,这哪吃得消?!而且你不觉着这事奇怪么?若是真像戍儿说的,又去了镇上,又去了慧华山,那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清山庙?他是不是诈咱们呢?” 李金雀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钱都已经给出去了!还能再追回来么?显然不可能。 这根本就是方戍在敲打他们呢。 什么“做人不能太贪”,“没有得了太阳又想得月亮的道理”…… 李金雀咬咬唇:“那这亏也只能硬吃了。不过往后亲上加亲这事万万不能再提。我看带岚哥儿去给他相看的事也不能再想。这万一真惹恼了方戍,咱们可年年都得出四两的税钱啊。” 她现在都怀疑方戍要她赔三两银子就是知道她给了那卜算师一两银了。所以加一起四两,刚好就是一年的田税钱。 这么一想,李金雀背后一身冷汗。她倒想知道了,这于庆隆到底哪里这么值得方戍宝贝了?! 却说方戍一家离开之后,便继续准备聘礼去了。 虽然生了些波折,但好歹是没有错过于庆隆。方戍心中还是感恩的。再说他与他娘租马车,还有去卜算等一共也没花上一两银子。这多出二两多的,又可以多买些东西。 方吴氏道:“这还没成亲呢,你也先别乱买。待晚些咱们去你二堂伯家里好好问问你二堂爹。到时下聘时请你二堂爹带人去庆隆哥儿家里。” 大堂伯娶的是女子,但于庆隆却是个哥儿,叫二堂爹去下聘确实更合适些。 按当地的习俗,下聘就是要汉子家中的全福长辈去的。二堂爹也是个哥儿,嫁与他二堂伯作夫郎,如今子女双全,家庭和睦,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方戍也觉得这位是最适合的人选,便在备全了聘礼之后,去找了这位。 三日后,上溪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到于大家下聘了! 一辆骡子车,一辆牛车,上头放的满满当当的聘礼。有布,有酒,有米面,还有皮子跟一些药材,香料等,还有现银六两。 共来六个人,一人是方戍的二堂爹方周氏,还有一人于庆隆认识,武胜!剩下四个看样子有三个也和武胜一样是来帮忙搬东西的。还有一人,方周氏道:“这是我弟弟,家中也是儿女成群,合合美美。我们来送聘礼,愿隆哥儿与我家戍儿以后也多子多福,生活美满。” 方周氏是个看起来非常亲切的人,跟周月华同姓,并且性格也有相似之处。他笑说:“这是聘书和礼单,亲家请收好。” 周月华接过来,心中有些愕然。他知方戍看重他小儿子,可万万没想到方家竟送来这么多东西,足有两车。 外面有邻居见着了来瞅热闹。那张王氏是最好唠闲嗑的,远远瞧见有车来,往于大有家进了,赶紧过来凑个热闹:“小伙子,这是谁家来下聘啊?这么阔绰。” 她问的是武胜。 武胜说:“是下溪村方丁满方老爷家。他家公子方戍方秀才要与这家三哥儿订婚。” 张王氏瞪大眼:“方、方秀才!与庆隆哥儿订婚?!” 武胜说:“正是。” 挨着于庆隆家住的邻居也听着了:“真的假的?!” 武胜说:“那还能有假?我与方秀才自小一同长大,特来代他送上聘礼。方家很重视这门亲事。” 有多重视呢,就是天大黑,他人都还没睡醒呢,方戍就跑过来把他给晃醒了,再三与他说,到了上溪村一定要多说几句,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方家非常满意这桩亲事! 武胜简直服了。 于家是知道今日方家要来下聘的,便提前把酒水跟菜备上了。他们要请来送聘礼的人吃了晌午饭,之后还了礼再把他们送走。 这会儿院子里正忙着呢,一家人把准备好的酒菜往外搬,院子里摆着桌子跟凳子,灶台中烧着火,炒着菜。 莫大夫一家来帮忙,二板家的人也来帮忙,还有白家跟于家二房的。人手充足得很。开始有村民只听说这家有什么喜事,可也没打听出到底是啥喜事。这下可知道了,于庆隆三次想嫁不成,这居然跟秀才定上了亲! 于庆隆坐在屋里子没出来——据说这是规矩。未婚夫君家里来下聘礼,待嫁的哥儿得在屋子里,只能见未婚夫君家里来的长辈,而不能见其他外人。 正好他要回礼的鞋子还没做完,他坐在屋里抓紧时间跟鞋拼命。 别人是做鞋,他看上去像是要把鞋子戳死。 白晚秋看得频频擦汗:“慢点慢点,不差这一会儿了。之前都稳住了,这次也能的。” 于庆隆说:“谁想到他脚丫子那么大。” 之前他做的时候以为比他的脚大一码就差不多了,毕竟他脚也不小。没想到方戍脚比他大两个号!这事是周媒人来时说给了他阿爹听他才知道。 他没办法又重新开始做的一双,这才着急的。 白晚秋说:“来你弄下一只,这线头我帮你藏了。” 于庆隆赶紧倒手,缝下一个。其实也差不多了,就是万一啥时候要用上他再没做完呢,不大好。 他紧赶慢赶的,可算是把一双鞋做出来。想想却觉着有些普通,跟别人做的鞋也没啥区别,便叫来梁莫问道:“莫儿,外面的人还在吃么?” 梁莫说:“吃着呢,菜还有一半呢,说是得凉快一些时再回去。” 于庆隆便抓紧时间,往右面那只鞋上简单绣了一棵小树。虽只有简洁的轮廓,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什么,可爱得很。 他还有点强迫症,两边都绣了,就绣在挨着鞋口的地方,最不易磨损。 当天晚上,方戍便收到了鞋子。他看到鞋子上的小树,美得在炕上试了好几回! 正正好好的尺寸,舒服的不得了! 晚上方秀才是抱着一双鞋睡的。 不,他都没睡着觉!——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为我做的鞋子,天下只有我有[害羞] 庆隆:那你就抱着它睡吧,咱们各睡各的[坏笑] 方戍:那可不成,顶多、顶多我穿着鞋抱你睡[让我康康] 庆隆:[问号] 方戍:快成亲了,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跟评论填充我们小两口的新生活[害羞] 第32章 第 32 章 想娶夫郎任务很…… 一个村子一共就那么些户人家, 基本上都是一家挨着一家,一有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没过几天,于庆隆跟方戍定了亲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而对于这样的消息, 自然是有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也有打心里嫉恨的。 于老太太知道之后起先是不信, 后来猛的打翻了碗:“真真是老天不长眼!那方家可是大户, 怎的就说了庆隆这个小贱种?” 于大贵和张宝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宝丹一边不服气一边道:“说的就是呢,庆隆哥儿要模样没模样,要身量没身量, 做啥啥不行, 也不知那方秀才相中了他哪。咱们财儿不比他好得百倍?” 于庆财听完这话默默的到另一间屋里哭起来。 现在二房跟他们分开了, 关系越来越不好。这二房倒是跟大房走得近。往后眼瞅着二房跟三房关系越来越差, 他庆喜哥考得再好,他又能沾得什么光? 于庆发有一阵子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包骨的模样,面色也灰败得吓人。他烦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哭?!闭嘴!” 于庆财不敢出声, 眼泪却不住的掉下来。 张宝丹毕竟是当娘的, 看着小儿子这般也心疼。可闹成这样, 跟二房是绝不可能再像从前。如今他们三房能做的便只有把住老太太这边,尽可能把老太太手里的钱都捞到他们手里来。 最近于大贵都没怎么再去外面,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时不时去后菜园里干点活。 老太太却不是像他们这般想的。她沉着脸道:“老三家的, 你找个时间,跟你哥你嫂子好好道个歉,带上庆发一起。打虎还得亲兄弟,再怎么说大富跟大贵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一根藤上的瓜还能分了长不成?你跟你嫂子好好说说,保证以后庆发不再去找人到镇上闹事,往后两房还拧成一股绳,咱合伙把庆喜供出来,自家也有了秀才,还能比他们大房差?” 于大贵一听便不服气:“娘,可不是我们要疏远了二房,是他们自己偏要往大房跟前凑,您作啥让宝丹去道歉?这事闹成这样可不光是我们三房的责任,他二房得负最大责。要道歉也该是他们二房给我们三房道。他们要是不道,我们也不可能道!” 老太太说:“不道不道,那你们以后还能有个好?!一个个好吃懒做,你们要是没着你们二哥二嫂管你们,下半辈子可咋过?我看你们是想活活气死我!” 于大贵说:“反正您只要把钱管住,不给二房,他们没钱供庆喜念书,早晚得过来跟咱们服软。” 老太太心说那可未必。 她一直没松口,就是等着二儿媳妇儿过来跟她跪下,好好认个错。可没想到过去这多天了,二儿媳妇儿都没来过。说分家,栅栏隔上了,饭也不一起吃了。如今见了她倒还知道问安,可跟三房的人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瞧着是越来越疏远。 她手里虽攥着钱,可她总觉着这事不准成。 这天,于庆隆正抱着盆往南河走呢,有人远远叫住他:“隆哥儿,等等!” 于庆隆一听是叶美花,停下脚来:“二婶?您今儿咋也这个时候去洗衣裳?” 大部分住在乡下的人都是上午洗衣裳,这样洗完挂晾衣绳上,吹吹晒晒太阳不落山就干透了。像他这样下午去洗的是少数。 “二婶这不是知道你这个时间去南河,专门来找你的。那日纳征还顺利吧?” “顺利,亏了您和二叔过来帮忙。” “嗨,应该的。”叶美花瞧瞧周围没人,“其实二婶来是有个事想问问你看看有啥好办法不。” “啥事?” “这不,你庆喜哥在镇上念书,月月我们都要花一笔钱。原先老太太帮着出七成,我和你二叔再拿三成。可现下老太太跟我有气,她不肯给拿这钱。那我不能断了你庆喜哥读书的钱啊。你说这事可咋办?二婶觉得你是个主意多的,想听听你有啥法子没有。” “这有啥法?老太太不给二房钱,不就是想着让您去服个软,跟三房合好,别跟我们大房的来往嘛?” “是这个理啊。可三房那一肚子坏水,我们二房哪敢再跟他们走得近?可老太太不懂这个理,非得把我们绑在一处。” “二婶,那我可直说了。这事还是老太太想着三房,想给他们留后路。只要二房三房关系还好着,往后三房真有什么事二房总不能不管。老太太比谁都清楚三房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到底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不能不管,那可不就得让你们二房帮衬着么?您要是说想彻底分开,让老太太跟你们二房,除非让老太太彻底断了对三房的念想。” “是啊,可问题是怎么断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人吧,他没有错处你想硬给他安一个有些费劲。可他若是原就有个错处,你想把它揪大点,那倒是挺容易。” 叶美花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我得把三房的错处找出来,让他们犯得再大点?” 于庆隆说:“我倒没这么说。不过二婶是聪明人,想来总能找着解决办法。” 叶美花咬着唇,边走边思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着盆边。 片刻后她微微眯缝了下眼睛,像是有了主意。她笑问于庆隆:“方家说没说啥时候来迎亲?” 于庆隆道:“还没回消息呢,许是还没定好日子。” 叶美花说:“要尽快定下来才好,省得夜长梦多。二婶还有些事赶着去办,就不去南河了。定了日子记得告诉我一声。” 于庆隆说好,叶美花便抱着个盆快步往村子方向去了。 于庆隆接着走他的。 他来的时候这里的树才将将发芽,如今到处都是一片绿色。这里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现代科技,也没有车流声,音乐声。这里只有鸟叫和虫鸣,还有炽烈的太阳,清澈的河水。 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于庆隆是真的感谢南河的位置,出了他家门一直顺着往前走就是,不用怕走丢。不然洗衣服这活他搞不好还干不了呢。他一天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天天去师父那学习,饭不用做地不用扫,他也就洗洗衣服跟喂喂鸡了。 对了这两天他晚上还学学做饭。 主要是为了保障以后的生活,以及阿爹非要他学。可能是他怕做不好,去了方家再受委屈。 他当个才艺学,发现也没什么不行。 开始是真怕浪费粮食,现在他也不担心了。方家给的聘礼着实不少,家里能松快挺多。 从这点看,他是真的挺感激方戍。也不知道这家伙算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人家娶穿越人士的都是娶个多才多艺的,标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是啥情况?干啥都得现学。从这个角度看方戍就是个大冤种。 现在他衣服倒是洗得挺干净了。 于庆隆找了他常洗衣服的地方坐下来。大概是这会儿太热太晒,周围没什么人。他腕一转,把手里的洗衣棒转个花来。 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 于庆隆心说谁家的孩子这么二?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家的。 方戍在河对岸,还有武胜和他大哥?鼓掌的正是方戍。 “大哥,你们怎么都在这?你不是去地里干活了么?” 这个季节阳光和雨露都很好,庄稼长得快,相应的,草长得也快,虫子也多。想要增产,这些都需要人工干预。他大哥早上出门时说是去拔草除虫。 “守城兄弟与长捷兄弟来帮忙,家里的活比预想的早干完了些,我们便说过来看看能不能摸几条鱼。” “是么?你们那的鱼都在岸上住啊?”一个个的水都没下躲在林子里,说什么摸鱼? “咳,正、正要下河呢。”方戍说的时候已经走下来。事实是他没好意思去莫大夫家里。他有些事想私下问问于庆隆,便想了这么个招。他听家里的长工说这几天于庆家都在地里除草,正好两家地挺近的,他便跟武胜一起过来了,想着见见于庆家,再想法见见于庆隆,问问他们家里面怎么打算的。 他是想尽快把人娶回家,可是于庆隆上头还有个二哥没成亲。通常都是大的要先办了婚礼再轮到小的。长幼有序,小的一般不会越过大的去。 他不知那白家什么时候要嫁哥儿,也忘了叫二堂爹帮忙打听打听,这便过来了。 其实主要还是想问问于庆隆怎么想的。 于庆隆一边捶衣服,一边看着这三个大老爷们儿趟过河水走来。 这里的水清可见底,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这几个人踩着大石头过来,顶多是把裤腿挽高些,倒也不会把裤子弄湿太多。有趣的是,武胜跟他大哥抱着拾的柴还走得很稳,身体都不带晃一下的。而方戍则空着手还晃晃悠悠的几次差点跌进水里,一看就平衡能力差得不行。 偏方戍还走在最前头,后面那两人每次踩住一块石头都要等上一等才能落下一脚。 于庆隆一边捶衣服一边看方戍走。这还是他们定亲之后第一次见面。 现在怎么说也是未婚夫夫了,于庆隆一想到这,觉着这不行,他得管管这家伙。 于庆隆问道:“大哥,你娶我嫂子的时候是背她从娘家出来的么?” 谁也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么个问题,纷纷好奇住。于庆家道:“是啊,咱这里就这习俗,怎么了?” 于庆隆说:“那哥儿出嫁,也得被背出门么?自己走行不行?” 三个汉子当即愣了愣。于庆家说:“那怎么行?那样不吉利,长辈们定不能让。” 武胜也说:“我也是这么听说。都得背出门,新娘或者夫郎的脚不能落地。” 于庆隆看向愁眉苦思的方戍:“方守城你听见了吧?我反正是不能把自己饿瘦的,你自己看着办。” 方戍:“……”天塌了! 于庆家跟武胜笑得不行,柴火都要笑得抖掉了。 方戍郁闷回头:“长捷,大哥,你们莫要笑。大不了,大不了我回去练练便是。” 原还想着怎么能早点把人娶到家里,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难题。 他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背动于庆隆。大概率是背不动的。可这要是背不动,还不丢死人了?他丢人可以,他不能让人笑话他的夫郎太重! 眼瞅着方戍的心情从高转低,于庆隆问他:“鞋合脚么?” 一说这个,方戍顿时跟被充了电一样,整张脸透着灿烂喜色:“哦!合脚合脚,刚刚好。谢谢隆哥儿,我很喜欢。我要留到咱们成亲那日再穿。” 于庆隆道:“随你。大哥,往上走些,有一处水浅,大石头很多,那石头下面就有不少鱼。你们要是想摸鱼,可以去那看看。” 摸鱼什么的都是借口,于庆家只不过是听说方戍想见见弟弟,知道这个时间弟弟会来这洗衣,再加上这隔岸两侧都有树林可以拾柴,这他才带着方戍来。 不过弟弟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当没听见,便说:“我先拾会儿柴,待你洗完了衣裳咱们一起去摸鱼。” 那时大伙一起下水,倒也适合聊聊天。 于庆隆加紧洗衣服。方戍跟武胜一起帮忙捡柴。待到于庆隆洗完,四人一起往上游走,却正是到了他跟方戍相识的地方。 就在这个岸边,他们初见。 方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地看了看于庆隆。于庆隆想到的是相识,他想到的却是于庆隆看过他的、他的…… 本来天气就热,人已经是红色的。这下方秀才快变成蒸熟的了。 于庆隆也有些不自在,脱了鞋下河,在石头缝里小心摸起来。 武胜说:“嘿!还真有鱼!” 他说着双手卡着鱼鳃把鱼提起,那鱼得有一尺长,正拼命挣扎甩尾。 于庆家道:“我去弄个柳条把它钩起来,这下面确实有许多。” 武胜说:“于大哥,多弄些吧?我看还能摸几条大的。” 他边说边往岸上走。鱼肯定是不能再放回河里头,钩住了也得放岸边才稳妥。 于庆家弄了柳条,把鱼串起来挂好。接着便去折新的柳条。这种钩鱼用的柳条得用带杈的才好钩。 方戍这时离于庆隆最近,两人也就半臂的距离。方戍问他:“隆哥儿,二哥与白家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于庆隆说:“约摸一个半月以后。这几日正商量着呢。” 按原定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虽然天气是会比较热,但能避开农忙时间,乡亲们也都能来吃个喜酒帮把手,而且刚好有一日宜嫁娶。 现在主要问题是白晚秋来了之后一家人怎么住。 家里就两个屋,大哥跟大嫂一屋,他跟双亲及二哥一屋。等白晚秋来了,怎么也不能让小两口跟他们挤一间屋子,家里便决定把房子再往东扩一扩。 往东还有不少地方,但不会占了邻居家的地,位置也比较合适。 原先家里紧巴巴的,可如今稍稍宽绰些了,扩一间屋子出来倒还能办到。白家也同意这样做。 这两天家里正联系着工人呢。 这个季节庄稼都在地里长着,除了除草之外也就是捉虫。整体上乡亲们不似开春那么忙,有些兼有泥瓦匠手艺的人也能过来搭把手,还能顺便赚个工钱。 于庆隆昨晚听双亲聊天,找人的事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准备好了材料就能动工。 “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方戍道,“若是有,你尽管与我开口。” “暂时没啥。你已经帮了我家许多了。” “那、那待二哥与白家哥儿成了亲之后再过个十日左右我便来迎你过门可好?” “这你能做主么?不是得选上了好日子才可以?” “那时有好日子才来问你的。” “……” 你是真的很懂得精打细算啊。 于庆隆歪头瞅瞅:“那你确定两个月之后能背动我么?” 方戍苦思半晌道:“我明日起便日日扛一石大米来往十里路!我就不信届时背不动!” 好大的决心。 于庆隆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戍:“你别到时又闪了腰,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便从两斗开始吧,每三日增加一斗,若是你真能坚持下来,两个月之后背我必定轻松。” 方戍说:“隆哥儿放心,我一定能做到。只是还有一事……” “嘘!”于庆隆忽然做噤声手势。 “怎么了?”方戍小声问。 “有鱼。”于庆隆道,“你先别动。” 方戍弯着腰呢,原本是在看于庆隆,没看水下。如今再扭回头来,果然看到有一条鱼,就在于庆隆脚边。 许是他们许久没有动位置,一直在小声说话,鱼才游过来。倒是没有之前武胜捉的那条大,但也比一掌长了。 于庆隆缓缓把手伸进水里,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然而鱼却像是察觉到了异样,咻的穿过他腿间,游到了他脚后。 “我来。”方戍说。 于庆隆表示怀疑。 方戍这时小心挪动,把手放入水里。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啪! 方戍一把抓住了! 抓住了于庆隆的脚! 冰冰的,滑滑的,筋骨很硬,摸起来结实的不得了。 可是这不行!还没成亲呢! 方戍豁的起身,尴尬道:“隆哥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于庆隆看到岸上兄长跟武胜一脸看笑的模样,也多少有些别扭,硬着头皮道:“慌什么?又没伤天害理。不用慌,继续摸鱼!” 方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去大哥那边取了两个带杈的柳条备用。只是每每低头,他眼中看到的总不是鱼,而是于庆隆的脚。 他怀疑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怕是等不了两个月了[求你了] 庆隆:那就等三个月吧[垂耳兔头] 方戍:你好狠的心,我要扛大米!狠狠扛[爆哭] 庆隆:谢谢姨姨们热情投喂,等我家方戍能背动我我就成亲[抱拳] 第33章 第 33 章 肩扛一捆柴暴走…… 直到离开南河, 方戍也是一条鱼都没摸到。索性其他三人都各自摸到几条,放一起足够好几家分的。 于庆隆看方戍还有点没缓过之前的劲来,便把自己摸的那两条给了他:“这两条你拿去炖了吃。” 也是赶巧, 大哥跟武胜摸到的全都是草鱼或者鲫鱼, 只有他摸到的是鲤鱼, 尾巴都有点红红的。 鲤鱼肉要比其他两样更鲜甜些, 方戍便想给于庆隆留一条。于庆隆坚持都给他拿上了,原因倒是没说。 “家中有香料么?没有便去我家取一些。许多药材本身也可当香料用,我那有不少种。” “有的。”方戍当然想跟着一起去于家, 但是今日来的时候就没想着去见长辈, 也没带什么东西。他觉得这样贸然前去实在礼数不周, 便遗憾拒绝, “待改日我再去。” “好了你别在这里舍不得了。这里鱼这么多,过几日再来摸。”武胜笑说, “横竖你想要的‘鱼’是跑不了了。” “咳,那隆哥儿你与大哥慢些回。我、我与长捷先回去了。” “行,你们回吧。”于庆隆道。 “今日多谢长捷兄弟来帮忙, 改日再到我家来咱们一起喝上两碗。”于庆家道, “守城兄弟也记得待我们向方叔方婶问好。” “于大哥客气, 告辞。”“我会的大哥。” 待到两人离开,于庆家提着鱼, 于庆隆抱上洗衣盆。于庆隆一看盆上面露出来的衣服都已经被晒干,尽是褶皱, 居然还落了团鸟粪,便道:“大哥你稍等我片刻,我再投一次水再带回去。” 于庆家知道这个弟弟偏爱干净整洁,倒没说什么。其实回了家弟弟也是要用井水再投一遍, 但那鸟粪确实碍眼了些,挺大一团,等不得了。 于庆隆从地上拾了根干掉的细树枝,想着先把那鸟粪挑开再洗,没想到他一挑,里面有几粒像是种子样的东西露出来。他忍住恶心细看了看,感觉有点眼熟。 他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听他爷爷说鸟都是直肠子,吃完就拉,无意中就会到处散播种子。但他从没见过,没想到是真的。 在把种子丢掉还是收集起来之间纠结了一会儿,于庆隆去摘了一片大杨树叶,把它凹成个圆锥型,再将鸟粪放进里面盛上水轻轻拨弄着投洗。 大哥看他把衣服放一边不管了倒是在那鼓捣鸟粪,疑惑道:“小弟,你这是做啥?” 于庆隆道:“我好像发现了一些咱们家里没有的植物种子,弄干净回家种种看能不能出。” 虽然这个季节种是稍晚了些,但气温高,雨水也足,如果能种成功,应该也能在秋季时采收。 于庆隆又摘了片叶子,把干净种子收好。一共就洗出四粒,但只有三粒是比较完整的。 于庆家笑说:“万一种出个草来你可白洗粪了。” 于庆隆说:“不会的,肯定不是草。” 别的种子他不认识,这个种子他很难认错。 把衣裳重新投洗好之后于庆隆抓紧时间回家。野生鱼生命力顽强得很,到家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扑腾着。 于庆家把鱼拿去收拾,这会儿父亲和阿爹还有他的妻子都出去干活了没在家,他二弟在后园子里捉虫。远的地方二弟还去不了,但家里的活倒是能干干了。 于庆家问于庆隆:“小弟,你说这鱼要咋吃?” 于庆隆说:“酱炖吧可以吗大哥?再放点青菜和豆腐,这样腥气轻些,我大嫂应该也能吃。” 于庆家说行,见小弟匆匆晾了衣服又去拿出一片白桦皮,问他要做啥,于庆隆还是说自己在弄种子。 就这么三粒,于庆隆宝贝得很,放在白桦皮上打算晒干,以免直接种到地上成功率会变低。他还为了防止鸟虫,在上头盖了片薄棉布,这样放在通风处,一会儿就干了。 于庆家不懂,但看他这么用心,便觉得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于庆隆弄完去提上一条大鱼:“大哥,我去趟师父家把鱼送了再买块豆腐就回来,那种子你千万别让家里人动啊。” 大哥道:“放心,我记着呢。那我这鱼收拾完放一边?” 于庆隆道:“撒上些盐吧,里外都撒一点。天太热了,别直接放着,撒些盐还能提前入个味。等我回来之后若是阿爹他们还没回来,那我就先把鱼炖上,再来试试做锅贴馒头。对了我得先和些面。” 他已经学了好几天了,感觉应该差不太多。他对发酵原理也懂,也亲自帮忙揉面试过手感。大不了失败了就吃硬点的或者软点的馒头,总不至于浪费了。 弄完面团,于庆隆快步跑到师父家门外,师父却似乎没在家。他听到屋里传来莫小宁与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由于开了屋门,倒也能听得清楚确实是两个人。莫小宁似乎与对方聊得很开心。 这位师姐可很少笑,于庆隆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梁莫的父亲梁汉回来了。 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他这来个大灯泡。 结果莫小宁先出来,招呼他说:“隆哥儿你站那干啥呢?快进来。” 于庆隆进去把鱼递给莫小宁:“我听着好像是师姐夫回来了怕耽误你们俩说话。这鱼下午才捉的,正好师姐你们一起炖了吃。” 梁汉这时也出来了。这男人又壮又黑,那一双手手掌厚实得很,一看就是特别能吃苦耐劳的人。他接过鱼来笑说:“庆隆兄弟,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家挑水干活,我听莫儿他娘说了,你在跟我岳丈学医术呢。” 于庆隆说是,又笑说:“这下师姐夫你回来了,以后我就不来挑水了。” 梁汉说:“成,我来挑,这些日子麻烦你帮衬我家里。我还听莫儿他娘说你家要扩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过来知会一声。” 于庆隆说:“那我可真不客气了啊,谢谢师姐夫。” 他爽快道了谢,又闲聊两句才离开。 他一出大门走远,梁汉问妻子:“这庆隆哥儿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莫小宁说了于庆隆被王家退婚的事,感叹道:“大概是真被逼急了。人要是遇上的事多了总会有些变化。” 梁汉想想自己的家乡遭了灾,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打那之后便不大爱说话了。幸而他命好,遇上了妻子一家才逐渐缓过来,不但让他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了孩子,还让孩子随了他的姓。 “那我去把这鱼收拾了,正好父亲与莫儿去买豆腐,回来咱便把它一起炖上。” “成。我去摘些菜来。” 赶巧得很,于庆隆也是这个想法。村子里有一家卖豆腐的,卖临近的几个村子,一块要四文钱。这是在农村除了蛋类以外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但四文钱也不少,平时不会经常买。一般来说都是上午卖,他这个时间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正琢磨没有就回家把蘑菇泡上再放点蘑菇炖,就听见有人喊他:“于庆隆,你干啥呢?” 于庆隆说:“你管我干啥?” 他说完瞅瞅对面的院子……好像是这家,又好像不是这家……这也没立个牌。 合着全村就他不认路是吧?这他也没来过,以往都是大嫂或者阿爹来买。 胡波道:“你是想买豆腐吧?” 于庆隆手里端个盆。 在乡下就这样,买东西经常都得是自己带容器。 他道:“咋?” 胡波说:“你走反了,卖豆腐的在那头。” 于庆隆:“……” 胡波无语道:“一共就指甲盖这么点个村子你还找不明白,你都不如梁莫跟窗儿。” 于庆隆“嘶”一声:“你个孽障,又把你能着了是吧?我腿长我多溜达两圈不行?” 说完换个方向,又回过头问:“窗儿伤咋样了?” 胡波不大自在道:“好了。” 于庆隆便没再多问,快几步走过去,闻着豆腐的味道了,一股恼扎进去买一块出来。出来后他没看见胡波。但他也怕自己走错,便先找到了白家,然后再从白家走,这样他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胡波在暗处出来,看他屁长点路折腾好几回才找准了正确方位,嘴里喷了一句:“还说我傻,你才傻!” 偏于庆隆耳朵灵,他听见了! 还好今天发现的种子足够他原谅这个旧社会三天,包括这个社会上的人。于是他指着胡波道:“你在那叽咕什么呢?当心夜里我把你嘴缝了!” “你!”胡波气得跺脚。 于庆隆嘴欠完快步往家走,琢磨着怎么炖鱼怎么贴锅贴馒头。 到了家之后发现父亲和阿爹还没回来。大嫂已经回来了,但是大嫂一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吓得见鱼就躲。于庆隆就没有让她弄。他有不会的中间会问问大嫂。二哥帮忙烧火,他就在外面的土灶上炖鱼。 锅一烧热,他放了些荤油进去。这东西还是之前接聘礼的时候为了请送聘礼的人吃饭而准备的,当时拿来炒菜用,没用完,还剩下一小碗,便就放在阴凉处。 他放油,看到奶白色的油块在锅中快速融化,便把两条鱼小心放进里头。滋啦一声,锅里很快冒出香气来。他将一些白芷片和良姜片放在鱼旁边的小油洼里,还放了几片掰碎的小块陈皮。这些可都是宝贝东西,他师姐给他炖肉吃的。 等把鱼两面煎熟之后他便浇足了水开始炖。期间准备酱汁。 一大勺黄豆酱,两勺酱油,再来点酒。 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小时候看奶奶做菜时的情景。但奶奶后面放的那几样东西他这都没有,他便可着这里有的放。 盐、糖,还有淋一点酒。 一会儿把这酱汁放进去,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二哥道:“小弟你这做起菜来还像模像样的,看来最近跟阿爹和大嫂没少学。” 于庆隆说:“也可能就是看着像那么回事,可实际没那么好吃呢。”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只不过有些记忆在脑子里会比较深刻些,凭着感觉来好像也还对劲。 有几道他特别喜欢吃的菜,奶奶都会经常做给他吃。就这几样他确实会。虽然没有正经操作过,但奶奶做菜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站着看。那时除了爷爷奶奶之外没有人照顾他。他还小,爷爷还在检察院没退休,多数时候是奶奶带着他。奶奶就会像讲故事一样把做菜的步骤说给他听。只可惜他小时有些挑食,只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那几样给记清楚了。 二哥说:“反正我闻着是很香。要不你尝尝汤?我看阿爹和大嫂都是这样做的。” 于庆隆说:“等一会儿水开了我再好好尝尝,这还生水呢,里头又有生鱼,不能尝生汤。” 大嫂离得远远的:“小弟,这馒头一会儿也是你来贴吧?” “可以啊,嫂子你现在闻着味道还是很腥吗?” 大嫂稍稍闻了闻说:“比之前强了些,可还是有腥味。” 于庆隆道:“那一会儿我把酱料放进里面炖熟了你再闻闻看。如果实在是闻不得,那我就再给你弄别样菜。” 大嫂笑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吃些蘸酱菜便成。你不是买了块豆腐?少给我留出一小块吧。” 于庆隆说行,没再急着接别的话。 锅里的汤烧开了,他把酱料倒进去,碗里的余料也刮干净。不一会儿酱香气便混合着果香和鱼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二哥咕嘟咽了一口口水:“这再贴点馒头还不香死个人?” 他们平时不总能吃上馒头和饼这种实实在在的主食。通常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还是喝菜粥喝菜糊糊时多。那也能管饱,但是饿得快。 能吃回馒头吃回饼也是很美的事了,更别说还有炖鱼。 于庆隆怕弄不好再浪费了,还是去问了问大嫂他弄得对不对劲。大嫂弄面食是把好手,帮着看了看他和的面,告诉他可以。 天热,面发得确实很快,出去之前他和的那团面如今已经发得很旺了。他揪起来重新揉揉排个气,再把一个个面团弄成馒头型。 做得不太好看,大的大,小的小,但勉强还都是个馒头样。他放在盆里盖上帘子静置一会儿,待二次醒发之后便都贴到了大锅里。 中间还掉进去一个,沾上了汤汁。他用救命的速度把馒头救上来重新贴在上面,结果它又滑了下去! 这个犟种! 管不了了!好言难劝想在汤海里游泳的馒头。于庆隆把大锅盖一扣,由着它们自行发挥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父亲和阿爹一起回来。阿爹把布袋子交给大哥,里面是虫子,大哥都倒出来喂鸡吃。 阿爹还带回来一小篮子树莓。 水果在这里可是稀罕物。当地已经有种植西瓜的,可还没到成熟期。平时能吃到的也就是一些山里应季出的野果,像是树莓,还有山梨子,山杏,山楂。有人家里会有海棠果树。再不然就是李子树。可这些果子目前都没熟。 这树莓果红彤彤,中心空,有点像用果肉做的小红帽。篮子里的都倒出来,差不多能有一碗半。 周月华闻着大锅里的香气:“这是炖鱼了?” 于庆业说:“是啊阿爹,还是小弟炖的呢。我现在馋得都想舔锅盖。” 于大有道:“咱家隆哥儿越来越能干了。” 于庆隆把树莓拿去洗了放到桌上:“好不好吃还不好说的父亲。万一不好吃您可得多吃点,要不我下回可再不敢再做了。” “哈哈哈哈哈,不好吃多吃点,那好吃可咋办啊?”于庆业笑得不行,“好吃我可以多吃点。” “这样就太不孝了,好吃的话父亲和阿爹多吃点,不好吃的话二哥你多吃点。”于庆隆说,“你是我哥,你得照顾弟弟的心情。” “那我今天不给你当哥了。” “晚了,你已经是我哥了,亲兄弟不兴不认账的。” 于庆隆打开锅盖,一看馒头虽然都丑得让人心酸,但是看起来很轩软。他赶紧加了一把大嫂摘的蔬菜,再把豆腐切块放进去。而那个犟种馒头看起来已经吸饱了汤汁,软软的依偎在鱼头旁边。 这味道,简直要香迷糊了! 于庆隆舀了小半勺汤让周月华尝尝:“行吗阿爹?” 周月华颇为惊喜道:“很好吃,比阿爹做的好吃多了。这怎么做的?” 于庆隆大概说了说,自己也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不错。大铁锅里炖出来的,浓浓的鱼汤把豆腐裹成了鲜亮的浅酱色,蔬菜也熟了,一看就入了味。就是稍微有点口重。 就连大嫂都过来了:“感觉好香啊,我好像又可以吃了。” 她已经闻不到多少鱼腥味了,感觉还有一点但是不影响她的胃口。 于庆隆拿个大碗把其中一条鱼中间截断,盛上,再来些豆腐和青菜,再往上淋上两勺汤汁。 大嫂这时端个藤编的簸箕把馒头装到里面。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起吃这一大碗菜。 于庆隆感觉鱼被他炖得除了有点口重之外还有点老,但整体属于超常发挥,家里人都很喜欢。 期间大哥提到方戍跟武胜来地里帮忙捉虫除草还有一起打柴的事:“我看守城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赶紧与小弟成亲呢。小弟说自己重,守城说回家就去扛大米锻炼。” “噗!咳咳咳……”于庆业扭头就喷了,“哈哈哈哈哈,他这会儿知道急了?” “急着些也没什么不好。”周月华说,“当家的,明儿是不是能拉木头了?” “能。瞅着明儿天好。” 要扩建房子,需得有木料、泥料、还有麦杆跟稻草等等,这些都得提前拉到家里才能动工。 听起来扩间小屋也不是多大工程,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乡下,那要做的事不是一般多。 于庆隆咬着馒头瞅瞅家里的土房。 刚来的时候他睡在这里都倍感煎熬,夜里根本就睡不着,总觉得一动起来耳边就是稻草芯被子唰啦响的声音,还有那屋顶像是时刻要塌下来似的。 现在倒勉强是住惯了。 但不能细想,不然整个人都会觉得很焦躁。 他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但上一世的居住环境实在是太安全了。在生命安全保障方面,这里还差得太多,两头一比他就心中难静下来。 他想要带家人离开这。起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不必再为狂风暴雨和吃饱穿暖而发愁。 一家人原本说说笑笑,却眼瞅着于庆隆安静下来。二哥问道:“小弟,你咋了?” 于庆隆说:“没事,刚有点吃急了。” 他原本还多少有些犹豫嫁方戍的事,可如今再不会犹豫了。 他现在只希望方戍也能积极点。 第二天一早,于庆隆醒来就拿着三粒种子去菜园子里。他专门找了一块地方种这三粒宝贝,同时再三跟家里人说明这东西对他的重要性。 之后他才吃了早饭去师父那学习。 而与此同时,方戍也早早地醒来。 原本他醒来也是在屋里读书。但今天不是。他道:“娘,今儿开始我替您去给长工们送饭。” 方吴氏转头,再次为这逆子发言感到头疼:“你说啥?” 方戍说:“我去送饭。您早点做,我提着送去,这样能锻炼锻炼身体。” 方吴氏道:“那饭菜洒了可咋整?几十个人的饭你当好提呐?再说你的时间可宝贵得紧,可不能这么用。” 方戍道:“那您给我找个人,我今天跟着一起打柴去。我扛着柴背书不耽误,这总可以吧?娘?我得快些让自个儿结实起来,这样成亲的时候才能背得动隆哥儿。” 方吴氏服,瞪道:“瞅瞅你这不值钱的样儿!那一会儿你跟方山一块儿去吧。” 方戍说行,赶紧吃了早饭之后找方山去了。 方山是他家长工,从小没了父母,恰好同姓,他父亲看着孩子可怜,便一直接济到大。二十八岁的大爷们儿已经娶妻生子了,却一直十分懂得感恩,把他父亲母亲当作恩人和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方戍也把他当半个兄弟。去了之后两人一起进山拾柴。 书带了一本,但是根本没念。 方戍抓紧时间拾柴,让自己身上的负重多点,接着便往上溪村跑。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出门时什么样,回来时还什么样,顶多就是晒黑了点,汗多点。 方吴氏问他:“儿啊,你打的柴呢?” 方戍理所当然道:“都送隆哥儿家去了啊,咱家不有吗?” 方吴氏、方丁满:“……”——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成亲前你家的柴都由我来送,你尽管烧[让我康康] 庆隆:不是说扛大米[问号] 方戍:大米不是我种的,柴是我打的[害羞] 庆隆:[捂脸笑哭] 方戍:每日打柴需要力气,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和评论助我一日打十捆![求你了] 第34章 第 34 章 三家同办婚礼也…… 起先有些心思阴暗的人不是没想过, 于庆隆能跟方戍定亲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很快大伙就明白了。这不是于庆隆使了什么手段。就算有人使手段,那也一定是方家。 能养出秀才的人家果然不一般,就是诡计多端。 听说方家就是看重了于庆隆长得高高大大, 一看就身体结实很能生娃的模样, 这才与于大家结亲。 而方戍则是看重了于庆隆是莫大夫的徒弟。这以后就是个准大夫啊, 又能生娃, 又能治病,还认得些许字,还有力气, 可以像书童一样帮忙背书, 还能干活, 这难道还不够好吗?有几人能一下满足这许多条件? 至于说长相, 嗨,各草入各眼, 兴许人家秀才眼里于庆隆真就是顶顶好看呢?要不然能跟蝴蝶扑花一样成天到于大家门口转悠么?这要是尾巴上安几根翎子,他都能跳起舞来了! 今天送柴,明天送柴, 后天还送柴, 每天至少三大捆, 大夏天的谁家天天总这么烧火?这亏了于大家要扩建屋子呢,得给工人做顿晌午饭。不然就这么个送法, 于家整个院子都能变成柴房。 于庆隆倒是很高兴。方戍这家伙有时候虽然一根筋,但他总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 不光有诚意, 还很用心。 这日,他正在家后院帮忙铡稻草,以供和泥,就听到他阿爹在前院叫他:“隆哥儿, 守城来了!” 二哥笑说:“我这未来弟夫可真是雷打不动。你快去吧。” 于庆隆往裤子上擦擦手,到前院一看,果然,方戍又背着柴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柴捆比之前又粗了些,并且这人手里还拿了一束野花。 方戍把柴放到门口,野花就放在木栅栏上面。是野兰花,有绿色和淡紫色,静静地在栅栏上释放着馥郁的香气,风一吹动兰花叶便如蝴蝶翅膀翩然扇动。 于庆隆拿了碗水过来:“这几天太热,你要不打完柴直接回家,还能好好歇歇。” 方戍可不想。他一口把水喝净了说:“夜里歇便可以,白日里还是要多锻炼锻炼。这几日我感觉身上气力都足了许多。” 头几天可把他累的,晚上倒在炕上啥都不知道了。可坚持下来之后发现他整个人精气神都足起来。搬东西有劲了,便是读书时精力也觉比以往好不少。 于庆隆说:“可你总这么往我这跑,方叔和方婶能高兴么?” 别再到时候都怪到他头上,看他哪哪不顺眼,这可麻烦了。 方戍说:“不会。他们看我身子骨结实了也高兴。” 主要是说了也没用,这老两口子都懒得说了。现在他们另有了打算。 第二日,天色已经暗了,工人们都回去了,莫大夫上于家来。 这会儿全家人都坐在外面乘凉呢,只有于庆隆坐在屋里头点个小豆灯记笔记。 于大有看到莫大夫,赶紧起身相迎:“莫大夫您慢点,您怎么过来了?隆哥儿,你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莫大夫笑说:“不用叫他,我找你们两口子说点事。” 于庆隆出来一听,不是找他,便道:“师父,那我继续回屋记医理去了。” 莫大夫说:“去吧。” 说罢他往凳子上缓缓坐下来,问道:“庆业娶白家哥儿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于大有说,“七月十二日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都说尤宜嫁娶。白家也觉得这日子合适,便定了这日。” “是不错。我今儿来倒也不是旁的事,晌午过后方戍他父亲过来了,想着让我来帮忙问问,庆业娶白家哥儿那日,能不能让隆哥儿也出门。原就定得急匆匆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来多生麻烦,只是这方戍整日里子心思都飞走了学也学不进去,他便央我来朝你们打听打听。” “同一日嫁娶?”周月华道,“莫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家庆业娶秋哥儿那天让方戍也把隆哥儿接过门去?” “是这么个意思。要不还得等半个月后再办一次。这同日嫁娶这事,听着是稀罕,咱们这头是比较少见些,但县里有这般的,我倒也见着过一回。方戍他父亲也说了,这事是急,所以他就是让我过来帮着问问。你们若是同意,那便几家一起办。若是不同意,便还是按原来的日子,七月二十六那日办。” “这……”周月华看向于大有,“当家的,你咋看?” “可先办谁的后办谁的呢?这万一再乱了套……” “嗨,自是要遵守顺序。庆业是大的,叫他先把白哥儿迎进门,再让方戍来把隆哥儿接走。”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三家的客人一起招待啊。”按他们这里的习俗,来接亲的人也是要吃些酒水。虽只是简单喝些,但总要有地方不是?周月华道,“莫大夫,这,我们家院子里一次怕是搁不下这么多人。” “这算点啥事。咱村子这么大个地方,你们跟邻里关系又好,借一两个院子也没啥难办。只是这般办起来需得更多人手,方戍他父亲倒也说了,到时会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帮忙,所以这一点上你们倒也不用愁。不过这事也确实需得仔细商量商量,白家那边也得问一问。兴许他们不同意,那也办不成。” “是这个理。再者说三家一起办,那我和我当家的也分不开身,到时万一再委屈了隆哥儿,我舍不得。” “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就这么一传话。你们两口子斟酌看行与不行,白家那边能不能同意。回有了结果,让隆哥儿告诉我一声就成,我也好回方家。” “那依您看呢,这事能不能办?”于大有问。 “依我看,倒也没啥不能办。你们主要还是迎亲。隆哥儿是要嫁出去的,他在家里待不多久,接走了之后方家那边办,他是要去那头,这边其实不妨事。” 周月华听着却觉得这样不大妥,面上倒是没显。他笑说:“那回头我们与白家商量过之后再答复您。” 莫大夫道:“好。这原也就是差半个月的事,成与不成都不打紧。”他起身道:“那就先这么着,我也回去,你们也问问隆哥儿的意思。” 周月华说:“您再坐会儿呢。” 莫大夫摆摆手说晚了,得回去了。周月华便朝屋喊:“隆哥儿,师父要回去了,你来送送。” 于庆隆“欸”一声出来,莫大夫却道:“送啥送?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于大有把于庆家叫来,让于庆家送了一趟。 虽然是在村子里,但小儿子毕竟是个哥儿,他也不放心。 待莫大夫回去,于大有便问道:“隆哥儿你在屋里可听见你师父方才说的话了?你咋想的?” 于庆隆说:“父亲,我倒是没啥意见。若是白家同意,我觉着还挺好的,一日便能忙完,就可着一天累,第二天休息休息也好。” 周月华说:“可这一辈子就这一回,若是大伙一起办,总有顾不上的地方,阿爹担心到时你心里委屈。再说就这十几天,方家也太心急了。” 于庆隆心说虽然再提前十几天是有点意外,但如果能合办,那他可真是求之不得! 有件事他没法说,但在心里苦恼好几日了。 他家里隔音并不好,他的耳朵却很灵。有时候夜里听到大哥大嫂行夫妻间的事,真的是……怎么说呢,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挺闹心。 这如果再在家里待半个月,那他二哥跟白晚秋就住他隔壁——扩盖的屋子不可能盖了就马上住进去,所以家里先是把柴房收拾出来了,准备让他二哥跟白晚秋成了亲先住在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屋子。然后他,还有他父亲和阿爹,搬到柴房去住一段时间。 这倒无所谓,反正是夏季,不冷。而且柴房只是放了柴,但也不比屋子差了哪,少个炕而已,铺点稻草打个地铺都行。 但问题是隔音。他二哥是伤了腿,并且基本都好差不多了,可不是伤了腰。两个年轻人刚成亲,能不做点亲密的事么? 他都可以想见,到时候肯定会听到些声音。然后只有他一个人跟父亲和阿爹住在一起,想想都觉得要炸了。 “阿爹,虽说一辈子就一回,可重要的还是成亲之后过得好不好,所以若是白家不反对,那一起办也成。这样不是还能省出来一天,还能收拾收拾家里。二哥你咋想的?” “我都成。”快做新郎官了,身体也基本恢复了,于庆业心情美得很,笑道,“只要能把秋哥儿娶来,旁的我都没意见。” “那我明儿便去白家问问?”周月华说,“真的要这样啊?”他问于庆隆。 “真的阿爹,真的真的。要不然方守城天天这么送柴,咱家都快没地儿住人了。” 周月华“噗嗤”一乐:“这孩子是个有趣的孩子,以往可没听说他这样。” 于庆隆想想是挺有趣,还知道给他送花。 他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年穿过来然后把过去遗忘了,就留下了一些旧的潜意识习惯,不然哪里会有古人这样?便是住在京都的人也未必有他那样的襟怀和情趣吧? 于庆隆去把自己的笔记整理好。 他将方戍送给他的花夹起来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哪怕是在现代也是没有过的,感觉又新奇又熨帖。 只可惜他还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书本,没办法夹进书本里头。也不知能不能像夹书里那样成为漂亮的干花。 周月华注意到小儿子的举动,想想还是决定去白家。他想着,或许小儿子没有表现出来,但兴许也是担心婚事又出什么意外。早成早安心,也不是没好处! 于是听得一声鸡鸣响,他跟于大有便起来了,告诉大儿媳妇儿做些早饭,便去了白家。 倒不担心别的,就怕白家两口子早早去了地上,他们去后再见不着人。 这时白立山两口子也刚醒来正在准备早饭,见周月华跟于大有这一大早来,以为发生了啥大事,心里咯噔一声,互望一眼。白立山问:“大有兄弟,你们两口子这是?” 于大有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方家想着提前些,让莫大夫来帮着问问,我们也不好当作没这回事,所以想过来听听你们两口子的看法。若是成,咱们三家就一起办,若是不成,就按原来说好的。” 白立山两口子一时没出声。 这事确实有些少见,他们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于大有和周月华来的时候就想着,多半不能成。 “要不要先问问秋哥儿是咋想的呢?”周月华道,“兴许他不想这样。” “他个小辈问他做啥?”白立山说,“一起办便一起办!” “当家的,你说真的?” “一口唾沫一个钉,就按大有兄弟说的办。” 周月华道:“那我们回去可就按这准备起来了。” 白立山说行。 这实在是过于顺利。但于大有跟周月华不约而同想到,顺也没什么不好。 而他们走后,白吴氏便小声问:“当家的你咋就应了呢?这方家是啥家底,他于家啥家底?到时候瞧着还不得让咱们秋儿显着嫁的不好?” “话可不是这么说。庆隆哥儿都被退了好几回婚了,这万一又被退,那可真真是嫁不出去了。再说这万一被退了,那彩礼钱不也得跟着退?那你说咱家冬儿咋办?依我说,提前也好,庆隆哥儿早嫁出去早安生。” “那到时候是先让庆隆哥儿出门子还是先让咱秋儿去他于大家?” “那自然是咱秋儿先去于大家。庆业是大的,总不能大的让小的。” “这还差不多。” 白晚秋起先看于家那么一早来人,心里惴惴不安的,就怕婚事又有了什么变动。可一听只是合办,便狠狠松口气。他可不管合办不合办,只要能让他跟他庆业哥在一起,咋的都行。 事情便彻底敲定下来。于庆隆去学习的时候把消息带给莫大夫。莫大夫笑道:“我猜着你也得同意。” 于庆隆问:“为啥啊师父?” 莫大夫说:“哪个爱学习的孩子不想多个好老师?方戍那里书多,又可教你许多我都教不了的学问,我猜着你想早些成亲。” 今天梁莫没在,被他爹娘带出去一起上山了。于庆隆想着反正没别人,大方应道:“师父您猜对了。我可馋他书了。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书,只是猜着应该有不少。” 秀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更何况是十几岁考上秀才,他不是不好奇方戍那里的布置和摆设。 不知会不会有书架,若没有的话,他或许可以找二哥帮忙打一个。 莫大夫说:“晌午过后方家许会来人,届时我与他们说一声。” 于庆隆说:“多谢师父。” 莫大夫摆了摆手:“昨日我与你讲过‘何为药’,你可还记得?” “记得,”于庆隆说:“天地万地皆可为药。” “怎么讲?” “万物秉天地之气而生,却因所秉之气不同而各有其偏。人乃万物之灵,其秉承之气与天地丝毫不爽。病之生皆因有其偏。或偏阳偏阴,或偏寒偏热,用万物物性之偏救其偏,故为药【1】。” “好。往后你且记住,与人相处之道便如以物性之偏治其偏,需懂得治偏之理方可长久。”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 下午,于庆隆回去之后没多久,方丁满就来找莫大夫。他们方家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三天两头的往莫大夫家跑,他觉着他这脸皮都已经练出来了。 他将两坛子酒放在桌上擦擦汗:“不瞒您老说,我养了方戍这么个孩子,都快被他闹得没得脾气了。只不知我大有兄弟家咋说?” 莫大夫道:“他们同意了,白家也同意了。你们就按着三家一起办来准备就成。可我说句讨嫌的话,这样一办,两个哥儿同日出嫁,乡亲们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个对比,所以还是要尽量多花些心思才好少生嫌隙。” 方丁满道:“您老说的是。我与戍儿他娘也合计过,这样一办,大有兄弟家必得忙活不开。所以我们想着多雇几个人来帮忙,多带些酒菜来,到时让大有兄弟家迎亲迎得体面些,我家戍儿来接亲时他和隆哥儿也不至落了话柄。” 莫大夫笑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那便这么办。顶好个姻缘。我这徒儿聪慧得很,往后你们方家必不会后悔。” 方丁满闻言自然很高兴,抱了抱拳道:“借您老吉言。那我这就回了,还要赶着去准备。” 想到回去之后告诉儿子这事成了,儿子不定怎么夸他,方丁满感觉脚底下都轻快得很。 然而到家却发现,约好了这会儿该在家等的方戍没在,倒是方山在。 “方山,戍儿人呢?” “又去打柴去了。”方山笑说,“原是送了第三捆之后要回来,可于家的小哥儿与少爷说了几句话,少爷便说他还要再去打一捆柴送去,以缓解他激动的心情。” 方丁满狐疑:“于家哥儿说什么了?” 方山说:“于家哥儿说要问少爷一个问题,少爷便让他问了。于家哥儿问的是,若往后十一日天晴,十一日天阴,十日有雨,少爷还能来喝几碗水。少爷说,他还能再来喝六十六碗。于家哥儿说少爷说的对。少爷一听可高兴坏了,说是还要再去打捆柴,还让我回来禀您一声。” 方丁满细一琢磨便懂了。于庆隆这不就是告诉方戍,还有三十二日便可成亲么!什么十一日天晴十一日天阴十日有雨! 这两个小子!合着让他跑腿,他们倒在那里享受成果! 方丁满非常不满。 晚上方戍回来,他便道:“你说你,那你咋不干脆自个儿去问庆隆哥儿?你一问兴许他直接就同意了呢,你还要我去劳动莫大夫,我这张老脸皮都快掉到地上了。” 方戍说:“那怎么成?隆哥儿还未与我成亲,这未出嫁的哥儿哪能自个儿说要提前嫁去夫君家?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定要损了他的名声,笑话他不知羞。” 方丁满这一听更气了:“哦!那你俩隔着栅栏在那儿打暗号就不羞了?!” “这有何羞?您都说了是暗号,旁人猜不出的。” “怎会猜不出?我都猜出来了!” 方戍说:“那是因为父亲您睿智。旁人哪行呀?” 方丁满的火气瞬间消下去,歪头打量儿子:“是、是这样么?” 方戍非常肯定道:“当然,儿子岂会骗您?” 方丁满满意地笑笑:“咳,倒也是。这隆哥儿也聪慧得很,知道这样告诉你结果。不错。” 方戍重重点头:“正是如此。那您歇着,儿子赶紧去洗洗,明儿还要忙呢。” 方丁满说:“去吧去吧。” 说完坐在炕上,想想还觉着挺美。 方吴氏站门口嗑了半天瓜子,听全了,这时道:“当家的,若我没记错,你与我成了亲之后也去考了三回,却都没考中秀才。” “是啊,你干啥突然说这个?” “没啥。”她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为啥儿子能中,老子中不了。这脑子转得还是不一样快。 “这下好啦,咱抱孙子的日子又提前了。”方丁满伸手,“别光你自个儿嗑啊,给我也来点儿。” “喏,磕吧,就这些了。” 方丁满接过来一看,一共就三粒。可他剥开第一粒,却是个空的。还好后面两粒都很满。 方吴氏拍拍手,拍掉皮渣灰渣:“要不我再给你抓把花生去?” 方丁满说:“不用了。我去看看戍儿那屋炕修得咋样。这两个壮小伙,炕可得弄结实点!” 方吴氏说:“你不用去,我刚看过了。” “咋样?结实吗?” “保管三头牛都跺不塌!”——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隆哥儿,明日便要成亲了[让我康康] 庆隆:咳,当真背得动我[问号] 方戍:我现在力大无比,明日我都能把你举起来[哈哈大笑] 庆隆:[捂脸笑哭] 方戍:明日成亲,求姨姨们来参加婚礼,带点营养液和评论来喜庆喜庆,谢谢啦[害羞] 【1】参考《景仰山医学三书》 第35章 第 35 章 新婚第一天居然…… 三家同办喜事的消息很快把周围几个村子传了个遍。 有人羡慕有人酸。 在此期间上溪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流氓去了于家老宅, 又是打又是砸,说是让还赌债。 老于太太吓得不轻,把多半数的钱掏出来还债。结果于大贵回来之后不领情, 还闹了一顿, 怪老太太扛不住事, 遇到点吼吓就往外掏钱。老太太拿起笤帚打人, 却反被恼火钱没了的于庆发打了一顿。她气得一病不起卧了炕。于庆喜得知后,就去把三房的人告上了衙门。 衙门没多久便来人,把事情打听明白之后将于大贵跟于庆发拿了, 并且以不孝的罪名关了起来。 三房的又哭又闹让老太太掏钱把于大贵跟于庆发保出来。老太太没有能再往外拿的钱, 又被吵得不堪忍受, 只得嚷着要去二房那院。 可三房却不让, 因为老太太兜里那点钱是他们唯有的生路了,他们便把着老太太不放。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连同于、方、白三家结亲的事一起,像长了翅膀一样彻底传开了,谁听了都得跟着议论几声。 只有于庆隆丝毫不关心。一是他大约猜得到怎么回事, 二是他种的种子终于长出来两棵苗, 并且他确定!他没认错! 绿色的植株上带着细细的毛刺, 那梗,那叶, 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的西红柿!他的番茄! 于庆隆说:“阿爹,我走的时候要带走一棵。剩下的一棵就在这里种着。我来回去师父那学习会回来看看, 到时等它结了果,咱们大伙都可以吃了。” 这植物家里的人都没见着过,可不敢随便吃。 周简儿正坐在屋后檐下躲阴凉,一边帮忙缝新鞋一边问道:“这东西啥味道?” 于庆隆说:“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吧。据说熟了就是酸酸甜甜的。我在书上看的, 也不保准。” 周简儿笑道:“要不你都带走得了。万一我们照顾得不好再糟蹋了,多可惜。到时真结了果,你拿来给我们尝尝就好了嘛。” 于庆隆想想也是个办法,便道:“那到时我一并带走,等有熟果了我再带过来。” 奶奶以前在小院子里种些菜,一方面是带他多体验自然生趣,还有一方面也是想吃点不打农药的东西。但他就对西红柿印象最深,因为他最爱吃这个。 他记得怎么掐枝,记得怎么给它们弄支撑架。 周月华在对嫁妆,闻言问道:“隆哥儿,要不要把小鸡也带回去?那是方戍送你的,你要不也带回去养。” 于庆隆道:“不用了阿爹,就留在这里养着吧。我带过去一直养我也舍不得吃。养在这里到时候给嫂子炖点鸡汤补补,你们也偶尔打个牙祭。” 周简儿听得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她自家兄弟都没这么关心她,可这小叔子一直待她很好。她笑说:“孩子太大了就不好生了。这些鸡养着吧,我们捡蛋吃就好了嘛。说来我都有点气方戍,你说他这么急干啥?好歹让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呢。” 于庆隆心想可别! 他走了,多半三个屋子都能和谐,他实在不宜再在家里久待。 他道:“反正总能看见,早些晚些也没差别。对了阿爹,我那些桦树皮我要带走的。” 周月华说行,又念叨一遍:“两床喜被,如意枕头一对,水桶两个,水盆两个,木箱两个,木盘一对,碗筷一套……” 于庆隆听着还是觉得开眼界。他万万没有想到嫁妆里居然这么多花样。就连马桶都有! 阿爹还帮他新做了两身外穿的衣裳,还有贴身穿的两身。 嫂子帮他做的是一双布鞋,和他给方戍做的同款。只不过他这双的鞋面是枣红色。 他想要黑的,家里没同意,说没人这么干,不合规矩。 还好不是大红色。 不过他最高兴的是不用盖盖头,只是成亲当天绑头发的绑带用红色就行,不然这天肯定热出个好歹来。 “阿爹,去送嫁妆时我能去看看么?” “当然不行。送嫁妆,布置新房,铺床都是有讲究的。到时你大哥二哥,二叔二婶,还有二板他哥两口子一起去。二板他哥两口子过得也好,他哥夫和你二婶去负责帮忙铺床。” “本来这事该我去的。可我怀着就去不成了。”大嫂道,“不过二板他哥夫必定也会尽心。” 于庆隆也信得过那人。二板一家跟他家关系一直很好。至于二婶,虽然他们心中各有算盘,但这个时候二婶肯定还是真心实意帮忙的。 就是这番茄苗不能跟嫁妆一起走。 那么多东西,到时候万一挤坏了就不好了,还不如等成了亲他再跟方戍回来一起挖走。 方戍连着送了许多天柴,人是越来越结实了,走路下盘也稳得很。就是照着原先晒黑了些,但瞅着反倒更显气色。 这天是他婚前最后一日来送柴。 他打的柴从乱七八糟到整整齐齐,从细捆到一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粗捆。 他把它们立在门口看着于庆隆,眼底有说不出的期待。 于庆隆看他眼睛亮闪闪,心情也莫名跟着好:“方守城,你家后院有没有菜园?” 方戍说:“自然有,隆哥儿要做啥?” 于庆隆说:“种好东西吃。也不用多大地方,有个三尺见方的地就够。” 方戍说:“那随时都有。只是明日后日我便不能来了。” 婚前两天不让见面,说是不吉利。他心中其实不信这些,却又拗不过家里。 于庆隆说:“我知道。明日我大哥他们去送嫁妆,到时我让他们把聘雁带过去。咱们一直养着吧?能不能别宰?” “为啥?我看别家都炖了。” “你非用大雁提亲是为啥?” “自是因为……”方戍忽一顿,小声道,“自是因为它们忠贞不渝。” “就因为忠贞不渝便被宰了,多可怜?再说也晦气。得把它们养到老才好。顶多让它们自行飞走。” “你说得对。那成,我听你的。你只管让大哥送过来,我一定把它们安顿好。” “嗯。” “那,那我回去了隆哥儿。大后天我来接你。” 于庆隆点点头。方戍却还有点舍不得走的样子。他问:“还有事?” 方戍也没出声,走到另一个人那,捧过来一团土。这土上长着一对黄黄的小蘑菇。 胖嘟嘟,依偎在一起,看着怪可爱的。 于庆隆道:“给我吃的?” 方戍说:“就两朵,哪够吃。看着有趣才给你采过来。” 于庆隆捧在手里。方戍这时说:“我回去了。这两日我不来,你可千万不能变卦。” “知道了。你快回吧。” 方戍这才与另一人回去。那人叫方山,方戍与他说过,于庆隆认得。 进山里从不让方戍一个人,可见方家有多重视方戍了。 于庆隆把蘑菇小心收好。 第二天,大哥和二哥吃过早饭便套上牛车。车是跟同村的人借的。大伙把所有嫁妆装上车,确认无误之后拉走了。 这些人要在方戍家里吃过晌午饭才能回来。于庆隆感觉到今天阿爹情绪不高,便决定陪他好好聊聊。 要成亲了,这几天他不用去师父那学习了,正好陪陪家里人。 转眼来了三个多月,每天与家里人朝夕相伴,不可能没有感情。有时候他都想,要不干脆跟周月华坦白,告诉他不是他亲儿子算了。 可他做不到。这太匪夷所思,也太残忍了。哪怕他告诉他阿爹,原来的隆哥儿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也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也很难令人相信。 穿越是件让这个时代的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事。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承担未知的后果。 中午周月华做了凉面,还拌了一样小凉菜。这些是于庆隆夏季很爱吃的东西,但是还不会做,他便趁着孩子还没出门,想着多做两回。 他把碗筷放好,说道:“去了方家之后要和守城好好相处。我看他也是个好孩子,想来也会好好待你。只是那里毕竟是新家,你还是要谦和些。还有,若是有什么不懂,便慢慢学,不要着急。” 于庆隆说:“放心吧阿爹,我到那也会好好的。” 周月华抚了抚小儿子的头发:“我家隆哥儿会蒸馒头花卷了,还会烧菜,衣服洗的也干净,还认字,往后是会越过越好的。” 于庆隆说:“阿爹别难过,我天天都能来家里看看。我只是夜里住在别家,但我还是您和父亲的孩子。而且阿爹该高兴些啊,别家的哥儿嫁出去可不能天天回家看看。” 周月华被他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说:“是,还是我家隆哥儿最厉害了。就是、就是阿爹总担心你离了家里会受委屈。你小时候阿爹也没能好好护着你,害你受那么多苦。” 于庆隆原本还没觉怎么,一听这话眼里也有些泛酸。 小时候的苦,其实就是父母亲不在身边的苦。他有爷爷奶奶,但有时难免也会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去开家长会而他没有。周末也没有父母陪伴。 他也为此叛逆过一阵,小时候甚至天真地想过,长大要做和他奶奶一样的大法官,然后把全天下不管小孩的父母都判刑,让他们去警察局吃窝窝头,不给大米饭。 那可是他五岁时长达一整年的执念。 或许他和原主换过来,就是来感受他们缺失的那部分温暖。 “阿爹,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从前的那些事过去了,以后要往前看。以后咱们都会越过越好。” “好。阿爹信你。多吃点,做了不少,不够吃还有。” “嗯。” 于庆隆大筷子夹面条,这时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阿爹!小弟!” 人没到呢,于庆业的大嗓门先响起来。 于庆隆赶紧把夹进嘴里的面条秃噜完,跟他阿爹一起出去。 “二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可吃过饭了?大哥呢?” “大哥跟长捷兄弟去镇上了,方叔给租的马车,还买了些酒和肉,说是得信得过的人去取。东西多,一个人拿不了,刚好大哥还认识守城的两个同学,就让他与长捷兄弟一起去了,说是把那两人都一起接过来,顺带把东西取了。饭已经吃过了。” “那你二叔跟二婶呢?”周月华道,“他们没一起回来?” “回了,二叔二婶说是先把家里能用的东西搬过来,正好有车,拉着方便。要不明儿忙起来倒麻烦。” “那喜房布置得咋样?” “布置得可好了。”二板的哥夫叫周齐,笑说,“叔您放心,我跟于家二婶都检查好几遍,弄妥贴了才回的。那屋子收拾得可干净了,院子也特别大,要啥有啥。待隆哥儿去了瞅着享福吧。方家二老也都热情。” “那就好。今天可辛苦你们了。快坐,我去给你们倒碗凉茶去。” “不用了叔。我们还得回去。我家哥儿还叫他爷爷看着呢,我得回去瞅瞅。待后天我们再早早过来。这中间您要是有什么事,只管让庆业去叫我们一声便成。” “那好,叔就先不留你们。你们慢点。” 待两口子回去,没多久于大富跟叶美花便把桌子凳子,还有碗盘筷子都给拿来了。乡下摆席,都是这样借着用,要不一家的根本不够。 周月华把东西放好,让于庆隆记下来都拿了多少东西,之后便没啥时间了。 外头一个土灶不够用,又临时搭一个。二板赶着牛车去借了一口大锅。 这会儿地里的活都不是需得抢着时间干的活,基本上家家都能来人吃席,要准备得可不少。 到了次日上午,白家那边也叫人把嫁妆送过来。离得近,倒是方便些。 屋子是早早收拾出来的,白家来人也给布置一新。于庆隆看到贴在窗子上的囍字,这下是真真实实的有了要成亲的感受。虽然这囍字不是他的。 他要在大哥大嫂那屋被方戍背走,这屋里也有囍字,这是为他贴的。 明明记得古时的规矩都是家里的兄长背出门,这边却不同。不过他猜现在的方戍背得动。 这一晚于庆隆却没睡着。 他坐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星星,直到他阿爹来叫他早点睡觉。 七月十二日,诸事皆宜。 于庆隆醒来的时候家里其他人已经醒来了。天刚亮,家人便忙碌起来。借来的桌子凳子都摆整齐,摘菜洗菜,发面蒸馒头,收拾鸡和鱼,还有一大片猪肉也切起来,看样子是要炖粉条。 有六七个生面孔,是方家找来的人,被方山带领着,做菜,揉面,摆鞭炮,干啥的都有。院子里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时不时变响起一串吉祥话。 莫小宁一家三口也来了。 可惜于庆隆在屋里坐着,出不去。 他在方戍来之前不能出屋,上厕所都不行,为此他昨晚都没敢喝水。 不一会儿二婶端了水进来。澡他是昨日洗过的,夜里把头发也洗过了,今天洗洗脸就成。头发太长,一大早洗不定什么时候能干。 “一会儿洗好了之后你阿爹进来帮你穿衣梳头。上午饿也记着少吃些,不然不能解手可难受。” “谢谢二婶。我庆喜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咱家就他识字多,叫他在外面帮着写写记记的。” “二婶,送水这活谁都能干,您单进来是不是有啥话跟我说?” “哎,啥都瞒不过你。”叶美花看了看屋外,小声道,“先头我和大板家的不是去布置婚房么?我瞅着方家安排那屋子倒也不错,可不像是正屋。有间屋子眼瞅着更该是方戍住的模样,朝向跟大小都好,可偏就锁起来了。我问了方戍他娘,他娘就说那屋子先前漏过水有些潮,可我瞅着不像。你去了仔细些,可别犯了人家啥忌讳。” “谢谢二婶。那还有别的吗?” “别的倒没,我看方戍高兴得很。另外吧我还有个事想问问你,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把老太太接到我那院?” “接有接的好,不接有不接的好。只是接了之后老太太看到您和我二叔过得安生,准得想到她小儿子和孙子还在外面吃苦头。到时让您和我二叔想办法把人弄出来,不弄出来就要成仇,落埋怨。” “是这么个理。那妥了,二婶知道咋回事了。你赶紧洗洗,洗好了我去换你阿爹来。” 于庆隆洗了脸,之后没多久叶美花便去把他阿爹换过来了,还有周琴。 他阿爹帮他把头发彻底散开,仔细梳理了一番,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尾,诸事顺遂生活和美。二梳梳到尾,儿孙满堂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尾,身体康健平安富贵。” 梳完和周琴配合着,帮他把头发束起来挽好,再穿好了喜服。 喜服是很简洁的款式,并且也是枣红色的,不那么惹眼,以后也能穿,主打一个实用不浪费。 于庆隆换好之后在炕上坐下来,整理他自打跟莫大夫学医时便记起来的笔记。如今攒了厚厚的几摞。他没有让大哥在送嫁妆时带走就是怕万一东西太多再把这些碰坏了。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宝贝,是目前他最重要的财产之一。 后来周琴出去,他阿爹拿来了一个小荷包交到他手心,说:“这个你带走。” “啥东西啊阿爹?” 于庆隆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钱。银子约有二两重,还有约三百个铜钱。 周月华说:“方家送来的聘礼阿爹想都给你带过去,可家里目前要用钱的地方多,阿爹就只能先给你这么多了。待亲事办完之后阿爹再给你些。还有方家送来的皮子跟药材你要不在家我们也不会用,便都给你装进嫁妆里车里带走了。原想跟你说,可你父亲告诉我,说了你便不会拿走,便没告诉你。那皮子我们看也是顶好的,回头天冷了你做个坎肩穿也行,省得冬天来回着凉。若是不会做,你拿来阿爹给你做好。” 于庆隆心里突然一阵难受:“阿爹……” 周月华抱抱他:“好了,别哭 。阿爹出去叫人给你拿些吃的来,但你别吃太多,省得一会儿不方便。” 于庆隆点点头。犹豫要不要把钱留在家中,但最终还是决定收下了。 他得想办法赚更多的钱,那就必须有些本金。 不一会儿,梁莫带着一盘子小点心进来了,又出去一趟拿了水。于庆隆吃一点填填胃,便坐在屋里看笔记发呆。 随着日头向西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他家院子中来,还有隔壁邻居家里也摆满了桌凳。 于庆隆看不见,但他能听到吃喝热聊的声音。从来没在村子里集中听到这么多人的说话声。就连里长都被请来了。 有人夸他家席面好,有鸡有鱼居然还有肉。三样荤菜,乡下谁家办喜事菜这么好,量又足? 也有人夸白晚秋嫁得好,说他遇到了好人家了。 当然也有人夸他命好。 命真好,他心想。饿着肚子等人来接。 失策了,早知这样就该跟师父或者方戍借一本书看的。 于庆隆吃了几粒桂圆继续等。这时外头忽然想起鞭炮声,是他二哥把白晚秋接过来了。 他把窗子小小打开个缝,看到他二哥跟白晚秋拜天地,拜高堂,夫夫对拜,之后他们给父亲和阿爹敬了茶,白晚秋就被送进了婚房。 其实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中厅之隔,加一起都不到五米远。可惜他不能去看。 正想着能不能偷偷过去看看,梁莫跑进来小声说:“庆隆叔叔,方戍叔叔来了,庆家叔叔让我来告诉你的。” 于庆隆赶紧把桂圆壳藏起来,笔记也收齐了,到炕上坐好。 刚才还瞧热闹,这会儿心里却扑通扑通直跳。 很快他听到了逐渐响起的乐器吹打声,接着便有人喊:“新夫郎!新郎官来接你出门了!” 于庆隆心说“真傻”,可惜他坐窗口时没瞧见方戍。 不一会儿,他听见二板跟于庆喜他们把方戍拦住了。二板说:“新郎官,今日你要求娶夫郎,先得过我们这一关。你要做到以下三件事方可放你进去接你的夫郎。” 方戍问:“哪三关?” 于庆喜道:“第一关,验你耐心和速度,你要在一罗预的时间内穿好这九枚针。少穿一根便接不得。” 有人端上托盘,上面放着针和线。 方戍便道:“请堂兄开始计时。” 于庆喜便说开始,方戍二话不说穿起来。于庆隆实在好奇,但许是有人怕他往外看,就在窗外堵着呢,他根本想看也看不见。 只听得武胜“哦哦哦”的起哄:“快快快!穿好了穿好了!” 二板道:“这穿得也忒快了,再来第二关!” 于庆喜说:“亲郎官,这回考验的是你的体力。想要娶我家哥儿得有好的体力才行。看见这位兄台了吗?把他扛起来绕院走一圈方视为通过。” 于庆隆不知道那“兄台”是谁,结果方戍根本没扛。他说:“我的肩是要留着给我夫郎的,这一关请小堂兄通融通融。” 武胜明显是给了红包,接着便与其他来人一起喊:“还愣什么呀?还不往里冲!” 一群年轻小伙子一起往门口跑,于庆隆看不到但听到声音越来越近了。 但门还是没能进来。 二板又把人拦住了。这边大多是上溪村的人,他们想进自然没那么容易。 这时于庆喜又说:“新郎官,这回考验你的记忆力,你可记得你送的两只聘雁身上共有几根长羽毛?” 这问题一出,周围都是议论声:“这哪里记得住啊?”“谁会去数这种东西?”“这下可难办了。” 于庆隆也觉得这问题有点缺德。谁没事数那玩意儿?! 方戍说:“稍待,我想想。” 说完他给人打个眼色。 不一会儿方戍便道:“三十六根。” 二板说:“不对。” 方戍说:“对。” 二板说:“你咋知道对?” 方戍叫人,不一会儿对方抱来一对大雁,脖子上还挂着小红绸缎扎起的花,颇为喜感。 方戍说:“二板兄数数。” 二板:“……”居然还留着还带来了?! 武胜这时忽然同猛力一撞:“快快快!还不进去?” 于庆喜跟二板等人要继续拦,马亲随和严西宽赶紧给他们发红包按住。 方戍终于进门来,看到于庆隆时,却忽尔腼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隆哥儿,我、我来迎你了。” 于庆隆的呼吸也变得不太稳。他说“哦”,然后站起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该站在地上还是站到炕上让方戍更好背。 两人看着对方有点呆,这时方戍转过身,却听二板笑道:“你俩干啥?还没给长辈敬茶就要走啊?” 外面哄声大笑。两口子顿时面红耳赤的,不过也想起来是得先敬茶了。 两人走到于大有跟周月华对面,接过周琴递的茶碗,一人敬上一碗。于大有跟周月华都喝了。周月华眼眶通红,说了句:“守城,以后隆哥儿就交给你了。” 于大有起身,走过来握了握方戍的肩,拍拍:“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时二婶道:“好了好了,不能误了吉时。新郎官,把你夫郎接走吧。” 方戍转身,与于庆隆拜了拜双亲,接着背对着于庆隆微微蹲下来。 于庆隆趴上他的背,发现还真的宽了许多。 马亲随跟严西宽好不容易看见兄弟娶的夫郎,却还在傻眼。 他们是听说于家有哥儿,但是没想到是这个人呀! 这……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人家就是长得高大! 方戍把人背出门。于庆隆顿时成了焦点。哎他真的不想被人看,便在方戍耳边小声说:“能快点么?我都饿了一天了。” 方戍赶紧把他往上提提,接着便背上了马车。 夫郎出门不必非要坐轿,也可乘马车。这样他们就能同乘了。 车帘放下来。两人面对而坐,忽然“噗嗤”一声,不约而同笑出来。 方戍说:“夫郎有礼。” 于庆隆说:“夫君有礼。” 方戍拿出一盒点心,还有一竹筒茶水,小声道:“猜着你会饿,来时便备下了,你慢慢吃。到家里还有好些吃的呢,先只垫垫肚子便好。” 于庆隆点点头,也凑过去小声回:“我听我二婶说你家里准备婚房准备得很利索,辛苦你了。” 方戍道:“不辛苦。我家准备了两间婚房,二婶看见的那间不是我平日里住的。待到回去之后我带你去另一间更大的屋子住,那才是我正经的屋子。回你看了也一定喜欢,我有许多宝贝想给你看。” 于庆隆:“???” 锁住的那间么? 这下他可期待住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郞夫郎,带你看我收集的宝物[让我康康] 庆隆:是书吗?古籍? 方戍:不是哦,比那有趣多啦[哈哈大笑] 庆隆:一把期待住[抱抱] 方戍:姨姨们周末安,求营养液助力我带隆哥儿赏阅我所有的宝贝,谢谢[星星眼] 第36章 第 36 章 夫夫二人的专属…… 马车摇摇晃晃赶往下溪村。 队伍吹吹打打没停, 热闹的很。 然而于庆隆的注意力已经被方戍说的宝贝给吸引走了。 他倒是不觉得这宝贝会是多么贵重的物品,毕竟方戍家境虽好但也仅限于在这村镇一带,也不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所以他猜, 要么就是一些好书, 要么就是一些有趣的小玩具之类的, 毕竟看方戍那么喜欢木玩, 那么搜集些有趣的玩具也不是没可能。 于庆隆下车前便问方戍:“那你一会儿是不是得在外面敬酒,我在婚房里等?” 方戍说:“酒大伤身。我一会儿也不会在外面久留。拜完天地之后你回屋,我已叫人给你备好了吃食。我约摸半个时辰便可回去找你。” “好, 那我在哪间屋等你?” “你想在哪间屋?” “肯定是你说有好玩的东西的那屋啊。” “太好了!”方戍很喜欢听到这个答案, 眼底绽放出找到志同道合的挚友时才会迸出的光芒。他喜道, “我猜着也是这般。但母亲说那得晚些。我有些东西不便让外人瞧见, 所以只得先把你送到没有木玩的那屋,之后待无人时咱们再一起回去, 我细细讲与你听。” 于庆隆觉着这样也行。 马车这时停下来。方戍将于庆隆接下地,于庆隆便先认个门。 他发现方家的门便与他之前见过的寻常农户家里的门不大一样。这里大多数农户家里的门是单开门,一手便可推进去了。通常门板也是多块窄木板拼凑起来的。但方戍家是对开的大门, 很高的门板, 相对起来厚重许多, 用的也是明显的整块的大木头。 虽也有拼凑痕迹,但瞧着却会结实许多。并且左右有邻居也不是紧挨着, 两边与邻居都能各有个五六米的距离。 此时门外已经有许多亲友们在等。来前于庆隆还想着会不会有些人不欢迎他,甚至是觉得方戍娶他实在是不应该。没想到大家都很和颜悦色, 有些甚至特别热情,热情到他看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时周媒人引着他进去。他与方戍拜了天地之后便给方戍的父亲母亲敬茶。 该改口了,他酝酿了一下才叫出声:“父亲请喝茶,母亲请喝茶。” 方丁满跟方吴氏接过茶一人喝一口之后放到一边, 拿出了准备好几年的改口费。方丁满道:“好孩子,以后与戍儿好好相处。” 方吴氏笑道:“乖,你要早日为我们方家开枝散叶。” 于庆隆顿觉这红包拿得有点烫手。他道了谢,看了方戍一眼之后便被周媒人扶着出去。 方家的屋子大,格局也与别家多少有点不一样,这里有正房也有厢房。 他被带进一间厢房,而他刚刚拜天地的地方是正房中堂。中堂左右两边都各有屋子,看上去应该是一边书房,一边卧室,他注意到有一边有书架。 他不确定这书房是不是方戍平时学习的地方,因为正房有两个入户门。他直觉,另一个锁着的入户门进去才是方戍平时正常休息和学习的场所,也是方戍说的“藏宝地”。 可却把婚房安排在了厢房里。 这厢房内倒也干净。大大小小的囍字贴在窗子跟家具上,炕上是喜被和合欢枕,被子周围露出了席子,却不是原来他睡的那种粗糙的草席,而是竹席,面上处理得颇为光滑平整,看起来很干净。 而他的脚下是砖地。灰色的砖块还不见什么磨损,应该也是新铺的。 炕下还有一套梳妆台,一套桌椅,也都是新打的。桌上放着一些糕点,还有两个扣盖的碗,拿开盖子之后一碗是卤猪肉切片,一碗是紫苏蛋花汤。 于庆隆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这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这间屋子哪哪都透着过分的干净整洁,就像是宾馆一样,存在似乎只为了临时住。但他还真挺喜欢这种利利索索的感觉。 这时屋子里来了人,是周媒人。她笑着说:“隆哥儿快尝尝看可还吃得惯?” 于庆隆说:“吃得惯的。今日辛苦您两头忙碌着指点我。” 周媒人笑说:“我与你母亲是打小的好姐妹,这都是应该的。你往后便与戍儿一样叫我‘周姨’就成。那你快吃,我就在外头,你要是有啥事可以叫我。戍儿担心你刚来这不习惯,央了我半天让我好好照看你。” 于庆隆说:“谢谢周姨。” 方戍确实很细心,但他现在反倒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这个人相处。 最开始他能感觉到,方戍就是很喜欢他做的那些小木件,所以才很想和他在一起,与其说是看上了他,不如说是看上了他的手艺。 可是现在,方戍对他多了许多超出友谊的关心。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清醒和坚定。 他当初可是说过,方戍要答应他让他继续学医,还有一辈子只能跟他一个人在一起,不能纳妾不能养外室,还有不能逼他要孩子。 这些现在仍然坚定,可在这份坚定之余他却隐隐生出了一丝亏心感。 明明碗里的肉挺香,于庆隆吃着却有点食不知味。 他不知道一会儿该不该让方戍写保证书。这东西他早先一直想着一定要让方戍先写,然后他才能嫁。但后来方戍天天往他家背柴,他感觉这样的人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情来,便没有急于要求。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外面那么多人呢,估计一半会儿热闹不完,方戍看样子也不可能半个时辰就回来。 于庆隆把点心都吃了,汤也喝光,肉却还留下一半没吃完。 他把盖子重新盖好,之后坐到炕上。 拍拍被子,心说也不全跟电视里一样,起码没看到“枣生桂子”。 结果“啪”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掀开被子一看,好家伙,都在这里面撒着呢。红的黄的黑的铺满褥子,这是不想让他们夜里睡觉么? 他赶紧把被子又重新整理成原本的样子,接着等。 这里没有表,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在炕上坐着。开始是比较端正的坐法,后来实在是太困了他就干脆到一边靠着炕柜坐着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也不知自己睡没睡着。耳边都是亲友们的说话声,举杯换盏声。 有孩子来回跑闹,却不知是谁家的,好像还时不时有人提及方戍的字。 也可能这些都是梦。 方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于庆隆靠着柜子睡着了。 若是他自己,他自然不会把于庆隆叫醒。可周姨与他一同进来,要看着他们喝了交杯酒才会出去,他只好轻轻把人叫醒:“隆哥儿,醒醒。” 于庆隆睁开眼来,回过神道:“忙完了?” 方戍看起来并没像喝多的样子,似乎还挺清醒,酒气却不轻。 “嗯,有人帮忙挡着呢。”他讨厌应付这些,无趣至极,都不如看他的隆哥儿有意思。 “好了,快来坐到一起。”周媒人笑道,“喝了交杯酒才能早些休息。” “哦。” 于庆隆还是有点头疼,却赶紧与方戍挨着坐下来。他看到周媒人拿着把剪刀。 剪刀上都系着红绳,还有两人端着托盘站在一边,他不认得,都是中年妇人。 周媒人剪了方戍一缕头发,又来剪他的。她把这两缕头发用红绳缠在一块,笑说:“结发为夫夫,恩爱到白头。再饮合卺酒,儿女全都有。” 她把头发放到其中一个托盘上摆好。接着另一人便把托盘递来。上头是对半切开的小瓠瓜,里头有酒。 他跟方戍一人拿起一个,双臂交错,把酒饮下,这这是他们相识这些日子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两人颇有点不自在地把半边小瓠瓜各放到托盘上,这时周媒人把他们的喜服抓起一角系在了一起:“周姨祝你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方戍跟于庆隆道了谢,周媒人便带那两人出去了。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也没人来闹洞房,也没人来瞎起哄。 于庆隆觉得有点神奇,见到门关上,便问方戍:“这样就可以了?” 方戍说:“对啊。” 于庆隆小声问:“不会再有人来闹?” 方戍也小声说:“不会。我事先请父亲与族中的长辈们透了口风,哪一支的敢来闹洞房,以后哪一支便不让他们把地挂在我名下免田税。” 这要是谁想不开过来闹,那还不亏死?自然不会来。原就有他大堂伯的前车之鉴,这些人更会谨慎了。 至于邻里们,他们想来也有他的亲戚们帮忙挡着呢,还有武胜跟马亲随、严西宽他们,怎么还拦不住几个人? “这事办得好,那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于庆隆说完往后一倒,“嘶!好硌!怎么还有核桃?!” “噗,寓意‘核核美美’嘛。咱们还是先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好了再说。” 于庆隆想着也是,便把被子掀开,把那些吃的都扒拉到一处,拢好收到桌上:“今晚不能去看你的宝贝了吧?” 方戍道:“能,只不过需得晚一些。他们也不会闹得太久。来的这许多人家里可住不下,不少都要赶回去呢。还有乡亲们明日也都有活,不会喝到太晚。” 于庆隆点点头:“那就好。你平时都什么时间起?有什么特殊的习惯么?” 方戍很喜欢这样聊天,不用再避讳人家说闲话,可以安安心心聊。他说:“夏季我卯时便起。不过如今马上要入秋了,约摸会再多睡两刻。这几日隆哥儿也可以多睡睡,不用起太早。” “那怎么行?你母亲几时起?” “也是你母亲了。你应该说‘咱娘几时起’。她这个季节通常是寅时便起。” “那与我差不多,我也是这个时辰起。只是往后去师父那,我便要起得更早些才行,那我就要早些睡。你几时休息?” “我原是戌亥交接时休息,不过往后便可随你一起。你几时休息我便几时休息。” “……” 还并没有怎么想过要一起睡觉的两个人显然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于庆隆想问问保证书的事,却又有些问不出口。方戍想问问今晚要不要就在另一间婚房里一起睡,也有些问不出来。 这时于庆隆忽然想到,他那两个嫁妆箱子里应该有药材,他便想着打开看一看,可别捂坏了。这个季节还是有些潮湿,并且挺闷的。 结果他打开箱子却没翻到药材,反而看见了一样他没见过的东西。 一个红布包,也就巴掌大的。 他瞧着不太像是他家的东西,便问方戍:“你放的么?” 方戍说:“不是我放的,里面装的什么?” 两人把小红包放在中间打开一看,当场臊得脸通红。这东西应该是俗称“压箱底”,其实就是教新人如何过初夜的春·宫·画! 服了。于庆隆赶紧把东西重新包起来:“这肯定不是我家放的。” 方戍说:“可这箱子是你家抬来的……” 于庆隆瞪他一眼,有点凶:“那也不是!总之就是咱俩都没看见!” 方戍原本觉着没事,可看到于庆隆红着脸凶他的样子,反倒想起了那画中两人纠缠的模样,酒气一下冲上来,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燥热。 于庆隆看他扇风便知他也受了些影响,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方戍咕嘟咕嘟全喝了。于庆隆自己也喝了一大口,之后赶紧把东西放回箱子里。他翻另一个箱子,里面有衣服,有鞋,却没有药材,许是送来的时候便知不能长时间放在里面,就给拿出去了。 “我们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能去那边的屋子吗?” “嗯。你听,”方戍说,“已经有人开始并桌了。” 外面传来告辞的声音,还有方山在门口送人的声音。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人就会走全了。 于庆隆睡了一觉,这会儿倒也不怎么困了。他又开始好奇被方戍那么宝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方戍起身去窗口朝外看了看,这时还只剩下了两桌人没走。 于庆隆说:“方戍,你要不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吧?你有多少亲戚,哪些关系好哪些关系不好。还有父亲和母亲都有没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生辰是何时这些,我都记一记,免得以后出错。” “那可太多了,晚些回了大屋我再给你写上。” “那你平日里都做什么?我俩还没见过面的时候,你每日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呢?” “我上午学习,下午便自在些。有时会帮着家里干些地里的活,有时会出去找找我喜欢的东西。偶尔也会去镇上找西宽他们。” “那你以往真的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隆哥儿你可有过?” “也没。” 在现代的时候为了考上喜欢的大学忙得跟死狗一样,等考上了卷得更厉害了,觉都睡不够哪里有精力谈恋爱。而且主要还是他上的大学里好多人都与他爷爷奶奶认识。他要是真恋爱了,爷爷奶奶一准会知道,可他并没有跟他们出过柜。 方戍觉着听到的答案格外顺耳,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便给于庆隆剥了几颗桂圆。 于庆隆接过来,一口放进嘴里。这桂圆肉又软又甜。 “一会儿咱俩回大屋,父亲母亲会不会说什么?” “不会。是回咱们自己屋,又没有去去不得的地方。”方戍看他愿意吃,又给他剥了几颗。 “不能再吃了,这东西上火。” “那我给你倒碗水。” “也不要。我还想去解手,憋着呢。” “那哪行?外面有马桶。” “可是没有水。我解手之后习惯洗手。我再等等。” “还是不要等了,你去解手,我去给你接盆水来洗手便是。” 方戍说完人便起身出去了。于庆隆想想他也是真有些憋不住了。但来的路上周媒人跟他说过好几回进了婚房之后若是外面的人没散千万不能出来。啥时候只剩下了自家人啥时候再随意走动,不然不吉利。 这一个“不吉利”真的是万灵丹,哪需要往哪搬,但他还不能不听。 好在没多久方戍便回来。于庆隆之前担心自己解决一半再有人进来,他也没敢动。这下方戍回来了他再不忸怩了,赶紧去解决完之后洗洗手,拿手帕擦了。方戍发现那是他之前给他的手帕,笑道:“原来你一直留着呢。” 于庆隆说:“这是你娘……咳,是咱娘给你做的,自然不能丢。” 方戍说:“以后便彻底归你了。你爱干净,你留着用。” 于庆隆点点头。 过会儿方戍又看看窗外:“咱们现在就过去?” 于庆隆一听,外面是渐渐静下来了:“外面的人都走了?” 方戍说:“我刚才出去打水时请方山哥给引到他那院子去了,怕你还是不习惯在屋子里解手,憋太久了伤身子。他家就住我家旁边。这些人许是要喝得久些,方山哥会看着帮忙安排。” 离得近,换个地方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方山也是想着让他们早些休息,走的时候把大门都给带上了。 其实确实不早了,这会儿只怕亥时都得过半了,在乡下这就已经很晚了。 于庆隆说:“那你带路,咱们这就去看看你说的宝贝。” 方戍高兴得要命,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两人出了门,就看到方吴氏。方吴氏今日也穿得特别喜庆,头上还戴着朵花。他见儿子儿夫郎出来,问他俩:“大喜日子,不在婚房好好待着,干嘛去?” 方戍说:“娘,我与隆哥儿要回我那屋去睡。” 方吴氏道:“那不成。隆哥儿家来人铺床铺的哪屋今晚就得住哪屋。你带他去大屋看看可以,但不能在那边住,看完回这里来。” 她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儿子那点心思!不就是想显摆他那些破烂?可谁会看啊!可别再把她儿夫郎吓住。 方戍问于庆隆:“隆哥儿,依你看呢?” 于庆隆说:“听母亲的。” 方吴氏满意地笑笑:“还是我儿夫郎乖。你们饿没饿?可要再吃些东西?” 两人都说不饿,便去了方戍那屋。 于庆隆是真的抱着极大的期待推开门的。主要也是方戍跟他说了好多回“好玩”“有趣”。他还让他打开门,那一副“你一定会倍感惊喜”的样子也让他上了心。 结果他一进屋,“当”的一声,头顶上便有个东西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脑袋! 倒没有多疼,但也是砸中他了! 可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管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因为他借着方戍点起的灯,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就跟、就跟废品回收站一样! 这他娘的…… 于庆隆的神经“嘎嘣”一下就碎了! “方守城,你、你说你要给我看的宝贝就是,”他指着屋里那些破石块子枯木条子,“就是这些?” “对啊!它们都有不同的故事,听我慢慢讲与你听。”方戍拉着于庆隆,“先给你说说与咱们俩有关的。” “啥与咱们俩……” “这个!”方戍说,“是我在南河捡来的石头。你看这个纹路,多好看?上面像不像有一朵小云彩?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在上溪村拾来的,不知是哪个小孩贪玩,在田边插了一路。一根根的还怪齐整,我看着不错就给拔回来了。我给做成了笔挂和笔架!是不是很有趣?” 于庆隆:“……”有趣吗?混账东西,居然敢拔他木棍,还说他是小孩,还说他贪玩! 于庆隆“呼”一声,下唇兜住上唇朝自己的脑门吹凉风。然而心里那股火可一点也没有消下去。哪怕这些破烂中间多少放着些书呢! 怎么就全都是石头木头泥巴块!居然还有铁定?! 这根本就不像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啊,这就像个山洞!洞里的主人审美还巨差劲!还有搜集癖! 他原还想着那保证书要不就先算了,现在?什么算了他要约法一百三十章! 方戍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小心地问道:“隆哥儿,刚才那个小葫芦砸疼你了?” 于庆隆说:“没有。方戍,我觉得……咱俩得好好谈谈。” “谈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这些有趣是有趣在哪里?” “有趣在哪里?自然是它们有故事。”方戍拿起一块石头,“你瞧它平平无奇,可这上面曾经落下过一只蝴蝶,救过我的命。” “蝴蝶怎么救你的命?” “那日我去山中,想找一株兰花。你知道的,兰花喜潮湿,雨后便会开得更好。我赶了雨后去,山路并不好走。只是那花对我十分重要,我必须采到,便瞒着父亲母亲偷偷去了。花我是找到了,却险些被倒下来的树木砸死。是一只小蝴蝶突然飞来,落在这块石头上,才让我停下来。后来树就倒了。若是我没有因这小蝶驻足片刻,必要被砸中。” “所以,你不能捉蝴蝶,便把石头捡回来了?” “嗯。” “那花为什么非采不可?” “咱娘名唤‘吴夏兰’,最喜欢兰花了。她生日在夏季。不过娘后来知道后便不让我去了。我还没敢说那树的事呢,否则她往后都不会再让我进山。” “所以你留着这些不是留着它们本身,而是想留着那些故事?” “正是。” “那倒情有可原,可这算怎么回事?”于庆隆指着用自己做标记的小木棍制成的笔架,“这能有啥故事?” “这怎么没有呢?我一路拔,一路想到的都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娃娃。他在插这些小木棍时必然很开心。”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我说那‘小娃娃’并没有很开心。” “你咋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小娃娃’!你看我现在很开心吗?!” 方戍:“……” 好、好像是不大开心。 但他很疑惑:“你没事插那么多小木棍做什么?” 于庆隆恼道:“谁说我没事插了?我路痴啊,不认道。那是我插来认路用的,要不我找不着我家田。你倒好,都给我拔走了,我插完一天都没借上光。” 方戍有些心虚:“我还以为……不过不怕,往后你去哪我便领着你,绝不会找不着路的。我都想好了,往后你几时起我便几时起,我带你一起去莫师父家里学习。待你学完我再把你好好带你家来。” 于庆隆刚还火大得很,这会儿却听得愣住:“你要天天接送我?” 方戍点头,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你是我夫郎,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来回走这般远?你说你不认路,那我更不放心了,万一走错可如何是好?自是带在身边才安心。” 于庆隆顿时没脾气。 他奶以前常说他是老虎,得顺毛摸才行。要是逆着他他就能炸起来怼得人生活不能自理。 可如果顺着他,他就很好相处。 问题是这屋真的很乱啊!天杀的!乱得跟石头坑上扣了个盖子一样,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可他能让方戍丢掉石头木头,却不能让方戍丢掉美好的记忆,那是一个人的过往,是童年,是……是方戍整个人。 于庆隆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但他觉得,屋里这些东西如果丢掉了,可能方戍就不再是方戍了。 方戍感觉到于庆隆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高兴,心里隐隐有点失望:“隆哥儿,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些?” 于庆隆说:“不是。只是这样摆在这里实在是太乱,咱们能不能换一种摆法?” “换一种摆法?” “对,东西都留着可以,但是咱们摆得更整洁一些你看怎么样?正好咱们每收拾一件你还可以把那件宝贝的故事讲给我听。” “行,只要不丢,我都听你的。”方戍松口气,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特别高兴。 “这可是你说的啊。今儿太晚了,不好弄。明日咱们吃过早饭便一起收拾起来。” “没问题。你说放哪就放哪。” 于庆隆哭笑不得,又看了一眼屋子内部,想着大致要怎么收拾才好,然后道:“走吧,先回去睡觉。” 两人一起出来之后,便看到方丁满跟方吴氏都在门口,像是有些着急,又像是有些了奇。 于庆隆道:“父亲,母亲。” 方吴氏一看他并没有很失望或者很郁闷的样子,目光反而很清正,便道:“看完戍儿那些破,咳,那些‘宝贝’了?” 于庆隆说:“看完了。不过现在这样放着有些显乱,我跟方戍商量能不能收拾一下,他同意了。明日我们想把屋子好好收拾一番,您看行吗?” 方吴氏心说那可太行了啊! 她好好个屋子都给堆成啥样了,可赶紧给收拾干净吧! 她笑着点头:“行行行,当然行。那快去休息,明日再弄。不过今儿都累呢,明日也不必早起。” 方戍说:“那我们回屋了。父亲母亲也早些休息。” 方戍带于庆隆回了厢房。两口子洗了脸洗了脚,还刷了牙。方戍正想钻被窝,于庆隆一把将他拉住。 “隆哥儿还有事?” “我、我能不能再跟你商量个事啊?” “什么事你说。” “就是咱们能不能洗、洗……” “洗啥?” 于庆隆真有点说不出来。但被是两床被,褥子却是一个褥子。他在于家时还有自己一个人用的,在这里倒不是了。 方戍疑惑道:“隆哥儿,洗啥?” 于庆隆咬咬唇,觉得这事还是必须从一早就养成习惯,便勾手:“你来。” 方戍凑近,于庆隆对他耳语了几句。说完垂着头都没敢看人。他可难得有觉得害羞的时候。 方戍听完,看了他一会儿,也是脸上不自然的红。不过他很快又出去了,端了盆干净水进来,分倒进两个新的小盆子里。 这小盆也是在嫁妆箱里的,是于庆隆带过来的,但方戍之前并不知道要作什么用。 这会儿他知道了。两人一人一小盆水,你先在屋里洗完,我再去洗。 洗好了之后把水端出去倒掉再进来。 于庆隆已经脱下外衣了,但是他臊得说不出话,脸上滚烫——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隆哥儿,洗完确实舒服多了哎[哈哈大笑] 庆隆:闭嘴!睡觉,不许再说了,再说要被姨姨们发现了[捂脸笑哭] 方戍:求姨姨们不要笑隆哥儿,要笑笑我好啦[让我康康] 庆隆:谢谢所有送评送营养液,还有投雷跟订阅的姨姨们。周末愉快[抱拳] 第37章 第 37 章 嫁了一条啥品种…… 有些习惯就是打小时候培养起来的, 一旦认可了便很难再更改。 如果说除了见不到爷爷奶奶,吃不惯、睡不惯、信息实在闭塞之外,还有什么是叫于庆隆在这个时代感到特别难受的, 那一定是卫生问题。 这里地处北方, 并且是乡下, 全村的人共用一口井。一家子那么多的人用水, 柴又是重要资源,在这里想洗个热水澡就成了一件非常非常奢侈的事。 于庆隆穿过来已经快四个月了,但他在家里泡浴是屈指可数。基本上不是趁着下午无人时去河里洗澡, 再不然就是在家里擦洗。他也不想这样, 但这问题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靠他一己之力便改善好。 每天不能泡浴, 更不可能淋浴, 他就只能在早上洗洗脸,晚上擦擦身洗个脚, 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洗洗……屁股。 这个是从小奶奶告诉他的,要干净。所以他小时候感冒了不能洗澡的时候都一定不会忘了洗屁股。顺便把前面也洗了,然后再换内裤。 到了这里不能像在现代时那样天天都洗澡, 但他也尽可能地注意到了。 这是一种生活上的习惯, 逐渐到心理习惯, 实在很难改。他在上溪村那边的家时也是差不多,也尽可能偷偷洗。只不过当时旁边睡的是他二哥, 而且他们不睡一个被窝,他也不需要要求对方。 可他跟方戍不一样。他俩睡一个褥子, 而且很可能以后都要睡在一起,那他就很难不在意了。 也亏得方戍好说话。 于庆隆仰面躺在炕上,想想还是觉得很尴尬。 虽然心理上是舒服了,但还是有点睡不着。而且他感觉得到, 方戍也没睡觉。睡觉的人是不会那么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的。 “隆哥儿,”方戍这时道,“以后咱们是不是每天都要洗了?” “嗯。”于庆隆回答的时候感觉头皮都是麻的,“就、就洗澡的日子不用再特意去重洗一回。” “好,那往后我负责打水倒水,你负责把我们的小盆和帕子收起来。” “行。”于庆隆顿了顿,“方戍。” “嗯?” “那个……” “我知。咱们来日还长着,我等你。你别担心,我说过要好好待你,自然不会强要你做不喜欢的事。” 于庆隆在黑暗中看了看这个暖得过分的家伙:“谢谢你。” 方戍说:“谢啥?我是你夫君,这些本都是应当的。快睡吧。” 于庆隆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但迷蒙之际他转了个身,是朝着方戍所在方向。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着,看起来也并非那么安稳。方戍见状,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就像拍小孩一样。 第二天早上,于庆隆醒来就发现他和方戍是面对面睡的。他侧躺着,在自己的被窝里。方戍也在自己的被窝里,只是手搭在了他腰上。 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一个男人的脸——除了他爷爷。 然后他发现一个说出来有点不厚道,但却是事实的问题:他爷爷年轻时都没有方戍长得好看。 这男人眉目舒展,隆准唇微弯,看起来清俊儒雅又不失个性。他记得这人醒时颇爱笑,笑时还有两个酒窝。之前没晒着的时候有点可爱,现在晒得皮肤有点偏蜜色,倒显得性感了些。 果然,颜狗穿越了还是颜狗。 于庆隆唾弃自己一番,轻轻把方戍的手拿走。 方戍却缓缓睁开眼来。他看到屋里除了自己还多个人,像是有些迷惑,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终于成亲了! 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他问道:“隆哥儿早,你要起了么?” 于庆隆说:“得起吧。娘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方戍觉着是差不多到时间了,只不过也没必要非得跟着一起起,便道:“你可以再躺会儿。” 于庆隆说:“还是起吧,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跟娘偷学点手艺。” 方戍道:“可这才成亲后的第一天,娘看到你精神这般足,必定要疑心昨夜里我们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这件事太难办了。 于庆隆在意的不是别的。婚都结了,夫夫之间做点什么在他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做,其实就是怕怀孕。他对方戍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如果真的看着就不喜欢,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可能跟方戍结婚。 他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是因为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心动。 可问题是,万一一次就有了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么?”于庆隆冷不丁问。 “这……”方戍小心道,“我若说我想,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我说会呢?” 方戍听着像是有些失落,认真想了一会儿却说:“那我也还是想要,我不能骗你。不过我对你保证不会强来。” 于庆隆看他这样就觉得他赤诚得有些可爱,便以臂撑着头:“方戍。” 方戍平躺着,两手老老实实放在腹部交叠,“哎”一声。 于庆隆便微微向前靠近,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方戍瞬间愣住,抚着被亲的地方,呆呆地看着于庆隆。 于庆隆轻咳一声:“我一会儿是不是得给父亲母亲敬早茶?” 方戍神情恍惚,怀疑自己在做梦:“不、不用,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父亲母亲早上也不喝茶。咱家里早上最常吃的是面,母亲做面做得好,抻的切的她都会,你想要多细的都成。” “那我想跟娘学做面你看怎么样?” “你喜欢吃面?” “嗯。” “粗的细的?” “都行。” 方戍听罢快速下地,开窗探头朝正屋方向喊:“娘!咱早上吃面成吗?!” 方吴氏也刚起没多久:“为啥?” 方戍说:“就是突然想吃面!” “嗤,我养了你二十一年,你只有想吃糖饼才单说。是隆哥儿想吃吗?” “那倒没。他听我说您做面做得好,想跟您学,又不好意思跟您说,所以我才问问。” 方吴氏抖开围裙系好:“他起了?” 这段时间周围清静,两人说得又不多小声,于庆隆当然听见了,也站到窗口说:“娘早,我起了。” 方戍说:“不是让你多躺会儿?” 于庆隆说:“躺着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跟娘学学。再不一会儿你带我去认认村里的井口在哪也成。” 方戍也觉得是该带于庆隆熟悉几个必要的地方,便又把头缩回屋里。 这时却见于庆隆忽然将头扭到一边。方戍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瞅,果然! 他快速跑到炕边拿被子把自己的腰间裹住:“我、我这是正常的。它一会儿自己就会变回去了。” 于庆隆无语。他当然知道那是正常的,但是用支棱那么高吗?!裤子都要撑破了。 他在心里吐槽完:“我出去问问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你、你自己缓缓。” 于庆隆说完快速把衣服穿好,人便出去了。 方吴氏一眼便看到于庆隆脸上不自然的泛红,耳根也是红的,暗暗发笑,心下颇觉高兴。 她在上溪村也不止与莫大夫一家熟,这段时间她又打听不少,得知于庆隆近来虽厉害,可人也勤快。每日学医不误不说,早上还早早就去挑水,下午不是洗衣服就是收拾小院,对上尊敬,对下慈爱。 对一个原就勤快孝顺的人,她倒也无心去刻薄他,便道:“隆哥儿,你若想学做面就过来,娘这会儿正准备和面呢。这做面条的面揉好了也要放得久些,这样擀出来才够劲道,所以咱得早点揉面。” 于庆隆笑说:“好的娘,那我去洗把脸就过来。父亲早。” “啊,早。”方丁满打个哈欠,“咋都起这么早。就这早上凉快一会儿,多睡会儿觉养养神多好。” “养神啥养神?你养神谁给我烧火?” “是是是,我给你烧。” 方丁满去抱柴,于庆隆跟方吴氏去了厨房。方吴氏给于庆隆一个碗:“原先你没来的时候家里就三口,和一碗冒尖的面差不多。你来了咱就多和些,加上半碗。这做面条和的面要加些盐,这样面劲足。咱吃这盐巴有些粒粗的,别看就这两粒三粒的,有时它要化不开便容易让面咸苦了,你加之前可给它捣碎再加进去。来你试一试。” 于庆隆在家里也见着阿爹和大嫂弄过,就是他们做久了全凭手感,具体多少面加多少水却说不出,只能说个大概。但他还不太能掌握好。馒头和花卷还行,那面可以和得比较软。面条就不行。这玩意儿要和得硬些,不然做出来一煮就容易断掉。 他把面盛进面盆,又捣碎一些盐,舀了一小勺:“娘,您看这些够么?” 方吴氏说:“再加点。可以了。之后你这么着。” 方吴氏晃了晃面盆,让面粉在同一水平线上,之后拿根擀饺子皮的短擀杖,竖起来往面上划几道,就像在土地上弄出垄一样,一条条。 “和面条面若是用做馒头的手法都先乱搅成絮状,它就容易过软。不弄成絮它又干的地方太干,湿的地方太湿不好揉到一处。所以你就用这法,它就匀乎些,好揉些。你方才盛的一碗半的面,咱就加这半碗多一点的水就成。” “那我试试啊娘。” “试吧。”方吴氏说完看见自家儿子慢吞吞从厢房里出来,一副不好意思,却又有些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看的模样,便打趣道,“戍儿你来这干啥?你不是得背书?” “这不是才成亲后第一天么,我来看看隆哥儿学得咋样。” “那哪能这么快看出来?你有空你要嘛读书去,要嘛你就把鸡鸭还有那对雁儿喂了。隆哥儿没来的时候你起早就去瞅那俩雁儿恨不得把它们供起来,他来了你倒不管了。” “那我去瞅两眼就过来。吃食就晚些给他们弄,不然弄上吃的一会儿隆哥儿倒得等我弄完才能去井口。” “井口离着远么?”于庆隆问。 “不远,约摸比岳父家到上溪村的井口要近一半。” “那你去喂它们也来得及。我还不熟练,肯定没娘和得快。” 方戍想想也对,便去后面的菜园拔了些青菜过来。早上都是煮汤面。他家里早上没有吃冷食的习惯,就以汤面为主,加上一把青菜汤更鲜。 他去菜园子里拔菜是非常熟练的事了。拔完摘下老叶子送到鸡圈鸭圈里,那些扁毛的小家伙便争相过来啄食。 这时厨房就剩下方吴氏跟于庆隆。方吴氏道:“隆哥儿,你嫁到咱家来,娘也不说要你多么勤快。你哪管早上起得晚些都成。但就记得两样,一样是好好与戍儿相处,早早地给咱方家开枝散叶。另一样是要学会精打细算。咱家里田比别家多些,戍儿又出息,这才有了不错的光景。但再好的家底也不禁败,戍儿有时有些依娘看来要不得的习惯,你得管管他。我看他听你话。” 于庆隆先前也想过如何与方吴氏相处,如今见她推心置腹,便道:“娘您放心,我会跟他好好过的。” 不冲别的,就冲方戍能处处想着他,他也会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方吴氏笑说:“你倒是有些力气。” 揉面,特别是揉做面条的面很是得费点力。于庆隆却揉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揉出一块硬面团。 方吴氏说:“放那拿个盆扣上醒着吧,得过个半刻钟再揉一回。你去该干啥干啥去。” 于庆隆说:“那我去把屋收拾收拾啊娘,收拾完我就出来。” 方吴氏说行。于庆隆便回屋叠被子去了。 他打算一会儿收拾好屋里再去和一次面,之后再跟方戍出去。 谁知这时方戍也跑进来。 于庆隆刚转头要问他干嘛?方戍便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下,还振振有词道:“作为夫君,怎能让自己的夫郎付出更多?那自然是你疼我一次,我至少要疼你两次!” 方戍说完,又在于庆隆另一侧脸上“吧唧”亲一口,然后跑走了。 于庆隆摸着脸:“……” 他这到底是嫁了一条啥品种的傻狗!——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啊!我亲到我夫郎了,好香好好亲[哈哈大笑] 庆隆:你给我闭嘴啊[捂脸笑哭] · PS:大姨妈来了,总是困得集中不了注意力,今天明天可能都会少点[求你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于庆隆竟是这样…… 下溪村的水井也在村西头, 并且方家的宅子所建方向跟于庆隆在上溪村的家一样,所以他出门还与往常似的往右走便能找到井口。当然这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方戍告诉他的。 方戍说他按原习惯走就行。如果不知道哪边是右,那就往有大树的方向走。 下溪村有一棵巨大的柳树, 树干得有两个成年男人才能合抱住那么粗。这棵树就在方戍家右边, 走过这棵树就是方山家。两家离得特别近。 方戍带着于庆隆, 经过方山家时看到方山媳妇儿正在扫院子。 这是位长得很魁梧的嫂子, 膀大腰圆,看起来是提刀便能上战场立功的类型,这会儿她把院子扫得虎虎生风, 欻欻几下院子里的杂物就被拢到了一处。 方戍道:“嫂子早, 方山哥和壮壮还睡着呢?” 吴楠直起腰来将手技在扫把顶端, 瞧见俩人拎着桶:“睡着呢, 昨儿喝到半夜才散。你们这是要去挑水?” 方戍说:“啊,我带隆哥儿去认认咱村子里的水井在哪。那我们先过去了嫂子。” 吴楠说:“成, 有空你带隆哥儿过家来玩儿。” 方戍说行,于庆隆说:“嫂子回见。” 两人正常走,中间能隔着半臂距离。后来方戍觉得太远, 便又挨得近些, 有点贱嗖嗖的, 眼看就要撞上肩。但这家伙特别高兴,于庆隆也不想扫他兴, 便由着他去。 村子里这会儿大半人都起了,烟囱上也有不少家开始冒出烟来。 叫于庆隆觉得有点抓狂的是, 这村子不像上溪村那么工整。上溪村的路就是个“工”字,很好记。但这村子的路就像开了花一样,住户这一家那一家。 村子中间也有棵大柳树,比方家旁边那棵小一点, 以此为中心,住户像是很随意四下建的房。你说没路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它就是乱,对他这种不太识方向的就有点不友好。 于庆隆走着走着也开始下意识往方戍那边靠,总感觉不跟紧点要走丢。 有人看见他们两口子提桶出来,笑着打招呼:“小方,带着你夫郎去挑水?” 方戍特别热情地说:“是啊梁大娘,我带他认认水井在哪。隆哥儿,这是梁大娘,我小时候是她接生的,大娘是咱村子最热情的人。” 于庆隆与梁大娘打招呼,梁大娘早上刚摘的菜,叫于庆隆:“小方家的你来。” 于庆隆过去,大娘给他一把新鲜的紫苏叶:“来,拿着。” 这能拿?于庆隆看了方戍一眼。 这时梁大娘笑说:“傻孩子,快接着呀,多‘紫’多福。” 于庆隆只好道谢接过来,抓在手里。 还挺香,他挺喜欢紫苏叶的味道。这东西吃了对身体好处也多,就是没想到给了这么一大把,提起来都能把他脸挡住。 “这是想让我生多少啊?”于庆隆咬着唇含糊不清地嘀咕,“怪不得昨晚喝的也是紫苏蛋花汤,原来是这个意思。” “怕了?” “你说呢?!”于庆隆前后左右瞅瞅,也没见有人离得近,但还是很小声道,“我当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你说这万一……” “没事。若是父亲母亲问起,你便往我身上推。” “咋推?我还能说你不行?” “这当然不可以。你若是真这般说,娘准要带我去看大夫喝汤药的。你就说……你就说我还要再熟悉熟悉你,是我要这般做的。” “……方戍。” “嗯?” “一会儿水我挑。” “那哪行?我是夫君,夫君在,岂有让夫郎干活的道理?我能挑动,你放心。” 于庆隆道:“那咱们快点。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去看娘怎么擀面切面。” 时间有些紧巴,不然可以做抻面。方吴氏说抻面更好吃,他也这样觉得。不过有面吃就已经很好了。 两口子往井口去,也有其他人在排队等着打水。 于庆隆看到有两人打完就走了,走时还与他们打了招呼。而轮到另一个人,这人长得又瘦又小,但很明显是个成年人。他把水提上来都费劲,却没有人肯帮他一把。 于庆隆不明原因,也不好贸然过去,小声问方戍:“这人也是下溪村的么?为啥没人帮他?” 方戍说:“他男人出去服役,路上遇了土匪被杀了,家就剩下他一人带娃,旁人不帮他是怕被说闲话。” 毕竟来挑水的多半还都是汉子,这要是帮忙了,有时候还真不如不帮。 于庆隆二话不说,过去便帮忙把水桶提上来。那人先是愣了一番,见下一桶又要被放下去,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成,自己来。” 他着忙想把桶拿过来,又怕碰到于庆隆,一时急得手都不知往哪摆:“不敢劳动您。” 于庆隆看他往后躲,说:“你别怕,我是个哥儿,不会有人说你的。” 那人“啊?”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于庆隆。真有长得这么高大的哥儿吗?! 方戍说:“严家阿兄,他是我夫郎,你别慌。” 于庆隆说:“我叫于庆隆,你叫我隆哥儿便成。我昨天才嫁到这村来,往后你若挑水还这个时间来,我若来多半也在这个时间,我可以帮你。” 被叫作“严家阿兄”的人这才怯怯地说道:“我、我叫李正,你叫我正哥儿便成。多谢你帮我。” 他们这里一般是把兄长的夫郎叫作“阿兄”,弟弟的夫郎叫作“阿弟”,叫他“严家阿兄”那是因为他家汉子姓严。所以“严家”是没错,但“阿兄”他是有点不敢当的。 于庆隆说没事,那人挑上水之前便又朝他弯了弯腰才把水挑走。有人瞧了便笑说:“方秀才,你娶了个好夫郎呀,心眼好,力气也大。” 方戍笑说:“我夫郎可不光心眼好,力气大,他还孝顺得很呢。” 于庆隆把桶放下,心说你这脸可真大。方戍就过来了:“隆哥儿,我来。” 方戍把两桶水提上来,挑起就要走。有村民道:“方秀才你娶个夫郎力气都大了,以往我瞧你挑一桶都吃劲。” 方戍说:“听了我夫郎的话,锻炼了,现在我身子骨可比以前好。王伯您往后有事去叫我,我过去帮您。” 王伯说:“好嘞,那我可不跟你客气。” 方戍应着声,与于庆隆回去。于庆隆看他挑着水确实不像多费劲,便道:“虽是晒黑了些,但倒是结实不少。你刚开始打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吧?” “倒也没怎么苦。就是头几天肩头磨出血了,擦得疼,用上药过几日便也好了。那段时间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有些起不来炕。但也就那几日而已,慢慢适应下来便好了许多。” “后悔不?” “当然不后悔,我心里美着呢。”方戍小声说,“要是再有一样就更好了。” “啥?” “隆哥儿能不能多叫两声‘夫君’听听?” “你羞也不羞?回家叫。” “这可是你说的,快走快走!” 两个人本来就身高腿长,快起来那也是真快,跟一阵风似的。 李正到自家院子里摘了些紫苏叶,正想着看到于庆隆过去时送给他,好生谢谢。可看他们走那么快,虽然努力出了声,但也就是不那么大声的:“那个……” 那两人根本没听见。 李正拿着紫苏叶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没敢追出去。 昨儿方家办喜事,也是知会过他的。只是他家中实在要揭不开锅,也不好空着手去,便没去。家里的孩子还小,才不到七个月,他又要带着他讨生活。他娘家已经没人了,夫家倒是有些个亲戚,可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瞧着他家汉子不在了,硬说他孩子是他偷了旁人生的,没一个肯搭把手。 李正把放在木桶里的孩子抱出来,看他又瘦又小,睡得那么乖,想起来眼眶便烫得发疼。这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他拉扯大,只是时间过得太慢太慢了…… 却说于庆隆跟在方戍身边一起赶回家,方吴氏那面正好又可以揉第三回了。 于庆隆赶紧洗了手把面揉了,边揉边道:“娘,这面摸着又软又有劲头。” 方吴氏说:“可不,我瞧着今儿和得顶顶好,这是个好兆头。人家都说了,媳妇儿进门得包好饺子,夫郎进门得擀好面条。娘瞧你是个机灵的,肯定学学就会。” 于庆隆万万没想到方吴氏这么好相处。刚才挑水回来的是方戍,他还想着会不会让家里人看着不高兴。古人不是常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一个“熬”字用得很吓人了。 可方吴氏一点难看的颜色都没有,还是很用心要教他。他心里轻快许多,便道:“谢谢娘,我往后肯定好好学。” 方吴氏这时道:“戍儿,去看看鸡窝里有新下的鸡蛋没有,咱今天多卧上几个。” 方丁满说:“是得多吃些。今儿吃完咱得去趟地里,有些活得干。” 于庆隆道:“父亲,那我和守城吃完也一起去吧?” 方丁满说:“不用不用。你们昨儿个不是说好了要收拾屋子,今儿你们把这事办了就成,别的地儿还用不上你们。” 于庆隆心说那屋子是有点愁人,估计这两位长辈也头疼挺久了,因为方家挺大个宅子,真的是哪哪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利利索索,就方戍那屋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他便说今天一定收拾好。 后来面彻底醒好了。方吴氏教他咋擀,咋用力。于庆隆试着弄了几下,发现真的做得挺不错。虽然没有成手弄得那么薄厚均匀,但是他已经能擀出一个大片来。并且方吴氏教了他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野路子擀面法。那面皮那卷起来擀,擀一半之后其中一半坠到面板下面擀另一半,就靠力气硬推。这没多少技术含量,但却能把面皮擀得更薄,更均匀,也更平整。 反正后来是吃上他做的刀切面了,也可以说是手擀面。卧了八个鸡蛋,他们一人俩。他吃了一大碗,之后便跟方戍一起进了“山洞。” 没多久老两口也出去了,出去前告诉他们天黑时才回来,让于庆隆不用管他们饭,俩人吃好就行。 方吴氏其实是被方丁满拉出去的。方吴氏问道:“干啥呀这大热天你非要出去?” 方丁满说:“嗨,你咋不懂呢?咱俩在家,白日里孩子们干点啥都不方便。咱俩出去了,家里就他俩,那还不想干啥就干啥?” 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俩人刚好的时候那就时时恨不得粘在一处,他们在家能方便吗?不在了才能蜜里调油!这个时候候身上最是容易有了。 方吴氏想想也对,也又不对:“啥想干啥就干啥,那么多活呢,干活干到天黑吧。我看隆哥儿是个干事儿麻利的,看他和面就能看出来,他今儿准要把那屋子收拾完。” 方丁满说:“收拾去呗,反正也是他俩人搁一块儿收拾。” 方吴氏便问:“那咱去哪啊?” 方丁满苦思半天:“要不去方山家里坐一天吧?” 方吴氏上去就拧这个不着调的人。 “哎哎哎哎哎!”方丁满疼得端肩直躲,可到底是引着人一起进了方山家院子了。 这时候于庆隆跟方戍也开始忙起来。于庆隆先是大致规划了一下怎么安排,跟方戍说了说。方戍好像听了又好像没听,期间一直看着他点头,最后说:“好,都听你的,你说放哪就放哪。” 于庆隆感觉说了个寂寞,但只要方戍不反对,那就好办。 这屋里头最多的就是各种石头,于庆隆提议把他们搬到外面,弄个假山造景。到时候还能往上头上弄点绿植,瞅着院子里的风景也能更好。 还有木头,于庆隆决定弄个立体的木植,把这些零碎的都利用起来,弄成个整体。这样就是占用立体空间多而非平面面积多了。 这事属于劳动,但也属于二次娱乐,方戍觉着新鲜,自然愿意配合。 两人先把石头都搬到院子里。索性不远,而且这大部分的石头都是方戍自己弄回家的,特别大个的少,一般都是一个人就能轻松搬起来的。只有那么五六块是大到需要两个人一起合搬的。但现在方戍力气也大,这活干起来也没那么难。 两人把石头搬到西厢房与大门之间靠近西厢房的角落,在那边先堆起来,之后将所有单个的,没做成成品的木条木板木棍都弄到一处,找了三个麻袋先装好,放到方戍的书房。 方戍一看,屋里顿时整洁不少。 于庆隆把地扫了,再把一些方戍特别喜欢的东西找个合适的位置放起来。 “等回门时找二哥问问,看能不能打个架子,放在这个位置。你做的那些小摆件就放在架子上。下面咱们可以做成柜子,也能放些东西。” “好,都听你的。”方戍笑眯眯地看着于庆隆:“你看家里还缺什么,咱们一起置办起来。” “暂时还没想到别的。这是什么?”于庆隆扫完地,拿来抹布擦着一个小炕柜,忽然从里面翻出来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再是木头石头铁锭子,而是书啊! “啊,那个!”方戍忽地起身过来,“那个,就是些普、普通的书。你给我。” “是么?”于庆隆瞧着不像,随便翻了翻,这哪是什么普通的书!他越翻脸越红,“方守城,你这哪来的?” 这根本就是一些内容大胆的故事书!里面什么仙魔鬼怪,什么翻山覆海,什么狐精与书生谈恋爱,通通都有! 方戍说:“这、这是在省城里买的。县城也有卖,花样没有省城的多。不过这可千万不能跟娘说,不然我少说也要挨顿骂。” 于庆隆自然不会说,但他忽然有个想法:“这书在省城卖得好么?写的人赚钱么?” 方戍说:“有些卖得好,有些卖得不好。卖得好的自然赚得多,问这做啥?” 于庆隆问:“那咱们能不能也写故事卖啊?” “啊?” “别‘啊?’呀,我认真的。”于庆隆坐到方戍旁边:“这样的故事我也能写,写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到书舍卖?若是我写得不好,你可以帮着我润润笔嘛。你想,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但镇上能赚钱的营生实在是太少了。地里的庄稼虽然也能卖钱,但它是靠天吃饭,哪能年年保收?还是多想些来钱的法子更稳妥。还有,你往后不得继续考试吗?那你每次出去也要花钱,你总不会还想抄经文卖吧?” 虽然他来的时候家里给了二两多的银子。但这在太平时不少,一旦遇到天灾人祸,那可真顶不了什么大用。历史里有的是这种例子,平时大米一石二三百文,一至灾年或者战乱年间,一石一二三两都是有的。 这里应对灾情的能力太差,他不能不多为以后打算。而且他现在是能过得好些了,可家里人呢? 原主去了现代帮他孝顺爷爷奶奶,那他自然也要顾着原主的家里人。现在那也是他的家里人。 他以后行医肯定也能赚钱,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事。 可写故事不一样!他脑子里五花八门的东西不要太多,并且他有能力把它们写成故事。 方戍说:“可是我们在这里,去一次县城太费劲了。” 于庆隆问:“到县城有多远?” 方戍说:“坐马车去也要一天的时间。若是走着去,脚程快也要五六日。” 那是有些太远了。 可是真的很想试一试。镇上的人口数量不够多,大多数人还是以吃饱穿暖为主,娱乐性的消费几乎是没有的。可吃的他又真不大会做。 于庆隆往右挪挪,几乎与方戍贴在一起。他用胳膊肘戳戳方戍:“哎,夫君,你给想想办法。” 方戍:“……” 可是县城真的好远的。 于庆隆一看他在那纠结上了,扽扽他衣服:“夫君?” 方戍往另一头挪挪。 于庆隆追上去,摇摇方戍胳膊:“夫君,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跟你商量事呢。” 天爷啊!这他哪里顶得住! 方戍说:“可、可你总要有些成书,我才好看看到底能不能拿去卖。” 写故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这夫郎学了几月字便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他哪里能随便应。 方戍道:“你先写些来,我看过之后若是觉得有趣,我再帮你想法子。” 于庆隆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方戍说:“大丈夫一言九鼎,自不会反悔。不过隆哥儿往后可要多叫我几声‘夫君’。” 就这?动动嘴皮子而已这有啥难! 于庆隆爽快应道:“好嘞夫君!” 面子哪有过好日子重要!学医的事他坚决不会放弃,这是个长远规划。这可是一项任何情况下都有用的生存技能。但它短期内看不到效益。 但是写故事这个不一样。他完全可以试试。最重要的是,这在家就能写,不像做买卖还要天天出去守着摊子! 而且他身边还有个天生拥有那么多“故事”的人! 于庆隆感觉这事儿他能干,于是赶紧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完。他把席子拿出去敲打敲打,晒晒,再把新被子枕头抱过来。 这屋子比厢房的屋子大了不少,他可以更好地利用。 方戍也更喜欢这间屋子,看他这么高兴,兴冲冲地帮着一起搞。 两人忙活一上午,方戍问于庆隆中午吃啥。于庆隆想了想,他其实会做的也挺有限的,但也能做点。便干脆去烧上火,弄了一些菜饼。 这很简单,就是把青菜切碎再加上面粉和鸡蛋,调料,然后用油煎熟就可以。外酥里嫩,又有营养。 这是以往他奶奶常给他做的早餐。但在这里就属于用料有点奢侈,所以他来了以后还没吃过。 方戍也没这样吃过,咬一口顿时呆住,好、好香!——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呀,我夫郎又会做美食,长得又好看,还会跟我撒娇嘞[求你了] 庆隆:那你还在这里求什么[问号] 方戍:求求天爷,往后一百辈子都让你给我做夫郎[哈哈大笑] 庆隆:我不要[捂脸笑哭] 方戍:为啥呀[爆哭] 庆隆:二哈禁止给人当一百辈子夫君[化了] 方戍:那我下一世要做泰迪[抱抱] 庆隆:……求姨姨们评论和营养液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笑哭] 第39章 第 39 章 我的夫郎,自有…… 弄了一大碗的糊糊, 煎出来的饼不少。于庆隆以为会剩下一些吃不完,没想到方戍都给吃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于庆隆道:“中午热, 我就只弄了这饼, 其实早上配些杂粮粥跟小酱菜一起吃, 肯定更香。我下回可以再做点粥一起尝尝。” 上一世奶奶还经常给他配一杯纯牛奶或者鲜豆浆, 再加点水果,那就是他最喜欢吃的早餐了。 方戍道:“明儿早上你再做一回,父亲和母亲肯定也喜欢。” 于庆隆道:“成, 明早的。这会儿太热, 咱们先歇会儿。对了方戍, 我还想学更多的字, 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书能借我看看?” “咱们是两口子,说什么借呢?你想看只管拿便是。” “可我没看到书啊。” “怎么会?不就在外面的书架上?” “你书房书架上那不都是树叶做的手工摆件吗?!” “是书。” 方戍带于庆隆站到书架前, 把被树叶包裹住的书拿下来:“用树叶做了新花样的书面而已,你被骗过去了?” 于庆隆:“……”主要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拿树叶贴画的他见过,他自己还贴过不少呢。可是拿树叶当书皮, 把整个书面全粘住的他还真的是头一回见, 这想法实在是有些……奇特。 “这样不是挡得书名都看不到了?”于庆隆拿起一本, “能不能问问你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总不能每一片树叶也都有故事吧?” “为何不能?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方戍坐到椅子上,将两本树叶书置桌面, “你瞧这叶子,每一片上面的脉络都不一样, 形态也不一样,这便说明它们在成长的时候遇到的故事也不一样。或许这片大些的叶子为这片小些的叶子遮挡过风雨。这片细些的叶子呢,许是有些害羞,所以躲在兄弟姐妹们的阴凉下成长, 它才没有长得很肥。还有这片,不平整,必是生过气的。” “生气?” “对。你瞧这下面有个虫咬过的小孔洞,必定是有虫经过把它咬生气了。” 于庆隆仔细一看,还真有小虫咬过的痕迹,便问另一片看起来最独特的叶子。这叶子是一半浅色一半深色,像化了半面妆,而且叶尖处还是卷起来的,像个小蜗牛。 “那这片呢?” “这片,这片一定是努力追求过它的心上叶。”方戍说,“并且还失败了。” “怎么讲?” “它原本该是浅色,但它的心上叶喜欢深色。它为了追求它的心上叶,努力将自己晒出了深色,只不过晒得不好,只晒了一半。” “那你为啥说它失败了?” “自然是因为晒得不好,没追求成。它因失败而感到难过,故而收卷起来。像我这般追求成功了的,那都是很舒展的。” 于庆隆:“……” 所以你在这说了半天就是想说自己追求成功了是吧?你这小心思还挺多。 于庆隆把书拿起来翻翻,又回头瞅瞅书架上面:“一共就这些?” 这加一起看样子都不足十本,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方戍说:“还有许多,没在这里。有些在父亲那边的书房,还有些在那边那两个箱子里。” 书房地上还有两口大木箱,方戍指的便是这两个箱子。于庆隆过去打开一看,还真的全都是书。看样子五六百本是有的。这些书都比较新,主人似乎并没有怎么翻开过,于庆隆便问:“都是些待学的?” 方戍说:“都是些学完的。” 于庆隆从近手处拿起一本,却是《孟子》。 他翻了两页,发现这书并非是印的,而是手抄本。字不大,却书写极为工整,几如印刷。上头有些看过之后做的批注,龙飞凤舞。 当中有一段,于庆隆看了三遍。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旁边写着:奈何智者为其凿者多,若禹之行水者少。天高星远,以利为本,何日致焉? …… 于庆隆执着书本看坐在椅子上摆弄树叶的人。 他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方守城。 孟子说普天之下谈论人性不过是指行为本源,而本源既是循其自然。我们之所以不喜聪明的人是因为他们穿凿附会。如果聪明的人能像大禹疏水那样就不会被人讨厌。如果聪明人懂得这一点,循其自然行事,便会更加聪明,千年后的冬至亦可坐而推知。 可惜大禹那样的人很少…… 这是方戍在哪里得出的结论? 于庆隆不禁想到他和方戍定了亲之后才听来的一些传闻。方戍十五岁便是秀才。次年便有一次乡试。三年后又有一次。可他两次都是受伤误了考,这才错过中举的机会。 传闻是真是假他倒没问,但两次受伤确实有些巧合。 是真巧合么? “方戍,明年乡试,你会去么?” “自是要去的。”方戍把树叶子书仔细放回书架上,像是放一件宝物,“隆哥儿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只是随口问问。”于庆隆决定就拿这本《孟子》与《论语》出来,“我看你性子,倒不像是想做官老爷的人。” “那隆哥儿可想作官夫郎?” “我?我只想免田税。至于官夫郎,你若想做官老爷,那我便想做官夫郎。你若是不想,那我也不想。”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想,也不想。” “哦?这是何解?” “这天底下哪有万般好的事?若是做得了官,那倒是被高看一眼,又有了权柄。可相应的,要应付的事情也多起来。我听说逢年过节还要打点上下,很麻烦。到时你若是再想时不时去捡石头摘叶子,只怕就难了。” 方戍闻言怔怔地看着于庆隆,半晌没说话。 于庆隆原本在翻着书,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抬起头来:“怎么了?” 方戍笑说:“忽感今生有于,三生有幸。只不知夫郎从何得知这些官场上的事?倒像是你曾经做过官老爷一般。” 于庆隆心道官老爷我是没做过,但做官的那是见多了,可我不能告诉你。 他拿块墨试着研,边道:“我听人家说起过还不行?先前我去镇上的学堂找我堂哥,那时听人说的。不过也兴许我听得不对,那你也不能笑我。” 方戍道:“自不会笑你,我只知我没有看错人。原我觉着,这世间只有那些不会言语之物才当得上‘可爱’一词。可现如今,我发现我的夫郎亦可称作‘可爱’。” 于庆隆说:“那比着夫君你还是差些的。你才是地灵人杰之处生出来的真活宝,竟拿叶子作故事。” 方戍觉得心里美得很,笑说:“同学们常说我‘怪’,倒只有你说我是‘宝’。” 于庆隆也跟着笑笑:“别贫,你教教我这字读什么?” 方戍向前探身,两个人的头几乎碰到一处。方戍说:“此字与‘二’同音,是一种酸枣树。酸枣树与荆棘实非良材。此文中所提‘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便是指舍弃了梧桐与楸树,而重酸枣树与荆棘的管理者不分主次,是个糊涂蛋。” 于庆隆想把自己不会的圈下来,忽又想起这书不是自己的。 这时却见方戍给他拿出来几张纸铺好,还给他选了支毛笔:“记在这里吧。” 于庆隆接过笔,蘸了蘸墨,把自己会但没在这个时代学过,以及是真的不会的字记下来。他的字没有方戍的好看,但也算得上干净工整。 方戍瞧见,将于庆隆额前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掖至耳后,说道:“夫郎聪慧,天资远胜于我。” 于庆隆抬头看看方戍:“是夫君教得好,我这天资嘛,有但不多。” “既聪慧又知谦逊,更难得了。” “果真是吃了糖饼长大的,嘴真甜。不过嘴再甜也得干活,一会儿咱们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吧?” 其实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们如果想在这间屋子住,那便要把东厢房里的东西全都拿过来,这样他们还有些东西要搬。 方戍自然不反对,待于庆隆记下了十个新学的字,之后便与他一起去厢房搬起东西来。 他们将新的梳妆台跟箱子都搬过来了。梳妆台他屋里是原就没有的。箱子里装的是于庆隆的衣物之类,自然要搬。 至于那套新的桌椅却没动。他们的屋子连着书房,书房里有张学习用的桌子,非常大。若是吃个夜宵,在上面倒也方便,两人就决定把那套桌椅先放在东厢房。 原以为要干一整天,没想到下午就忙活得差不多了。 除了那三个麻袋的各种木料,只剩下厢房角落的石头堆。于庆隆跟方戍等到堆石头的地方有阴凉之后才在那里搞起造型来。大块的石头按形状和大小提前定好位置,两块两块地摞起来三层,之后中型的石头则围成一个半圈把大石块围住。那些小的则放到这个圈子里面,做铺面,这样一看就是个超小型假山。 于庆隆还跟方戍去后院挖了点土,放到石凹处。然后到草荫下找到一些青苔割过来放到土上,浇上些水。 弄好这些,他还弄了两碗凉茶。两人对面坐着,正准备聊聊拿那些木料做个什么样的大树,忽然听到外面有马车声。 乡下很少有马车经过,而且这马车好像还停到了他们家门口。 “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方戍却道:“还好母亲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于庆隆正要问,却见方戍已经起身,快步走向大门口。 门外也很快传来敲门声。于庆隆赶紧跟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方戍把门打开来,接着门后便露出了一对中年夫妇,中等个,皆瘦削,唇薄眉峰高,这种人就是刻薄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两人看穿着也不似乡下人,衣裳料子不是纯棉或麻,而竟是缎子,这倒像是哪个乡镇富户家里过来的。 于庆隆确定没见过这二人,这二人也刚好在打量他。 须臾后,那二人进了院子,中年男人道:“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一个,方戍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于庆隆一听便眯了下眼,语气颇为不爽:“方戍,这两人是谁啊?怎的以往从来没见过?” 方戍说:“母亲娘家的兄长和长嫂。” 妇人说:“你好歹也是个秀才呢,连大舅大舅妈都不会喊一声?说出去可别丢了你老师的脸。你父亲母亲呢?” 方戍说:“父亲母亲出去了没在家。” 大舅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他。这就是你那个新娶进门的夫郎?” 方戍道:“是。” 大舅妈说:“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得规矩,长辈来了也不懂得敬茶,倒干站在那瞅着,你娘也真是心大,这种人也能说来当儿夫郎?” 于庆隆听得正一肚子火,闻言道:“想喝茶是吧,那您二位稍等啊。” 于庆隆转身出去弄茶水,见后头没人跟来,便往凉茶里捏了一撮土放进去搅,搅浑了之后才端上来,咣当一声放桌上:“您二位路上辛苦了,慢慢喝,多喝点。” 大舅叫吴威,大舅妈叫杨凤。两人赶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便一边说这茶颜色一看就是下品,边喝了。 喝得直拧眉:“这什么味道?” 吴威不满地将碗放得比于庆隆还大声,砰的一下,茶水都溅到了外面:“方戍你去,叫你父亲母亲回来,就说我们有急事找。” 方戍道:“我也不知父亲母亲去了何处,也不知几时能回来。” 杨凤说:“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什么时候他们回来,什么时候我们再说。方戍家的,你也别在这里傻杵着呀,去给我们准备些晚饭。我听说你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你也不能连这点礼数都不懂不是?” “他很懂礼数。”方戍将于庆隆拉至身后,皱眉道,“只是分待谁而已。再说就算他不懂,也自有我教他,用不着您两位指教。” “哈!这么个傻大个你倒是护上了。那么多漂亮的你不要,偏要找这么样个汉子似的人,你是读书把眼睛都给读瞎了不成?” “咣啷!”于庆隆上去一扫便把茶碗扫在地上,摔稀碎,“我夫君眼睛瞎没瞎明眼人都能看见用不着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那看似眼不瞎的找了个你这样的狐狸精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吧?尖酸刻薄对下不慈,你当就你长了嘴是吗在这叭叭叭说个不停?!让我给你做饭?你也配吃?!” “你、你说什么?!”杨凤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小辈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瞪大眼吸气吸进好半天才想起要呼出来。她气得猛一拍桌面站着指向于庆隆,“你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代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教训个屁!教训教训你们自己吧!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到哪都能耍威风?!” 他自家的长辈他动不了手外面的还不能?!真当他是软柿子不成! 于庆隆转身出门,拿舀子从水缸里盛了满盆水,回来二话不说“哗啦啦”的一下全都扬在了两人身上,顿时将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方戍,我要刷地!地都叫人给踩脏了!”于庆隆巨横地说完,把盆递给方戍,转身却瞧见门口的方丁满跟方吴氏瞪大眼瞧他。 于庆隆:“……” 方戍:“……” 吴威、杨凤:“……”——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你太威武了我好喜欢[害羞] 庆隆:乖,下回再有这种人来就拿笤帚打出去[摸头] 方戍:好嘟好嘟[抱抱] 庆隆:敢惹我和我家人骂不死你们[愤怒] 方戍:今天由我来向姨姨们求营养液和评论。呜呜呜,这两天评论越来越少了,是我不够卖力嘛[爆哭] 第40章 第 40 页 今天的隆哥儿是…… 于庆隆默默地往方戍身后退了退。 他不禁想道, 方戍便是对一个小孩也客气得很,是个非常通达知礼之人,连方戍都不待见, 那这大舅大舅妈应该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亲戚吧…… 于庆隆觉着自己应该没看差。可是在这千分之一秒里见到方丁满跟方吴氏看他的眼神他又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成亲头一天就干出了这么嚣张的事, 是不是有点…… 这时却听后面“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 杨凤像是忽然回过了神, 愤怒地指着他道:“吴夏兰!看你找的这是个什么儿夫郎啊啊?他简直就是个泼夫!你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于庆隆小小的“嗤”一声。 方吴氏这时慢慢悠悠走过来道:“我这儿夫郎咋啦?他好得很呢,又会做吃食又懂得孝顺,戍儿还喜欢得紧, 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我作啥要把他赶出去?” 吴威道:“你看不见他是怎么对我跟你嫂子的吗?你看看这衣裳湿的!这哪还有个小辈的样子?简直就是要反了天!” 方丁满道:“他不是说要刷地吗?许是把水扬错地方了呢。大舅哥你生这么大的气干啥, 热慌天的, 凉快凉快不是挺好?” 杨凤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给你也泼一个呢?” 方吴氏说:“行了!泼都泼了, 不过是两身衣服,换了干的不就得了?你别不依不饶的。我还没怪你们不打声招呼突然上门呢。我家刷地就这规矩,谁躲不开那就挨扬。” 于庆隆瞬间有了倚仗, 说道:“就是, 我端那么大个盆进来还看不出怎么回事, 这一看就是要么眼瞎,要么心盲。” 这嘴! 杨凤一听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他这是在咒我跟你们大哥啊!这还了得了?” 方吴氏说:“啥了得了不得?我咋没听见呢?行了, 戍儿,带隆哥儿去你方山哥家转转去, 你嫂子炖了只鹅,原就要叫你们过去吃呢。” 杨凤道:“不行!他今儿非得跪下来给我跟你大哥磕头道歉!要不休想出这个门!” 于庆隆咬牙“嘶”一声:“我说您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是方家,是我公公婆婆夫君家,也是我家。我出自己家的门还要您批准吗?您能拉动我?” 那当然是拉不动的。 杨凤朝外喊:“吴二!你进来!” 不一会儿那赶马车的进来了:“大娘子您有何吩咐?” 杨凤指着于庆隆说:“今天他要是不给我跪下磕头, 不许他出这个大门!” 吴二闻言当即横在当院。 于庆隆瞅瞅,这人应该属于吴家的家丁或者长工?可那又怎么样? 他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里挽了个花,看着吴二说:“ 这是我家的门,我现在让你出去。你若是不出去,那你就是私闯民宅,我伤了你可就是防贼防偷防歹人。还有,我夫君是秀才,他可有功名在身。万一我们撕打起来你伤了他,那你就是罪加一等,这牢饭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我说这位吴二兄弟,你看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吴二只是个家丁,平日里在吴家也就赶赶车,搬搬东西,哪里见过这架势?闻言只得看向杨凤。 杨凤说:“别听他的!我就不信他真敢动手!” 于庆隆掂了掂手里的刀:“夫君,咱们请这位吴二兄弟一起去方山哥家吃鹅呢?” 方戍说:“吴二兄弟请。” 吴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为难呢。于庆隆迎面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个壮汉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地上。这力气也太大了些吧,这是个哥儿?! 他干脆便睁只眼闭只眼顺着这“台阶”出去了。 大不了回去挨顿骂,他不过是赚点工钱而已,可不敢真的跟人动刀子。这可不是他的地方,这全村子的人他没一个熟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亏得很。 杨凤一看他居然真就这么走了,顿觉火气更旺,插着腰骂道:“吴二你个熊货!还有方戍家的!你当你婆婆是真好心叫你去吃鹅呢?她是怕我兜出了她的老底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你个傻子!你当你嫁的是个什么清白人家啊?!她吴夏兰不过是个唔!……” “杨凤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啊!” “你们快住手!松开!别打了!” 屋子里顿时闹成一团。于庆隆跟方戍一看这哪还走得成?于庆隆一把将吴二推出去锁上门,两口子再踅回来。 只不过回来之后方戍做的是努力把两头的人拉开,再看于庆隆,于庆隆看似是要把两头的人拉开,可他每回去拉都是拉吴大舅或者大舅妈,然后把人捏得那衣服都皱巴起来了,那是用了极大的力! 打架没打疼,吴威和杨凤发现被拉架拉得疼得要命! 于庆隆一边“哎呦都是自家人这样怎么能行呢?”,一边把人掐得“哎哎哎哎”直叫。 吴威和杨凤到底是受不了撒开了手,主要是他们就两口子这次不占上风! 以往来的时候好歹能扯个平手,这回可亏大了! 杨凤掀开袖子看手臂上的淤痕,看完指着于庆隆骂道:“你个小犊子你敢掐我?!” 于庆隆说:“我没有啊,我这不是想着把您拉开么?” 杨凤“呸”一声:“鬼才信你的话!怪不得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你婆婆就是个下作东西!再把你这样的迎进门来!” 方吴氏刚歇口气,闻言瞬间把鞋脱了上去照着杨凤猛抽,啪啪啪,她边抽边骂:“你个贱坯子给你生路你不要今天非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杨凤边躲边道:“我说的是实话!吴夏兰你个野种!你娘就是个卖唱的,她不要脸,勾搭老爷子没成亲就怀了你!” 方吴氏拼了力气摁住杨凤骑在她身上打:“你还说!看我不打死你!” 杨凤也不是个善茬子,她用力拧了一把方吴氏的腰,把人推开,眼神几乎是凶恶的:“你当你家方戍为啥没去考试呢?那是因为人家说他姥姥是个不干净的东西,他娘也不干净!他这才与人打起来!他就被考官除了考试资格!” 方吴氏道:“不可能!秀才他都考了!” 杨凤说:“怎么不可能?他后来想拜的那位大儒知道他有你这样个娘,还有个那样不知羞耻的贱籍的姥姥也不肯收他!我呸!” 这一口唾沫在此刻像道惊雷,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方戍,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只有方吴氏,她紧握着鞋子,像是冻在了原地。 方戍这时说:“娘,您别听她乱说,根本就没有的事。我确是伤了手才没能考完,但那是我摔伤的。” 杨凤道:“你敢发誓?你敢拿你父母的命指天发誓你刚刚说的是实话?” 方戍道:“做子女的怎能用父母的命来发誓?您别太过分了!” 方吴氏看起来像是冷了,忽然的哆嗦了一下。 于庆隆看着有些不对劲,便道:“方戍,你先扶娘回屋。” “回什么屋回屋?”杨凤嚷嚷道,“还没让你个小贱种跪下来给我道歉呢!” “我跪下来给你道歉?”于庆隆说,“你怕是茅坑里的屎尿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吧?我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没错,可你怕是不知道我这胆子可是高门大户里练出来的,在哪跟爷叫嚣呢?” 于庆隆揪起吴威的衣领子便把人拽到院子里,一把摁进水缸。吴威的头被摁进去,在那里直扑腾。 一屋子人都被惊呆了。 杨凤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后知后觉地顶着一头鸡窝过来要打。于庆隆一手摁着吴威,一手抓住杨凤衣领,低声对她道:“你敢再往前一步,让你今儿出了这道门就得守寡你信不信?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不怕你这种小伎俩,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 杨凤看自家男人在那一通乱抓,急得脸通红:“你快把他放开!你要杀了他吗?” 于庆隆放开吴威喘口气,又摁下去:“你们今天来这到底想干嘛?” 杨凤气得想咬于庆隆,但是被揪着脖领子咬不到。她只得说出实情:“我想要回原属于我家的那块地!” 于庆隆闻言把她推开,把吴威拎起来。 吴威往后一倒,“喝喝”直倒气,脸憋的发紫。 杨凤一看哪还顾得上其他?赶紧爬过去帮他顺气:“当家的!当家的?” 杨凤指着于庆隆。 于庆隆说:“你再敢说一句难听的我就让你也尝尝这泡凉水的滋味儿。” 杨凤说:“我要去告官!” 于庆隆笑:“你告什么?我扬的是水,又不是你俩的骨灰,你告我拿水泼你们?还是告我让你们多喝了几口冷水?这么热的天呢,我这么为你们着想,让你们凉快,你们还想要去告我呀?官老爷听了都得说你们没良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就站在吴威头顶。 吴威躺在地面往上看,感觉那脸被光晃得像白无常一样白!白的渗人! 他顿觉背后掠过一阵凉风,狼狈地爬起来往后踉跄了几步。 于庆隆这时问道:“你们就想拿刚才说的事换地?” 杨凤看吴威面无人色,再看对面的哥儿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笑吟吟的像看个玩物,当即有些后怕起来,说道:“我们有办法让、让方戍拜那洪姓的大儒为师。” 于庆隆说:“就这?那您二位趁早打哪来回哪去,方戍不拜。还有,以后千万别上我家来。我家里人脾气好,可我脾气就差了些。” 这是差了些吗?!这是太差了吧! 吴威看见于庆隆看自己,不像看人倒像看个什么玩意儿,立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想起刚刚被憋得吸不上气的情形。他吓得他立刻把脸转个方向,催促妻子:“快走快走!不在这待了!” 杨凤一看她男人这是吓着了。可目的没达成,她不服气。她转身时想再骂两句,却看见于庆隆靠着水缸冲着她笑,还朝她朝手。她顿时不敢出声。 怪不得这十里八村都说这哥儿凶得跟夜叉似的!这也忒凶了! 夫妻俩走了之后,于庆隆去门口看了看这俩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发现马车驾出了汽车的速度,这才关门。 一转身却看到方戍,他便小声问道:“娘怎么样?” 方戍说:“不大好。你呢?刚刚有没有伤了哪?” 于庆隆说:“我没事。走吧,先去看看娘再说。” 那位大舅妈实在是太恶毒了,杀人诛心,简直是拿刀往方吴氏心窝子里戳。 没有哪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受得了这样的责难,那大约要比杀了她还难受。 虽然他没怎么跟他妈妈在一起过,但是谁要是跟他奶奶说都是因为她他才没考上大学,他奶奶估计高血压都得犯了。 方吴氏在屋里哭的眼睛通红。 她哭不怎么出声音,就是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拿着手帕时不时抹去,整个鼻子都是红肿的。 “戍儿,你跟娘老实讲,是不是杨凤说的那样的?若是,娘、娘就是跟你断了关系也不能扯你后腿呀!” “娘您说什么呢?功名都是身外物,您可是我亲娘。” “那就是真的了?我就说咋连着两回你都说受伤,原来这就不是你的事儿!都怪我,”方吴氏道,“是我把你给害、给害了。”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方戍道,“这不能怪您。” “是啊娘,这事说到底是钱的事嘛,跟您什么关系呢。把方戍名字拿了的人,不过是想借个由头要他出银子而已。” “可是若我娘是清白身,哪里能让对方抓住戍儿的由头!” “这您就想错了,当贪官的要是都这么讲理,那这世上就没贪官了。我前几日在我师父那里看书,还看到一件事呢。说有个贪官叫人在路上设了关卡,就想着要过路老百姓的钱。他找不着借口啊,这咋办?就说老百姓从那条路经过的时候把路上的土都给带走了。带的土多了,他那地就越来越薄了,所以老百姓从那走过去就必须要掏两文钱的补土钱,您说这讲理吗?不讲啊,可他们就是这样。不然您当那么多贪官的钱打哪来呢?” “这……真的?” “真的。所以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多赚钱,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咱们也都能解决。而且您问问方戍,那被为难的是他一个人么?肯定不是。” “戍儿,真是像隆哥儿说的?”方吴氏不大信。 “是的娘。有许多像我这样从乡下出去的考生,都被用各种借口除了名。那些在城里的富户家的孩子便很容易就叫他们考了。” “他们咋能这样呢,那他们想跟你要多少?”方吴氏问道,“咱家里都拿不出?” “三百两银子。” “这,这么多!这也太黑心肝了!” 方吴氏觉着自家家境不错,可三百两还是一笔天大的数额。 就是把她家所有的现钱全都拿出来也凑不够。 可她又不甘心,便咬咬牙说道:“无妨!娘一定抓紧给你攒出来。大不了,大不了咱卖些地也成。” 方戍说:“那倒不用。主考官也不总是那一个人,兴许明年就换了。儿子只要好好学,还是有机会的。再说儿子还年轻,不怕。” 方吴氏这才觉着心里好受些。 这时她不禁想起于庆隆之前泼水和威胁人的架势来,说道:“隆哥儿,你胆子怎那样大?” 于庆隆笑说:“因为我胆小被欺负的次数太多了啊娘。我发现人还是不能太胆小,不然谁路过都得踩上一脚,该凶的时候就得凶。我看凶点没啥不好的。刚才是不是吓到您和父亲了?” 方丁满说:“吓到倒没,还挺解气的。” 方吴氏这时也“噗嗤”一声乐出来:“是解气。这吴威和杨凤年年来找我不痛快,以后看他们还敢再来不!隆哥儿那一盆水可是泼得我心痛快得很!” 于庆隆道:“那看来我还泼对了。好了娘,那您和父亲先歇歇,我和方戍去把剩下的东西拾掇完咱们一块儿去方山哥家吃鹅。” 方吴氏道:“还差啥?要不娘帮你们一块儿收拾?” 于庆隆说:“其实也没差啥了,就我有一些字不认得,想让他教教我,要不放到明天又有新要学的,都堆到一处就不好了。” 方丁满说:“那你俩快去吧。我和你娘在这喝口茶歇歇。” 方戍知道于庆隆是有话想问,便把于庆隆拉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 于庆隆坐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戍问:“书里真有收‘补土钱’的事?” 于庆隆小声说:“哪可能?那是我编的。不过娘信了就行,别的不重要。倒是你,没考成试到底是什么原故?”——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啊,我夫郎,不但好看心善,他还会编故事[星星眼] 庆隆:没你编得好[狗头] 方戍:不,你的故事更有趣!我的故事是讲给小朋友听的,你的故事讲给大人听[哈哈大笑] 庆隆:那我还有夫夫间听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听[坏笑] 方戍:这、姨姨们都能听见,要不还是留待晚上说[害羞] 庆隆:不用。这事姨姨们必须得知道[垂耳兔头] 方戍:啊[害怕] 庆隆:我的故事就是,今天咱俩一起要饭吧,看看效果能不能加倍[墨镜] 方戍:[捂脸笑哭] 庆隆:给姨姨们抱拳[抱拳] 方戍:谢谢姨姨们支持[空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方戍你酸,你可…… 古代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参加科考要看身世背景。良籍可考, 贱籍不可考。而贱籍又通常是一代代往下传,父母亲是贱籍,那么孩子也是贱籍。贱籍三代不可科考, 不可与良籍通婚, 并且大多都要依附于主家或者官府机构生存。 但于庆隆隐约记得, 到明清时期也有一些特殊情况出现, 对此规定有所松动。比如有些贱籍的人立了功或者赎了身转了良籍之后就可以正常参加科举考试,也可以与良籍通婚。 这个时代跟明朝时期有些相似之处,于庆隆猜应该也有这种可能。 再说方戍姓方, 又不姓吴。他的姥姥曾为贱籍, 但人家已经努力赎身, 按理不该影响到方戍才对。 所以于庆隆猜测, 这里多半还是有什么猫腻。 果然,方戍道:“我先前考童试时并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 考得秀才也极为顺利。直到后来吴家知道我考中秀才,他们便开始不依不饶。” 提起这件事,方戍也是感叹颇多。 当年他姥姥被他姥爷赎了身, 之后便成了良民。姥姥和姥爷在一起也拜过天地, 还有人作证。 可当时的姥姥并不知晓姥爷已有妻室。她以为他是未婚人, 便与姥爷成了亲,依附姥爷组成了家庭, 还有了孩子。而姥爷则将姥姥与女儿安置在外面的一处小宅子,还称那就是自己的家, 姥姥也信他的话。 谁知有一日有人带着家丁打到家来,指责姥姥是个不检点的女子,与人无媒苟合。 姥姥虽卖过唱,却也是个要强的, 不肯为妾,又不能进吴家门。她不想影响了自家孩子的名声,便在吴老太太许诺会抚养她女儿之后便留下孩子一个人,悄悄走了。 方戍说:“娘是三岁上才得知自己还有个哥哥。但你想来也猜得出,虽是哥哥,但并非一母同胞,总归不同。娘少时在吴家吃了许多苦。我听父亲说,他头回见娘的时候娘就在河边洗衣裳,足有两盆。说来也是巧得很,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河边。” 于庆隆问:“也是南河么?” 方戍说:“那倒不是。咱们这里是栖霞镇下,他们那里是良塘镇。父亲去好友家中作客认识的娘。” 于庆隆觉得在听一段往事,便叫方戍多说些。 方戍也乐意告诉他,便道:“吴家在当地可算富庶,但早先方家的长辈们并不同意父亲娶母亲,觉着母亲出身不好。后来是姥爷作主许了娘不少嫁妆,这才把娘娶回方家。今儿大舅他们来,说是想要地,其实就是当初姥爷送与娘作嫁妆的地。你也知道,在乡下,女儿和哥儿出嫁通常是不给田产的。大舅他们觉得这田姥爷不该给母亲当陪嫁,他们就总想着要回去。” 于庆隆问:“有多少田他们这么折腾?” 方戍说:“整十亩。” 那怪不得了。十亩田可要好几十两银子呢。若是特别好的田,那都得大几十两。 这吴家老爷子人品啥样不论,对姥姥大约是有些真心的,所以才能爱乌及乌,给女儿以良田作陪嫁。 当然,也可能只是弥补自己心中的亏欠也说不定,于庆隆没见过,也拿不准。 “那平时是不是根本不与吴家来往?” “嗯。娘嫁到方家之后便鲜少回去。当时姥爷许这十亩田,吴家的老太太心中自是不高兴。是姥爷说往后再不往来,这才给的。” “那你科考的事是不是也与吴家有关?” “多半如此。大舅家里有位表兄,是个童生,今年已有二十四岁。老太太对咱亲姥姥和娘都是有气的。原先他们并不知我科考便也没怎注意方家。得知之后却总是会明里暗里使些绊子,不想让我越过这位表兄去。依我猜,他们应当早知我与你要成亲之事,就赶上今日来约摸也是为了给咱们心里添堵。” “别笑掉人大牙了,谁给谁添堵还不一定呢。”于庆隆说,“我就说么,你大老远的去省城赶考,离着那么远的距离,谁知道你姥爷家的事?一般问都是问本家,这还给扒出姥爷家来说事,定是有人去故意告的密。所以你是担心这事说出来叫娘自责,这才说自己伤了?” “是,为了我的前程断了关系,这样的事她是做得出的,就怕她像姥姥那般离了家寻都寻不回。还好你机灵,方才帮我把这事圆了。多谢隆哥儿。”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话说回来,若是考中举人,可免多少田税?” “二百八十亩。” “这么多?!”他以为顶天了也就是二百亩了! “嗯,是不少。” “夫君!”于庆隆突然一把抓住方戍的胳膊,“所以以后这事可全靠你了!我和父亲母亲努力赚钱买田,你努力把这二百八十亩田税的问题解决。只要这事能办成,以后咱就是遇上些旁的问题也不必太担心。至于那三百两,就算确有其事,咱也能努力解决,你只管好好念书!” “好。”方戍说时看着于庆隆的手。 这双手并不十分细嫩,但也不粗糙。它就是一双很好看的年轻男子的手,柔韧,有力量,骨节分明。 他的夫郎爱干净,连指甲也是圆润干净的。 方戍鬼使神差地捉住一只,像是捉住一只小兔子。 于庆隆下意识要往回抽,方戍却使了些力握紧,随即轻轻用指腹摩挲。 于庆隆问:“怎么了?” 方戍没说什么。他去翻出他的钱罐,给于庆隆拿出来二十两银子,还有一贯钱。他说:“这是我自个儿攒的钱,娘也不知道有多少,往后给你收着,需要时便拿来用。” 于庆隆有些吃惊,这家伙做什么攒这么多?他道:“方戍,你就不怕我骗了你的钱跑了?” 方戍说:“你不会。我第一次见你便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于庆隆笑说:“哪有人把自己坏写在脸上的?不过谢谢你信任我。” 他把钱重新放回方戍原本放钱的地方,仔细收好:“钱就还放在这,咱们有正当用处便来取。往后把这罐子填满,再添新罐子。” 方戍说:“好,都依你。” 于庆隆便把席子重新铺好,与方戍出去叫上二老一起去方山家里。 方山一家都在,之前没过来,许是也知道这边的事,知道来了反倒不好,才没来。他们见了方吴氏眼鼻还有些红却没多问,便已经能说明问题。 吴楠开盖搅着锅里的鹅肉,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听见。她说:“来得正好。我叫壮壮去武胜家叫武胜跟马兄弟他们也过来了。一会儿大伙一块儿吃,我炖了两只呢。婶儿,您和我叔先吃吧要不?我给您二老盛上几块好肉,剩下的回给这些小子们慢慢吃。” 方吴氏说:“也成,你给我盛点儿我跟你叔拿家里吃去。你们坐院子里吃,我瞅着热得慌。” 吴楠笑说:“好,那我再给您装几个大馒头。” 方山媳妇儿是个爽利的,挑了两条鹅腿还装了些粉条,青菜,以及一些比较嫩的鹅肉块,盛了一大碗。 老两口寻思在这倒叫那些小的放不开,再说他们两代人也聊不到一处,便端碗回家去了。 于庆隆到灶边问:“嫂子,有啥我能帮忙的吗?” 吴楠说:“你一会儿帮忙多吃些就成。坐吧,到了嫂子家就当自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和你方山大哥都是拿我叔我婶儿当亲爹娘呢,方戍就是我们亲兄弟,所以你往后有啥事儿只管来找我们就行。” 于庆隆笑说:“那我可真不客气了,一会儿我要多吃点。” 这时外头有人大叫道:“方守城!小于兄弟!” 是马亲随他们几个来了。 这三个家伙估计昨晚挡酒挡到挺晚,看起来刚睡醒也没多久的样子。他们看到方戍都很高兴,方戍一回头他们便都小跑过来。站到门口时,却忽然一起朝于庆隆作揖:“方家阿兄有礼。” “噗!咳咳咳……” 他正喝水呢! 于庆隆赶紧抹抹嘴看这几个家伙。 这几个人嘻嘻哈哈笑着坐过来。方戍被闹得面上也有些不自在:“有吃的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严西宽说:“这不是肉还没吃到嘴呢,是吧方家嫂子!” 吴楠说:“西宽兄弟你就贫吧,一会儿好肉捞不着有你哭的。” 这一看严西宽跟马亲随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跟方戍这边关系好的人都亲得很。 马亲随说:“那就都捞到我碗里,弟弟先谢过嫂嫂了!” 武胜说:“那一大锅你也不怕撑破肚皮。嫂子,一会儿我想吃块鹅肝。” 吴楠说:“成,这回鹅肝还挺大呢。” 于庆隆瞧见吴楠在那往大盆里盛肉,便去帮着端着盆,省得因为灶台窄而有掉落风险。马亲随这时便摆起筷子来。你分碗,我盛馒头,配合得倒还挺愉快。 这时方山从后院拿出来一坛子酒,问几人:“你们几个还喝不喝?我这还有酒呢。” 几个家伙一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喝了。”“不喝不喝。”“大哥你可饶了我们吧。” 方山笑着说:“成,那我再拿回去。一会儿你们多吃些肉。” 这会儿太阳才开始要下山,还很热。几人干脆合力把桌子搬到了大门外面那棵大柳树的阴凉下。这地方好,凉快,小风一吹吃点肉,再来口馒头,美得很。 方壮壮就跟在方戍旁边。他今年五岁,长得随了父母亲,很高。他就昨天见过一回于庆隆,此时时不时看着,还有点陌生,便问方戍:“叔叔,我叫他啥?” 方戍说:“你叫他‘阿叔’就可以了。” 于庆隆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小时候他就是小区里的孩子王。爷爷奶奶都鼓励他多交朋友,他经常能去外面玩儿,他们整个大院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几乎都认识。 他叫壮壮到跟前,问壮壮:“壮壮平时喜欢玩儿什么?” 壮壮说:“我喜欢玩儿水还有掏鸟窝。” “这些我也喜欢。” “那阿叔会凫水吗?” “凫水?会些。” “真的?”小孩眼睛瞬时一亮,“阿叔,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可我父亲也不会。他就会打猎。” “嗯,也可以。待以后待有时间了,阿叔来教你。” “好!谢谢阿叔!” 吴楠道:“这下他可要美坏了。他就瞧见旁人游一回,这就惦记上了。最近见着村里的大人就问会不会呢。” 于庆隆笑说:“他还小,学得很快的。” 方戍道:“那我能学么?” 于庆隆说:“自然能。” 武胜这时问:“这位方家小阿兄,有啥是你不会的么?” 又会做吃的,又会做鞋,还会做木玩,还会凫水?!听说还识药材,学医,还会认字! 于庆隆本想说他不会生孩子,后来一想我的天这他都会了! 他正琢磨他还不会什么,方戍笑说:“他不会难过,不会伤病,不会倒霉,不会不幸福。” 他一说完,严西宽跟马亲随当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异口同声道:“酸!真酸!” 马亲随说:“西宽你快吃,吃完咱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被方守城惹了一身酸气。” 严西宽问:“今儿就回镇上?” 马亲随说:“回什么镇上,当然是回长捷兄弟家,不是说好了明儿一起回?” 武胜深沉道:“要不还是今天就回吧。” 严西宽和马亲随问:“为啥?” 武胜道:“我也觉着酸。” 说完几个小伙子哈哈哈一通笑,笑到日头偏西,雀儿渐渐归巢。 于庆隆原还想着需要磨合一些时间的,结果他发现缺德的大舅大舅妈来过之后倒让他更快速地融入了方家这个新家庭。 却说吴威跟杨凤夜深了才到家。 一路上气的胸闷头昏,身上也是到处犯疼。可这么晚,大夫都请不得了,老爷子老太太都睡了,他们也不敢再去吵醒,只能硬生生憋到了天亮。 早上杨凤一边梳头一边看着镜子里被撕破了嘴角的人。她啪的把一支簪子拍妆台上:“这一家贱皮子,等我好些了看不叫他们好过!” 吴威现在看见水都觉得胸口憋得慌,郁闷道:“要不咱就算了。井水不犯河水,这就得了么?你说回回咱们去,地也没要回来,倒惹得一身气。” 杨凤倏地转身:“那还不是因为你跟你儿子没出息!考了那么多回连个秀才都没有考回来,凭什么叫他家给考上了?我不管!这事我必得要个说法!老爷子当初就不该把那地给他们!那可是从你的份里挤出去的,你到是知不知道啊?” 吴威听着便烦得很:“我知不知道有什么用?老太爷要给,我还能拦着?那会儿我自个儿还不知道地长啥样呢!总之以后这事我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 杨凤说:“我自己去就我自己去!那算命先生都说了,咱儿子考不上就是叫那方戍给克的!她吴夏兰带走的那十亩地就是咱家的官脉你懂不懂?那地必须要回来!当初也不知老爷子安的什么心。” 吴威不语。 他现在看着脸盆里的水都眼晕,他连脸都不想洗! 他现在对什么官不官脉什么秀不秀才的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揍于庆隆一顿! 便道:“地的事你爱怎么弄怎么弄,我不管。可你要是找人揍方戍那夫郎一顿,这钱我出!” 杨凤道:“揍一顿?那解啥气,他们才刚成婚。你瞧着吧,等过了这月的,待他身上有了我再去找人揍他一顿。他方家方丁满那支原就子孙缘差,看我不叫他家绝了后!” 吴威听罢,当即拿出五两银子来——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夫郎,昨日我二人合力讨饭不如前日,你说这可咋办[爆哭] 庆隆:没事,合力不成还有合体呢[狗头] 方戍:这怎好拿出来说[害羞] 庆隆:这有啥不好意思?来,我用手给你掏掏耳朵。只要连在一起,那都算合体[坏笑] 方戍:姨姨们评评理[笑哭] ps:书名正式改成《悍夫郎》了。之前的书名上了榜也不涨,像被屏蔽了一样[笑哭] 第42章 第 42 章 小两口回门,偶…… 却说到了新家一适应, 这日子过得倒也快,转天就到了于庆隆回门的日子。 这天方家一家人早早醒来。方丁满跟方吴氏帮着准备回门用的礼,放到牛车上。于庆隆跟方戍也换了身外出的干净衣裳, 两人打算趁着天还没那么热的时候去。 这一次方吴氏给备的礼格外足, 有酒有肉, 还有两匹布, 两个大西瓜,一袋面粉。还给莫大夫也准备了一份礼。虽然不及这份多,但也是有的, 因为莫大夫也算半个媒人了。 方吴氏嘱咐方戍:“去了之后不用急着赶回来, 让隆哥儿多在家里坐坐, 他阿爹准想他了。” 方戍笑说:“娘您放心, 今儿天瞧着也要热,我待凉快些时再带隆哥儿回来。晚上您和父亲先吃, 不必等我们。” 方吴氏说:“知道了,快去吧。隆哥儿记得帮娘给你父亲和阿爹带好。” 于庆隆笑着应下来,咸蛋黄便慢慢悠悠地走在赶往上溪村的路上。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两个人一起走在外面, 没有其他人在也不必担心, 想聊天就能聊天。方戍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看咸蛋黄在那甩着尾巴驱赶蚊虫都觉得有趣极了。 两人一人手里一张糖饼,方戍掰着吃, 掰到了糖多的地方,就把这块掰给于庆隆。 这要是换个人, 这饼于庆隆都不会吃的。可对方是方戍,他便不客气地“啊”一声。 方戍笑着把饼喂进于庆隆嘴里,自己没吃到这么大块糖馅,心里却感觉堆起了一座糖山那样甜。 于庆隆讲究有来有往, 他也想把自己的饼掰下来给方戍一块,但他是咬着吃的,而且糖多的地方早让他吃完了就剩下个饼底了…… 方戍却很自然地接过去说:“糖没了,这块给我,你再拿个新的吃。” “你刚掰着吃就是想把糖多的地方留给我?” “你爱干净嘛。”方戍说。 这是什么神仙老公! 于庆隆环视一周,很好,没人。他拽住方戍衣领把人拽过来快速在嘴上啄了一口。 方戍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瞅瞅左右,见无人,呼口气,脸色爆红:“你,你胆子怎的这般大……” 于庆隆说:“反正又没人。再说我们已经成亲了,怕啥?” 方戍说:“可万一被人瞧见,他们多半还是会说你不检点。我不想叫人那样说你。” 于庆隆笑说:“行,那我下次注意。以后我都不亲了。” “那不行!”方戍立刻抢白,说完更觉害臊,一边佯作找水壶一边说,“咳,在家中还是,还是可以的。” “哦,知道了。”于庆隆说完直接从饼上掰下糖最多的那块给方戍吃,两条长腿在车板下晃悠着。 小两口就这么悠哉到了上溪村。 于家一家也在早早等着呢。早上起来宰了鸡,又包了大包子。包子包子,包有子。锅里冒着热气,周月华跟于庆业没事就出来瞅两眼。于大有在院子里不知第几次问:“来了没?” 周月华远远瞧见走在路上的像是方戍家的牛车,便道:“好像是来了!” 于庆业又出来细瞅瞅:“父亲,阿爹,没错,是我小弟回来了!他和方戍俩人,前头是咸蛋黄!” 大嫂在围裙上擦擦手,也跟着出来看。那牛车越来越近了,人也越来越清晰。于庆隆离老远便也瞧见了家里人,挥挥手喊道:“父亲!阿爹!大嫂!二哥!” 全家子都跑出来,直等着那牛车走进村。 离近些,方戍便下来朝于大有跟周月华行礼:“小婿拜见岳父,岳爹。见过大哥大嫂,还有二哥,小阿兄。” 于大有拍拍方戍的肩:“好小子,路上辛苦了。快进去说话。” 方戍便跟于庆隆一块儿进了院子。 于庆隆道:“大哥,麻烦你帮忙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可以吗?有个西瓜跟一坛酒是给师父家的。其余的都是给咱家的。” 于庆家说:“那有啥不行?你们进屋说话。东西我搬就成。守城兄弟,早上可用过饭?” 方戍说:“来的路上吃了些。大哥只管叫我‘守城’便是,叫‘方戍’也行。” 于庆家笑说:“好,那你快进去。家里老早就准备起来,就等你们回来呢。” 周月华仔细瞅瞅小儿子,既而笑道:“看样子是过的开心的。” 于庆隆说:“是开心。您想呢,离着这么近,我想回便能回。公公婆婆待我也好,您就不用担心了。” 于庆业假装板起脸来:“那方戍对你不好么?” 于庆隆说:“那就不劳二哥你操心了。肯定不比你对我秋儿小阿兄差!” 白晚秋在一群人中是最小的,刚嫁过来还是腼腆得很,闻言手都不知往哪摆了。 他没有于庆隆那样放得开。闻言脸红扑扑的,只管笑,却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倒是方戍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位小阿兄,不禁多看了眼记住对方。以后这可都是他的亲人。 这时大哥跟大嫂去心着准备吃的,白晚秋也去帮忙。 周月华拉着于庆隆说话,于庆业便跟方戍聊起来,问问弟弟到了新家有没有什么不适应之类的。 然而有了先前那一个月的送柴经历,其实大家对方戍和方家人都已经了解许多了,再看弟弟回来时脸上高兴的样子,便知他过得必定差不到哪去,所以他们问些问题,更多是好奇。 周月华在大儿子屋里握着小儿子的手:“到新家可还吃得惯?” “吃得惯。阿爹您放心,我没啥不适应。” “那便好。看着方戍也是个靠得住的。那你们……” “啊?” “压箱底的东西,没瞧见?” “哦,那个啊。”于庆隆瞬间有些不自在起来,“那个自是瞧见了。” “那你……” “哎,这个,阿爹,这事我和方戍我们有自己的打算。”于庆隆小声说,“您不用担心,我和方戍会看着办的。” “可时间久了总不是个办法。” “那便不让它太久了便是。总之您不用记挂这事,我和方戍心里有数呢。” 周月华还是觉着,两口子在一起总是要真正结合了才是正途。看小儿子进来时走路的模样他便知他十有八九还是个完身。可这事他也只能是问问,倒也不好再说太多,便改问道:“今儿能在家里坐多久?” 于庆隆说:“天黑前回去就成。婆婆说了,让我在这里坐久点,说您一准想我。” 周月华一听便笑说:“亲家心善。那村子里的人可都好相处?” 于庆隆说起方山家,还有那个在井口见过的寡哥儿,以及送他紫苏叶的梁大娘等等。 反正都是很好的人,家里离井也近,挑水都方便。 周月华听来便觉着心里又安稳些。 只有孩子们去过亲家家里,他却没瞧见,这心里便总觉惦记着,担心孩子到了新家多有不便。 这下好了。 周月华笑道:“你最近是越来越厉害的,阿爹倒不大担心。可我瞧着方戍比你老实,你可别欺负他。他家就他这么一个,亲家肯定是宝贝得紧,你若欺负他,怕亲家心里会不高兴。” 于庆隆说:“阿爹您放心,我对他挺好的,没欺负他。” 应该不算欺负吧,方戍觉着自己年纪更大些又是夫君,所以对也很是照顾,但这是主动的,不能算他欺负方戍。 周月华看到孩子是个轻松的模样,笑道:“这就好。还有个事,你一会儿去莫大夫家吗?” 于庆隆说:“去,正好也问师父点事。” 周月华便说:“那你走时阿爹再跟你细说。前几日办婚礼时,咱家接了些礼钱,阿爹还能给你匀出来些,你回去时带着。你今儿不是得把那些桦皮本子带走?阿爹给你与那些本子包在一处。” 当时是又嫁又娶,于庆隆便问:“阿爹,那礼钱是收了一份还是两份?” “有些给了一份,有些给了两份。阿爹细算过,一共收了差不厘两贯钱。阿爹寻思着给你一贯。先头咱家加盖屋子啥的用了不少你的彩礼钱呢,你父亲也说,这钱得分你一份。” “不用了。这些钱您都收着就行。这钱往后人家有事不也得再随回去么?我也不知道这次谁家给了多少,您到时候就从这里拿吧,不用给我。往后我再想办法赚钱,咱肯定会越过越好。” “可是你能咋赚钱呢?” “这我还没想好,总之我肯定会想办法就是了,您不用担心我。再说方戍待我也很好,我也没啥需要花钱的地方。” 周月华还有些犹豫,但想想钱只要好好收着,万一什么时候小儿子要用他也拿得出,便也就应下来。 他道:“那阿爹去给你们做吃的,你去找你哥他们说说话。你哥哥嫂嫂成天惦记你呢,就怕你到了新家里住不惯。” 于庆隆说知道了,笑着去了院子里。大哥二哥他们搬完东西,正拉着方戍一起聊天呢。方戍在跟人有共同语言时,还挺能说。他显然很喜欢木工活,便跟二哥问了许多问题,还问大哥之前摸鱼怎能摸那么多。 大哥说:“你下回再去许就也能摸很多了。” 方戍问:“为啥?” 于庆业说:“这还用问为啥?你上回摸鱼脑子里想的是河里的鱼,还是那个能走在岸上的‘于’啊?” 方戍顿时臊得很。 于庆隆赶紧过去替他解围:“那下回咱就再找个时间一起去摸呗,反正那么多。若是天凉的时候摸,没准还能晾些鱼干放到冬日里吃。” 哎他是不是可以做腊鱼!!! 这东西他在网上看过视频,感觉或许可以试一试。 大嫂这时道:“那得小鱼。大的一弄不好,不待干它就先臭了。” 于庆隆说:“那肯定是大小的事。咱看看到时候把鱼肉片了弄薄点晒试试。” 大嫂说:“这倒是个主意,那咱下回试试。” 于庆隆点点头,拉起方戍:“大哥二哥,嫂子,还有秋儿小阿兄,我跟方戍先去师父家看看,一会儿回来再跟你们聊。” 于庆家道:“是得去看看,快些过去吧。我正好喂咸蛋黄喝些水。” 方戍便又朝两位兄长作揖。 于庆业说:“去吧,一会儿等你来喝酒。” 方戍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说:“好。” 小两口一起去了莫大夫家。莫小宁一家三口又上山了,只有师父一个人在院子里扒拉药材呢。 于庆隆跟方戍进去打了招呼,正要说这几天的事,外头忽然来了一伙人,吵吵嚷嚷的,于庆隆一看,居然是那个王富贵!之前退了亲,这会儿带着他娶的那个邻居家的夫郎。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那个跟于庆隆吵过嘴的王富贵母亲。 只不知什么原因,王富贵拽着他夫郎要来莫大夫家,那夫郎却死活不肯。 可一个哥儿的力气哪能比得过汉子?又不是个个像于庆隆。那王家夫郎很快就被王富贵拽进了莫家院。 王富贵看到方戍跟于庆隆,傲慢得很。脖子本来就长,一仰头,显得更长了。他朝方戍道:“方秀才可真是大善人,人家不要的东西倒拿来当个宝娶回家。” 方戍说:“我命好嘛,先认识我夫郎的人都眼瞎,错把珍珠作了鱼目,还自觉聪明,那好事可不就落到我头上了?” 王富贵说:“什么珍珠,你瞧过这么大个的珍珠?” 方戍说:“自是瞧见过,我家隆哥儿便是。” 王富贵“嗤”一声。他母亲也道:“就他还珍珠呢,我看有人是把脑子读傻了吧。” 于庆隆道:“我夫君傻还考上秀才了,那怎么有些自觉比他聪明的没考上?是家里太穷考不起,还是长得太丑进不去考场?” “你!”王母气得不行,“你不就是嫁个秀才,有啥了不起?!哼!” 莫大夫这时道:“好了,王婆子你们这一家子是要来看什么?” 王富贵颇大声说:“莫大夫,劳您帮我家铃哥儿把脉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了?我家铃哥儿身上的花记颜色深,是个易怀的。不像有些个哥儿,都看不出到底是汉子还是哥儿。” 方戍说:“眼瞎才看不出来。” 王富贵说:“不知道谁眼瞎叫!” 方戍正要再怼回去,于庆隆拉住他,“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他一会儿有哭的时候。” 莫大夫看了于庆隆一眼,便对张金铃道:“坐吧。” 张金铃直躲:“我不用看,咱花这钱干啥?富贵,咱回吧?” 王富贵偏说:“来都来了,回啥回?快叫莫大夫看看。” 莫大夫见王富贵把人拽过来叫他瞧,只好摸摸脉。这一摸,他便皱眉道:“他身上是有了。” 王富贵和王母一口同声喜道:“多久了?” 莫大夫不客气地说:“最少得有五个月了。” 娘俩闻言顿时面色铁青。王婆子道:“不可能!您是不是瞧错了?他们成婚才不过四个月!”—— 作者有话说:抱歉宝子们,今天我婆婆做手术,我时间有些紧。今天小剧场放个假,改发红包哈。[求你了] 第43章 第 43 章 方戍出马,所有…… 莫大夫说:“我行了几十年医, 若是连这点事都瞧不清,早叫人砸了招牌。你们不信便去别处再问问去。” 王富贵当即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如果张金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那么大月数了,那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夫郎在跟他之前就有了别的汉子!现在还怀了那个汉子的野种! 王富贵的嘴唇翕动片刻, 像是无法相信这件事, 进来时那股子傲慢劲儿也像是彻底熄了火。 王婆子这时道:“不可能啊!我瞧着别家怀了五个月的哥儿那肚子都可明显了。可您瞧我家铃哥儿, 他都还没咋显怀呢。肯定是您不小心瞧错了, 您再给他看看。” 莫大夫说:“他可有好好按时吃饭?” 王婆子想了想,儿夫郎嫁进门之后便吃得极少。他们并没有亏了他的嘴,但他就是吃的不多。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王富贵这时指着张金铃:“铃哥儿你给我说实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像是从肺子里挤出来的, 说这点话仿佛把他肺泡里的气都用光了:“我待你那么好, 舍不得你干一点活, 每天都恨不得把你给供起来!你……” 张金铃面色惨白,根本不敢吭声。 王婆子一看他这样, 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被人骗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于家吵起来,当时于庆隆说啥来的? 于庆隆说:天上掉馅饼的事可轮不到你们这样的缺德鬼!好好琢磨去吧你们这些蠢货! 是啊, 这铃哥儿最好的年纪, 那样出挑的模样, 咋可能一眼就看上了她儿子?都是她家鬼迷了心窍,这下可倒好! 王婆子猛一拍大腿, 毁得肠子都青了。她眼前一黑好悬厥过去。 亏得王富贵离得近才把她给扶住:“娘!娘您没事吧娘?莫大夫,您老快给她看看。” 莫大夫随身带的针取出来, 在王婆子头上刺了好几个穴位。 王婆子很快恢复精神,却是说:“我咋这么命苦啊!你们、你们这叫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天杀的,你们这两个讨债鬼,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啊?!你说说你, 娘当初就说你别见风就是雨,你偏不听,非要他,现在怎么办!” 被戴了绿帽子,这种事可是要一辈子被人笑话的!更别说还留了种! 王富贵已是觉得丢人的不行。没哪个汉子能受得了自己的夫郎怀了别人的孩子,更别说这事还被方戍跟于庆隆知道了! 他现在要么休了张金铃,要么就把这孩子打掉他认吃这个亏。 可不论是哪种,他心里都膈应!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非要选今日来! 他心中知晓张金铃必有了身子,也知晓于庆隆今日多半要回门。他就是听着别人议论,说于庆隆没嫁了他反倒走了大运,嫁给了方戍。还好没嫁他,不然这大的好事还不赶不上了?他哪能跟方戍比? 他听着就觉得赌气,这才想着今日来,必要大伙看看,他家铃哥儿长得有多俊!如今又有了身子,他当初选的就是对的! 可谁会料想到是这种结果?! 王富贵甚至不敢再看方戍和于庆隆的脸色!他觉得他的脸面已经被踩进泥地了! 王婆子这时说:“不行!我王家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咱们去找张家说理去!敢给我家丢一双破鞋?看我不砸烂他老张家的门!” 王婆子用力扯张金铃:“你跟我走!” 张金铃却哭着往后躲道:“娘,我求您别去找,我不要这孩子了还不成吗?我以后再给富贵怀几个,我求您了。您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家里非打死我不可。” “打死你?早该打死你了!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快跟我走!” “我不去……富贵,你帮我说句话。” 王富贵一听也有些心软起来。可想想自己被骗,他又有些厌恶。想到张金铃嫁自己前就把身子给了别的汉子,他更是觉得浑身难受!那感觉就跟迎头被扣了盆屎差不多! 他站在一旁不吭声,任由他母亲和夫郎拉扯。 于庆隆被这一家子恶心得不轻,对莫大夫说:“师父,我阿爹他们还等我回去。横竖我在这也没啥能帮您,今儿就先回了。待大后天起我再来。” 莫大夫说:“成,那你快回。好不容易歇几天,甭急着来。还有你们几个!”莫大夫指着王婆子几人道:“要吵吵回家吵吵去,我这里只管看病不管你们家里那些烂事!你们赶紧走人!” 王婆子死命拽张金铃:“富贵儿,回去你就把这个不要脸的贱皮子休了!我要去找张家让他家把彩礼钱都给我吐出来!” 王富贵沉着脸,终于还是过去了。他一把揪住张金铃的衣服把人往外拽。 张金铃毕竟是个哥儿,还是个瘦伶伶的哥儿,哪抵得住王富贵怒火下的一拽?当即被半拖着离开了莫家的院。 于庆隆看得直皱眉,却并没有出声。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当初张金铃不可能不知道王富贵已经有婚配,却还是选择了插足,那便必定知道王富贵得去退亲。 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了个现成的便宜老子,却不管别的哥儿死活,早该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隆哥儿?”方戍瞧着于庆隆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没事。师父,他若是真的不要肚子里的孩子,那他能提前生出来吗?才五个月……” “要服药,再配合施针催生,靠自己是不成的。” “哦。”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帮他瞒着?” “是有些想不通。” 他师父是医者,有一颗慈悲心。通常总是秉持着能救一命是一命的想法。如果先不把张金铃怀孕五个月的事说出来,兴许张金铃就能瞒过去,那肚子里的孩子没准能活到落地也说不定。 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感觉不大像他师父会做的事。 师父却道:“隆哥儿你往后切记,行善可以,但千万莫要沾了太多因果。” 于庆隆似懂非懂:“师父,咱们行善不是本身就要沾因果嘛?毕竟是救命的事。” 师父说:“你一人顺手便能救的那叫行善,只沾你一人的因果。可若是不能靠你一人便救的事,那便不止是行善了。靠自己救不了,往往就得搭上旁人。” 看于庆隆还是不甚明白,莫大夫道:“就像你师兄帮我采来的那支人参,若我能凭自身之力采得,那便是我的,我拿它救谁都成。若不能,便当学会放下。放不下,就成了祸。唉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快回去,回门的喜日子别在这里听我个老头子唠叨。” 于庆隆隐约觉得师父今日罕见地带着一丝浮躁,正琢磨要不要再问问,方戍道:“那您老先忙着,我和隆哥儿先回了。改日徒婿再来拜访您。” 莫大夫挥挥手,扒拉着他的药材都没回头。 于庆隆被方戍拉出去了,待左右无人时便问:“你把我拉出来作什么?我觉着师父他老人家怪怪的,是不是遇了什么事?” 方戍说:“若我没记错,你已故的师兄便是这月里没的。再说王家夫郎那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师父他老人家若是不照实说,这后面生了许多麻烦,必不得消停。” 就王家那样的人家,到时候娃生了,却发现不是自家的,那还不闹起来没完?难保到时候不把责任都扣到师父身上,责怪他算错日子了。 于庆隆倒也不是可怜张金铃,就是有点想不通他师父话里的意思:“你说少沾因果这个事,师父也算得咱们半个媒人,这不也是沾了许多人的因果么?要不是他老人家咱俩的事还未必能成呢。” 方戍说:“这哪能相提并论呢?师父说你好,说我方家能娶到你是福气,那都是实话实说,可没有说谎。再者说了,那也是我方家的意愿。可这王家的事不一样。师父若想帮那王家夫郎,便要说谎。再者,王家若是知晓那夫郎肚子里的娃不是他们的,他们能乐意?不乐意便生埋怨,自是后患无穷。” 于庆隆想想倒也是,笑着看看方戍:“你说的有道理。走吧,回去给看你有趣的东西。” 两口子回了于家,倒也没特意提王家的事。于庆隆带方戍去了后院,看他种的番茄。 他道:“一会儿咱回去的时候就把它俩带走。” 上头的小黄花开了许多,有些已经授了粉,能看出小小的果子来了。 方戍没见过这种植物,问道:“这是菜?” 于庆隆说:“既是菜又是果。等往后熟了你吃上就知道了。这可是我的宝贝。” 两棵苗已经长得很高了,第三粒种子到现在都没出,多半是长不出来了。但能活两棵他已经很知足。 “我老早就找好了地方,今天把它们带回去就能种上。” “那我能不能从你那些木棍里挑几根大的给它们做支架?” “当然没问题。”方戍说,“我的就是你的,你只管拿去用。” 小两口挨着,看着两株植物聊。白晚秋过来看到,一时又不好意思打扰。正犹豫要不晚些再说,于庆隆倒先看到他,叫道:“秋儿小阿兄,你找我?” 白晚秋被叫得不好意思,站在屋旁:“隆哥儿,我想问你些事,你能不能……” 于庆隆起身:“那有啥不能?”他告诉方戍:“你先找二哥他们去吧,我跟秋哥儿说几句就来。” 方戍自然不会拦,于庆隆拉着白晚秋去了菜园更深处。聊聊天,顺便还能拔拔草。 “秋儿小阿兄想问啥?” “哎你,你就叫我‘秋哥儿’就好了嘛,你还比我大些呢。你一叫阿兄我臊得慌。”白晚秋说,“我、我就是想问问你……问问……” “啥?” “就是,就是我看你好像走得挺爽利。你是不是有啥药啊?业哥在炕上好凶,弄得我到现在都还有些疼。你跟莫大夫学医,是不是有些啥药可以用用?” 于庆隆:“……” 白晚秋被看得脸都要熟了,心慌慌的:“咋、咋了?是不是不能问的啊?” 于庆隆笑说:“不是,这个药吧,回我帮你问问。但你别把菜都拔了。” 白晚秋低头一瞅,我的天爷,他把好好的菜都给拔了! 那是新种了不久的秋白菜种子长出来的苗啊! 他赶紧去拿了小铲子重新挖了坑给埋上,耳朵都要滴出血来了。 于庆隆说:“你让我二哥轻点嘛。” 白晚秋道:“我说了啊。我都求他了。可越求他越凶,我还不如闭嘴呢。” 于庆隆笑得直打跌:“行,我、我到时候帮你弄些药。” 白晚秋说:“隆哥儿你小点声笑,别叫人听见了。” 于庆隆说行。 后来白晚秋也要回门,跟于庆业走了。 于庆隆在周月华的催促下愣是吃了五个大包子才停。之后想到白晚秋说的事,加上他也有些惦记师父他老人家,便又去了一趟莫家。 方戍没去,方戍陪着他父亲和大哥他们喝酒。没过多久二哥跟白晚秋也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喝。 于庆隆与师父聊了半天,得知师父那没什么大事,便厚着脸皮问师父拿了药回来。 回来就看到方戍前面一个空酒坛子。方戍有些上脸,但人很精神。反观父亲阿爹和兄长们,已经有些喝迷糊了。大哥都已经坐不住凳子了,坐在地上撑着头,眼瞅着就要睡着了。白晚秋都说不出一个全句子来。 二哥还勉强有些精神。父亲阿爹看着就是强撑。 于庆隆赶紧过去:“怎么喝成这样?” 二哥说:“守城可太、太能喝了。再不跟他喝、喝酒了。” 方戍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对于庆隆道:“我说了少喝点的,可是岳父和兄长们说那样没诚意。” 于庆隆服了。帮着把大哥扶进屋里,再把父亲和阿爹扶进去。 这下好了,院子里就剩下大嫂了。 于庆隆去帮大嫂收拾桌子。大嫂笑着看了方戍一眼,说道:“我来收拾就行。弟婿这是想独占你呢。” 方戍果然红着脸眼巴巴看着他。 于庆隆尴尬道:“那嫂子你也去歇着。我和他收拾,要不也没事做。” 大嫂道:“姑娘和哥儿回了娘家阿爹家,就是要歇着的。你带弟婿转转吧,东西也不多,我一会儿就弄完了。” 于庆隆说:“你才要多歇歇。我和他弄就成。” 于庆隆去把方戍叫过来,干脆和他一起收拾,收拾完碗筷去整理桦树皮笔记。 这时有个小罐子从于庆隆袖口掉出来,方戍拾起来问:“这是啥?”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你偷偷藏了啥[害羞] 庆隆:闭嘴!你没看见[笑哭] 方戍:是好吃的吗[让我康康] 庆隆:……可能是帮你加工“好吃的”[笑哭] 方戍:[星星眼] 一会儿发红包,忙蒙了[笑哭] 第44章 第 44 章 方戍闭眼,吻住…… 从师父那回来的时候于庆隆也没想到白晚秋都能喝多。不过想想也是, 他家不像有的人家那样,对小辈规矩严,所以白晚秋喝多也是挺正常的。 但问题是, 白晚秋喝多了, 他的药没给出去。方戍好像还很好奇! “也、咳, 也没什么。就是从师父那里要来的一点伤药而已。”于庆隆只得说, “以防万一。” “那我帮你收好。”方戍说着就要放进自己的袖袋中。 “别!”于庆隆说,“我还是自己收着吧。你帮我把这些笔记放到车上,一会儿咱们还得去挖那两棵苗。” 方戍这才没争。于庆隆正愁是不是要把药膏直接送进二哥房里, 这时白晚秋出来了, 来到夹道上找他。 白晚秋人还不是很清醒, 但显然因为心里也搁着事, 没有完全放任自己睡过去。就是瞅着眼神都有点恍惚不定的。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于庆隆问他。 “我、我就喝了三口。”白晚秋说得颇有些冤枉感,“谁想会这、这样大的酒劲。” “行, 那下回可别喝了啊。”于庆隆赶紧把药膏交到他手里,除了之前掉出来的那个之外还有一个,俩颜色不一样, 一红瓶一蓝瓶, “你拿好, 可千万别弄掉了。” “不用不用。我、我就留一个就行。”白晚秋笑说,“你也要留一个用嘛。” “我不用。这俩得一起用。”于庆隆赶紧解释, “红的先用,蓝的后用。” “一起用?”白晚秋说, “对啊,就是一起用。你是业哥的弟弟,现在也是我阿弟。那我有,你当然也得有。你也用一个。” “我……” 于庆隆正想着要不先收回来得了, 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喝蒙了。 这时忽听有人问:“怎么了?” 方戍把桦皮笔记都放到车上,寻着于庆隆的声音过来了,看到药瓶问道:“是秋儿阿兄受伤了吗?” 白晚秋特积极地为自己辩驳说:“我没受伤啊。” 方戍指着红蓝瓶:“那这药……” 于庆隆抢着说:“没什么,我就是给秋儿阿兄留着以防万一。” 白晚秋歪头听半晌,迟来地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他又想不通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便一股脑把药都放于庆隆怀里:“不是不是!这都是隆哥儿要用的!” 这东西提着怪让人羞臊的。万一他这个弟婿知道它们的用途,那还不就知道他和业哥的事了?那可就丢死个人了! 都给隆哥儿! 白晚秋说:“隆哥儿你用,都你用!” 说完便东倒西歪地走了。 于庆隆拿着俩药瓶,见方戍疑惑地看自己,硬着头皮道:“看什么看?!哥儿的事你个汉子少打听!” 方戍:“……” 于庆隆说完把药瓶重新收进袖袋里,拿了个铁锹去挖番茄。 他记得他奶奶每次移栽什么的时候都是赶在阴天移,若不是阴天,那便待到阴凉时,给植物浇上水之后再移,这样能保证一定的存活率。 这会儿太阳西移,菜园边上的杨树荫刚好把番茄遮住了,这片地也没那么热。于庆隆把锹放在一边,去弄了一桶水来,先把这块地浇透。 过会儿他再下锹,连着土一起挖。他不想动到根系,那就要挖很宽很深的一块,但为了保活他决定多费点力也这么干。 要不是担心有特殊天气时照顾不到,他还真就未必会去动这两株番茄了。 方戍过来帮忙,一人挖一棵。 这时大嫂过来问道:“隆哥儿,要不要弄两个麻袋套上?这样土就不易散落了。” 于庆隆说:“谢谢大嫂!正需要呢!” 大嫂去找来俩麻袋,于庆隆跟方戍配合着,把两株番茄连根带土装进去搬牛车上。眼看着父亲和阿爹他们一半会儿没有能醒过来的迹象,于庆隆便对大嫂道:“大嫂,要不我和守城就先回去了。反正过几日便又能见的。让父亲和阿爹也好好休息休息,他们这阵子肯定是忙坏了。” 大嫂试图把大哥叫醒。大哥勉强爬起来,出来了。但他本就不是话很多的人,便嘱咐两句之后又回了屋子里。 方戍跟于庆隆一看,算了,还是赶紧回去种番茄要紧。 大嫂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看他们的牛车离远了,这才慢慢回到屋子。 一进屋,大哥坐在炕头,父亲和阿爹还有二哥也在。几人虽然都不算很精神,但也没到睡不醒的程度。 二哥问:“大嫂,你觉着如何?” 大嫂说:“我看倒比大伙都精神时对小弟还要好呢,这秀才弟婿是个靠得住的。” 二哥用力抹了把脸:“那就好。不过他可真能喝啊!晕死我了。” 他们一家人本是想劝方戍多喝点,想着等方戍喝差不多了套套话,看方戍对他家小弟如何,下溪村那边家里都咋样。结果他们很努力地一起劝酒,最后差点把自己人全部喝趴下。 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装着喝不动的。其实是真喝不动了,再喝估计老天爷下来都叫不醒他们。 于大有说:“他自己好像就得喝了半坛,他真啥事没有?” 大嫂说:“我看着是好好的,说话说得也明白,走路走得也直溜得很。他还知道帮小弟干活呢。” 周月华笑说:“看来以后有人想把他灌醉是难了。不过这样也好。” 于庆业道:“只有我家秋哥儿是真喝多了。不过他刚才出来了一趟,大嫂你知道他出来做啥不?” 大嫂说:“秋儿跟小弟说话来着,但具体说啥我没太听清。” 于庆业道:“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了。我再回屋躺会儿,晕得很。” 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歇息,明儿开始又要忙起来了。 于庆隆跟方戍缓缓赶到家里,天也快黑了。两人赶紧趁着还有点光亮,挖了俩大坑把番茄种上。于庆隆还给它们弄了支撑架,弄得很稳才跟方戍去洗澡休息。 这边的两位长辈也没说什么,很显然,对于他们每晚积极回屋这件事,他们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于庆隆坐在炕边擦头发——他现在才算勉强习惯这件事。 刚来的时候每次洗头发都觉得麻烦得很。洗麻烦,晾干更麻烦,这老长,他擦擦就没耐心。 方戍把擦头巾拿过来:“那么用力当心抻疼了头皮,来我帮你擦。” 于庆隆乐得享受,空出双手,闭上眼睛。 方戍这时道:“隆哥儿,你身上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于庆隆知道他是又想起了那两瓶药膏的事,便道:“我没不舒服,那两瓶药原也不是给我用的。” “可秋儿阿兄说……” “他喝多了。” “那你为何还要给他?” “我这不是……” 于庆隆一时哑口。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圆过去,只是不太想骗方戍。方戍对他太真诚了。 “若是实在不便讲便不讲,待你想说时再说。”方戍说,“我也不是非要问,只怕你伤了哪里又不告诉我。” “没有。哎,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于庆隆道,“就是夫夫间用的脂膏。” “啊?!” “真的。蓝瓶的是事前用的,能帮助润泽。红瓶的是事后用的,可消炎消肿。原是我帮秋哥儿要来的,可没想到他喝多了我还送不出去了。” 方戍:“……” 片刻后,于庆隆转头道:“方戍,你心跳好吵。” 方戍说:“那、那我让它跳慢些。” 于庆隆“噗嗤”乐道:“不是该别把我的头抱得离你胸口那么近才对么?” 方戍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家夫郎的头抱进怀里了。他衣服都洇湿了一片。 其实于庆隆的心跳也并不慢。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是冲动的时候,年轻气盛,说直白点的就是见一点火星子就能燎原。 他对方戍的心思也没那么清白。 于庆隆扯了扯衣领:“屋里没风,要不我们去外面走走,待头发干了好了再进来?” 方戍正觉燥热得慌,闻言立刻答应。 方戍拿着擦头巾,于庆隆拿一把蒲扇,两人一出门,全看到老两口站在门口。原是身体冲着他们这边,可一看他俩出来,当场转向大门口方向。 “父亲,母亲,您二位也没休息吗?”于庆隆问道。 “嗨呀,屋里面热,外面凉快。”方丁满说,“你俩咋也出来了?” “我和守城想去外面转转,让头发干得快些。” “屋里没风,外面干得是快些,那你俩去吧。不过也别太久,外面蚊子多呀。”方吴氏道,“早早回来歇息。” “知道了母亲。”方戍说完赶紧跟于庆隆出了大门。 这会儿基本上外面都没什么人了。但月色很好,于庆隆和方戍也是出来才发现,今晚月亮特别圆。 两人琢磨着是往哪个方向溜达,方戍便道往东走。 于庆隆不知道哪面是东,把蒲扇朝天指:“带路!” 方戍笑着说:“跟我来。” 于庆隆白天都分不清哪是哪,别说夜里了。但方戍方向感是一直还不错。于庆隆跟着他,似乎也是要往野地里走。走了会儿,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些小光团。 是萤火虫!!! 于庆隆快几步过去。 他夜里很少出院子,更别说是走远。 他试图捉几只看看。但这些小家伙看似飞得慢,抓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方戍这时说:“我以往经常偷偷出来看。不过只有我一人。如今与隆哥儿一起来,倒觉着这些萤火虫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于庆隆问:“是萤火虫可爱么?” 方戍小声说:“那自然是你更可爱。” 于庆隆觉得他俩有点傻乎乎的。这里萤火虫多,蚊子更多。草丛里全是蚊子。 可就是有点舍不得回去,在这心甘情愿喂血呢。 月色太好了,流云缓缓飘过,像撩拨在心里的一缕轻烟。 于庆隆“啪”一声拍在自己手臂上,终于受不了地说:“要不还是回家吧?这蚊子实在太多了。” 方戍说,下次咱带上香囊再出来。 于庆隆说行,两人便往回赶。路过其他村民家里的时候,却隐约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一些呢喃声。 这也是一户汉子和夫郎组成的家庭。于庆隆不认识,但是方戍知道这家。两人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他们成亲那日这两人还来过呢,孩子说是送去了姥姥家里玩,还没回来。 方戍正想着这是小孩回来了说话才这般小声?就听见他从未听过的某种,似痛苦似欢愉的声音。 那声音像天鹅引颈高歌,又像苦等了夫君许久终于等到的一声来自夫郎的叹息。 方戍觉得自己也说不清,就是一听这声音,他全身都热得像是着了火一般。而那个能降火的人只有一个…… 于庆隆也听到了。 明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步子却下意识地慢下来。心跳如雷鼓一般,仿佛要蹦出胸腔给他看看它此刻有多么激动。 “夫君,慢、慢些……” 那声音带着祈求。细弱,怜人,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偏另一道声音蛮得很,像野兽。 方戍听了感觉头皮都是麻的。欲望像百川入海一般沿着他的脊椎骨集中到一处。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于庆隆的手。于庆隆感觉像被电到了一般,下意识要抽离。可方戍握得特别紧,紧得那上头的汗也被于庆隆清晰地察觉到了。 两人什么都没说,步子却忽然加快了许多。 匆匆回到家中,双亲已经不在院子里。 方戍拉着于庆隆进了屋关上门。两人离得极近。 方戍像是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炽热的气息落在于庆隆的面上,带着难言的渴望。 屋里没有灯,可于庆隆觉得方戍的眼睛亮得灼人。 “隆哥儿,我、我若是食言了,你可会生气?”方戍按着于庆隆的双肩问道。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食言了。”于庆隆没躲。 “这样的呢?” 方戍闭上眼睛,吻住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家隆哥儿的嘴是软软的[让我康康] 庆隆:废话,我又不是鸟,还能是硬的啊[笑哭] 方戍:我家隆哥儿哪里都好[害羞] 庆隆:那你该去要饭也得要[狗头] 方戍:[笑哭]求姨姨们给点评论和营养液[空碗][空碗] 第45章 第 45 章 到底谁是那条离…… 于庆隆感觉像是顷刻间被桂花树包围住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牙刷, 叫“刷牙子”,木柄猪毛,倒不很贵, 还算能用。就是没有现代的那种牙膏, 所以通常以盐加上植物制成的洁牙粉刷了牙, 之后便用茶水漱口。 寻常的香于庆隆觉得也像食物的味道, 便和方戍弄了些桂花茶,还有茉莉花茶。倒也稍有破费,但对他们家来说还不至于成为负担。 于庆隆感觉甚至有点甜味儿, 却想不起茶里什么时候放巡糖。 但他确定自己没尝错。他舔了舔方戍的唇, 正想问方戍是不是偷偷往漱口茶里放糖了, 却被方戍吮了他的舌, 不轻不重地缠绕起来。 方戍还轻轻咬了他一口。 不疼,有点麻麻痒痒的。 方戍的手渐渐向下游走, 于庆隆便下意识环住了方戍的脖颈。 连日来的锻炼令方戍的身体比以往结实许多。于庆隆的手摸在方戍颈后,坚硬的肌肉传递力量,呼吸交融, 却叫人身体都酥软了。 以往于庆隆没有试过, 不知接吻原是这种感受, 想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亦或把自己交出去, 连同记忆和思想一起,最好合为一体, 再也不要分开。 就连最简单的触碰都是满含快乐的。那滋味便如久旱的大地遇上了甘霖,离塘的鱼儿终于回归河流。 以前于庆隆在网上看过一个词——生理性喜欢。 他对方戍,或许便是如此。 当然他心里也是喜欢的,只是身体碰到对方的时候似乎格外雀跃, 感觉所有的感观都被点燃了。 方戍亦是如此。他原想着克制再克制,千万不能做于庆隆尚不能接受的事。可他忍不住。 原本想着只是亲一亲便好,可亲了便想要摸一摸,摸上了又想要更多,越来越贪心。 他毫无预警,一把横抱起于庆隆。见于庆隆并没有反抗,便把人轻轻放到被褥上,伏上去。 “隆哥儿……”方戍轻轻唤着,将于庆隆的头发掖至耳后,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月色温柔,正正落在心上人的脸上,越发照得清秀□□了。 “你怎的生得这般俊俏?”他赞叹般问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于庆隆说,“守城……” “嗯?” “我帮你,咱们别弄到最后行吗?”于庆隆小声问。 “你若是不想……” “不是不想。”于庆隆主动啄了方戍一口,“是还不能。若是身上有了,那便有许多事做起来不便了。你之前答应我的。” “好,我还应你。” “那你躺下,闭上眼睛。” 方戍深深地看了身下的人一眼,接着便翻身到一边躺下来。 他原以为于庆隆要继续亲自己,却不想温热的手落在他的腰腹间,缓缓游走起来。 他忽然回想起数日前在南河一起摸鱼的那天。那鱼儿便从他的手里快速滑过。 他每每捉不住,心中急得不行。偏于庆隆握得牢,叫那鱼丝毫躲不开去,只能在他的手里艰难求生。 于庆隆是捏得恰到好处的,多一分便会弄疼了鱼儿,少一分便又会叫它溜走。唯有三分轻七分重,方叫鱼儿不得轻易逃脱。 待到离了岸,那鱼儿已是丢了浑身力气,任由于庆隆摆弄。是熬出了乳白的汤,还是烧红了,都已经作不得主了。 于庆隆颇费了些力,却总归是尝了个新奇。 方戍却有些意犹未尽。 他下地点了灯,仔仔细细地看着炕上浅浅稳着呼吸的人。 过腰的青丝已然干透,光滑地流于被面,似绸缎般。 方戍忽而福至心灵,想起了那两个小瓷瓶。他记得于庆隆跟他说完之后没多久便把东西收将起来,却没再避着他。 他知道那东西在哪,于是他默不作声地过去拿出来。他将蓝色的瓶盖打开,闻到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 他剜出一些,去解下于庆隆的裤子。 “别!”于庆隆赶紧按住他。 “莫慌,不是你想的那般。”方戍说完,在于庆隆眉眼上轻轻一吻,就像蜻蜓点水似的留下他恋慕的气息,接着便继续想做的事。 于庆隆心里纠结了一番,却终究没有阻拦。 片刻后,他在一丝怪异中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滋味。有一丝胀满,但更多的却是被触及灵魂的欢愉。 小两口前半夜都没怎么休息。 得了新趣,便互相在对方身上找着敏感处挑弄。 翌日差点起晚了。 于庆隆先睁的眼,看到方戍在那闭着眼打哈欠,问他:“醒了?” 方戍想起夜里的事,脸咯噔红起来。虽是没到最后一步,却也把能做的都做了个遍。他此刻只觉得他和于庆隆的心挨得更近了许多,便干脆把于庆隆捞近自己的被窝,轻轻与于庆隆抵着额头。 “干嘛?都要起了。”于庆隆说,“起来一起去挑水。” “不差这一会儿。”方戍握住于庆隆的手说,“隆哥儿何时偷瞧了我的画本?” “我才没偷瞧。” “那你昨晚……”方戍说,“为何便如画本里那小狐妖做的一般?” “怎么,不喜欢?” “没有没有,是太喜欢了。”方戍没什么底气地说:“还想要。” 于庆隆看他一大早又开始精神得很,却没纵着他,起身道:“要什么要?贪多了伤身。快起来留着你的力气去挑水去。挑完水咱俩得读书。我还有许多医理要记呢。” 方戍只得不情不愿地起来,叹道:“若是夜再长些就好了。” 于庆隆看他连后脑勺都写着“我还想要”,不禁去轻轻推他一把:“咱们已经歇得够久了。再过些日子就要秋收,那会儿肯定要忙起来。咱们趁着还有些功夫,抓紧时间多学习才是正经。” 方戍问道:“我非要考那举人么?” 于庆隆说:“那当然。咱可以不当官,但是咱得想办法多赚钱,这样才能过上好日子。当了举人免那么多田税,却可以不作官,多好?” 他家现在一共有五十亩田,这五十亩田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年能收个四十两银。去掉工人的工钱,还能剩下个三十两。 三十两,再加上亲戚门给的田亩挂名钱,一年大约有个四两半。东拼西凑的加一起也能有个三十五两银子。 三十五两银子,在乡下这就是一比巨款。可还不够。 于庆隆哄方戍:“快起来。你好好学,我再给你做新的有趣的小木玩。” 方戍立刻来了精神:“真的?” 于庆隆说:“自然是真的。我来的时候还从二哥那拿了些木料呢,你没看见?” 方戍确实是看见了,但他以为于庆隆要作别的用处。 知道于庆隆还打算帮自己做新玩意儿,他美得坐起来。只是想想乡试的事,他也有些犯愁。 之前那三百两银子也并非说说而已,是真的确有其事。 虽说来年乡试也确实可能换考官,但是谁能肯定这一次换的便是个好的呢? 若是真的有文化便可过了考试,那不止是他,马亲随跟严西宽多半也该过了。 他们二人也是秀才,虽不与他同年,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于庆隆道:“你只管好好学便是。那钱我和娘会想办法的。待我写了故事你记得帮我想办法送到书舍便好。” 又来了…… 有学问的人都不见得能把个故事写好,隆哥儿咋才能做到以著书赚钱?! 方戍想是这样想,可还是觉得不能打击他夫郎,便道:“放心,应了你的事定会做到。” 于庆隆已经开始构思了,脑子里也有了故事雏形。 但他还是决定先把方戍手里那些画本全都看完,起码了解了解当代的人都喜欢看哪些再说,毕竟每个时代的读者都不一样,阅读喜好也是会被当前的社会文化和背景等方方面面影响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才起。方吴氏已经在做早饭,都没有叫于庆隆做的意思。于庆隆也不跟她抢,挑完水回来,一家人一起吃过饭,却听方吴氏道:“隆哥儿,你今儿白天要做啥?若是没旁的事,跟娘去认认咱家的田吧。” 于庆隆心说我认了也没用啊,今天认了不到明天就得忘。 他犹豫了一下,坦诚道:“娘,有个事我说了您别不高兴成吗?” “啥事?” “我有些不认路。您今儿告诉我,转头我兴许还是找不着。所以要不您看这样成吗?您先大约说说在啥地方,我看我能不能先画个图,然后您再带我去。” “就这点子事?”方吴氏还当是啥大事呢,笑说,“这不妨事。不过这地还不在一处,你要我说我也说不大清楚,不如让戍儿给你画。” “成,我这就去画去。”方戍痛快得很,“再不然娘您先别带着隆哥儿去。待我上午念完书,下午我带他去转转,顺便就画了。” “哟,我带出去一会儿你都舍不得呀?”方吴氏说,“瞧你那样!” “你学你的,我跟娘去。”于庆隆说,“也用不了多久。” 方戍眼瞧着全家人都在看着他笑,他也不好意思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再者他隐约听到些传闻,说他娘总不带新进门的儿夫郎出门,就是觉得这儿夫郎长得太高太笨,见不得人。 他恨不得缝了那些人的嘴。 他现在只觉得天仙来了他都不愿换,便就叫他娘带着他夫郎出去转转也好。 趁着上午还有点凉快风,于庆隆便跟方吴氏出门了。方丁满也一起出去的,就他们三个人,留着方戍在家念书。 方吴氏也是想着以后若是可以,让于庆隆来学着管管家。 她毕竟是没啥学问的,记的东西一多起来,她都快算不明白了。 可于庆隆脑子管用。她这几日细瞧着他,便知道这孩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便决定把家里的事一点点让他知道。若是他都弄懂了,以后就把家交给这儿夫郎管也不是不成。 于庆隆也乐得把家里的事情搞明白,便跟方丁满和方吴氏坐着牛车去巡视自家的田地去了。 也顺便看了些亲戚们挂在名下的田。有些在同个村子里,也有些不在。但有一说一,看着绿色的田地一望无际,真有一种做地主的感觉。 于庆隆觉着挺爽,特别是风一吹,那稻花与麦穗争相朝他摇头,看着就喜人。 方丁满说:“这往后都是你和戍儿的。再往后都是我孙儿的。” 于庆隆笑说:“以后还得更多。” 这话方吴氏爱听,笑道:“还是我家隆哥儿会说话!瞧着吧,等我家戍儿考上举人时,定把这田弄上个三百亩!” 方丁满听着也觉得美得不行,几人幻想着那一日便觉着心情好。 殊不知他们走后没多久,家里便来人了,来的是马亲随。 马亲随跑来的,急得满头大汗,告诉方戍:“守城,你快与我去镇上看看吧,西宽被捉走了!” 方戍问:“怎么回事?” 马亲随道:“镇守派人来问西宽,问你是不是代亲避税,西宽自是说没有,便被差役给带走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今晚还摸鱼可好[害羞] 庆隆:不成[墨镜] 方戍:为啥[求你了] 庆隆:摸多了便要摸小了[狗头] 方戍:[爆哭] 第46章 第 46 章 这位纪师爷邋遢…… 方戍第一反应便是问:“他们可对西宽动刑了?” 马亲随说:“那倒还没有, 只把西宽关起来了。西宽总归是有功名在身,镇守想来也是有些顾及。可他们不放人,硬说是有人告官, 说你代人避税, 西宽还包庇你。你可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秀才免税免徭役, 许多人都会在亲友中秀才之后将田挂其名下, 争取将每亩田的利润提到最高,这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镇守自然也是知晓这些。 但因秀才往后极有可能继续科考, 并有可能考中, 所以通常来说镇守也不会特意去抓这些事情, 毕竟做人留一线, 日后才好相见,谁知道哪个秀才未来就发达了呢? 特别是那些家境尚好的, 镇守,还有县令通常也不会太过因挂名避税之事为难。 而如今这镇守不但捉了人,还不肯放, 这只能说明一点, 必然是有人将这件事报到镇守眼皮子底下, 这才给了他这样的理由。 方戍想想便说道:“多半是我外祖那边的人。” 方家的亲戚们有时是会闹点不愉快,但大体上还是不离心。便是大堂伯和堂伯母想多得些便宜, 也是坑外人。起码他们自己是这般想的,不是想害他。所以他一警告, 便也不敢再逆他意。 想来还是那十亩地的事惹得大舅大舅妈心中不快。他们可没有把地挂他名下,自然不怕他出事。 他们甚至巴不得他出事。至于他名下有多少地,只要有心打听,自然是打听得出来的。 马亲随道:“那眼下咱们怎么办?” 对于方戍母亲的身世, 马亲随也是知道一些。他和严西宽与方戍能成为好友,先是因为方戍为人赤诚坦荡,乐于助人,对他和西宽多有帮助。而后来去省城赶考,他们也曾帮助方戍一起度过难关,关系才变得越来越厚密。 那吴家的人那般黑心肝,这要真是他们做的,那还不又是一桩大麻烦? 方戍也觉得棘手。若是他自己被捉倒也罢了,却是好友受他牵连,实叫他心中不安。 “亲随,劳你去趟长捷家看看他在没在家,若是在,咱们便坐上骡子车去,这样更快些。我去找方山大哥说一声,免得家中无人我父亲母亲回来担忧。” “好,我这就去。” 方戍听罢也赶紧回到屋里,从存钱罐子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想想怕不够,又拿了十两。拿好之后他去了方山家,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与嫂嫂听,最后拜托道:“若是我夜里没回来,那便是留宿在亲随那边,劳嫂子告知隆哥儿一声,叫他不必记挂。” “这能把西宽兄弟弄出来么?”吴楠道,“要不还是等叔和婶子回来再议议呢?你方山哥中午也得回家。” “那样太久了,怕出什么意外。我总还是要先去看过才安心。” 这次的事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不然马亲随与严西宽同为秀才又住在一起,还都与他过从甚密,不可能只捉严西宽而放过马亲随。这分明就是放着马亲随方便来给他报信,好叫他拿上银子去赎人。 没多久马亲随便回来,却是一个人回来的,显然是武胜没在。 “许是去了镇上。那咱们便尽快走过去。只是亲随你赶了这么远,可还能走动?”这满头大汗的明显也是累得不轻。 “无妨,救人要紧。”马亲随说,“有水可带上一筒。” “好,我这就去拿。” 方戍灌了一竹筒水,接着便把他娘昨夜里摊的煎饼顺手拿上了。原是说要中午卷菜吃的。 马亲随接过来也没客气,边走边吃。这一大早发生的事,那会儿他和严西宽都还没睡醒呢,差役便过来咣咣凿门。他二人吓一跳,还以为是哪里走水了,没想到竟是要查方戍家田税的事。 事发太突然,他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赶过来了。 方戍道:“再来点水。” 马亲随接过去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气都没倒匀便道:“你到了之后打算怎么说?” 方戍道:“先看看能不能见到西宽。” 马亲随道:“我看着是难。他们肯定不会让你跟西宽说上话,除非这事有了结论。” 方戍说:“我带了些银两出来,看到时候能不能让他们通融下吧。” 这番行事,多半就是想要钱了。 两人加快速度往镇子上走,不料走着走着看到前头有一牛车。 方戍低头琢磨事着倒没注意到,是马亲随先看到了,提醒道:“守城你快看,那是不是你家咸蛋黄?!” 摇摇晃晃,上头还坐着三口人。 方戍说:“还真是。” 他看到他家夫郎了! 方戍快步跑过去:“父亲母亲!隆哥儿!” 于庆隆也注意到两人。但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马亲随跟严西宽几乎是形影不离,为何只有马亲随?而且这个时间马亲随来了连坐都不坐就要回镇上,还带着方戍,这就不对劲。 “父亲母亲,我下去看看他们是要去哪里。” “瞧你急的,慢点跑。”方丁满道,“瞧着是跟戍儿好着呢。” “好还不好?只是亲随这孩子咋一人来了?”方吴氏也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于庆隆这时快步跑到方戍跟前:“守城,你要与亲随兄弟去镇上?” 方戍三两语简单说明情况:“你先回家中陪着父母亲,我待把西宽救出来就回来。” 于庆隆听了便知这不靠谱,告诉方戍:“这事光你们二人去许是不太好办。我有办法弄出西宽,一会儿你与父亲母亲说一声,我随你们一道走。” 方戍想想,他夫郎是个聪明的,主意也多,便去朝双亲道:“父亲母亲,西宽身子不大爽利,我与隆哥儿去瞧瞧怎么回事。” 方丁满和方吴氏不由的想起严西宽这孩子家中几乎没什么人。双亲早亡之后只有一个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后来姐姐出嫁了,嫁的是一早就定了娃娃亲的人家,只是过得也不尽如人意。 姐姐的夫婿竟惦记她娘家的家产。姐姐觉得此非良人,却也没办法再脱身,便只得赶紧想法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要弟弟拿着钱继续念书求学。 如今中了秀才,倒是好的,只是家中却没有田可免除田税了。不熟的人又不敢。 也是个可怜孩子。 方吴氏说:“那便快去看看,路上当心些。” 方戍拉上于庆隆与马亲随赶着去镇上。 路上于庆隆问马亲随:“亲随兄弟,你可见过镇守?这位镇守在咱们镇上守镇多久了?” 马亲随说:“今早上见过。镇守姓郭,在咱镇上做镇守也有四年,以往守城也见过的。” 四年,那早就在地方混熟了。而且镇守其实是武官,跟现代的镇长不是一回事。按说田税的事其实不太归这些人管。这要么就是要钱,要么就是有意为难。 于庆隆问方戍:“夫君一会儿打算怎么说?” 方戍说:“我想先使些银两,看能不能见了西宽再定。” 于庆隆道:“只怕你使了银两也未必能见到他。若真是大舅那边给我们找的麻烦,他们要钱是其次,想来要夺你前程才是真。所以一会儿到了镇上,无论见到什么人,你都不能认下你代人避税这件事。偷税逃税是大忌,你若还想继续科考,说什么也不能落下这样的污名,不然一个闪神前程就毁了,更甚者比这还严重。” “对对对!”马亲随道,“小于阿兄说的有道理。西宽也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所以咱们也要把住口风。” “没错,只要我们咬死不认,这事便好办。再说名下的地原就是方家的,我们也没代外人避税。这就是自家的地,是族亲送的,天王老子来了也这样说。” “可他们若是就不肯放了西宽呢?” “那镇守是个精明人还是个草包?他身边可有其他能人?” “郭大人是纯纯的武将出身。”方戍道,“但他身边有个师爷姓纪,郭大人平时对这位纪师爷颇为信服。” "会不会这位纪师爷或者郭大人与吴家有什么关系?"马亲随猜测着道,“这才要替吴家出头?” “不会。”方戍道,“若是有,这四年里怎么着还不能找个由头将我家平了?” “那咱们先想办法见见这位纪师爷。夫君,亲随兄弟,一会儿莫要提及我哥儿的身份。” “为何?” “待事情解决之后再与你们细说。一会儿到了镇上,夫君你画几张画像。” 方戍跟马亲随想想便点头应下。三人紧赶慢赶地到了镇上,先去了马亲随租住的地方,由方戍画了大舅和大舅妈的画像,还画了那位童生表哥的。因是熟人,又是简画,寥寥几笔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画完之后几人便去了镇上的衙门。 但他们并没有全都出现在衙门前,而是只有于庆隆拿着画去了衙门口。差役见了他便问:“你是什么人?找谁?” 于庆隆笑着把两名差役一起叫到一边,一人给了五十文钱:“两位差大哥,我是想打听些事。”他展开画问道:“敢问近几日可有见过这几个人?非咱们镇上的,穿着也稍显富贵。” 两名差役看完了画,当中一名差役道:“这个人来过。八成是昨日上午吧,我记得她。她和这个年轻人一起来的。” 于庆隆问:“来了多久走的?见了什么人呢?” 差役说:“约摸两刻左右。见了什么人,来这里你说能见什么人?自然是见了咱们郭大人。” 于庆隆于是又一人给了五十文:“多谢二位差大哥。那敢问二位,我若是想单独见见纪师爷,可有什么办法?” 差役们对视一眼,看着于庆隆。 于庆隆这时拿出来二两银子。 当中一名差役便道:“你随我来。” 差役带于庆隆进了对面的茶馆,不一会儿,楼上下来个人,手执大蒲扇,趿拉着布鞋,打着个哈欠,看样子还没太睡醒。他坐到于庆隆对面,一脚踩在凳子上,十分不雅道:“听说你要见我?”——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的隆哥儿这么好,万一被别人喜欢了可怎么办[求你了] 庆隆:他们都眼瞎,放心,我的好只有你能看到[狗头] 方戍:真的嘛,你可别骗我呀[爆哭] 庆隆:真的[墨镜] 昨天前天的更新有虫但不捉了。有时候一捉虫不锁的反倒锁了。宝子们见谅! 第47章 第 47 章 金山银山,师爷…… 于庆隆只管问了这位纪师爷的能耐如何, 倒忘了问问这位多大年岁了。他以为对方怎么着也得有三四十岁,没想到跟自己似乎也差不多,顶大天了能有二十五六。 这人不光年纪轻, 长得也很俊俏, 游龙眉, 杏仁眼, 洒脱里带着些许灵动,乍一看去比他还像个哥儿。 就是这坐姿实在有些糙。他甚至不大看得出对方到底是汉子还是哥儿,因为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介于这两者之间。 “您真的是纪师爷?” “如假包换。”纪时雨见差役放下了竹帘, 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来寻我何事?” “在下于庆隆, 乃是严西宽的朋友, 今日来是想请教纪师爷几个关于……”于庆隆压低声, “关于孔方兄的问题。” “哦?可是我这人最讨厌听问题。” “那打扰了。”于庆隆起身便毫不犹豫地离开,果决得很。 纪时雨顿时愣住, 赶紧穿上鞋朝窗外探看。见于庆隆是真的走了,头都没回,便朝楼外喊道:“喂!你回来!” 于庆隆转身看着纪时雨。 纪时雨趴在窗框上说:“你性子倒挺急, 来来来, 你进来说说我听听怎么回事。” 于庆隆略一犹豫, 便又踅回了原坐。他道:“纪师爷,敢问南面有金山, 北面有银山,您是要金山还是要银山?” “自是要金山。” “那如果守着金山的是只老鼠, 守着银山的是只雏鹰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更要选金山,你这算什么问题?” “这就是我心中的问题。我不解您为何说着要金山而选了银山,更不解您为何不选择两座山都要。” 纪时雨忽尔停止了扇扇子,微眯着眼注视着于庆隆。 片刻后, 他问道:“你是严西宽的什么朋友?就我所知他的同学当中可没有你这么一号人。” 于庆隆说:“我囊中羞涩,急需用钱的时候他帮我卖过粽子。如今他出了事,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纪时雨说:“可这事的关窍不在他身上。” 于庆隆不急不徐地为纪时雨倒了杯茶:“那便是在另一人身上。只不知那人要做些什么才能把我恩人救出来,还望纪师爷指点一二。” 纪时雨道:“你若是能讲明白怎么得了金山又得银山,我自会给你指条明路。” 于庆隆笑说:“这事好办。老鼠虽可憎,可在它娘亲的眼里它还是个宝贝嘛。您拿了它的错处,想要金山自然可得。而您若是为此放过雏鹰一马,他来日记您恩情,银山自也不在话下。” 纪时雨又重新把脚踩在凳子上,还抱着膝盖,活像乡下的老大妈坐炕头唠嗑的姿势。他语气笃定道:“你不是来救严西宽,你是来救另一个人的。” 于庆隆笑着将茶点向前推了推,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说:“君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人贪得无厌擅寻把柄,从长远来看,孰优孰劣,纪师爷心里也总归有杆秤不是?这水嘛,从哪里取它都是取,关键是如何取了水又保了井,还能扬了名。” 一时威胁了严西宽跟方戍,倒确实能从方戍那里拿到钱。可加上马亲随,这一得罪便是三个秀才。对于镇守而言,秀才倒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人物,可谁知来日如何? 而吴家那小子不过是个童生,还是个屡试不过的童生,那能有个鬼的前程? 钱嘛,拿谁家的不是拿呢?重要的是如何一举数得。 纪时雨笑着将扇子倒了手,为于庆隆倒了杯茶:“不知小于兄弟师从何人啊?” 于庆隆说:“不敢当。在下如今只粗通些医理,略习医术,恩师是位大夫,而非哪位夫子。” 纪时雨微感诧异。他还以为于庆隆至少也是哪个学堂的学生,这言语间的从容分明不是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 可若是大户人家,他必定会认识,毕竟这镇子一共就这么大,富贵人家屈指可数。所以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那便必是念过书了。他还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特地花了大心血请老师栽培,不曾想居然还不是。 他多少有些好奇,片刻后便小声道:“你所言之事虽有些道理,可这事还是要等郭大人作主才行。” “这是自然。不过我听闻郭大人最是器重您。” “器重不敢说,也就是仗着相处的年头久些罢了。”纪时雨道,“这样吧,小于兄弟你先回去,这事我自会看着办。至于严西宽,放心,郭大人也是惜才之人,暂时不会为难。” “那就有劳纪师爷。只不知我能不能见见严西宽?” “眼下还不能。你可在此处等上一等。两刻钟之内,若是能见,我自会差人来叫你。” "好,那我便在此处等师爷消息。" “可。”纪时雨说完起身,朝外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我说小于兄弟,若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应,你又待如何?” “那能如何?一次办一件事是办,办两件事也是办。若是两件办不成,那就办一件。总不能一件都不成,您说呢?” 银子花出去总要听个响的。 “是这么个理。”纪时雨笑笑,走之前让人给于庆隆换了壶茶。 小二很快把新茶和新点心端上来。 于庆隆闻了闻,那茶跟之前的明显不一样,味道比之前那壶要醇厚许多。至于点心,样式倒是一样的,但怎么看,颜色都不大一样,之前的分明就是剩下的。没比对的时候不大容易瞧出来,可一比倒是看得分明了。 之前倒的那两杯茶两人谁都没喝,但于庆隆也没倒。于庆隆又找小二要了个杯子,重新倒上新的慢慢品。 纪时雨在暗中看着,若有所思地去了衙门。 一刻钟之后,其中一名收了于庆隆钱的差役便过来找于庆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凭白得了那么多的钱,差役心情也好,引着于庆隆去了关严西宽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方戍跟马亲随也在不远处。他们瞧见于庆隆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看似是在与差役说话,做些无意识动作,实则却是叫他们不要出来。 二人虽心急,却也瞧明白了,只得离远些跟着,别走得太近去叫人发现了。 马亲随道:“既然小于兄弟能见到西宽,想来他就是有办法的,咱们再等等看。” 秋老虎正盛,方戍出了一身汗。但他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热的还是急的。 他看到于庆隆谈笑着与差役走向牢房,心里便不住地担忧。 之前几次于庆隆遇上问题总能很灵活快速地解决掉,而且于庆隆一看便不是好欺负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焦心,长得再怎么结实,那也是他的哥儿啊。 而在这种担心之余,他还有一份很陌生的恐慌。 他的隆哥儿似乎无所不能,而他一个汉子,还是秀才,遇到问题却还要他的夫郎帮他奔波,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是无用。 “守城?”马亲随见方戍有些走神,疑道,“你没事吧?” “啊?没事。”方戍隔着一条街看着那牢房门开启又关闭,“亲随,县城的三家书舍中可有你说得上话的人?” “没有,也就是认识。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打听些事。” “西宽倒与德馨书舍的少东家熟识。我们还未认识前,他在德馨书舍里抄过书卖。” “那我便待他出来之后再问。” “你说他今儿能出来么?” 方戍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之前他的夫郎说要去见纪师爷的时候,他想着把钱给他带上,寻思万一能说上话,便直接拜托纪师爷把这桩麻烦解决了。 可他的夫郎虽拿了钱,却只要了三两银子。他原本都没想到这些钱就能见上纪师爷,结果不但见着了,现在还见得了严西宽。 严西宽也万万没想到他能见着于庆隆。 他想过会见到方戍,但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于庆隆。 “小于阿……” “咳!”于庆隆连忙打断他,“西宽兄,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便长话短说了。”于庆隆给看牢门的拿了十文钱,见对方收了铜板便离开,抓紧时间道,“西宽兄,守城不便进来,便由我来了。这里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严西宽小声道,“只是这件事摆明着是朝守城来的,这要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我已经见过镇守身边那位纪师爷,想来问题应该很快能解决。只是还要麻烦你在这里多留一两日。若我没猜错,届时还会有人带你出去问话,你只管说守城名下的田就是他家的,其余的你一概不知便可。” “好,我之前也是这般说的,你只管叫守城放心。” “那你在这里可需要些什么东西?我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你送进来。” “若是不麻烦,便叫亲随帮我送几本书来打发时间即可。” “好。辛苦西宽兄了,那我尽快。” 于庆隆说完又低声嘱咐几句,又去见了牢头,聊了一会儿才离开。 没多久之后有人给严西宽送来一盏小油灯。牢中昏暗,看书费劲,有了这灯哪怕是在夜里看个书想来也是没问题的了。 于庆隆出去之后也把严西宽想要书的事告诉了马亲随,又道:“亲随兄弟你去取书,我与守城得先去趟武家打铁铺。这两日我们先不回家了,待把西宽兄弟弄出来之后再回去。夫君你也想想如何与父亲母亲说明此事,方便时让长捷兄弟告知父亲母亲一声。” 方戍道:“这倒不难,一会儿我叫长捷帮着捎一封信,父亲见了自会明白。” 几人说好之后便分开,约好了晚些再在牢房外不远处的一家酒铺门口见面。 马亲随去取书,这时方戍拉住于庆隆边走边问:“隆哥儿,你先前如何与那位纪师爷说的?” 于庆隆道:“我告诉他,从我们这里拿钱不如从吴家拿。吴家比我们富多了,从我们这才能拿多少?再者说,你跟西宽兄亲随兄好歹都是秀才,给你们安了污名,那传出去对咱们镇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次破些财是免不了的。我只是想着,这财不能白破,吴家想要我们出血,那我们少说也要拆他们几根骨头。否则一但低一次头,以后便要处处受掣肘。” 方戍道:“隆哥儿所言甚是。只是这样一来我自己手里的钱怕是不够,少不得要从你那里支取些。” 于庆隆想想也有些肉疼。这次的事,若想按他的想法办成,花个十两二十两是跑不了了。 但这也总好过方戍被安了偷税的罪名好,若真是那样,破财自不必说,毁了前程才是最可怕的。 “钱再赚就是了,只要人在,其他的努努力总会有。”于庆隆拍拍方戍,“不过这样一来夫君以后就要更加勤勉了。” “隆哥儿放心,我以后定当好好学。” 两口子说话间到了武家打铁铺。幸而武胜在。方戍说严西宽病了需要人轮流照顾,武胜便拿了他写的信说回去便告诉方父方母。 天擦黑的时候,马亲随将书交到了牢头手里。他还带了床被子,担心严西宽夜里冷。他发现那牢头很好说话,毫不为难就帮他办了,心里便稍稍放宽些心。 一行人回到租赁的屋中。 这是个极小的房子。推开大门走不几步便是屋门,一进去黑洞洞的甚至不赶于庆隆在上溪村的家好。 马亲随不无窘迫道:“让小于兄弟见笑了,快坐,快坐。” 他把褥子铺在炕上,让于庆隆坐。 他翻了半天才勉强翻出一个尚算完整的碗来,帮于庆隆倒了些水。 于庆隆道了谢,坐下来之后却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里实在简陋,唯一能瞧见的值些钱的东西便是书和一些笔墨。还有一些纸,上面写得已经无处可写了。 两个秀才住的地方,竟通屋找不出一件完整的东西来—— 作者有话说:这里说下为啥最近更新少,婆婆手术了还没有出院。娃也放假了,时间就特别紧。过几天会好些,到时我会尽量多更哒Q Q[爆哭] 第48章 第 48 章 不是,这事咋变…… 于庆隆不由得想起吴威和杨凤。来的时候坐着马车, 虽谈不上披金戴银,但穿的也是质感颇好的衣料,银饰也是花样繁多。 瞧着人模狗样, 可说出来的话, 做出来的事却实在叫人恶心。最可气的是这样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 努力求学向善的人却过得如此艰难。 马亲随说:“晚上我们都没吃。家中还有些米, 要不我去煮些粥来喝?” 方戍倒是无所谓,他以往也时不时会来这边,也都是这么吃的, 却觉得有些委屈了他的夫郎, 便问于庆隆:“隆哥儿要不要就些别的?我去买。” 于庆隆说:“不用, 有什么吃什么便好。有劳亲随兄。” 马亲随便去洗米烧火去了。 于庆隆跟方戍干脆搬了两张木凳, 与马亲随一起坐在院子里。屋里也有灶,但这个季节夜里不能天天烧火, 不然热得根本睡不着觉,通常做吃的还是要用外面搭的灶台。 方戍跟于庆隆帮忙掰柴火。 在镇上柴火也要买,但这东西也分好坏, 便宜的往往不好烧, 不是太潮就是要掰了才能烧。古装剧里劈柴那都得是比较粗的大木柴, 家里条件不好的可烧不起。 “要不我还是出去买些酱菜回来,总不好干喝粥。”马亲随说, “好歹是小于阿兄第一次来我和西宽这。” “不用,有粥喝已经很好了, 亲随兄不必客气。再说了,这次的事本也是我和守城给你们添了麻烦,你这样倒叫我们过意不去。” “这叫啥麻烦。与守城帮我们的相比实不足挂齿。”马亲随说,“也是来年我与西宽还想再去考一次, 所以得攒着路费,不然倒也不至于如此紧巴。” “考过就好了。” “借小于阿兄吉言。” 于庆隆没再说什么,只越发觉得画本子的事得尽快提上日程。 却说另一头,杨凤从吴威那得了那五两银子之后原本打算过一个月再找人狠揍于庆隆一顿。可越想越觉得时间太久不解气,这便决定跟她儿子吴显先使个别的招。 他们不止想要那十亩地,还想要整个方家都落不着好,怎么办呢? 恰巧这时吴显在他学堂里听说许多秀才其实都在暗中帮人免田税的事,于是找人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方戍名下居然有那么多田! 这可把他们眼红坏了。可这种事又不能明抢,那如何解决?便只能叫抢得着的人去抢了。 只要他方戍的前程毁了,吴夏兰跟于庆隆还能那么张狂?还不哭死他们去! “且瞧着吧,这次非得扒下他们方家一层皮不可。”杨凤越想越觉得解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儿子道,“到时候看她吴夏兰怎么办。” “您确定这事能成么?”吴显道,“这样的事若是做了,可千万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放心,你我来的时候不都瞧见那和方戍关系好的叫严西宽的秀才被关起来了?你是知道的,那些个当差的都是蚂蟥,粘上了就得吸足了血,不然准不会松口。到时候方戍这贱种要么得花大钱赎人,要么得得罪同窗,总归是没他好果子吃。等到他们家彻底完了,娘就想办法把那十亩田要回来。再加上这次拜叶老为师,你也准能考中秀才。” “娘您说的是。到时候儿子一定能成,咱家也能免田税。” “正是。”杨凤说着扇扇子,“话说这叶老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听说这栖霞镇外有个姓叶的大儒,知识渊博,得他亲授的学生有许多都考上了秀才,这便在去向镇守告发了方戍的事之后,来找了这位先生,想拜入他门下。 可是这位先生却一直不见人。如今天都黑了。 吴显道:“会不会是有事在外面耽搁,不回来了?” 杨凤皱眉道:“不都说是个年纪大的老头?还能宿在外面?” 吴显寻思那也没准。只是这野外蚊虫委实太多,他也是等得快没耐心了,便道:“要不回去吧娘?明儿再来看看。儿子也想回去瞧瞧衙门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现在比起任何事,他最关心的只有那十亩地,还有方戍有没有被捉进牢里。 他今年开春又没考上,正烦着呢,却听说是因为那十亩地的官脉被方戍占了他才总考不上。他当即觉得这很合理,心里也平衡了许多,便笃信这就是事实,也就对这次的事格外上心。 杨凤被叮许多个包也烦了,起身道:“成,那就先回去。” 吴显说:“娘,您说一会儿咱要不要亲自去牢里看看?给那守牢狱的差役几个钱,让他们好好的‘关照关照’那个严西宽,这般做方戍才会更着急,着急才更容易出错。” “不用。”杨凤道,“不过是几个干活打杂的东西,哪配得咱的钱?咱都把这捞大钱的机会给了镇守,镇守自会差他们做事。再者说,娘刚才不是告诉过你,这些人都是蚂蟥,你沾上了可就难甩掉了,给了一回钱,回回都得给钱,咱们就不要跟这样的人接触。” “是这样么?” 吴显总想起有句话叫“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几个守牢的不打点打点,万一他们不为难严西宽呢?那严西宽毕竟也是个秀才。 然而一想到要花钱,吴显也觉得这些人是不配。他们都见了镇守,给镇守送了那么大个人情,镇守应该反过来谢他们。镇守都得谢他们,这些小鬼还敢收他们的钱? 于是娘俩回了客栈之后便等起消息来。这个时候衙门里已经没人当差了,第二天再去问便准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娘俩睡得香得很,一想到方戍家就要完蛋,他们便觉得梦都是甜的。 于庆隆两口子和马亲随却都没睡着。他们担心严西宽在牢里害怕,也心疼这次花掉那么多银两。 他们想攒点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衙门里并没有派人捉杨凤和吴显问话。 于庆隆一早戴个斗笠出来盯着这事,但衙门那边没什么动静。 杨凤跟吴显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在等方戍上衙门,可是方戍却一直没露面!就为了观察方便,他们投宿的地方就离衙门口不远,在楼里就能看见。可他们都没见着有人来,衙门口甚至连个当差的都没有。 “他该不会不管严西宽了吧?”吴显猜道,“反正捉的不是他。这纪师爷也是,您说他干嘛不直接捉方戍,而捉严西宽呢?绕这么一圈,一点都不爽快。” “他自有他的考量,咱再等等,许是时间太早了。也可能方戍昨儿个下午就被捉了?” “没有。我问这店里的小二,都说昨儿一天都没人进过衙门。这不行,我得亲自问问去。” 他昨天就想看方戍被捉,可他娘非说那马亲随去一趟下溪村也得好久,他们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先去叶先生那。 结果叶先生也没见成,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样了。 杨凤说:“你去啥去?去了万一正赶上方戍他们来,还不是一下就叫他们猜到是咱们告的官?咱虽不怕他们,可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这事是咱们做的。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衙门里连个鸟都没飞来过,安静得很。 于庆隆也发现了,这纪师爷虽听了他的说辞,但也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暗示来办事。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干等?”方戍道,“他们会不会是打算两头吃?” “两头吃是必然的,但不该是这种吃法。”于庆隆想了想,忽而问马亲随,“亲随兄,你常往来于镇中,可知衙门口每日有几人当差?” “就两人。” “一直都是两人?没有没人的时候?” “对。他们是轮值,按规矩每日必须都有人。只有镇守每月有三日休沐。” “原来如此。” “隆哥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今日我出去时一个当差的都没瞧见。” “那这是何意?难不成是都出去捉拿吴杨氏跟吴显去了?” “我觉得不太像。我去得已经够早的了。那会儿天才蒙蒙亮,都没瞧见有人从衙门口离开。但他们若是拿人,是不是得有缉拿令之类的?总不能凭白去捉。既是需要这些,那必定要来一趟衙门才能走。”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需要去捉拿?”方戍猜道,“吴杨氏跟吴显既来找镇守告我的状,不见了结果必然舍不得回去。他们兴许就在这镇上也说不定。” “是这个道理。”于庆隆道,“那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亲随兄,还得有劳你一趟。你在这镇上可还有其他熟识的人?最好是两个,能帮忙跑个腿的,我们可出些辛苦钱,最好机灵些。” “这倒是有,只是做什么呢?” 于庆隆赶紧把之前用过的杨凤跟吴显的画像拿出来交给马亲随,对他嘱咐几句。 不多时,马亲随便戴着斗笠出了门。 大概过了三刻钟,他就回来了,而另两个年轻人去了衙门对面的铜家客栈。 这二人先是瞅瞅,看准了确实有他们想找的人之后,便在那两人附近坐了下来。 两人要了一壶茶水,便闲聊起来。他们用不大,却刚好又可以被他们找的邻桌母子俩听到的声音说:“哎你听说没有?昨儿个有个秀才被捉走关起来了!” 另一人说:“听说了。不过已经又放回去了。” 另一人道:“哪可能?” 那人说:“怎么不可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拿了钱,当天就给放了。” 被精准放消息的杨凤跟吴显母子俩皱眉对视一眼,吴显僵硬地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昨儿个被捉的秀才真被放走了?” 被问的人说:“自然是真的。姓严的秀才嘛,在咱们镇子上熟的人还挺多。我还看着他回去了呢。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对咱们这的事情不熟。咱们这,有这个,”男人做了个点钱的动作,“那就管用!” 杨凤猛一咬牙,低声道:“怪不得瞧不见人呢!” 吴显说:“娘,我得去看看去!” 杨凤也觉着得去。她费这么大劲可不是想着方戍花点钱就能把人弄出去的!好歹是把偷税的罪名给方戍安了才行! 但是衙门没开,他们能去哪?自然是只能去牢口问一问! 娘俩这回也不想着省钱的事了,去了牢中见了人便拿出了铜钱。他们拿的一百文,见牢头瞅都不瞅,咬咬牙又拿出来二百文钱。 结果牢头居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杨凤一咬牙,拿了一两银子。牢头这回终于看她了:“啥事?” 杨凤问道:“昨儿个捉的那个秀才可是放走了?” 牢头问:“哪个秀才?因什么捉的?” 吴显说:“叫严西宽的秀才,包庇下溪村的方戍秀才代人偷逃田税的事!” 牢头问:“这事谁说的?你们有证据吗?” 吴显说:“什么证据啊?这事是镇守郭大人亲口说的,那方戍偷税逃税!我昨天可是看着你们把严西宽拿到这的,你们收了钱就敢放人?你们郭大人知道这事么!” 牢头道:“你的意思是,郭大人说方戍偷税逃税?” 吴显说:“正是!我要见严西宽!如果你们私自放了人,我要去告诉镇守大人你们不按规矩办事!” 牢头这时“啪”的拍响桌案:“好你们这两个刁民!还敢乱造镇守大人的谣?谁告诉你们方戍秀才偷税逃税的?我们郭大人可从来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还敢说我们不讲规矩?我们可没放了严西宽!严西宽可还在牢里呢,被我们查问清楚才会放人。不过他我们已经查问清楚了,你们两个倒是很不对劲!大伙刚刚都听见了吧?这小子居然敢污蔑朝廷命官!还污告国之栋梁!还敢说我们兄弟不讲规矩!” “是!”“听见了!”“他娘的敢乱造谣?!” “把他给我捉起来!” “哎?!哎你们怎么能乱捉人呢?!” “乱捉人?谁乱捉人?给我绑起来带走!到了郭大人面前我看你们还敢这样胡说!” 杨凤和吴显当场吓得面无人色:“不是!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没有乱说话!我们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牢头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叫人把吴显给绑了。 杨凤他们没绑,但是杨凤也不比被绑了好到哪里去,她一看儿子被绑了,手都麻了! 不是,这、这事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人太机灵了,天爷啊,我配不上他可咋办[爆哭] 庆隆:不咋办,你多要饭[狗头] 方戍:姨姨们,我又来了,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可千万不要让我被休了呀[求你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于庆隆这下没脸…… 吴显被推着搡着送到了衙门, 杨凤一路上一直在不停地解释他们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说方戍逃税,严西宽包庇, 可没说郭大人半点不是, 要他们放了吴显。 她还拿出钱来要给押送的人, 结果却被路人看见。 押送的人哪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老百姓的面收钱?他们没收, 并且咬定他们全都听到了吴显冤枉郭大人,还说他们办事不讲规矩。 杨凤慢慢的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故意等着拿她儿子的错处呢! 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 到了衙门, 那郭大人就坐在堂上, 压根儿不听她的解释。堂下还有方戍跟同样被带过来的严西宽, 还有马亲随, 以及一些衙役。 郭大人问她是不是要告方戍代人逃税,她说是。结果郭大人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 方戍根本就没有逃税。 郭大人说:“方戍名下本就有许多田,有些是家中宽裕时买下的,有些是族亲们见他中秀才赠他的, 以期来日能让他教自家孩子学习, 也能考上功名。所以那田本就归方戍所有, 方戍并没有违反律法。 倒是你吴显,一个童生, 见官不跪,自己考不中秀才, 嫉恨他人有功名在身,随便诬陷国之栋梁,还敢造谣污蔑朝廷命官,还给差役们扣屎盆!” 吴显吓得冷汗直流, 赶紧跪下来:“大人!大人我没有啊!我、我那是一时糊涂才说错了话!我没有!大人饶命!” 郭大人“哼”一声:“还说没有!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这一桩桩一件件,足见你居心叵测。你这样的人,如果留着继续科考,以后真得了官还不为害一方?!今日本官要提前除害!来人!将这吴显关进大牢,传达县学,此人品行堪忧,建议严禁他继续参加任何科考!” 杨凤脑子一下就空白了:“这、这如何使得啊?!郭大人,郭大人您收回成命吧!这、这不是断了我儿的前程嘛!” 杨凤扑通一声跪下了:“郭大人!您行行好!” 郭大人一挥手,衙役们就把吴显押下去了。杨凤要跟着也被拦了下来,拦着她的人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哭天抹泪还不如趁天亮着赶紧回去给你儿子收拾收拾东西。牢里头可阴冷得很。” 杨凤恶狠狠看向方戍:“方戍你给我等着瞧!” 方戍说:“我劝您做事前还是多想想自家人的前程。” 杨凤忽又想到儿子要被压了童生资格,这样一来以后就没得考了。她顿时比被杀了还难受,猛一跺脚便快步出了衙门。 于庆隆跟纪时雨这时就在外头。 他们都没有进公堂,一人一边靠在衙门外。见吴显被押走,又见杨凤也走了,纪时雨问道:“你叫人做什么了?叫这娘俩急吼吼去牢里给自己惹麻烦。我原还想着起码得等到夜里才能让他们到那边去打听。”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找了二人在他们身边聊几句,叫他们以为严西宽被轻易放了。” “鸡贼。” “只是为救人而已。还要多谢师爷成全。” 纪时雨道:“这倒是好说。不过我有一事正为难,不知小于兄弟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于庆隆道:“您说来我听听。” 纪时雨勾勾手,于庆隆过去,但也没有凑太近。纪时雨道:“离那么远作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于庆隆说:“这我当然知晓。我是担心一会儿有人看到了难过。” “这是何意?” “您先说您的事,这个我一会儿再告诉您。” “成。我这事倒也不是别的。”纪时雨小声道,“下月初咱们县的知县马大人过寿。这马大人呢不喜铺张,就喜欢些讨巧的东西,所以寿礼要新而不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新而不费……”于庆隆说,“吃食可否?” “吃食?那得是新花样,市面上没有的才行。” “那我得花些时间琢磨。” “那便给你十日时间,若是你真能琢磨出个像样的东西来,届时便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我自当尽力。” 纪时雨点点头,这时方戍跟马亲随一行人也出来了。于庆隆见状便站到方戍跟前:“夫君,都忙好了?” 方戍说:“嗯,郭大人说我们可以回去了。这次也多谢纪师爷出手相助。” 纪时雨:“……” 他愕然地看着于庆隆,指着方戍:“你刚叫他啥?!” 于庆隆说:“夫君。” 方戍“欸”一声。纪时雨整个人都麻了。这于庆隆分明比他长得还像个汉子呀怎么就是个哥儿呢?! “不是,我看过方戍的亲属记录,他还未娶呀。” “让师爷见笑了。我与我夫郎成亲没几日。按我们当地的习俗,都是成亲之后夫郎或者妻子回了门,再在婆家住一日之后才会过来到户籍处登记。我今日也要带隆哥儿登记的。” “……” “成吧。那你们赶紧去。” “多谢纪师爷。告辞。” 几人一起离开。纪时雨望着于庆隆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那不像个哥儿。 郭大人这时从堂内出来。这男人身躯高壮,宽眉虎目,声如雷钟,单看去也是个武将模样。 他问道:“你怎么一副失落样儿?” 纪时雨说:“那于庆隆竟是个哥儿。我原还想着他这般机敏,到时想个招弄来,平时也多个人给我们出出主意呢。” 郭崖搭着纪时雨肩膀道:“是个哥儿又如何?大不了你通过他家汉子问便是。” 纪时雨想想:“也是。我觉着于庆隆这小子灵活得很,兴许以后能有大用。马知县要过寿的事我与他说了,他说帮我们琢磨琢磨。” 郭崖说:“他一个乡下哥儿能有啥见识?” 纪时雨“啪”的拍在郭崖肩上:“说了多少回不要只看这些表面上的事。他可有趣着呢。再说他夫君可是十五岁中了秀才。那可不是童生是秀才啊。十五岁的秀才便是放在咱们整个大焱国那也是极少数。再得了于庆隆这么个圆滑的哥儿,以后能不看好?” 也只有杨凤吴显这般蠢笨之人闹不明白。这种时候不上赶着贴上去倒来找他们麻烦。 这会儿可正该是行及时雨的时候。 纪时雨越想越觉着,他得交下这几个朋友。 有情有义的人不难找,心思机敏的人也不很难找。难找的是有情有义还心思机敏的。 于庆隆并不知道有人把自己想得这么好,只管跟着方戍走。 他们先行回了马亲随和严西宽那,确定严西宽没受什么伤,就是熬夜看书睡得有点不好所以憔悴了些之外没什么,这才放心。 严西宽这时道:“可那吴家的人会不会闹到县城去?万一……” 于庆隆道:“没有万一。他们要是不去倒还好,去了才是真绝了自己的后路。” 马亲随问:“这是何解??” 于庆隆说:“郭大人跟纪师爷既然敢把杨凤放了,不可能没想到她也会去县城上告。但他们仍然放得轻轻松松,便可说明他们与县里的官爷们也交好。” 而且从纪时雨的话里也能听出来,平时对那位马知县是颇费心。所以马知县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老百姓而折了拥护自己的人。 再说他如果没弄错,镇守前面虽是个“镇”字,但管的应该不只是这栖霞镇一个镇的安全。说白了,看似是马知县的下级,但权势上也未必差多少。 马亲随说:“小于兄弟说的是。” 这次他可是真正明白,为啥方戍把于庆隆看成宝贝了。这是真的与以往他们见过的哥儿不一样。 方戍说:“那西宽和亲随你们先休息休息。我带隆哥儿去趟户籍处再回来。” 两人赶紧示意他俩办正事。 路上于庆隆问方戍:“去了户籍处就能登记了?” 方戍说:“哪能呢?咱们要先去武家打铁铺。先前我让长捷帮忙带书信去转交父亲,我在信中言明了要父亲帮咱们找出婚书,长捷应该带过来了。一会儿找他取来咱们再去户籍处。” 于庆隆说:“你还怪细心的,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方戍说:“忘了啥我都不能忘了这个。只有把咱俩放在一处,你才是正正经经成了我的夫郎。” 于庆隆道:“你的意思是我还可以悔婚?我还不是你正经夫郎?” 方戍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你自是我正经夫郎,我们都……我的意思是从律法上说,你还不是。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了。” 于庆隆说:“这还差不多。走,赶紧登记完咱们得去买些猪肉再回家去。我还有旁的事跟你说呢。” 从家拿出来二十两银子,结果只花了三两就把问题都解决了,还给吴家挖了那么大一坑。方戍心底佩服得很,便紧忙带着人登了记,之后去集市上买了些猪肉。 于庆隆尽挑着肥的拿,方戍道:“隆哥儿想熬猪油?” 于庆隆说是,想想又拿了一条肥瘦相间的:“一会儿咱走之前送到严兄和马兄那边去吧。怎么说也折腾了这两天,但你给钱他们准不会要的。” 方戍也觉得是这个理,欣然同意。 两人买完东西又去一趟严、马二人住处,把东西放下才回到武家打铁铺。 武胜看他俩来来回回折腾,问道:“你俩这是干啥呢?西宽兄弟好些了?” 方戍说:“好了。你晚上回吗?回的话我俩跟你一同回去。” 武胜说回。于庆隆在那儿看着自己做的水车。这东西费了那么多心思弄的不卖出去是真有些冤,但确实实用性不强在这里没什么人认。而且放在这也很难被需要的人看见。 于庆隆在拿回去跟继续放在这之间犹豫一番,想想还是决定就继续放在这。 武胜在忙的时候,于庆隆跟方戍到了后院。方戍问道:“隆哥儿,这次的事,咱们用不用再向郭大人和纪师爷送些礼?” 花的三两银子肯定是有些辗转到了纪时雨手中,但再怎么说也只有三两银,得了也不会过这数。这银子对他们来说不少,但对纪时雨这样的人而言应该只是小钱。 “暂时不用。之后……之后再说。”于庆隆道,“他今日托我件事,等这事办成时我再一并给他。既然已经打过照面,以后尽量把这份关系维持住,对咱们来说不是件坏事。” “好,那便听你的。只是你如何知道官场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因为我是老天爷派来帮你的仙人。” “啊?!” “所以你以后每日早起都要记得对我说一句话。” “哪一句?” “我的亲亲宝贝夫郎早上好。怎么?说不出?” “这……我、我试试。” 方戍酝酿片刻,对于庆隆道:“隆哥儿,我的亲、亲、亲亲宝贝夫郎……” 方戍一下卡了壳,说不出来了。 于庆隆问他:“怎么了?” 方戍捂着脸起身,脸色爆红,头都没敢抬:“父亲、母亲,您二老怎么来了?”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我能装死么[爆哭] 方戍:装晕吧还是,我把你抱回屋里[害羞] 庆隆:求姨姨们安慰啊[笑哭] 第50章 第 50 章 以后咱们换个别…… 人固有一死, 要么被自己坑死,要么囧死。但另一个世间流传着一句经典的话: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于庆隆从容抬头, 面带微笑起身, 仿佛他刚刚不过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落落大方道:“父亲, 母亲。” 方丁满、吴夏兰:“……” 他们这个儿夫郎身上是真有点子镇定的, 难不成这是学医的首要条件? 方戍也愣了下,这不慌不忙的沉稳劲!他必须得跟他的夫郎好好学学了。 方秀才轻咳一声,也站得笔直, 脸和耳朵是红的, 目光却变得很清正:“父亲母亲, 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错觉吗? 方丁满和吴夏兰不免开始怀疑, 刚刚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了。 “倒也……”方丁满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走前说西宽那孩子病了, 又把隆哥儿带去,我们想着是不是西宽这孩子手头的银钱不够看大夫你才要把隆哥儿拉走,我们便带了些银钱来看看, 担心你带的不够。” “西宽那孩子怎么样了?”吴夏兰问。 依她跟她当家的了解, 儿子可不是能委屈了夫郎一起住在马亲随和严西宽租赁的那小地方的人。所以要么是严西宽实在病得厉害, 需要多一点帮手,要么就是有别的事。 方戍心中一阵感动, 恭顺道:“他身体挺好。不过您二老恕儿子欺瞒之罪,这次的事并非西宽病了, 而是他被衙门的人捉去关押起来,亲随才急慌慌去找我。” 方戍将这次的事情始末挑着重点处与父母亲说明,期间几次夸于庆隆聪慧:“都是隆哥儿细心,这才没花得多少银子便解决了这桩麻烦。如今吴显被关起来, 舅母八成是回家去找人商议去了。” “好她个杨凤,她居然还不死心!”吴夏兰听得心惊肉跳,这要是她儿夫郎没跟来,那还了得?! “那、那这次的事就算结了?”方丁满小声说,“她会不会还捏着这事不放?要不咱赶紧回去把那些田退回族里该谁的谁来领回去。” “不用的父亲,那样倒叫人拿了话柄。”于庆隆说,“咱们原来什么样往后还什么样就行。只是您往后见了族亲们,还是得与他们说一声,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出了事大伙都得受牵连,所以就咬准了这地就是方戍的才不会有麻烦。” “好好好。那、那咱们回去?这一天一宿的必是吓坏了,赶紧回去让你娘做点好的给你们补补。” “没那么严重。不过我倒真有些事得求娘帮我。” “啥事隆哥儿你只管说。”吴夏兰痛快道,“只要是娘能办的,无不答应的。”不说别的,单只是把吴显弄进去这事就让她痛快得不得了! “您得教我咋能熬好猪油。”于庆隆说。 “啊?就这?” “对,这管大用。我答应了帮纪师爷一个忙。这回他帮了我们,”也算是帮了吧,虽然都是从长远利益来看的,但纪时雨毕竟也在中间做了郭崖的工作,“所以我也得帮他一回。我得多熬点猪油,弄出个东西来。” 他能想到的吃的,实在很多。但他能做出来的非常有限。都是他最爱吃的那些,他奶奶常做,所以他看的次数多了才明白怎么回事。但看到并知道步骤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必须得先自己试出来之后才能确定到底行不行。 吴夏兰一听是给纪师爷帮忙,哪敢不认真对待,当即说回家就能教。 于庆隆便去把自己买的猪肉拿来给吴夏兰看。 吴夏兰觉着还有点少,便决定再去买些。 这时于庆隆问道:“娘,咱家里有红豆吗?” 吴夏兰说:“倒有些,约莫就一斤吧。” 隆哥儿说:“我能都用了吗?” 吴夏兰说:“这有啥不能?不够了娘还能去别家帮你换呢。” 在乡下以物易物那都是常事。 不过人还在镇上,倒也不必那样麻烦。再去买猪肥肉,就得去集市,便干脆一起都买了。 等武胜忙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赶回了下溪村。 此时天色已晚,除了睡觉已经不适合做别的。于庆隆跟方戍洗了澡,躺在炕上回顾这两天发生的事。 于庆隆想的是明天他要准备的材料。方戍想的是下午在打铁铺子里没说完的话。 他在被子里悄悄握住了于庆隆的手,满脑子都是黏黏糊糊的想法。 他的夫郎看似长得顶天立地,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想要被叫作“宝贝”的吧? 方戍在黑暗中转头:“隆哥儿。” “嗯?” “宝贝。” “……” 方戍猛地感觉到手心里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便又道:“宝贝……” 于庆隆说:“晚上别这样叫。” 方戍疑惑:“为啥?” 还能为啥?心里跟放烟花似的这叫人怎么能睡着?! 于庆隆把手抽走:“反正不行。” 方戍重新抓住于庆隆往他被子里头摸:“可是你看我叫两声它就这般了。” 就这事才奇怪呢! 这么精瘦的人却长了那么个大号的家伙,简直匪夷所思。 于庆隆道:“我明天还要干力气活,今晚咱俩都不能累。睡吧。” 方戍说:“你睡。我今晚受了累睡一宿也能恢复过来。我让你舒坦。” 是这个问题吗? 于庆隆刚想说不用,方戍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手也踅摸着探进了他的里裤,朝后摸去。 身体瞬间就跟被按下了什么开关键似的,气血开始汹涌,心跳也乱了,想要有人来安抚。于庆隆内心挣扎了一下,却终究敌不过方戍的温柔和虔诚。 这人像是在用指尖描摹他灵魂的轮廓。细致,轻软,恰到好处的揉按和亲吻,于庆隆把脸埋在方戍的颈窝里,只剩下艰难的喘息。 方戍的颈间里都是湿的,却也分不清是谁的汗水。 或许早就融合在了一起。 于庆隆鬼使神差地咬方戍一口,就咬在肩上。很奇怪,似乎想要用力咬下去留下印记。 但又有些舍不得。方戍的反应却奇大,他的手一下失了分寸,搅得重了。于庆隆闷哼一声蜷缩起来,整个人都是轻颤的。 “对不住隆哥儿,是不是弄疼你了?”方戍吓得僵住不敢动,“我、我没想着你会咬我。” “咬疼了?” “没有没有。”只是像有股热流突然从脚底升上来,激得他差点把持不住。 “我也不是疼。”于庆隆说完想了想明天要做的事。 算了,年轻,睡一觉确实是能恢复,别搞得跟他欺负老实人一样。 于庆隆吻住方戍。方戍又一次僵住,却不是吓的。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睁开眼来。于庆隆准备穿衣服下炕,方戍却忽然抓他一把。 于庆隆问:“怎么了?” 方戍指着于庆隆的肩说:“我能看看吗?” 他们成亲也有几天,但大多时候都是夜里回屋,而且睡前多半也是穿着衣服。可于庆隆的花记长在肩后处,想看一回也没那么容易。 起码方戍是还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一回。 夜里脱了衣裳时往往都吹了灯,想看什么也看不真切。 于庆隆也没忸怩,将衣服解了朝后敞开肩,左肩后的花记自然露出来。事实上他自己都看不见。那个位置,只有背对镜子才可能从镜子里看清楚。 方戍轻轻摸摸,凑上去吻住那朵艳如红梅的花记,低喃道:“隆哥儿……我的亲亲宝贝夫郎。” 于庆隆:“……”好家伙,可让你学着了! 于庆隆刷的拉上衣服:“全身都是牛劲想使出来是吧?” 方戍:“嗯。” 于庆隆道:“那正好,出去帮我干点活。” 方戍:“?” 这会儿吴夏兰也准备叫于庆隆出来熬猪油了。于庆隆却是先去鸡窝里摸了摸鸡蛋。 他摸出来两个,算上家里之前攒的,一共有十七个。他先打了四个,清黄分离,然后把清给方戍又给他拿了三根筷子:“来,把它打成白色。” “白色?” “对,快速搅打,打成白色,能把筷子立在上头为止。” “这哪能做到呢?”吴夏兰道,“它是稀的呀。” “能的娘,一会儿您瞧见就知道了。能不能还了纪师爷这人情,可全看这东西。” 方戍一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搅打,渐渐把蛋清打出了泡沫,颜色也越来越浅了。 家里蒸过蛋羹,炒过蛋,自也搅打过鸡蛋。但是谁也没试过分开来打。 方戍越搅越觉得新奇,于庆隆跟方吴氏就在一边学熬猪油。好在问了问。他一直以为猪油就是纯把肥肉洗干净放锅里煎出油来就行,却居然要加水的。 于庆隆看方戍打了半天人都要麻了,正好那猪油得熬着,母亲也开始弄别的事情来,他便接过手换自己来打。 不过打了一会儿他也觉得胳膊有些酸了。 什么年轻人累点睡一觉就能恢复,那也得看是累成啥样。 于庆隆趁着方吴氏出去抱柴火,瞪方戍一眼,说:“以后晚上叫你别闹的时候你就别闹,要不然我哪禁得住你勾搭我?” 方戍说:“可是我忍不住啊。你往那一躺我就想……” 于庆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早晚有一天他会投降,便道:“往后咱们不那样了。” 方戍一听,天塌了! 这是连碰都不让碰了? 于庆隆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想歪了,告诉他:“咱们换个别的花样。” 方戍赶紧瞅瞅他娘回来没有:“好,都听你的。” 在柴房里抱着柴火的方吴氏:“……” 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忘了?他家柴房跟他家厨房就隔着一堵墙…… 这是让她回呢,还是让她不回呢?!—— 作者有话说:方戍:一把子期待住了[害羞] 庆隆:[捂脸笑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方吴氏怀疑方家…… 好在于庆隆跟方戍还记得要把劲使在什么地方, 并没有说太多夫夫之间的事。两人拼了命地搅,倒是终于把那碗蛋清给搅白了,筷子也能竖在上头。 这会儿还没弄豆沙馅, 但这东西于庆隆记得不难。难的就是外面这层壳, 只要能把这东西做明白其他都还好说。 没错他打算做雪衣豆沙。 这是他从小就很爱吃的甜品, 他奶奶做得很好, 自有一套方法,他看了无数遍了。 现在难的是这里的面粉都不是他在现代时吃的那种精面粉,不够白, 淀粉也不是他见的那种。这里还没有土豆和玉米, 起码他是没见着, 这里的人用淀粉, 用绿豆粉反而多些。 所以他暂时只能用全蛋清做壳试试。至于里面的豆沙球,就用这里的纯面粉来裹, 毕竟是在蛋清里面,也不影响卖相,主打一个把蛋清跟豆沙隔开就行。 于庆隆往锅里放了点荤油——不是新熬出来的是原就有些。他之前也是担心把这些用没了家里没啥油用才说再多熬点, 毕竟他这实验多半不能只做一次就成功。 方戍这时往里添了把柴。 于庆隆用勺子舀了一勺蛋清糊糊放在里面, 那糊糊迅速飘起来。他用筷子把它翻面, 免得炸太过。炸了一小会儿之后捞出来,再炸下一个。结果放下一个的时候明显它颜色就比第一个深, 应该是油温比之前高了许多。 他再试下一个,又比第二个还深。这大灶就是火不好控制。但是他戳了一下, 明显个个都是熟的。他往上洒了些糖,这糖也不那么细,他捣细点就好多了。 “母亲您要不要尝一个看看?” “这真的中吃么?”方吴氏觉得有点神奇。那蛋清原本是无色的,搅打搅打就白了? “中吃, 您不放心的话我先吃一个。”于庆隆把戳破的那个吃掉了,又给方戍尝一个,“怎么样?” “好吃,”方戍说,“绵绵软软还很甜。这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但成品不能就这样,太简单了。” “这还简单呀?”方吴氏说,“光是抽这个糊糊就能把人累傻眼了。你瞅瞅你俩这汗。” “弄啥呢?给我也尝尝。”方丁满过来凑热闹,吃一块,顿时觉得这口感很奇妙,“来老婆子你也尝尝,咱以前可没吃过这味道,有点像被里的棉花似的。” 方吴氏吃了,发现真的好吃。很软,咬下去还有油香,又很甜,忒解馋。 每人吃两个刚刚好。 于庆隆一共做了八个球。正常来说他奶奶每次是用八个鸡蛋做出十个雪衣豆沙,这样他都是跟邻居小伙伴或者同学们一起分享,又能解馋又不会吃多了觉着腻。 今天四个蛋清,他主要是想试试能不能炸出想要的效果来,捞出油锅遇冷之后塌陷的程度又如何。 结果还可以,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吃这种蛋清打发之后加工出来的绵软口感。如果能做蛋糕当然更好了,但是那个难度太大他也不会。 就是这怎么控制温度是个问题。 “娘,您说想要把它炸得都跟这第一个一样颜色,要怎么管这火候呢?” “那就先少放油,炸完一个再放一勺油,降了温再炸下一个不就成了?不过也得注意添柴时不能添太容易烧着的柴,一添就旺。得压着些。下回你炸,娘帮你烧火,戍儿他不懂这些,你叫他帮你烧火是给你添乱。” “我也没想着他要炸一个颜色啊。下回我不添。”方戍说,“隆哥儿让我添我再添。” “你别,你就专心念你的书就成了。”方吴氏语气嫌弃得很,“你干别的不中。” “娘说得对,”于庆隆说,“你别狡辩。” “好好好,我去念书。”方戍起身拍拍衣服,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那个嫁进来的。” “你说啥?!”方吴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由的想起之前在柴房里听见的话:“我哪禁得住你勾搭我?”“下回咱们换个花样”…… 别是,别是弄反了吧?! 可她的儿夫郎是长得真的高高大大,没比她儿子矮哪去。这两人…… 虽然哥儿不能让姑娘生孩子,但是她似乎也听过,厉害的哥儿把夫君给…… 天爷啊! 方吴氏忽觉有些头晕,神色都恍惚了。 于庆隆见方吴氏面色不好,笑说:“娘,他就是乱说的。让他念书去,我下午弄了豆沙再试试。” 方吴氏却仿佛没听见,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嗯。” 于庆隆注意力放在方戍和雪衣豆沙的事上,倒没再留心方吴氏。 眼下已经初步证明做雪衣豆沙的想法可行。反正这里的人又没见过正儿八经做的好的雪衣豆沙,也没个对比,他做出来是差不多的味道就可以。大不了到时候再配合摆盘,弄出些好的寓意来。 于庆隆把红豆泡好,瞧着厨房里也没啥他能帮忙的,便回屋整理东西。 明天开始他和方戍就要去上溪村一起学习。方戍说要陪他一起,家里人也没拦着。到时候他学医,方戍也学自己的。学时互相不干扰,往来是个伴,想想也挺美好的。 中午,红豆泡好了。于庆隆问方吴氏加多少水煮,煮熟的红豆才能不稀。方吴氏一边告诉他一边帮他把红豆煮了。 于庆隆将煮好的豆子放晾,用小石磨磨成泥,再加一点油将它炒熟,加些糖进去。他弄得不特别甜,弄好之后晾凉,团成圆子,裹上面粉,再把早上那步抽蛋清的动作重复一遍。 这一次他是拿了汤勺来舀的糊糊。舀得比上午多,舀时勺子翻转,尽量把糊糊弄成个球,再将滚了面粉的豆沙圆子塞进去,用一点新糊糊封口,再下油炸。 方戍又跑来等着来了。这回有了豆沙馅,闻着比上午的还香。这家伙就喜欢吃甜的。 于庆隆这次一共做十三个。他抽的是十个鸡蛋。还是跟方戍一起弄的,弄好之后尝尝看,比上午做得还好吃! “加了馅料是不一样,吃着又香又甜。”方吴氏也觉着好吃,但也有点心疼。这一天就用了十多个鸡尽,这可太费了。 若是以往她还真不会这样想。可这一回叫那杨凤祸害得花了不少银子。虽是她儿子的钱,可那钱也姓方啊!孩子攒些钱多不容易。再者说那个三百两还没凑齐。 于庆隆大概也猜得到婆婆的心思,不过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问题总要一个个解决。 他问道:“娘,咱家啥时候开始秋收?” 方吴氏说:“约摸还得半个多月。问这作啥?” 于庆隆说:“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想赶在秋收之前做完一些,这样秋收的时候我也能帮上忙。” 方吴氏道:“啥法子?” 于庆隆说:“写故事。” 方吴氏:“……”一听就不靠谱。 去看看儿子是什么态度,发现儿子在仰头望天上的云。 这准准的了,就是她儿夫郎在做梦。 写故事赚钱,若是写故事赚钱那般容易,那严西宽和马亲随不早写了?而且写故事,那要认识许多的字吧?可她和她当家的当时去上溪村时,好像是听莫大夫说那会儿认识百多个。 这才过去多久,就能写故事了?咋想都觉着不可能。 但方吴氏也不忍心打击孩子,毕竟还想着赚钱呢,也想着对她儿子好。好好过日子并且懂得要上进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出口伤了对方的。 “那你便写嘛。”方吴氏说,“写了给戍儿看看。他要说行,那准行。至于地上的事,你往年没嫁进来家里活也干完了,也不是非得你来伸手。你能干就干,干不了娘也不会怪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我们方家开枝散叶,还有跟戍儿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要想着骑到她儿子身上去!这可了不得了! “娘,孩子的事不能晚些么?”方戍这时却说,“待我考上举人之后……” “不行!”方吴氏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异常坚定道,“哪有成了亲不要孩子的道理?隆哥儿身子这般结实,那还不赶紧要上一个,这样家里也更有奔头。咱们就你一个苗,你可不能胡来!” “可隆哥儿若是有了我便不能独占他了。” “有啥不能?有了我帮你们看着,你们愿意咋占咋占!这事没得商量!” 方戍、于庆隆:“……” 方戍又要说什么,于庆隆赶紧拿胳膊肘推他一下:“别跟娘顶嘴,娘说得对。” 方戍只能把话憋回去。 于庆隆说:“娘,这点心我给壮壮拿去四个成吗?” 方吴氏说:“成,咋不成?壮壮肯定爱吃。正好你也多见见孩子,人都说了,成了亲见的孩子越多怀上的就越快。快去。” 方吴氏主动帮忙装了四个雪衣豆沙。于庆隆端上碗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拉着方戍走了。 出去之后,方戍小声问于庆隆:“你改主意了?要听娘的?” 毕竟昨晚还说了换个别的花样…… 于庆隆皱眉说:“不是。” 他是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事又能拖多久? 如果方丁满跟方吴氏都是那种刻薄的人,他肯定会很理直气壮地尽可能去避免怀孕。 但是这对公公婆婆人是真的很好,他都不知道他的理性意志跟感性意志谁能撑得更久。 于庆隆看到壮壮拿了四个雪衣豆沙,很懂事地去给父母各分一个,那可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现代时看到的那些邻居小朋友。 他家不远处有个幼儿园,他放假时偶尔能看到上学放学时间这些小家伙背着个小书包,戴着统一的奶油色小黄帽,排成一条队进来出去,小火车似的。 他破天慌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肚子。 如果自己真的有……打住! 可不敢想这么可怕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方母:儿啊,夫君为天,夫郎为地,你懂得不[捂脸笑哭] 方戍:娘,夫君是人,夫郎也是人,哪有什么天地之分?我和隆哥儿不兴那个[哈哈大笑] 方母:你咋就这么不懂娘的苦[爆哭] 方戍:娘不苦,我和隆哥儿好得狠呢[害羞]求姨姨们投喂点营养液可以嘛[让我康康]今天我负责要饭饭[空碗] 第52章 第 52 章 为啥是神女不是…… 翌日, 于庆隆得跟方戍一起到上溪村去。 两人婚假也休完了,屋子也收拾了,是时候开始用功学习。 于庆隆醒来之后先去给番茄浇上水, 看它们在新家里成功扎根, 便又折回前院, 跟方戍一起洗漱完一人拿了份卷饼。 饼是方吴氏今早上新烙的, 外脆里嫩,上面刷了酱,还放了炒好的鸡蛋跟新鲜的小青菜。咬一口下去, 又香又软还有营养。 方戍灌了一竹筒水背着, 而于庆隆则背了个包袱, 里面装的是他跟方戍要用的学习用品。 两人走在路上——这时候天已经透亮, 阳光照在身上,映出两个狭长的身影。方戍一转头就能看到他穿着一身枣红色, 朝气蓬勃的夫郎。 “隆哥儿,够吃么?不够吃把我的再分一半给你。” “够,不用吃太饱。”于庆隆一边走一边吃着说, “吃太饱了记东西慢。” “啊?还有这说法?” “嗯。人身体要用到啥地方, 啥地方的血液八成要流得更多些更快些。咱们吃了食物以后肠胃便要去克化, 血液便会更多地集中到肠胃处,这样咱们脑子里的血液就要比平时少些, 就会容易犯困。”于庆隆看着两边的地说,“我听母亲讲家里的庄稼今年长势非常不错, 这要是过了秋收应该能得不少银两。你我都要好好学,保证上午这段时间精神充足,多记些知识,来年你好再去考, 我也好快些可以行医。” “可是三百两银子太多,万一……那还真不如就守着这三百两过。” “是多了些,可你中了举人三百两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你不是也说了,也未必还是那个考官。” “可即便不是那位考官,焉知下一位考官是否为清官呢?” “那不考了?” “不不,考还是要考的。只是来年时间太紧。娘那里八成还有一百二十两左右的银子,加上咱们手中的也只够一百五十两。一年里上哪再去凑一百五十两去?” 就算今年的收成再好,也不可能弄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来。况且他哪能把家中银子全都带走,总要留些给家里人花用。至于卖地,那就更不行了。 方戍想想,如果能免二百八十亩田税,那确实是极好,他也没有放弃去考举人的想法。只是来年,他觉着太赶了。 于庆隆也知道一年搞一百多两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这种小地方。但没到那天谁知道?先学着再说。学出来了只要有个机会就能抓住,学不出来有机会也没用。 不过他也确实不能画大饼,毕竟他自己也未必真的能变出那么多银子来。他只告诉方戍:“尽人事听天命吧。” 方戍说:“是这个理。便如我想娶你一般,只要我努力去办,这不就成了?” 于庆隆笑着用胳膊肘轻怼了方戍一下。 方戍微微躲了躲,接着又凑过来,左右瞅瞅,看没人,握住于庆隆的手。 两人到了上溪村时,于家一家人已经醒了。见得于庆隆跟方戍来,家里人自然高兴。但于庆隆也就进院里跟家人聊了几句,并没有久留,他还记着他来这的原因。 周月华说:“赶着去学是好的,可回去前记着来这里吃过午饭再走。要不然这么长的时间,身体哪里熬得住?” 于庆隆笑说:“知道了阿爹,到时再说。那我们先去师父那了。” 周月华挥挥手,于庆隆便跟方戍赶往莫家。 师父跟大师姐看到他们自然是欢迎的。让于庆隆没想到的是,梁莫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于庆隆以为这小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问道:“怎么了莫儿?是谁惹你了?” 梁莫看看方戍,又看回于庆隆,嘴巴嘟起来,眉眼耷拉着:“庆隆叔叔,方叔叔是不是你的官人?” 于庆隆愣了愣,没想到梁莫在这纠结这事,点头说:“对啊。” 梁莫说:“那他把你娶走了,你都不能再住在上溪村了。” 原本他庆隆叔不在他家的时候,他随时可以去于家找他庆隆叔。可现在不行了,去了也见不着人。而且这都好些天没来了。他一个人学习,都不如从前有趣。 方戍尴尬地摸摸鼻子。于庆隆也揉了揉梁莫的头:“可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没办法。再说你想想,你姥爷医术高不高明?” “那自然高明呀。”梁莫说,“我姥爷是最好的大夫。可与这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咱们上溪村有你姥爷这么厉害的大夫帮着给大伙看病,可是下溪村没大夫呢。那你说那里的人生病了看病多不方便?每每还要跑这么远来。以后庆隆叔叔学会给人治病,那边就多个大夫了。莫儿这般善良,肯定不会希望那边的人看病不方便对不对?” “那你往后都要跟方叔叔在一起吗?” “对啊。”于庆隆说,“这不是很好?你从有一个叔叔变成了有两个叔叔,以后多个人关心你。而且方戍叔叔学问很好的,你有啥问题还可以问他。” “是这样吗?” “正是。你方戍叔叔是咱们这十里八村最厉害的秀才。”梁汉也过来安慰儿子说,“有多少人想跟他问学问呢,莫儿你可要珍惜,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福分。” “那好吧。”梁莫去给方戍搬过来一个小板凳,“这个给方叔叔坐。” 孩子略带纠结地把自己跟于庆隆的学习地让出了一部分。 方戍道了谢坐下来。 屋子里有些暗,这个时间在外面学倒也是好的,只是不能选光太强的地方。 于庆隆说:“那你俩慢慢学。我先去师父那看看这几日的医案。” 他带了纸笔来,想着从今天起把他师父的医案都记录下来,以后常拿出来翻翻。 莫大夫正在屋里弄这东西呢,见着于庆隆进来朝他问安,便道:“这几日到了新家可还适应?” “适应,方家人都待我很好。” “那便好。”莫大夫上下瞅瞅于庆隆,发现徒弟气色确实不错,满意地点点头,“桌上有本书,你今儿回去时带走,抄下一本留用,里面的内容要尽量记下。先前你字习得不多,便是有不懂的也无人可问,我便没交给你。如今你有方戍,有不认的字便可问他。” “好的师父。” 于庆隆看了下,是一本叫《药性百味》的书。不是印刷的,是手写的,一看就是他师父的字迹。 里面记录了数百种药材的药性。一段段的,看起来多,但应该挺好背。若是想开方的话这类书籍必学。他怕忘,便先收进包袱里。 莫大夫说:“往后再有人来看诊,你便跟着我一起看。书上的东西终究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同的病人不同的症状,想要用药灵活,还是要多从实处学。” “好的师父。那我试试把您看诊时得出的病人的患病缘由跟表征记好,再结合您用的药,看看能不能理出您用药的初衷。” “嗯。往后你也记着,不论学什么,想要学好学深,必得有探究根本的精神,岐黄之术尤其如此。只是这两村之间总归是有些距离,往后你倒也不必来得这样早,辰时到这里便可。大多来这里看病的人也都是这个时间以后。再者,你成了亲别起太早,伤了气。” “没事的师父,我年轻,早起些无妨。” “怎么无妨?你年轻,可你不久之后便要生育,可不能伤了根本。” “……” 于庆隆摸摸鼻子,没吭声。 不过晚来些也好。一是早上能在家里干点活,在家里把饭吃了。二是梁汉回来了,他和方戍这一大早来也确实不大方便。 没准他们晚来点人两口子还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他没考虑到。 于庆隆这时忽感有人在看他,一转头发现是方戍。 方戍瞧他转过头来,持着书卷笑笑。温润如玉中又不乏……憨态。 那样子把于庆隆看得无语,之后也跟着笑出来,无声说:“专心。” 莫大夫恰好看见了,说:“你在这他还专啥心?进屋去,别让他瞧见。” 于庆隆“哦”一声,进去他师父看诊的屋子整理这几天的新医案去了。这个季节了中暑的人居然还不少,他看到好几例,许是秋老虎太盛?! 他挑着典型的两个记下来,记完往后一看,还有张金铃的。 “师父,那叫‘张金铃’的哥儿又来过?”他看到有开药记录。但开的不是流胎的药也不是保胎的药,而是养身治病的药。 “没来,是我去了一趟他们王家。他们王家要闹到张家去,张金铃不让,这推推搡搡的就把他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王家一看便要张家退还彩礼钱,把人接走。那张家也是厉害的,得了信,过来一看孩子就剩下了半条命,不但没退钱,还把王富贵给打了一顿,说他要是真敢休了张金铃,那他们就把王家掀了。他们还咬定了当初王富贵是知道张金铃不是个完身还要娶他的。王家一看张家这么横,现在是休也不敢休,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这样倒也好,不然那孩子生下来也是苦命。” “是这么回事。只是这王富贵如今成了笑话,往后这两口子且有的闹。” 这就不关他的事了,两人一起霍霍对方挺好。于庆隆感觉这两人唯一干的一件好事便是让那个孩子没能出生,虽然这么想有些残忍,但孩子出生了十有八九也是要顶着“野种”的称呼过活,那就太可怜了。 下午,于庆隆跟方戍一起回下溪村,回之前又去了趟于家,但是没进门,只是在门外跟家里人打了招呼便回去了。 他倒不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说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而是觉得时间太宝贵。再者进去之后真留下吃饭那往后呢? 还是不要起这种头的好。 于庆隆把手里的《药性百味》交给方戍道:“我背前四页,你看看有没有错处。” 方戍觉着新奇。以往跟同学们这样互相考背过,可与自家夫郎却是首次。他道:“背错可有罚。” 于庆隆问:“罚什么?” 方戍明知周围无人,却还是对于庆隆耳语的。于庆隆听完怔住一瞬,不轻不重怼了他一把:”你好歹是个秀才,怎么尽想那档子事?” “是你先说的嘛。” “我什么时……”于庆隆忽然心虚,“咳,那我要是都背对了呢?错了有罚,对了得有奖励吧?” “你想要啥奖励?” “过几日陪我去趟镇上。” “这算啥奖励?” “我说算就算。” “好,那你背。” “人参味甘,补益元气,生津止渴,调营养卫。黄芪性温,收汗固表……”于庆隆一句句背完,“可有错?” “没有。”大几百字,竟一字不错。可他没记错的话,这书是今日才拿到的。 “你好像很失望?” “是有些。你的惩罚没了,那便等同于我的奖励也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去镇上可是要将那个点心的制法告知纪师爷?” “对。” “那为何不早些去?” “总不好让他们觉得做得太轻易。”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显得没价值,自然是看起来费力些比较好。 方戍也觉着有道理,只是还有些不开心。一想到之前想的事不知要几时,他就郁闷。 于庆隆见不得他这可怜相,说道:“回去给你弄别的作奖励。单只你一人有的。” 方戍这才又重新快乐起来。 到家后两人洗了手直奔厨房。双亲没在家,但给他们留了午饭。是几个大馒头跟一碗粉蒸菜。 于庆隆跟方戍大口吃完,屋里屋外转转看看有啥需要他们干的活。发现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回屋,一个继续背今天拿来的书顺便抄写一本,一个在书上做批注。 两人都属于一沉浸下来就很高效的。于庆隆花了一下午时间把书抄完,之后休息一会儿去厨房准备晚餐。 主要是双亲都没回来,但也到该烧火的时候了。 于庆隆泡了些米放进锅里煮粥,之后去后院拔些青菜做成菜粥,再把中午没吃完的馒头切了片,裹上鸡蛋液煎熟。 方戍帮着烧火。两人弄完方丁满跟方吴氏回来了。 两人路上就见着了家里冒烟,想着肯定是儿夫郎弄了吃的。回来一看果然是。 方吴氏说:“我也算是过上回家就能吃现成饭的日子了。隆哥儿这主意好,切了片裹上蛋,煎出来不必费太多油,还能不吃冷馒头。别家儿夫郎都没这么聪明,还得是咱家的。这往后要是生了娃,不定多厉害。” 方丁满也高兴,问两人去莫大夫那边怎么样。方戍说挺好,问双亲:“您和我母亲去地上了?” 方吴氏说:“我们想着今年都种过了,也快到了秋收日子,便不如把今年的收成收了之后再卖地。去问问地价去了。” 于庆隆说:“娘,这事我和守城已经另有打算,兴许不用卖地呢。您二位千万别急。” “差那么多银子,你能有啥法?” “我一时也说不好。但别急于一时。若是到了开春还是没弄到钱,那时再考虑。” “嗨,我们也就是先去打听打听。这事慢慢计划着。” 于庆隆是真担心这老两口再提前把地卖了。好地卖起来容易,想再买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在这种风调雨顺的时候。 于是当天晚上吃过饭收拾完之后,于庆隆铺开纸,开始写起他的故事来。 当代哪个大学生脑子里还不有几本喜欢的小说?只要弄明白大家想看的是什么,那便简单。 于庆隆之前为了写这故事,也翻了方戍手里那几本画本。什么穷书生跟狐妖之恋,落魄学子被名门千金看中却被家中阻拦……他大概明白这里的人想要啥。 不就是情绪价值嘛!安排上! 于庆隆都没起书名,先把开篇写上了。 一个心地善良,却因被恶霸欺辱的书生失了考试的机会。正觉此生无望之时,遇上了一位貌美的神女…… 到这里还很普通! 但!是! 于庆隆写的神女可不是狐狸精也不是天上下来的那种神女!而是能听到书生心中愿望并且给书生发布任务的神女。 方戍看完顿时吃惊:“隆哥儿!你当真会写画本子?!” 于庆隆道:“会。不过有些字我不会写,便用了同音字替代。若是你看见记得帮我修正,顺便润润色。” 方戍作为第一读者,对于这神女的写法倍觉新奇。 但他唯有一点不太满意:“为啥是神女,不是神哥儿?!” 于庆隆:“……”这问题问得好,因为他在书里没见过。 “你说咱们大焱国是女子多还是哥儿多?” “都差不多。” “啊,那识字的人是娶夫郎的多还是娶女子的多?咱们想要卖钱,那自然是哪类人看得多便写哪类人。” “也都差不多。不过卖的画本子里的确是女子多些。” “好,那咱就写神哥儿!” “为啥?!” “已经很多的东西咱还去凑什么热闹?当然是市面上缺什么咱们写什么!”——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要做书里的大英雄[墨镜] 庆隆:大英雄娶不着俏夫郎[哈哈大笑] 方戍:好吧那我就做落魄秀才[捂脸笑哭] 第53章 第 53 章 写故事也要和夫…… 于庆隆认真极了。 他想搞画本子卖是铁了心的。好电影和好电视剧他小时候没少看, 书也着实读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故事在他脑子里充斥着。 而且很多案件本身就是一段有头有尾的故事,他能借鉴的也多。 于是他专门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半时辰写小说, 就在吃了晚饭回到屋里之后, 差不多是快到戌时时分起。 他打算以后只要不出什么特殊情况, 就在这个时段写作。之后再让方戍帮他看, 看完当天润色润色,尽快搞出第一卷。 于庆隆写时很注重剧情,文笔嘛, 反正他大多用白话写。 “今天就先写这些, 夫君你帮我瞅瞅。”于庆隆把第一章的稿纸全部交给方戍, 大约两千字左右。 “隆哥儿, 你脑子里哪来这般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一点那一点,加起来就多了。你先看看有趣不有趣。” 先前方戍是看了于庆隆写的内容, 但他只看了几段文字,不是全章,那更像是对故事的一种概括。 可于庆隆决定写“神哥儿”而不是“神女”之后, 他就又重新起了个头, 并且把“神哥儿”改成了“仙哥儿”, 因为这样看上去好像更顺眼 一些。 方戍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性别改了就好,于庆隆道:“哥儿与女子家行事多少有些不一样, 细节有差,若是不改过来读起来便没那么顺了。” 所以他重写了一版, 并且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些新的想法。 方戍拿新版的来看。一整章看完了,故事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主人公秀才才刚要出场。 主人公秀才和仙哥儿并没有像第一版那般快速相遇。故事里,一名纨绔子弟上山游玩, 偶遇了在山中受伤并迷了路的仙哥儿。仙哥儿始终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又饿又渴,身上又没钱。那纨绔见其生得俊美,便将人救了回去,给他一碗粥喝。 纨绔富有,看起来人也不错。仙哥儿正感念其心地善良,是个良家子。不料听到纨绔的心声,这人竟想把他养好了之后送到年逾七旬的妖僧手中谋取进升的机会! 仙哥儿又气又惊,原本的感恩之心没了,用尽所剩不多的法力,弄晕了纨绔,之后便占据纨绔的身体。 他白日里以纨绔的模样行走于世间,夜里又因法力不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在月光下吸收月精,以补充仙力,第二日再回到纨绔的身体当中。 这日,家中长辈催他拜师学习,屡劝不听,便把他绑了送到学堂。 学堂里学生众多,老师有些管教不过来,便会叫能力出众的几个学生去管新生。 于是笨蛋“仙哥儿”跟清冷英俊的落魄秀才相遇了。 大字不识几个的“仙哥儿”被老师要求一日便要习得二十个字,还要背下两首诗。他吭哧吭哧背了半天也背不出来,老师就给他找了一位师兄教他。 这位师兄据说人品和学识极高,相貌亦是英伟不凡。老师言明,若不能将“仙哥儿”教入门,师兄也要一起受罚。 笨蛋“仙哥儿”正好奇这人品和学识高是有多高,英伟不凡是有多英伟,师兄就沉静地向他走过来了。 方戍:“……” 方戍去换下一页,见没有了,欲言又止地看向于庆隆。 于庆隆觉着他这反应实在有点超自己意料,便问道:“不好看?” 方戍斟酌着用词:“好看,只是这般写或有些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呢?” “莫兰舟虽是个仙哥儿,可他毕竟是个哥儿。他占用了汉子的身体行于世,虽也有正当理由,可这般写恐会惹恼了那些以夫君为天的人。况且你主写的是莫兰舟的生活,而会看这些书的人,多半都是读书人。隆哥你忘了吗?通常只有汉子才会读书。” “……”一盆冷水泼下来,于庆隆有点明白过来了。 “不过隆哥儿你别难过,故事还是极有趣的。”方戍补救道,“我还是很想知道莫兰舟与顾秀才的事。” “我不是难过。”于庆隆仔细思考一番,说道,“你说得没错,这样写确实是有些问题。” 就像大多数男生喜欢看男主视角的小说,而大多数女生则喜欢看女主视角的小说一样,代入哪个主角色的视角,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下意识代入受视角去写了,可这个时代能看书的大多是攻。他写主受作品,可能也会有人看,但是代入感不强,就一定会受阅读影响。 不愧是读书读得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别扭处来。 “那我再写一版。”于庆隆说,“以顾淮恩的生活为主去写。” “可是这会儿也太晚了,你再写一版又要至少一个时辰以后。” “那我就先写一半,起码开个好头。不然拖到明天兴许明天就没什么进展了。” “好,那我陪你。只是你又不知道秀才的生活是怎样的,如何写呢?” “这不是有你吗?”于庆隆铺开纸,“我不知道的问你不就好了?” 方戍想想倒也是,笑着应下来:“好,那我为你研墨。只是隆哥儿,要不咱还是把错字学了再写?” 于庆隆一看,方戍把他错字圈出来了,一共七个。有些他不会,用了简体。有些他半会不会,写的既不是正确的繁体,也不是正确的简体。不过好在方戍明白他到底要写啥。 于庆隆坐在椅子上,拿着毛笔正等,方戍却绕到他身后来。 方戍俯身环着他,一手轻按住他放在纸面上的手,一手握住他执笔的手,脸就靠在他耳边。 他一转头就能亲到方戍。不,他甚至不用转头,他们就已经贴在了一起。 颊边是另一个人的温度,这感觉很神奇。 明明做过比这个还亲密的事,但这样的姿势却反而会让人有一种更加心跳加速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往亲密时总是熄着灯,而此刻屋子里却被油灯照得亮得很。 彼此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目光。只要他们肯去看,心里那点念头便是藏不住的。 于庆隆强迫自己回神。方戍也一样,他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梭着于庆隆的手面,另一手带着于庆隆一笔一画写出正确的字来。 七个字全部写完,方戍却没有放开于庆隆。而是继续握着他的手,写第二遍。 于庆隆也没躲,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记下来,直到快写完第三行。他正想着再起第四行他就要告诉方戍,他已经学会了,方戍却将他手里的笔缓缓抽走搁在笔架上。 “不写了?”于庆隆问。 “你已经学会了。”方戍道,“否则我刚抽笔时你便会问的。” “你说的对,那我赶紧把新版写完。” “好。”方戍说着将于庆隆落在额前的头发掖至耳后,去研墨。 屋子里变得很静,只有细微的研墨声。那墨香仿佛化成轻烟飘满了整间屋子,将他们彼此无形地缠绕在一起。 于庆隆写了几个字,忽然发现好像不太能集中注意力。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又在方戍了然的视线里猛地把手放下。 方戍轻咳一声,笑道:“隆哥儿,你为何从左上角开始书写?” 嗯? 于庆隆定睛一看,可不!旧习惯又跑出来了! 瞪方戍一眼:“都是叫你闹的,方才离那么近。” 方戍说:“冤枉啊夫郎,我也没做什么呀。” 于庆隆心说你要做点什么我或许反而没这么大感觉了。 他重新铺了一张纸,想想觉得肉疼得很,便把写错的那张放另一边,留着之后再学错字时用。 他警告方戍:“我写完之前你不许再过来,也不许抱我,与我说话。” 方戍说:“好,那我只瞧着你。” 于庆隆霸道得很:“瞧着也不行。你低头研墨,研完去念书吧。” 方戍但笑不语。 于庆隆咬咬唇,低头深呼吸,慢慢投入到新一版的故事中去。 这晚弄得比较晚,两人洗漱的时候都轻手轻脚。于庆隆躺进被窝便有些困了,方戍想想便没说什么,只是侧身在黑暗中看着于庆隆。 其实是看不真切的,但他就是觉得,哪怕是不真切,能隐约看到个轮廓,知道于庆隆在他身边,他也很高兴。 于庆隆很快睡着了。方戍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去书房点了灯,把于庆隆最后弄完的书稿改好。 他逐字逐句地检查用字是否有错,之后再把全部内容细细润色,读起来情感更丰沛些,语句也美了,这才回去重新躺好,轻轻抱住于庆隆。 第二天便是于庆隆先睁眼的。 他瞧着方戍还在睡,也没叫醒,因为今天开始不用去那么早,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他穿好衣服先去书房看看昨晚写成了什么鬼。昨晚写到后面时就已经困得不行,他不确定是不是写得有什么纰漏。 哪知到了桌边一看,在他写的那份手稿旁边,还有一份字迹工整用词精练的稿子。 出自谁手自不用问。于庆隆小心翻看完,心里不由的感叹,能年纪轻轻考上秀才确实是有原因的。 明明是同样的故事,情节顺序也没变,但用词一改整篇文章效果就不一样了,情绪一下变得特别饱满。 落魄秀才本就家中穷困,在学堂屡遭富家子弟刁难。如今接得难以完成的任务,那名伪装成汉子的仙哥儿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又是个纨绔,如何是好?! 于庆隆读完稿子想写个“请听下回分解”。可看看上头方戍的字,再看看自己的字,还是算了。 方戍再写那是画龙点睛。他再写那就是狗尾续貂了。 不过这个闷骚的家伙,居然半夜不睡跑来把这事干完。这么可爱,说什么得给点奖励。 于庆隆去厨房找到方吴氏:“娘早,家里有未用过的粗布和细麻绳么?” 方吴氏说:“没有存下的。你要用?” 于庆隆说:“我想给守城做些东西。” 方吴氏一听是给自家儿子做什么,笑说:“那也没,你要用得去镇上买。或者到时让长捷帮忙带回来一匹也行。” 这倒也是个主意。反正他不说,方戍也不知道他要拿来做啥——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是全天下最爱夫郎的好汉子[让我康康] 庆隆:你是全天下最暖的暖宝宝[狗头] 第54章 第 54 章 他家隆哥儿的嘴…… 于庆隆不好自己去找武胜, 就跟方戍说自己要用点粗布和麻绳。 方戍也不问他要做什么,只问要什么颜色的粗布,多细的绳, 知道之后就去告诉武胜, 并留下钱来, 没两日武胜就把东西捎回来了。 于庆隆打算给方戍做个书包。 他上午去上溪村上课, 下午回来复习所学内容,顺便做做家里力所能及的事。 晚上吃了饭之后他要继续写故事,但在写故事之余, 他还找了点时间出来做包。 这里的包袱皮虽然也能装东西, 但每次都得系来系去, 麻烦。而且也不能分格装, 挎着还只用一头出力,长远看也不利于身体平衡。 书包就不一样了, 能做出分格层,还可以双肩背。 他把自己脑子里的书包图样先偷偷画下来。没有拉链就把包弄成信封款,东西装完可以把上头折起来。至于内层, 他分成了三格, 外面也有几个小隔兜。两侧还可以放竹筒和笔筒。 笔筒是没有的, 这里的人拿笔一般用笔帘比较多。他或许可以给方戍再加做个笔筒,可以放墨条, 还可以放砚台的那种。砚台最好也做成可以放进笔筒里的款式,这样就能配成套。 于庆隆反复进行几次修改, 终于把设计图终稿弄好。之后他用旧布弄了个小的十比一的先试一遍,免得做出来跟想象的有区别。做完确定可行,这才裁了新布开始缝制。 至于那麻绳,是要用来编织内胆的, 因为布虽是粗布,但单纯地用于做书包还是薄了些,耐磨度不太够。他用细麻绳编出一个大片的“麻布”,再缝得跟内衬差不多大,就可以放进粗布里了。主要就是个桶形的衬,隔断倒是不用。 他不会织毛衣,但他有旧的布料,拆一拆就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织出来的,按照这种织法把经线跟纬线的“线路”搞明白就行。 这天,他终于把书包做好。他趁着方戍没醒,把最后一个小兜缝好之后背上肩试试。 为了结实耐用,他在缝肩带的布里也各加了一条拇指宽的编织款麻绳带。这样上肩之后结实,多放点东西也没那么勒。书包跟包袱皮放一起对比,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比包袱皮重。 为了防止洗的时候缩水,他甚至在做之前已经做过预处理。 这里的一切都来得太珍贵,必须谨慎使用。 好在成果是让他满意的。 外面响起第一声鸡叫的时候,终于完活。方戍也悠悠睁开眼睛。 这会儿天是蒙蒙亮的,但他发现他的夫郎还是比他醒得早! 另一边的被窝里已经凉了,起这么早又去写画本子? 方戍赶紧穿衣服去了书房,果见于庆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伏案写故事,就是没写多少。 他看着夫郎略有些发青的眼底,不无心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夜里给你修好新增的内容。知上进努力是好,可你也不能不顾着些身体。” 他已经连续多日起早,可每每都是没有他夫郎早。每次醒来总是看到夫郎在要么写,要么思索。 “今天最后一天了。”于庆隆说,“往后就不起这么早了。” “啊?这是何意?” “因为我要做的事做完了。”于庆隆从脚底下藏书包的地方拿出书包来递给方戍,“给你做的。上回说的奖励。” “这是何物?” “这叫‘书包’。这样背。”于庆隆起身,为方戍把肩带挎上,“这里可以放很多书。这两侧还可以放水筒,放笔筒。比包袱皮装得多,比书笈轻。寻常时候用,方便些。” “你每日早起,便是为我做这个?” “那不然呢?你赶着我睡着时偷偷起来修稿,那我只能赶在你未醒时偷偷起来做包。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隆哥儿做的,我都喜欢。”方戍珍爱地摸摸,又重新背上,去镜子前照一照。他从未见过此种东西,但真的很方便的样子! “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折腾这些天。” “我要去给父亲母亲看看!”方戍心里美得很,背着出去了,给方丁满跟方吴氏看。 两口子也刚醒没多久,正说着这事呢。 “你说这隆哥儿咋起得越来越早了?”方丁满道,“今儿我夜里去解手时孩子们那边灯还亮着。这孩子是不是写画本子写魔怔了?” “应该不是,之前说是要给戍儿做个啥,许是起早贪黑做着呢。” “那就不兴白天做?夜里做都睡不了觉了。” “白天他们又要学又要写的,哪有那功夫?我瞅隆哥儿这孩子勤快得很,不是那偷懒耍滑的。他许是要抓紧弄完。” “父亲!母亲!”方戍在外听到屋里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叫道,“儿子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得,八成是做完了,显摆来了。”方吴氏赶紧下地,“来了!” 老两口出来一瞧,这包新奇!两边一头放竹筒,一边放笔帘,内里还能放书,瞧着还能放不少。 看着模样是怪怪的,但是这瞧着十分实用。 方戍转一圈:“您二老帮我看看如何?隆哥儿专门给我做的。他说这叫‘书包’。” 方丁满过来摸摸:“嘿哟,这里头还加了细麻绳编的里衬!” 方吴氏说:“这孩子,可比戍儿巧太多了。” 不是她嫌弃自家孩子。那真是,嘴上说做这个实用那个好看,其实一个真正实用好看的都没有,做出来全都是破烂! 儿夫郎来了之后可把这个家给救了,要不往后破烂越来越多她还不愁死?! 方吴氏接过来细看看,越看越觉着于庆隆这脑子跟别家儿夫郎不一样。这书包,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书放多了坠着肩难受! “隆哥儿,你这手咋这么巧?”方丁满说,“这做得可太好了。” “要不守城他带书总系不好包袱皮,这就方便了,不用他系。”于庆隆道,“可惜我不会用竹篾编,咱这里也少见竹子。我听说竹篾编的可能更轻些,还有棱角,做内衬许是更好。以后有机会再给他弄个那样的背背。” “这已然很好了。”方戍只要一想到这个是手工的,并且是他夫郎专门给他一个人做的,他就心里美得不行,恨不得背出去叫所有人都来看看! “得,这又能乐上好些日子。”方吴氏笑说,“打小就喜欢这些。不过戍儿你可得好好学,也不枉隆哥儿天天起大早给你弄这东西。” “知道了娘。”方戍拉上于庆隆,“一会儿我去挑水,隆哥儿你回屋再睡会儿。” “不用,醒都醒了,我帮娘打打下手。” 方吴氏眼瞅着于庆隆眼眶有点发青,就是睡得不够,便道:“去睡会儿吧,你身子骨好,将来有了娃娃才能养得结实。” 于庆隆一听这个就蛋疼。不过他确实是有些困。最近给自己安排的事情太多了。 方丁满看他还有些犹豫:“快去,咱家不兴别家那样见不得夫郎和媳妇儿安闲。早年你母亲嫁到咱家时,你奶奶婆婆也对她很好。” 于庆隆一听更能理解方吴氏为何能在这个时代有着这样的性格,便道了声“谢谢父亲母亲,那我就去再眯会儿。” 方戍赶紧把人拉走,待于庆隆躺下来还帮于庆隆脱了袜子:“这样睡才舒坦。别急着想醒,等吃饭时我再喊你。” 于庆隆便盖了被,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方戍都舍不得把背包拿下来,照着镜子又臭美一会儿,这才试试往里头装书,还有放水筒,笔帘。他发现这东西简直就像是刻意照着他需要做的一般,哪哪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当天,他再去上溪村时就把这包给背上了。他发现瞧见他的大多数人都得看看他背的是啥,有的还问上两句,他便说是书包,装书用的。 那个得意劲儿,于庆隆跟在旁边都觉着有些尴尬。 这个臭屁鬼。 于庆隆推开莫家门,让方戍跟梁莫一起学,自己去了师父那边,说道:“师父,明日我要去趟镇上,只能后日再来。您有没有啥需要我捎带回来的东西?” 莫大夫说:“倒没有需要你捎带回来的东西。不过你若是方便,倒可以帮我把架上那兜子药材送到镇上的广信药铺。” 于庆隆看了看,发现是些新挖的附子,还有一些鲜沙参,都带着土呢,应该是昨儿个师姐进山挖来的。 “成,那我下午回去时带走。那我得跟药房掌柜要多少钱呢?” “这些一共收两百文便可。” “好的师父。” 于庆隆记下来之后去看医案。发现昨日他走后也没有来什么病人。 在乡下就是这样,人口不密集,而且大多时候乡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能挺就先挺挺,实在撑不住了才会来求医。 所以他也不是总有新的医案记。有时候连着三四天没人来看病也是正常。 于庆隆放下医案,将穴位图和经络图再复习一遍,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喊:“莫大夫在家吗?” 莫大夫喊道:“屋里呢。” 不多时便有一对年轻夫妻走了进来。妻子扶着丈夫,那丈夫人高马大,妻子扶得有些吃劲。奈何丈夫像是摔断了腿,整个右小腿肿得跟大馒头一般。 丈夫拄着拐棍,仍然走得很费劲。 这对夫妻并不是上溪村的人,也不是下溪村的。于庆隆不认得。 妻子这时说:“莫大夫,您快给看看,这是不是摔折了腿?” 莫大夫还没开口说话呢,那当丈夫忽然给了妻子一记耳光,怒火冲天地喊道:“摔折什么摔折?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于庆隆皱眉忍了忍,没忍住:“刚还是这位大姐扶你进来的呢,你不谢她倒还打她。” 那当丈夫的以往也来过,没见过于庆隆,但听村子里的人说过,他多少便猜到了,此时便道:“我管我媳妇儿天经地义,有你什么事?” 莫大夫道:“他也是好心。再说你媳妇儿也没说错,你这就是骨折了才肿这么高。” 于庆隆原以为这人听完能老实点,没想到居然又怼了他妻子一个大跟头。妇人本来就长得细瘦,这会儿直接被怼坐到地上。 丈夫骂道:“都是你个乌鸦嘴咒老子!” 于庆隆心里这叫一个窝火,正要理论,莫大夫一把拦住他:“去外面找几个结实点的木板子来。我有些挑好的,就在放干药材的地方。还不快去?” 于庆隆憋着股火去找板子,找来几根,之后便看他师父用板子把对方的腿固定住,再绑上。 “这一个月都别沾水,回去之后多歇歇。我再开个方子,你们自己去抓药。”莫大夫道,“还有你少动手动脚,不然再受了伤可就不是板子能定住的事了。” “那这抓药得花多少钱?”汉子问,“您这没有么?” “我这药不全。”莫大夫写着方子道,“你若是想早点好还是去镇上抓。” “你还愣着干什么?把方子拿上啊!没听大夫说得去镇上抓药?”汉子大骂妻子,“成天就知道跟个木头一样,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还不赶紧给钱,再抓紧去镇上帮我抓药去!” “知道了。”妇人说得很小声,拿出钱来给了莫大夫,接着便去扶她丈夫。 “再给你一年时间,你要是生不出来我就把你休了!”汉子边说边起身,“看什么看!”他吼于庆隆,“一个哥儿学医,不知羞。” “你!”于庆隆怒道,“你是不是摔腿连着脑子也磕坏了啊?!这世上多个大夫总比少个大夫好吧?!” “我呸!哥儿还能配叫大夫?”汉子朝莫大夫说,“莫大夫您就是心太善,他一个哥儿学医有啥用?他还能给汉子看病?给女人看病也不便宜不是?” “此言差矣。”方戍不知几时进来,轻轻拍拍于庆隆的肩,安抚一番后对对面的汉子道,“我家夫郎学医是为了给人看病,不是单指给什么样的人看病。医者父母心,若是对方有心想治,我家夫郎自会好好帮助对方。至于那些要死了还挑挑拣拣的,那便活该他短命。” “哼,说得轻巧。”流子用轻蔑的眼神看了看于庆隆,“哪天若是你夫郎遇上伤了子孙根的汉子,我看你还叫他医不。” “你这人怎么这么龌龊啊!”于庆隆火道,“你生不出孩子没准就是你子孙根有问题!缺德鬼,你家祖坟上的青烟别是叫你的尿浇灭了你那些祖宗们才让你绝了后!”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汉子被怼得脸色涨红,“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了?他娘的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点良心!放开我!看我今儿不骂死他!” “骂什么骂,快快快,守城你把他拉走。”莫大夫推于庆隆,别那么大火气。 “别走!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汉子怒道,“你说谁绝后了?!你放屁!你别以为你嫁个秀才了不起!就你这样的带出去都丢人现眼!一个夫郎没有夫郎样!我呸!” “你放开我!”于庆隆被方戍带进另一屋,挣道,“他个混账!” “隆哥儿!”方戍语气重了些,“听师父的。” 于庆隆这才不挣了。可想想还是气得不轻,一屁股在柴垛上坐下来抱着膝:“这种脾气的人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还在那骂,火大!” 方戍拍拍他:“就因为他是这种人,咱们才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我家隆哥儿识字,又聪慧,他哪里懂。” 于庆隆说:“别给我灌迷汤。” 可说是这样说,火气倒消下去一些。 他听得那两口子走了,出去道:“师父,为啥要给这种人看病,这种人就该叫他烂死在地里。” 莫大夫道:“我也烦这样人。可要是真让这样人烂死在地里,他在死之前一定会说咱们没用。这样一来更需要看病的人便不会来找咱们,那苦的就是那些真正想好好看病的人。” 于庆隆垂头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师父,刚刚是我冲动了。” 莫大夫叹气:“往后这种人还多着呢,咱们当大夫,有时候跟开铺子做买卖一样,指不定就遇上了啥客人。遇上讲理的还好,遇上些不讲理了也没办法。” 于庆隆说:“咋没办法?准叫他十天好的病一个月才能好。” 莫大夫道:“胡说!那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有那时间跟你家方守城多念几本书好不好?” 于庆隆心说他以后学成了就那样干。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得给他点教训,不然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方戍这时忽然“噗嗤”一乐。于庆隆问他:“你笑啥?!” “笑我家夫郎的嘴可比鹰,利得很。用尿浇灭了祖坟上的青烟,亏你想得出来。他回去想想都得气个好歹。” “更难听的还有呢,都是你拦着我。”于庆隆道,“就他那样的人肯定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才让他没有孩子,准是嫌他的种太烂。” “越说越没谱!”莫大夫道,“我看是守城把你纵得都叫你忘了自己是个哥儿了。” “那倒没有。”于庆隆说,“我实话实说啊师父。” “哪有你这般不知羞的哥儿?”莫大夫说,“嘴里可把着点风!要不人家不笑话你也得笑话你家方戍。” 于庆隆这才不说了。 然而想到那人说的话,他还是格外不爽。不止是因为对方说话难听,更是因为,一个哥儿想当大夫,确实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若是、若是真有汉子伤了子孙根,你真治啊[笑哭] 庆隆:是好人就治啊。不过你放心,我治的时候肯定会带上你的[墨镜] 方戍:带我?带我干啥[让我康康] 庆隆:让你帮我扶着[狗头] 方戍:[害怕]老天爷保佑我家隆哥儿千万别遇上子孙根受伤屁股受伤的人[爆哭] 庆隆:求姨姨们用营养液和评论作法,助力我家夫君愿望成真[空碗] 第55章 第 55 章 有人要买于庆隆…… 于庆隆想学谋生的本领, 更想自己和亲友们在这个时代多一份生存保障。可世上许多事,不是单靠想就能实现的。 他罕见的有点蔫。 回下溪村之前他去趟于家,想着找二哥说点事, 结果得知二哥又去了镇上继续做学徒, 没在, 以及胡波的亲事终于定了, 要嫁到他们下溪村,他听完之后低落的情绪便延伸得更厉害。 关于胡波的事是白晚秋说的。白晚秋告诉他:“我也是昨儿个听我娘说才知道,胡波要嫁到下溪村。” 于庆隆下意识道:“冤孽, 那我以后岂不是又要经常看见他?” 白晚秋说:“是这样。不过他嫁的人家不咋好。” 这话说来多少带点同情,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都差不多的年纪, 平时虽然会有点摩擦,但总归也没有恨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不至于就盼着人家不好。 白晚秋拉着于庆隆坐下来说:“原本胡叔要把他嫁给那个赵老四。你知道这人的,带着俩孩子的一个老鳏夫,先前三叔还想把你说给他。当时三叔还知道偷着瞒着, 可胡叔是一点都不避讳。胡波当然不肯了, 胡叔就说, 他要是不同意,就把他嫁给下溪村老严家的儿子。结果没两天之后胡波就同意嫁到老严家。” 于庆隆想了想“老严家”是哪个“老严家”, 结果没想出来。 他嫁到下溪村之后很少在村子里活动,顶多是早上去挑水。可就连这活都是时常让方戍抢着做了。再加上他在下溪村这么个结构不合常理的村子容易迷路,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学习的时间占了一大半。 他最常去的就是隔壁方山大哥家,因为出门直接就能看见。 于是回去的路上,于庆隆便问方戍,老严家啥情况。 方戍道:“他家就离梁大娘家不远。你还记得送你紫苏叶的梁大娘吗?严家是她家邻居。这严家有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 还有个小儿子严礼,身体很不好。我听母亲说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拐子拐走,受了惊,之后就越来越不好了。现下许多人都说他最多也就活个两年。这严礼极少出门,所以你也没见过这人。” 于庆隆的确没啥印象:“那这家跟咱们家关系如何?咱们成亲时来过么?” 方戍说:“来过。是严礼他父亲来的。关系嘛,谈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坏。” 那就是一般。 胡波这是奔着早早守寡去的? 方戍这时又说:“我听说严家就是想娶个夫郎过来给严礼留个后。就是嫁去了,难免也要过苦日子。” 于庆隆便没再问了。 结果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方吴氏也提起了这件事。她道:“隆哥儿你可识得你们上溪村一个叫‘胡波’的哥儿?” 于庆隆说:“识得啊娘,他怎么了?” 方吴氏说:“他要嫁到咱村来。严家有个儿子身子骨不咋好,说是挺不了多久,他家一来想要冲喜,二来想着能给严家留个后。以往没人肯嫁,可我听说那波哥儿家应了。” 于庆隆记着这胡波心气儿挺高,不太理解怎么就突然要嫁给一个身体不好的人,便问道:“那严家很富裕么?” 方吴氏道:“算不得啥富裕,就是寻常人家。” 那也就是比他在上溪村的家强不到哪去了。那为啥嫁这样人家?虽然赵老四很不靠谱,但这家也好不了多少啊。 于庆隆没再问,因为这事估计只有胡波自己清楚。 翌日,他跟方戍一起去了趟镇上。 跟纪师爷约好的时限到了,但是纪师爷也一直没叫人来催,他打算去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更适合的寿礼,所以无所谓他能不能做出啥新花样来。 可还未进得城门,就被守门的差役给拦住了。准确地说,他们是被进城的队伍拦住了,都还没摸到城门口。 于庆隆问排前头的人:“老乡,前面这是干啥呢?” 老乡说:“还能干啥,收钱呗。你没瞧见前头有人把铜版往那袋子里搁?唉,这下可惨喽。” 方戍道:“以往不是没这些规矩,咋突然就要收钱了?” 这事他在省城见过,可他们栖霞镇除非有啥特殊情况,不然进城门一直都是不收钱的。周边村子里的人担菜担瓜果来卖,也都是到了集市里才交摊位费。 老乡说:“咱也不清楚咋回事。不过我刚才听一人说,咱镇的镇守换了人了。你没瞧见那门口的几个差役都不是原先那些人?” 于庆隆和方戍细看,可不,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镇门口原先有六个差役,有四个他们一看就认得,而两个则是非常熟,因为在纪师爷那边也见过,已经能搭上话闲聊几句家常的程度了。可现在是一个都没有。 于庆隆瞧着每个人交的钱数还不一样,便又问这位老乡:“那您知道每人交多少么?” 老乡说:“每人十文。担货卖的得看是啥货,有的得交二十文,有的得交三十文,全看卖的货值多少钱。若是夜里要住镇上,那就得交十五文。今日不交,偷偷住镇上,明日离开时也会被发现,那就得交二十文。唉~我原先就是排在前面,可没带够钱,这才去找人借了些钱回来。” 说时便快要到他们。 于庆隆想想师父那拿的东西,估计也得不少,便把它们放在方戍的包里,之后将他的稿纸压在了上头。 过城门的时候,那些差役却翻到了包最底层,愣是让他们两人拿出了五十文钱。 于庆隆说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可对方根本不管,只道拿钱就给过,不拿钱就给别人让开。 方戍担心一会儿于庆隆再骂开,赶紧把钱交了。进了镇上之后去把药材出掉,然后跟于庆隆一起去找马亲随跟严西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亲随道:“那位老乡说的没错,就是镇守换了人。新来了一位姓‘曹’的镇守,一来就把这里的规矩给改了。” 马亲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那位纪师爷走之前叫人来咱们这留下的,说是等你们今日来时交给你们。若是不来,那便不能给你们,给了也是害了你们。我和西宽思来想去也没敢动。” 于庆隆赶紧接过来打开瞅瞅,但有些他看不懂。这写得太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下的。 “离东有匪患,有人举荐郭大人,郭大人便被派去前线镇压去了。”方戍看完说,“纪师爷跟着一道去的,多半不会再回来。新来的这位曹镇守他们也不熟,但叫我们轻易不要惹了这人。” “那看来是不熟但也有所耳闻。”于庆隆皱眉道,“他们走得可真是时候。” 纪时雨这家伙也够鸡贼的,他要是不守约那就别想看到这封信了是吧? 严西宽道:“这下可要麻烦了。刚出了吴家的事,如今这镇守突然换了个人,那吴杨氏还不得赶紧想办法把吴显捞出来?那还指不定如何编排咱们。” 马亲随说:“也未必吧?那吴显毕竟是郭大人下令送进去的,再加上郭大人此次算是升迁,兴许立了战功还能再升,曹大人现在把吴显放出来,那不是折了郭大人脸面?小于阿兄你怎么看?” 于庆隆道:“曹大人应当不会很快放人。可若是吴家给的好处够多,吴显哪怕是在牢里也必定过得不错。再者,也要看曹大人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若是有比郭大人和马知县更厉害的人物,那他便不需要有多少顾忌了。” 严西宽不无惊讶道:“小于阿兄你怎的懂得这般多?” 于庆隆噎了一下:“看……都是看话本子看来的。” 总之依现在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或许还不小。 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要么靠山硬,要么脑子不好。当然也可能是靠山又硬脑子又不好。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不要去县城。 马上就是马定马知县的大寿。如果他们想搭上这条船,这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因为郭崖跟纪时雨的余热还在。 方戍也在想这个问题。吴家是个隐患。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理,说不得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若是真的想搭上马知县,那又谈何容易?能不能成功尚且不说,即便成功了,往后呢?搭上这条线,想再清清白白地做个普通良民怕是不可能。那与他们跟纪师爷相交又有所不同。 郭大人当初叫人把严西宽捉了,他家隆哥儿是为了救人才会私下与纪师爷见面。可他们若是主动去找马知县,那便是有意去讨好,这是两回事。 马亲随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于庆隆看看方戍:“夫君你觉得呢?” 方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尚且不知这位曹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贸然行事只怕惹来更大的麻烦。不过西宽你跟亲随在镇上我总归不大放心。要不一同去我家里住上一段时日。刚好有些东西想让你们帮着掌掌眼。隆哥儿你觉着呢?” 于庆隆想到自己写的小说,欣然道:“我自是欢迎的。” 严西宽和马亲随想想,若是再出之前的事确实大伙都麻烦。再说方戍让他们掌眼的东西,那必是什么文章啊!好奇! 一行四人便回了下溪村。于庆隆来时原还想着去见见二哥,但为了不惹人眼,还是选择不去了。 四人回到下溪村之后,马亲随跟严西宽便在方家的厢房住了下来。晚饭后,方戍将于庆隆写的故事拿给二人看。 二人开始肯定这是方戍写的,因为一看笔调和字迹便知,出自方戍之手。但越看越觉着震惊,哪里不太对劲。好么这居然是讲汉子和哥儿的故事? 成了亲的汉子变化这般大的吗?! 严西宽张张嘴:“守城,这、这当真是你写的?” 不是这文章不好,实在是,它不像是方戍会写出来的东西啊! 方戍说:“先别管是谁写的,你们只管说好看不好看。” 严、马二人异口同声道:“好看!” 严西宽问:“可还有后续?” 他可是在牢房里都想着看书的人。他尤其喜欢这些故事,只是平日里压根儿没钱买这类的书看,这也是他当初特别喜欢在德馨书舍抄书赚钱的原因。在书舍可以免费看。 马亲随还在那翻,翻了第二遍了,特别想知道那男主人公顾淮恩与要几时才能知道莫兰舟其实是个哥儿。 现在这两人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顾淮恩必须把莫兰舟教会才行,可莫兰舟是个不那么聪明的哥儿。但他很善良,并非原本那个纨绔子弟啊! 严西宽也想知道,那莫兰舟又会怎样帮助顾淮恩脱离困境。两人要如何帮着对方变得越来越好呢?仙人殊途,最后真能在一起吗? 这故事实在是太勾人了! 于庆隆从这俩人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他们不是恭维方戍,是真的觉得好看。这样他就放心了。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人类的核心本性它是不会变的,都会想要打破困境,追求圆满。 “依你们二人看,这故事若是放到书舍去卖,可会有人买?”于庆隆问道,“或者可会有人愿意花钱租来看?” “那要看卖得多贵,租金多少了。若是价格公道,我敢打保,必会有人看的。”严西宽说,“先前我在德馨书舍抄书赚钱,那里的话本子我可都看了个遍,这本绝对可称新奇有趣,便是放在最好卖的那些话本子里也丝毫不逊色。” “所以到底是谁写的?”马亲随道,“可还有后续?” “对啊守城,咱们可是铁打的兄弟,你可不能私藏着不给我们看。” “若是有我自然会给你们看,现下这不是没写完么。”方戍道,“我也天天等着呢。” “啊?那这究竟是谁写的?字迹分明是你的字迹啊。” “是隆哥儿写的。我帮着润色润色,顺便写下一份新的。这样待往后去书舍卖时也好卖。” 因为于庆隆写的时候多少需要做一些修改,上头有些乱。他润色的同时再写上一份工整也方便看。 马亲随和严西宽不敢置信地望向于庆隆。 这、这真是一个乡下哥儿能想出来的东西?! 严西宽说:“小于阿兄你这懂得也忒多了吧?” 于庆隆道:“西宽兄弟谬赞了。我习了字平时也就是记记医理医案和药方。行医倒也有钱赚,却不是一两日便可成。写话本子不一样,万一要是能赚些钱,不也挺好?再说我也就是把想到的写写,主要还是守城帮我润色的功劳。” “隆哥儿过谦了,写得确实好看。”方戍道,“我只是稍稍加以润色而已。” “我就是想着能卖出去赚些钱也好。”于庆隆道,“听说去省城赶考,花费极多。” “那是相当多。”严西宽说,“我和亲随平日省吃检用就是担心明年赶考盘缠不够。只是咱们镇上的书舍不行,怕是没几个人会花钱来看话本子。若是能拿到县城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可是县城好远。”于庆隆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瞧着方戍。 方戍:“……” 这事怎么说呢?他夫郎平日里乍一看去是有些冷清的性子,眼里没有多少温柔。而也正因如此,许多人看过也想不到这是个哥儿。 即便是他,平时看到的夫郎也都是冷静得很的。所以突然这么求怜爱的模样看他,他就…… 这还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隆哥儿啊! 谁能拒绝对他的隆哥儿好! 方戍道:“明儿一早我便与父亲母亲说,咱们找个日子去县城。西宽与亲随要不要也一起去?” 严西宽道:“去也成。我与德馨书舍的少东家熟识,到时请他看看这话本子,他必定会看的。” 方戍见马亲随也点点头,便决定那就去一趟。 至于去不去见马知县,到时再说。 于庆隆道:“那今晚我便多写些。” 严西宽一听:“太好了!今晚又有的看!可不知有什么我跟亲随能帮上忙的?” 方戍说:“你俩若是没别的要忙,便帮着再各抄上一份吧。” 于是四人点了灯,两两坐着开始干活。 却说吴家,自打吴显被定了罪关进大牢之后就乱了套了。 老太太气得一病不起,吴威跟杨凤到处打听怎么才能把吴显给救出来,结果却是钱花得越来越多,人却根本就救不出来。家里多年的积蓄快花光了不说,老爷子也对他们颇多不满,直怪都是他们太贪,非要把那十亩地要回来才惹出这么大的祸。 他们现在左右不是人,可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放下儿子不管他死活!那牢里便是个好人关进去,过几月也磋磨坏了! 杨凤想想就恨方戍跟于庆隆,恨得牙根都痒痒!特别是于庆隆。她花了大钱才打听到,就是因为于庆隆找了纪师爷,她儿子才会被关起来的! 她现在只恨当初为什么尽想着去夺了方戍再去科考的机会,而不像最初那般想着报复于庆隆。 不然兴许就不会叫她的儿子吃这么多苦了。 杨凤恨得指甲都抠里了掌心里。 她如今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最近出门花的全都是从老太太那里拿的。可老太太见这是个无底洞,也不想再拿出钱来。但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算算日子,于庆隆跟方戍成亲也已有半个多月了。 哥儿与姑娘家不同。姑娘有月事,并不总适合与丈夫行房。哥儿没这样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怀上的。 这么久了,总该有了。 既然县太爷都不管,那便找些能管的! 杨凤把首饰拿去当了,之后便找来了自己的娘家兄弟。她道:“不管显儿能不能救出来,我都要于庆隆的命!我先头总想着方戍完了,于庆隆跟吴夏兰便得过苦日子。可我现在想明白了,是于庆隆完了他方家一家子才都完了!” 杨平拿着十两银子说:“可这是姐你最后的家底了吧?再说了,于庆隆再怎么说就是个哥儿,他没了,方戍顶多再娶一个。” 杨凤说:“可是三十两买不了一个秀才的命!我打听过了,外面都说那方戍护着于庆隆,当个宝似的疼。我这次非要挖他的心肝肉,也叫他们方家也尝尝这滋味!怎么?你也不肯帮大姐?” 杨平说:“那倒不是。只是我姐夫都不同意的事,你说你叫我去,到时候万一……姐,要不就算了吧?我听说镇守换人了,兴许过一阵子就能把显儿放出来呢?” 杨凤说:“放屁!他们都是一窝蚂蟥!尽知道吸血,哪一个拿了钱办事?你放心,这十两银子你只管把人给我找来,剩下的我自己会看着办。以后出了啥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他们把我显儿毁了,我也要叫他们后悔一辈子!” 杨平眼瞅着是劝不动,只得把钱收好。 他们良塘镇北面的伏虎山上,确实有一窝土匪,拿钱办事,杀人不眨眼。怪只怪这于庆隆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姐惹火。 他姐可是个遇了事不死不休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更新了吗[让我康康] 马亲随、严西宽:小于阿兄,更新了吗[让我康康] 庆隆:要饭呢,没空写了[爆哭] 马亲随、严西宽、方戍:我们来负责要饭,你只管写啊[爆哭]姨姨们,求评求营养液[空碗] 第56章 第 56 章 原来写话本子这…… 方戍带着几人奋战到半夜, 于庆隆的故事又多了几千字。 天亮时,几人爬起来,吃饭的功夫方戍便对双亲道:“父亲母亲, 儿子明日想带上隆哥儿, 与西宽和亲随一起去趟县城。” “去县城做啥?”方吴氏问道。 “有几本书镇上书舍里没有, 儿子想着去县城看看。” 这明显是胡说了。最近可没听方戍说缺书。 于庆隆垂着头吃面, 多少有点心虚。 平日里方戍鲜少对双亲说谎,这次倒因为他的事说起谎来。不直言是为了卖话本子才去县城,多半是想给他留条后路, 免得到时万一真卖不出去, 这事再落了话柄。 方吴氏一听说是去买书, 无不赞成。她问道:“那要几日能回来?” 方戍说:“快的话三日便可回, 慢的话,兴许要五六日。” 这是打算雇马车去了。 方吴氏说:“那成, 一会儿娘多给你们蒸些馒头,带着路上吃。你们是要晌午去镇上,在镇上住一宿之后明早直接从镇上走吧?” 这样就不用赶夜路, 她儿以往也是这般做的。 于庆隆却道:“娘, 我们打算明日天不亮就出发。现在城门口一人收十文钱才许进, 过夜还要多交十文,带东西兴许还得收更多, 所以我们想着一早走,到了镇上只管有一人进城雇马车便可。” 不然一起去四个人, 他和方戍在镇上要过夜,这一交又是五六十文钱,实在是划不来。 方吴氏昨儿个听说城门口收钱的事了,可过一夜她就把这茬给忘记了。如今听到儿夫郎精打细算, 笑道:“你说得对。那我晌午过后再蒸馒头。” 这事便这么定了。 上午一行人去了趟上溪村。于庆隆把卖药材的钱交给师父,顺便跟他老人家又请了几天假。反正他也不是那种非得在多长时间之内出师的情况,师徒俩一个教得随性,一个学得有弹性,并不匆忙。 从上溪村回来之后,于庆隆便跟方戍几人继续写开了。白天奋笔疾书,夜里挑着灯跟故事拼命,力求能多写点就多写点。 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凑够整本,并且多抄出几份,这样最起码借出去看也方便。 于庆隆已经写了整整十章。按字数算差不多两万八千字。故事已经发展到顾秀才开始怀疑莫兰舟的身份了。 这事目前还没有暴露,但看得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下一瞬间就能看到完本。 于庆隆也不打算写长。一来这本是拿来试水的,二来太长的篇幅他担心把控不好。短些,精炼些,先写个新奇有爱的就可以。 眼瞧着到了子时,于庆隆把笔搁下,打着哈欠:“夫君,我要去眯会儿,一会儿再过来写。” 方戍看另外两个朋友也有些困倦的样子,便道:“好。西宽和亲随你们不若也先去休息。待到我润色完之后再说。如今写下的已然能凑够整本,就不用再急慌慌地赶了。” 马亲随跟严西宽便起身,伸个懒腰敲着肩去了厢房。 等方戍再转头一看,于庆隆还没来得及去他们的卧室,便已经困得伏案睡着了。 人在精神极度疲惫的时候是很难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的。方戍见状干脆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到炕上脱了鞋袜。 他知他夫郎爱干净,便去洗了巾帕,为他夫郎擦擦脸再擦擦脚。 期间于庆隆感觉到凉意,迷蒙地半睁眼看了一会儿。 好像看进去了,又好像没看进去。很快他又合眼睡过去,还无意识往方戍这边靠了靠。 方戍觉着有趣,细细摩挲他的眉眼,接着便把他头发彻底放下来散开。 乡下人常年风吹日晒,所以即便是年轻,头发也少有绸缎般乌黑丝滑的。可他的夫郎却有一头怎么弄都不会打结的柔顺青丝。每每滑过他的指缝,都叫他爱不释手。 方戍把玩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他还要把他夫郎新写的部分润色好再睡,便悄悄回到书房。润色好之后,他将要带走的东西都包好,确认没什么遗漏才去洗洗躺到于庆隆身边。 好像刚睡着就被摇醒了。 屋里点着灯,于庆隆坐在炕头叫他:“方戍,方戍?” 方戍费力地睁开眼:“到时辰了?” 于庆隆说:“嗯,得收拾收拾出门了。父亲和母亲也都醒了。咱们得快点。你还得去把西宽兄弟他们叫醒。” 方戍边打哈欠边爬起来,去了趟厢房,接着便用冷水洗脸。精神精神之后,他接过母亲递给他的馒头和卷饼。 “这回到了外面,有啥事跟隆哥儿商量着来。”方吴氏嘱咐道,“还有不兴买破烂回来!” “咳,知道了娘。再说有隆哥儿给我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我哪里还能看上外面那些?” “你可没准。”方吴氏道,“隆哥儿看着他点。你这夫君一出了门就管不住他的荷包。” “噗,好的娘,您放心,保管叫他一文钱都不能乱花。” 于庆隆说罢提着个灯笼出门。 这会儿月色不好,是缺月。路上伸手不见五指,若是一个人走必然会觉得瘆得慌。可几人一起聊聊天倒还好,而且走着走着天就要亮了,感觉有盼头。 到了镇上,隔着半里远就能看到城门口有人在进出城。方戍跟于庆隆还有严西宽在外面等,马亲随花钱进城去雇了辆车出来。几个年轻人很顺利地坐上马车,赶往县里。 而他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时,杨平才见着能联系土匪的人。他许了十两银,对方便把他带去了伏虎山。他被带着绕了许多山路也没见着个寨子,倒有两名长得也不是多壮硕的汉子蒙着面,坐在树顶问他:“你想求我们办什么事?” 杨平说与他去见一个人。 这二人当中的瘦子跃下树:“你说去见就见?先说说什么事。” 杨平说想买一人的命。一个普通的农家哥儿,不管用啥法子,弄死就行。 瘦子上下打量杨平:“想买命?那可至少得这个数。” 他伸开五根手指,掌心翻了一次。 “一、一百两?!这么多!” “嫌多你可以回去。” “不不不不不,这、这主要出钱的人不是我,这我拿不得主意。您要是觉着这买卖能做,那便去咱镇上的皮子铺里见个人。” “见人可以,你要细细说说要买的是个什么样的命。是贵命,还是贱命。若是敢有一句谎,我们去办事出了麻烦,你们可得偿命。” 杨平吓得连连摆手:“不敢瞒二位爷。那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哥儿。不过太细的我不清楚,您得到镇上见了真正的买主才能知道。” 瘦子问:“什么时辰?” 杨平说了个时间,瘦子便示意他可以走了。 下午,杨凤在皮子铺里等。没多久,铺子里挂了歇业的牌子,之后她便看到窗口坐下一人。她只能看见那人瘦削的背影,想再往前却被掌柜的拦住。她听对方要一百两银子才肯接她的生意,这还不包括她弟之前给的定金,于是张口便道:“他个贱种哪值这么多银子?” 瘦子说:“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干还是不干。不干留下二十两,你便可以走人。” 杨凤当然想干,可是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除非她把地卖了,不然她根本就凑不出来! 可若是真把地卖了,那她这辈子也就完了。吴家也绝不会再留她。 “就不能再少点?” “就这个数。”瘦子说,“不过你若是实在拿不出,倒还有个法。” “啥法?” “别买他的命。”瘦子道,“既然他是个哥儿,清白总是要的。我们把他捉到寨子里关上几日再放出去,他也没脸见人了,是寻死还是赖活着,那就看他自个儿。” “这要多少?” “一半。” “五十两?!” “怎么?还嫌多?嫌多你找别人去。” “不不!我出!” 杨凤咬咬牙:“只要你们真能把人捉到手给我瞧见,我出这钱!这人叫于庆隆。我知道他每日里都要从下溪村到上溪村,都是早早地去,与他夫君一起,下午再回来。你们在路上把他劫了准行。” 瘦子道:“我再问一遍,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哥儿?” 杨凤担心说方戍是秀才,这人便要加价钱,咬定道:“是!他夫君虽是个汉子,可也弱不禁风。” 瘦子挥挥手。掌柜的便告诉杨凤:“回去等信儿。” 天擦黑的时候,于庆隆一行人便到了县城。到底是高一级的城池,城门都比镇上修得气派许多。 这里进城也收钱,不过一人只收两文,别在发带间,进去时稍稍蹲一下,守城门的差役便会把钱取走。 于庆隆跟方戍把钱互相别好,进了城之后便直接找到以往住过的客栈。这客栈离德馨书舍较远,但胜在便宜,也还算干净。 方戍要了两间客房,安顿下来之后四人围坐一起随便吃了些,之后便给书起了个名字,叫《摘月记》。名是严西宽起的,他说这样的名才能引人遐想。 于庆隆还不甚了解当地的情况,便听了严西宽的。之后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未来居士。 几人颇觉迷惑。这里的笔者确是常以什么居士,什么散人,什么客之类自居。只是这“未来”居士是何意? 没来过? 严西宽问:“小于兄弟此号可有何深意?” 几人深知哥儿写的东西大多时候很难被认可,更别说是个农家哥儿,哪怕是真写得不错,许多人也都是带着偏见去看待的,所以在外便决定都称于庆隆为“小于兄弟”,同时也瞒住未来居士是个哥儿的事。 于庆隆道:“倒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时时提醒自己,对外不可说我来过此地。” 是这样么? 严西宽总觉着好像不是这般。 方戍更觉得不像。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这位夫郎曾玩笑一般,提到过自己是老天爷派来帮助他的“仙人”。 细想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的隆哥儿可不就在帮他?他帮他搬了石头,还帮他做有趣的木玩。还帮他救出好友,打跑吴家人等等。 还有,早先他夫郎明明被人说胆子小得很,可实际他认识以来胆子颇大。并且传言他夫郎不敢说话,实际却是十个人捆一起也未必说得过他夫郎。 他夫郎还学啥都极快,还会做许多连他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还会写仙哥儿与落魄秀才的话本。 难不成…… 难不成他夫郎真的是仙人下凡?! 那“未来”二字可有多重词意。除了寻常见的“将来”之外,《魏书·释老志》中还有作“来世”解释。 怪不得不想要孩子,莫不是怕往后分开时舍不得? 还是因为仙人不可与凡人在一起,若是有了骨肉便要受天罚…… 方戍越想脸色越白,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于庆隆发现自己的另一半眼瞅着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问道:“守城,你怎么了?” 方戍擦擦冷汗:“无事,许是刚才吃得太急了,肠胃不大舒服。” 于庆隆问他:“是疼吗?还是胃胀?” 方戍说:“有一点胃胀。” 于庆隆便要给他揉揉。 马亲随见状道:“那我和西宽先回房去休息,你们也早些歇着吧。” 于庆隆点点头,帮方戍按着内关穴。待马、严二人出去把门关上之后,他又把手伸进了方戍的衣里,去揉按上腹部的中脘穴。 其实方戍并没有肠胃不适,但此时也不敢说,也不想说。 于庆隆的手温温热热,揉得他有点痛。但在痛之余又觉着心中十分欣喜。 起码他的夫郎待他是真心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好他能拥有多久…… 夜里睡觉的时候,方戍都紧紧抱着于庆隆,生怕于庆隆消失似的。 于庆隆只当他换了地方睡不安生,倒也没多想。 早上店小二有叫起服务,叫了几个得早早去上工的人。于庆隆听见了,便跟方戍醒来。吃了早饭之后便拿上书稿,和严、马二人去了德馨书舍。 少东家正在看话本,正叨叨着最近没什么有趣的故事。见严西宽居然来了,赶紧从摇摇椅上站起来:“严西宽?你怎的来了?还有马秀才!” 严西宽作个揖:“有新话本子带过来让您给掌掌眼,看看能不能放在这里卖。” 这是个好活,少东家赶紧伸手道:“谁写的?” 他知这二人不写这些。 严西宽递上书稿道:“我老家一位好友写的。但他不便来,便由我帮着带过来了。” 少东家瞅了于庆隆跟方戍一眼。他家开这书舍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一眼便知这两人也不是寻常小百姓。 但他没问,急着先去翻了严西宽给他的话本子。 这一翻不得了,越看越想知道后续如何发展的。他越看越快,连翻了四五页没停,倒像是忘了有人在等他的答复。 严西宽也没催他,找个地方让几人坐下来一起等。 大约过了差不多两刻种,少东家终于算是看完了。他问严西宽:“这后续呢?这也不全啊。” 严西宽说:“还未写完。若是能放在这里卖,他再继续写。” 书舍里也不全都是印刷本,也有许多手抄本。手抄本的书更便宜,而且花样也多。他们想卖也就是卖手抄本。 少东家说:“可以卖,只不过至少也要写到一半才成,不然万一他只开个头吊着人,往后没了,那不是叫我这书舍被人骂?” 严西宽说:“往后没了是绝不能的,一准会写完。我这位朋友还想着靠写话本子赚钱呢。再者这书只在您这卖,不放别家。就这话本,用词精美,故事新奇,在旁处我都没见过。您是行家,肯定知道它有行情的。就放在您这先卖着试试如何?至于下一卷,已经在写了,半个月左右便会有。” 少东家道:“当真只放我这一家?” 严西宽说:“自然,不行我给您按个手印总成吧?” 独家售卖这可是个吸引客人的好方法。这故事他确实没见人写过。如今市面上也有不少志怪话本,可都是些老一套。不像这一本,主人公鲜活有趣,想的事也与旁的故事不同。 这样的话本子,一推出来准能火。他十二岁就开始在书舍里看话本子了,啥好卖啥不好卖,他一看就知道。 “那你朋友想开什么价?” “您看呢?”严西宽说,“不瞒您说,我这位朋友的想法可是极其玄妙。我敢说,他往后还会写出更多有趣的话本子,都是外面见都没见过的。您好歹给个好价钱。” “这样吧,这卷我先出一两银子。若是后续还有,价格好商量。正好我也先放到书舍里看看喜欢的人多不多。” 他们县城沿海,来往商旅不少,城里人口也多。好看的话本子还是很多人喜爱的。 像这么多字的话本子,一本大约卖个一百文不成问题。 只要能卖个十一二本也就回本了。更别说还有租借的,那才是长期盈利的呢。 严西宽状似在思考。 而这时于庆隆则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没有发出声音,不看他便不会注意到。 严西宽是用余光看着的,见状便说:“少东家,一两是不是少了些?往常我在时有些写得很寻常的,您还给一两银呢,这怎么着也值二两银子吧?” 书本可不便宜,但话本子能不能卖出去全看故事好看不好看。在他看来于庆隆写的可不止这个价。 少东家说:“那些给一两的可都是常年与我合作的。你这位朋友我见都没见过。这样吧,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我出一两半。若日后他能尽快把后续写来,我再视写得好坏适当加价或减价。” 于庆隆闻言把手平放在桌面上。严西宽便道:“好吧,那我这里有几本,先都放在您这卖,给我一起结算就行。” 算上先前拿出来的,刚好是五本。少东家看了看品质,跟严西宽签了个契书,一共给了严西宽二两银子。 于庆隆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可高兴坏了! 这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赚得多! 他原以为能有个五百文就不错了。这样去掉来回路上的花用,兴许还能剩下个一百文也说不定。没想到有这么多! 这样他只要每个月能稳定出两本的话,那一年不就有……三十六两银子?! 就算去掉成本和来回路费加上住宿跟吃饭的钱,那还能赚二十多两呢!这可比种地好赚得多! 而且还不用风吹日晒的! 出了书舍,几人便赶紧回到客栈。严西宽要给于庆隆钱,于庆隆都没让。生生等到关上房间的门才接过那二两银! 他留了一两,剩下一两给了严西宽跟马亲随。 严、马二人道:“这、这就不必了啊小于兄弟。” 他们跟过来,吃住都是方戍花的钱,抄书也是用的方戍买的空本子,哪里还好意思要钱? 于庆隆却道:“要不是亲随兄弟说起,守城都不知道西宽兄弟你与德馨书舍的少东家认识。要不是西宽兄弟帮忙,这书也未必能这么快就卖出去,所以这钱给你们分一份也应当的。往后待我再写了新的,你们若是还肯帮我,我还想着找你们呢。旁人抄我也信不过,再者说,他们的字也未必有你们的一半好。” 别的不说,方戍跟这两个同窗,那字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还是各有各的风格那种好。 两人还是觉得拿的有些不应该。 方戍却说:“听他的吧。我也听他的呢,准错不了。” 细想来,最近的事似乎确实是于庆隆拿主意多些,但似乎也都很合理,并且遇的问题也都有妥善解决。 两人便把钱收起来。也是赶巧了,正好二两银子里有三块,其中两块就是碎银。马亲随把相对大些的给了严西宽,严西宽痛快收下了。 于庆隆拿着那一两银子,待到只有他夫夫二人时问方戍:“这一两都归我管可行?” 方戍现在只怕于庆隆哪天突然消失了。别说一两银子,就是把他给他隆哥儿整个管都行啊! 他说:“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你的。都归你管。” 于庆隆笑说:“走,我头回来,你带我去转转,我看看有啥需要买的东西。我还想着给你做个文具筒呢。咱们去看看这里的文房四宝都啥样,都用啥装。” 方戍连忙应下,带着于庆隆又出了趟客栈。他小声问于庆隆:“那咱们还去见马大人吗?” 于庆隆问:“你想去吗?” 方戍直言道:“不大想。” 于庆隆说:“那就先不去。若是真需要见我也自有其他办法。” 方戍笑开来:“成,那为夫便先带你去文宝斋!” 夫夫俩去了卖笔墨纸砚的地方,于庆隆挨个瞧瞧看看,看看时下流行些什么元素。 方戍还给于庆隆买了一份肉丸吃。 于庆隆看到丸子是纸包的,问方戍:“守城,你见过用竹签子串起来的丸子吗?” 方戍说:“那倒没有,还有那样的丸子?” 于庆隆心说那就是串串香啊!还有关东煮!在现代卖的还挺火。 这里居然没有?! 等他回去以后好生琢磨琢磨! 于庆隆正在记忆里翻找,看他奶奶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东西。 殊不知有人也在找。但找的不是记忆,而是他。 伏虎山寨子的人拿到了定钱,出了两个人。 没再出更多是因为想着收拾一个哥儿,出多了丢人,也实在用不上。 于是两人下了山之后,便到上溪村跟下溪村之间的路上蹲守来了。 那买主说他们的目标每日都要经过这个地方,准准的。 然而两人从天刚亮时便来守着,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一个年轻人都没瞧见。 什么夫夫一起去上溪村?!什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都是狗屁! 他们等了半天,就他娘的看见过去仨老头!年轻的别说什么汉子和哥儿了,就是两只公苍蝇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方戍:老天爷,我的夫郎真的是个仙哥儿[爆哭] 庆隆:我是仙哥儿你哭啥,这明摆着是你捡了大便宜[白眼] 方戍:万一你哪天飞走了咋办[求你了] 庆隆:放心,飞走了也会把你这小尾巴带走[狗头] 方戍:就知道我夫郎最疼我[让我康康]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保佑我夫郎不要飞走[哈哈大笑] 第57章 第 57 章 大雨倾盆,有家…… 两名土匪等得越发没了耐心。然而想到管事的说的消息, 他们便决定再等等。 许是他们来晚了呢?可能那二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到了上溪村。但总归是要再回到下溪村的吧?再等等! 这事若是成了,他们也能分得些银两,所以必须把事做成! 又过去一个时辰。两个土匪肚子饿得咕咕叫。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需要等这么久! “他娘的, 咱管事的是不是被那姓杨的娘们儿给耍了?”拿着个麻袋的土匪说, “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不能吧, 还有人敢骗咱们伏虎寨的人?是不是那两人今儿有啥事不来上溪村了?要不咱们明日再来试试。” “可咱们住哪去?这离咱们良塘镇可不近, 再说了,咱可是跟管事的说好捉不到人不回去。” “咱来时不是瞧见有个破庙?到那去对付一宿,明儿再来。” “可咱没吃的啊。” “地里偷点不就成了?” 都这个季节了, 黄豆也熟得差不多了, 地里还有花生, 还有西瓜, 咋还不能填饱肚子? 两人一合计,便去花生地里偷花生。 偷完到破庙生了火, 把花生烤熟了吃。 而于庆隆和方戍几人在吃了馒头配酱菜之后,两两回房,又开始写的写, 抄的抄——没扎堆在一起是因为桌子不大, 四个人坐一起实在太挤了。 方戍是最忙的, 因为他不止要润色还要抄,还要时不时地教于庆隆一些错字的正确写法。 但这晚他刚写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说要去趟茅房。 于庆隆也没多问。没多久方戍便又回来,继续开始写。 这晚于庆隆感觉脑子里灵感尤其多, 全都是各种故事。 不客气地说,他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地写,脑子里那些也够他写个至少六七年。 他提笔写新的一卷。 莫兰舟知道了顾淮恩家境困难,一个人求学还要攒钱给母亲看病, 便暗中想要帮助对方。 但他知道顾淮恩是个不贪图便宜的人,所以不能直接给钱。他干脆就以“做任务”的形式,让顾淮恩通过付出来得到回报。 比如让顾淮恩抄抄话本。因为仙哥儿在天上时不识字,平日里只管日月交替的活,他也不知道他拿的话本是一本讲风月情事的话本。 顾淮恩拿到之后倍感窘迫,但是为了赚到钱也只能忍住羞耻感,去手抄。 后来莫兰舟发现,每次他看到顾秀才,顾秀才的耳朵都是红的。只不过顾秀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便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却独独听不到顾秀才的。 方戍接过新稿,读到这里,不由的转头注视着于庆隆。 他怀疑他的隆哥儿也能听到别人的心声。不然怎么能每次都那么准地猜得出别人在想什么,并去专门应对呢?说服纪师爷那次,那可真真是说到了纪师爷的心里,这般才能让人在盏茶功夫之间改变主意吧? 还有设定一月为期那次,是不是知道他等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只可惜听不到他的心声。 不!还好听不到!不然叫隆哥儿知道了他的心思有多龌龊,他都没脸再面对他的隆哥儿。 从前他还觉着,什么“饱暖思□□”,那都是下作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只要心气正,什么时候都不会为□□所蛊惑。 可现在……不说也罢! 方戍埋头继续润色。于庆隆起身活动活动肩颈,忽在灯光下看到方戍的耳廓红得异常。 他这夫君耳根子软但耳朵肉比较厚,是一看就知有福气的耳朵,并且一般的光是打不了太透的,那得在强光下看才能看出耳朵特别红。 如果不是强光还红,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家伙害羞了。 可他好像也没写啥看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内容吧?单只是因为顾淮恩抄了那些有床戏的话本子?他在新章里还没怎么详写啊。 像这种情节,点到为止要露不露的才吸引人。更详细地要在后面写才行。 “守城,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方戍的头垂得更低。他这会儿只庆幸严西宽跟马亲随没在他们这屋,“隆哥儿,这里这两段,便说是我加上去的吧?” “嗯?哪两段?”于庆隆闻言站到方戍身后,弯身将下巴抵在方戍的肩上看方戍指的地方。原来是顾秀才抄风月小话本的那两段。 “虽说西宽和亲随都似我亲兄弟一般,但我不想叫他们知道你会写这些。”方戍悄声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便好。” “好,听你的。”于庆隆歪头瞅瞅,情不自禁地拨弄了一下方戍耳朵上细细密密的小绒毛。这个角度看就跟切成一窄条的小毛桃似的,怪可爱的。 方戍一把将于庆隆闹腾的手抓住。于庆隆看他抓着自己还在那认真修改,忽然生了逗弄他的坏心思,便把手抽出来,从后环住方戍:“夫君……” “嗯?” “要不往后,”于庆隆在方戍耳边小声说,“那些小两口在夜里才能做的事,便都由你来写吧?” “啊?”方戍转头,又忙把头扭回去,“可我、我也不大会……” “我看你明明会得很。”于庆隆扒拉扒拉方戍耳垂,“与我在一起之前是不是也没少偷偷看小话本?” “咳,才没有。快看!这里有个错字,隆哥儿你快把它记下来!” 于庆隆看他耳朵要滴出血来,“噗”一声:“羞了?” 方戍把错字找出来画个大圈,无意识地夹紧双腿:“莫要闹……” 于庆隆闹完自己也觉得气血上涌,身体燥热。 于是猛一抽身离方戍远点。 这个年纪想要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克制欲望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孩子的问题也确实叫他头疼。他倒不是不喜欢小孩,相反,他反而很喜欢小朋友。 前一世家附近幼儿园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可爱经常会让他打心里觉得这些小生命很美好。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父母陪伴,但善良友爱的小朋友的陪伴实在不少,所以他对小朋友有种别样的滤镜。 就是这里的生存环境实在叫他不想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 除非哪天他真的能保证孩子出生后衣食无忧一辈子,不然这个问题暂时不能想。 方戍看到于庆隆刚刚还高兴的,还知道调侃他。这会儿却又突然有些落寞的模样。他深深怀疑,于庆隆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事被困扰了。 明明、明明他感觉得到,他的夫郎也喜欢他。可是却又会时不时的躲着与他欢好之事。 这必定是受天道束缚,让他的夫郎不能遵从本心。 方戍目露怜悯,搁下笔起身去抱住于庆隆:“隆哥儿,你别怕。只要你好好的,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咱们夫夫一心,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咱们一定都能撑过去。” 于庆隆心说这又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感慨?他回身看方戍:“都润色完了?” 方戍说:“还差些。就是想抱抱你。” 于庆隆说:“早点弄完早点休息。” 方戍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了隆哥儿,要不要给你叫一桶热水洗洗澡?” 于庆隆说:“不要。” 虽然不洗澡很难受,但是用客栈里不知多少人用过的浴桶更叫他难受,他宁可忍个两三天回家再洗。 方戍这时又站起来,偷偷去从一个眼生的包袱皮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小木盆。 “那就简单洗洗。”方戍说,“我叫小二去买了新的,还没人用过。” “……”于庆隆端着盆,一时只觉得从心到身都是热的,“你之前说出去解手,是叫小二去买盆?” “嗯,我担心万一买不到,你再失落,便没有事先与你说。”方戍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一会儿叫人用水桶提些热水来,我给你守着门,你慢慢洗。这盆咱们回家时带回去,往后再出门咱们就可以拿上它。这个应当不算乱花钱吧?” “不算。”于庆隆一手拿盆一手拉着方戍重新坐下来,“快写,写好之后一起洗。” 方戍抓紧时间。 由于是定了的内容,他润色倒也用不了太久。弄好之后去叫小二送了半桶热水,两口子洗完方戍又作贼似的出去倒水。 这晚倒是比以往在家的时候躺得更早些。 方戍抱着于庆隆,小声问:“隆哥儿,我能摸摸你吗?” 于庆隆没说行不行,直接把方戍的手抓过来按在自己的腰上。 方戍的呼吸顿时漏了一拍。接着他便把手大胆地往于庆隆裤子里摸去。 于庆隆小声提醒他:“隔壁有人。” 这就是个小客栈,房间很小,隔音瞅着就不可能好。 方戍在于庆隆颈间依恋地蹭蹭:“明日咱们便回去吧?” 于庆隆已经决定了不去见马知县,想要看的文具用品这块他也已经都看过了。他又有些新的想法要赶紧回去实践一下,便同意了方戍的建议。 第二天,几人起了大早,天没亮就收拾收拾,雇了马车朝栖霞镇赶去。 而与此同时,两名土匪也再次出现在下溪村到上溪村的路上。 高个土匪道:“今日若是再见不着人,咱就回去跟管事的说去。这一晚吃不好睡不好的,且得叫那姓杨的娘们儿再多拿些钱赔咱们。这一宿,吃花生吃得我直放屁。” 矮个土匪说:“谁说不是呢。咱今儿就等到晌午,要是还他娘的瞧不见人,回头叫那姓杨的好看!” 高个土匪也同意。他觉得他们不能连着两天白忙活。要是啥事都办不成,那在寨子里喝酒睡懒觉不比这好? 谁知还没到晌午呢,天上的乌云急聚,黑压压的,看着就是要下一场大雨。 俩土匪感觉于庆隆和方戍不会来了,于是又回到了破庙上。这回他们连花生都没顾上偷,因为才往回跑起来没多久,雨就下起来,越下越大,浇得他二人成了落汤鸡,进破庙里时衣服都直滴水。 高个土匪气急败坏:“老子不等了!待雨停了咱哥俩就回去!这事非得去要个说法!” 矮个土匪也觉着这消息肯定有误,这才让他们扑了空,还遭了这么多罪,便决定听高个子的。 谁知这雨下起来还没完了。 于庆隆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没下雨,可快到镇上时赶上了超级大的雨势。这雨瞅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时间又很晚,这会儿要是回家,路上车翻了都有可能。 幸而离着马、严二人住的地方不远,几人叫车夫把车赶到那,之后便在这里先安顿下来。 于庆隆接过方戍给的擦脸巾洗了脸:“这雨看起来下了很久了,积水这么严重。” 镇上排水做得不怎么样,马车回来的时候车轮得有五分之一是没在水里的。 严西宽跟马亲随住的地方不说是贫民区可也相去不远了。这里地势低,一下雨就容易淹。他们几人倒着手往外排水排半天。 这会儿家里能用来装水的都已放到漏雨点下面接水了。 方戍问道:“这里的租期还有多久?” 严西宽说:“到九月底。” 马亲随这时道:“被子下面全都是湿的。这雨少说也得下了两个时辰。” 炕上的席子也都是水,根本就睡不了人。 以往他们在家的时候,见着要下雨准要提前拿东西把漏雨点下面接好。可今日白天人没在,这便全都泡得不成样子。 “守城,要不待雨下得小一些,你带着小于阿兄去武家打铁铺看看能不能在那借宿一晚吧。”严西宽道,“这里今晚是睡不成了。咱们几个汉子倒是无所谓,可别累了小于阿兄。” “也好。”方戍说,“一会儿看情况,若是能小些,你们也与我一道去。长捷那边还算宽绰,咱们一起去也住下了。” “可这里得留人看着,不然泡得更厉害就坏了。还是你们去吧。”马亲随说,“我留下看着。” “都别争了。这么大的雨,路上积水也严重,走到武家打铁铺搞不好反要淋雨着凉。”于庆隆说,“反正就一晚上,咱们点着灯,继续写就是,就当打发时间了。你们难道没瞧见,刚好就这桌子周围都没雨么?正好坐这写,许是天意。” “我们倒是可以。”严西宽看方戍,“守城你看呢?” “听我家隆哥儿的吧。” “那便写吧。”马亲随说,“到时若真卖得好了,我和西宽借着小于阿兄的光,兴许还能换个地方住。” “正是如此。”于庆隆说着把长凳上的水擦干坐下来。 纸都被这潮气弄得发软了,但这并不影响他赚钱的念头。 这镇上都泡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两头的家里又是啥境况。方家倒还好些,地势高。可于家呢? 于庆隆想想便止不住担心。 可这雨非但没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啊,您这下个不停该不会是在罚我夜里偷亲了隆哥儿吧[爆哭] 庆隆:方守城,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老天爷才不想理咱俩[笑哭] 方戍:可是他怎么下个没完哪[求你了] 庆隆:他是提醒你,亲自家夫郎要光明正大亲不要偷亲[狗头] 方戍:真的嘛[让我康康] 庆隆:信我[坏笑] 方戍:求姨姨们用爱的营养液和评论帮我们修补一下屋子里的漏洞吧[笑哭] 第58章 第 58 章 灾害和明天不知…… “听说了不?于大家的房子塌了。” “房子塌了?不是他家老二成亲前才加盖的吗?塌的是哪间啊?” “都塌了。旧的那两间塌了, 带着那间新盖的也塌了。这雨下得也忒大。他们那房子早先盖的时候就因着手头紧,没能盖得多结实。这泡了一天一夜,可不就塌了吗?” “作孽啊, 这场雨下得, 我家的稻子倒了三成, 三成啊!这一年可都白忙活了。”说的人长叹一声, “那于大家的人咋样?伤着没有?” “好像是说庆业被砸伤了。他媳妇儿不是正怀着呢,他护着他媳妇儿被倒下来的柱子砸了肩。” 一早上上溪村一片愁云惨雾,都在传谁家有多少损失的事, 但尤以于大有家的事传得最多, 因为他家的房子那是实打实的塌了, 从正门往院子里一看就只剩下了新盖的那间房的半截。其余的部分都塌得不成样子, 根本补都补不起来,只能重建。 周月华跟周简儿已经不知哭了多少回。 本来好好的日子, 这房子一塌,也不知该怎么办。 想盖新的,那都需要钱, 可他们家里刚加盖了房, 办完婚事, 哪里还有多少钱可用? 白晚秋这边倒还好一些,他娘家离得近, 他可以跟丈夫一起去他娘家借住一段时间,顶多遭些白眼。 更难的是大哥跟大嫂那边。 周简儿的娘家不在上溪村。下溪村在上溪村的西边, 而她娘家五杨村在上溪村的北边,因村头有五棵大杨树而得名。 然而这远近西北倒还不是啥问题,顶多两人多走些路就行。麻烦的是大嫂跟家里的关系。大嫂的娘虽是亲娘,但十分偏心儿子。大嫂出嫁之后便只把她当成泼出去的水, 回家住个一两日可以,想多住几日,她绝不会同意。 她不同意,大嫂的父亲也一样,觉着姑娘嫁了就是别人家的,有困难也不能找娘家说情。 于是于庆隆趟着水来到上溪村的家来一看,家里被一片阴霾彻底笼罩住。阿爹和大嫂哭得眼睛红肿。大哥肩上缠着绷带,右肩是彻底使不上力,家里的东西飘得到处都是。 周月华见小儿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路这么难走你咋还来了?你婆婆家中可好?” 于庆隆说:“婆婆家还好,也进了些水但不妨事。” 至于田里,那一时半会儿就说不清了。 他们就是先回了方家之后直接过来的。他想着这边的家里必然也被水淹了,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直接塌了。 于庆隆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阿爹,这往后住哪呢?” 周月华说:“秋儿跟你二哥先去白家住一些时日。你大哥和你大嫂我们还没想好。你二婶说不行先住到她那去。可你也知道,你二叔二婶如今是跟我们不错,可隔壁就是三房,我担心你大嫂在那也不妥贴。” 三房的一直不肯放老太太走,现在老太太就一直住在三房。三房跟二房的关系是彻底臭了,隔三差五就要起口角。自家孩子要是住到他们家,周月华是真不放心,主要大儿媳妇儿还有身孕呢。 方戍说:”岳爹,不如就让大哥跟大嫂先搬到我家去住一段时日。您和岳父也去。等这边房子重建起来再回来住。” 周月华道:“这哪能成?去了还得给亲家添麻烦。你这心意是好的我知,可事不能这么办。” 小儿子才嫁过去不久,这就带着双亲跟哥嫂去住,亲家会怎么想? 周月华觉得这不成。他当家的去地里看受灾的情况去了,这会儿没在。可在了准也不会同意。 于庆隆倒是没说。但这事既然方戍开口了,他也想回去问问。另一头的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兴许能同意呢,总还是要商量一下才好,横竖是不能去二婶家。 三婶就住隔壁,她现在就是个疯婆子,那于庆发和于庆财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大嫂和阿爹出了什么闪失,他们得后悔一辈子。 “阿爹,咱家要是想重新建个房得有多少银子才够?”于庆隆趁着收拾家里的烂摊子,问周月华。 “少说也得要十二三两银子吧。” “那家里能拿出多少?” “现下我和你父亲手里一共就二两银子。加上你大哥二哥出点,兴许能凑个四两三钱。要不还能有些,这不上月里我和你父亲商量着把原先盖房时欠的那笔钱全都还清了,想着早还完早利索。谁曾想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有个住的地方,一家人只要拧成一股绳,怎么都能过下去。可如今房子毁了,地里的庄稼只怕也要倒了许多。这还没来得及收呢,再抢收也收不回来多少。 周月华禁不住再次落泪:“原还觉着日子越过越好了。” 于庆隆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握住周月华的手:“阿爹别哭,等我回去跟守城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先从方家借一些。怎么着也不能没了住的地方。大不了咱们以后赚了再还。” 周月华道:“这不成。你才刚嫁过去,这就跟公婆借钱,到时候他们该怎么看你?阿爹不想叫你受这委屈。” 他们一早在院子里看着堆成小山的石草泥木,也不是没动过找方家帮忙的心思。方家毕竟是几个亲家里过得最好的一家。可实在没法开那个口。 小儿子好不容易能过上些好日子,他们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于庆隆却道:“啥委屈不委屈的,都是自家人,有事就该互相帮着才行。您先别犯愁,公婆跟方戍都待我很好,我问问他们,帮不了太多少帮点也是好的。” 穷可以,但不能没个地方住。秋收完可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再不把住的地方解决好,到了冬季可怎么过?这可是北方! 周月华还是不想这样,但于庆隆也不打算听他的了。 一家人花了一上午时间把院子里先简单清了清。之后于庆隆便跟方戍又去了趟莫大夫那里。 莫大夫家进水也挺严重,但房子结实,把屋里清干净,受了潮的东西拿出去晒晒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几日你先可着家里的事来。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庄稼得毁了不少。你这两头可有得忙活。" “谢谢师父,那您还有啥让我背记的,我先带着。” “暂时还是那些,你记仔细了就成。对了,这个拿着。”莫大夫拿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两个小药瓶,还有几包配好的中药饮,“瓶子里是伤药,药包是散寒袪湿的汤饮,五碗水煎成三碗,一日分两回喝下去就成。这天气湿冷,寻常喝些也有好处。” “谢谢师父。” 于庆隆拿上东西趁天黑前回下溪村,路上一脚深一脚浅,泥泞温乱的程度足以叫人十天半个月不想出门。但就是这种情况,还要去地里干活抢收才行。 他和方戍到下溪村家里的时候,双亲也正在商量这件事。这会儿黄豆可以收了。原本就是要过两日收的,可就晚这么两日,豆子都被水泡了。还有稻子,本得再过十日才收,可也不得不提前收起来。 “你阿爹家咋样?可都还好?”方吴氏自己也哭得眼睛红肿,可还是忍不住关心。 “家里房子倒了。”于庆隆道,“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商量,不知道成不成。” “啥事你说。” “我阿爹家的房子倒了,我二哥带着他夫郎去了岳父家,可我父亲和阿爹还有大哥大嫂一时不好找住的地方。咱家厢房平时空着,要不您看让他们过来住几日成吗?我阿爹家里也会尽快找地方的,到时也就搬走了。” “这,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他们往后咋办呢?这个时节了,就算盖房今年也住不进去啊。” 这会儿所有人都得到地里忙活,哪里有人还去盖房去?这一忙活就得多半个月甚至更久。到时候再盖房,盖不完就到冬天了。可若说是去镇上找工匠,那花费不知要多出多少。 于庆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道:“娘,您知道咱村子里有没有谁家的房子空着不住了,往外租的吗?” 方吴氏道:“那还真没有听说。租啥呢,刚刚娘不是应了,你就只管叫你家人来住。咱家屋多,保管都住下了。到外面租那不是还要花银子?今年这地收成是好不了了,能省就得省。” 于庆隆说:“谢谢娘。就冲着您这么照顾我,我也一定跟守城好好过。等我赚了钱,让他去省里考试绝不比人家差啥。” 方吴氏苦中作乐,笑说:“你咋赚钱啊?” 方戍说:“娘,隆哥儿可厉害了。他写的话本子能卖钱。其实我们这回去县城,就是去县城的书舍里问问他写的话本子能不能卖。结果那书舍的少东家看完就喜欢得不得了,当场给付了二两定银。” “二两银?这、这么多?!你可别是骗我呢。” 想攒二两银子那可得一家四口一年到头忙活,那可都不定能攒上二两,毕竟还得过日子花用。可她这儿夫郎到她家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这么多!这孩子开始习字才多久呢?! “骗您就叫我以后再也吃不着糖饼。”方戍说,“这事是真的。不过这少东家是西宽牵的线,还有亲随也帮着我们抄了好些书,所以分了他俩一半。往后就不这么分了。” “我滴个天爷啊,咱们这是给家里娶来个小金童啊!”方丁满道,“隆哥儿这也忒厉害了!” 方吴氏现在想想都觉得不敢置信。她儿子考中了秀才,一年帮着人家免几十亩田税也不过收几两银! 二!两! 那可是两千文钱! 于庆隆说:“娘,我跟守城想好了,我以后还接着写。这样咱们一起攒钱才能攒得更快。就是这般,我肯定还是会忙,家里的事我能帮衬的也会少些,少不得您和父亲多辛苦了。” 方吴氏道:“这算啥辛苦?我和你们父亲一年忙到头图个啥?不就是想着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要是能赚,那你就写。娘不是别家婆婆那样见不得儿夫郎好的人。以往你奶奶婆婆在时就告诉我,得盼着全家人一起好大伙才能过得更好,算计谁也不能算计自家人去。” 于庆隆心里第若干次庆幸嫁到了方家来,闻言点头道:“谢谢娘。” 方戍这时道:“父亲,母亲,这事可千万不能跟外面的人说,不然容易招来妒忌。到时万一横生枝节,这生钱的路子许就没了。” 方丁满跟方吴氏连连点头:“放心,肯定不能说。/绝不会说的。” 方吴氏做了个敬拜的动作:“一定是菩萨保佑咱们。今儿我和你们父亲去田里看那些庄稼都倒了,心里难受了不知多久。这可算是有些喜事了。” 于庆隆跟方戍闻言对视一眼,都暗暗松口气。 其实回镇的路上他们都没打算说这件事,只是看两老愁眉苦脸的样子才又改了主意。至于为什么没对上溪村的双亲讲,那主要是因为讲不讲没什么差别。 这里的人都默认女儿和哥儿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了。那女儿和哥儿赚的钱也是别家的,与他们无关。 有的父母兴许会想着在子女身上扒皮,可大多数父母还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于家的父母就是,他们帮孩子可以,却不会叫孩子倒贴钱,尤其是小儿子,还是个哥儿,更不会了。 于庆隆要是一次能赚个十两八两的可以直接解了他阿爹家的燃眉之急,那他许就直接把钱给了。可也没到那个程度,说了也没啥用。 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两件事。 回屋之后,两口子洗过澡便坐到书房里。早上想坐马车回家,可那马车主也知路不好,不肯出车。加钱才出车加得又太狠了,两人便是徒步走回家的。 今儿好像尽走路了,还是泥水路。 于庆隆一边等头发晾干,一边拿过笔和纸。他画了个设计图给方戍看:“守城,你看这笔筒如何?” 方戍看图,一眼惊奇:“这要用来放毛笔?” 于庆隆说:“不止放毛笔,笔墨纸砚都能放。” 他指着图里的几个功能区:“你看这个位置,可以放两三支笔。还有这个盖子,它可以拆下来作为砚台使用。里面到时会嵌上石基。这个地方则可以放纸。把纸卷起来放,放十几张不成问题,还不怕压。这里则可以放墨条。” 这是一个木质的多用笔筒,外面还绘着寓意吉祥的如意花纹。 方戍张大嘴巴:“这、这也太方便了!这要是能做出来,那还不得卖疯了?!” 反正不说别人,他肯定是会买的,就是饿三天肚子他都得买! 西宽和亲随也必定会喜欢。 这么方便又好看的笔筒,试问哪个学习的人会不想要?! 于庆隆说:“我之前让你带我去卖文具的地方,其实就是想看看大伙用的都是什么模样的。路上我就想了这个。我也觉着应该会有人想买来用。” 方戍说:“那话本子我是不敢说,没有西宽那般有经验。但这个,只要价钱合理,我敢保证,准能卖得很好。这既美观,又能装,还能护住纸,收起来还方便。关键它还自带砚台!还不占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般神奇的东西,果然只有仙哥儿才能想到吧! 于庆隆说:“以后兴许还有带镇纸的呢。我打算跟二哥说说,让他想办法弄些木料,然后制做一批,下次去县城时带过去一起卖卖看。” 镇上的消费水平是真不大行。但县里可就强太多了。 这种东西肯定有市场。 他得赚钱,赶紧赚。 方戍想要这笔筒想疯了,夜里拿着那图看了又看。 于庆隆说:“做出来第一个先给你。就给你一个人做个跟外面卖的都不一样的,可好?” 方戍美得,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好几回:“这可是你说的。” 于庆隆说:“嗯。” 方戍感受到于庆隆还在忧心,便侧躺着轻轻拍拍于庆隆,说:“隆哥儿,岳父岳爹那边盖新房的银子若是不够,你便从咱们的罐子里拿。咱们自个儿的银子可也够给他们盖间不错的房子了,总不好叫二老没个住的地方。我虽也想着叫他们来家里,可想来他们还是会拒绝。所以你看是给他们先租个房子还是如何,总之若是你要用钱,可千万别不好意思与我说。” 于庆隆点点头,破天荒地枕住了方戍的胳膊:“早些休息吧,明早得起早去收庄稼去。” “你不去也没人会说你。” “这倒是。可多个人多份力量。话本子夜里写也行,庄稼抢收就只能白天干,还就这几日。” 方戍吻了吻于庆隆的额头:“我不想让你辛苦。” 于庆隆说:“嫁给你已经是很享福了。别家哥儿都没有像我这样想做啥就做啥呢,这点苦总是要吃的。” 不说别的,在这时代,儿夫郎等着吃婆婆做的现成饭的能有几个? 知足才能常乐。 翌日,一家人便早早的吃完早饭,趁着天蒙蒙亮时出发了,赶往上溪村。 下溪村也是有地的,并且还更多。可方吴氏跟方丁满商量过后,决定亲自去于家看看。孩子们说让来家住,亲家总还是会有些顾虑,可由他们来说,兴许就能好一些了。 而他们刚到没多久,便有两个人,从破庙里离开了这一带。 两个土匪蹲了两天人没见着,淋了一场大雨倒有一个伤寒病倒。原想着好点就回去,没想到一宿过去居然还高烧不退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发大水,小剧场高兴不起来了[爆哭] PS:眼睛疼,我晚些来捉虫。谢谢大家。[求你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方守城在田里异…… 矮个吃力地扶着高个, 一边擦汗一边说:“这鸟地方,咋连个人影都没有?老高,你腿上好歹使把力气, 咱得到镇上雇个车。” 高个只觉得头昏脑胀, 腿脚根本使不上劲。 他耳边像有两只蜜蜂在嗡嗡。他迷迷糊糊望着周遭道:“这是到、到哪了?” 矮个说:“鬼知道到哪了。咱们得赶紧走。这天搞不好又要下, 万一再淋上可就麻烦了。” 高个有气无力道:“我走不动了, 前头,前头找个地方歇歇。” 矮个万万没想到兄弟居然走这么一会儿就走不动了,心里更加急起来。这离栖霞镇可还远着呢, 他们这才走了不到一半。一半的一半都还没到。 地上都还是烂泥巴, 这能往哪坐?!脏不怕, 可湿了不是要加病? 矮个说:“你要不再撑一撑。” 高个道:“我他娘的真撑不动了, 去,去那!” 他哆哆嗦嗦指着一个村落。矮个一看, 那像是下溪村方向。 那是比镇上要近不少,可他们一进村子就得被人看见模样了。 矮个有些迟疑。他们可是土匪,这万一要是被人知道再告了官, 那可就要免不了一场麻烦。 “怕啥?”高个道, “咱又不是栖霞镇的人, 谁能认识咱?” “成!那到时就说我姓庞,你姓何!” 他们原名叫李胖跟高河, 这样说容易记得。 高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东倒西歪地被李胖扶着走。 与此同时, 方家一家人也进了于家院子。 村里的水虽然已经退去了,然而看起来反倒是更显混乱一片,因为那些被水淹过的都浮出了表面,脏乱、破败、潮湿, 看哪里都感觉是湿漉漉的。 也就唯有锅里冒的一点热乎气让人感觉这家里还有人活着。 昨夜里于庆业跟白晚秋去了白家,剩下的四口人便先去二房家里挤了一晚。 这一早大伙也都回来了,但神色不好,眼瞅着就是没怎么睡觉。 周月华刚煮完面糊糊,见了方家一家人来,局促道:“亲家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大水一来啥也没保住,就拼命把一点吃的给留下来没泡了水。还有锅碗瓢盆,倒是原就不怕泡的,从泥巴里翻找出来洗干净就能用。就是这吃的做得太少了,也没啥能拿出来招待的。 早上二房留他们吃饭,他们没留。这一闹灾谁家的米面都要变得更金贵。他们能在那借住一晚都已经很不错了,便不好再吃人家的。 周月华赶紧叫二儿子给人拿板凳。 院子里几张凳子,方丁满跟方吴氏坐下来。方吴氏瞧见满院破败,周月华眼圈通红,也不禁跟着难受:“亲家,要不就搬到我家去住一阵子吧。” 方丁满也说:“正是。我们今儿来就是想说这事的。孩子们说了,怕你们心里还觉着为难,我们老两口就亲自过来了。咱们现下可都是实在亲戚,有啥困难就得互相照应。” 于大有经了这次的事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像棵大树一样的男人此时背也比原本弯了。他道:“亲家,谢谢你和我嫂子。” 他无力地笑着抹了把泪:“哎,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一说这话,满院子小辈的呜呜哭。 于庆隆一下也觉得眼眶酸涩难忍。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扎成堆在一起,互相照顾之余便渐渐有了感情。他原以为他会难过但不会这么难过,毕竟他来了还不到一年。 可实际真看到双亲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才发现心里跟有把锥子在戳似的疼。 周月华都快要把泪流干了。人有时候不怕被人凶,就怕被人放在心上。他们都没想过这对亲家会亲自过来说这件事。 白家离得那般近,都不乐意让孩子们回去住。虽然他们也明白,回去就免不了有时要多两张嘴。可这个时候他们真的是太需要帮一把了。 方丁满拍拍于大有的肩:“兄弟,熬过去就好。咱这么多人呢,咋还不能把这年熬过去?没事。” 于大有点点头:“大哥吃过了不?要不再吃点。” 方丁满说:“吃过了。我和你嫂子想着你们也得去地里抢收,所以就早早地过来看看,要不怕赶不上你们在家。这会儿我们也得赶紧去地上,淹了水的庄稼不等人啊。” “是这个理。” “成,那就先这么着。去我家住的事就这么定了。咱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可千万别外道,随时过去就成。若是我家中没人,你们就去隔着一棵大柳树那家,那是我义子方山的家,你们见过他,那跟我自家孩子也没啥两样。你们说是隆哥儿的父亲和阿爹,他媳妇儿也保管把你们请进去了。” “多谢亲家照拂。” “谢啥,都说是自家人。快忙吧。” “好,那我等我家里的地弄完去帮你们去。” 最后于大有也没说一定去方家住,因为他们确实也要抢收,来回路上有些远,不能不多考虑。 但他也说了若是得去,一定不与方家客气。 他与方丁满跟方吴氏再三道谢,周月华则嘱咐于庆隆:“地里泥泞打滑,一会儿你干活记得顾着点公婆。” 于庆隆说:“放心吧阿爹,我会的。” 说完他去于庆业那边,给于庆业看那张设计图:“二哥,这个你瞧瞧能做不,能做的话有人买。这里是石基,要做砚台的。其他几个地方全都是木质。” 于庆业一听说有人买,便仔细看了看,说:“能做倒是能做。这也不大,用不上多少木料。就是没做过,需得花些时间。但这石基我做不了。” “那你可认得能打磨这种石基的人?” “认得。镇上有专门倒石料磨石料的人,就离长捷家那个武家打铁铺不远。” “行,那我回头问问长捷去。这图二哥你可千万收好,不能让人看了去。弄好了咱们兴许能赚一笔。” “成。” 于庆业也觉着这东西挺新奇,听小弟说完之后越看越觉得他小弟这脑子里想法多。而且这没有之前那个水车大,成本也不会太高,就算到时不赚钱,也顶多是花他点时间罢了。 于庆隆来时还有些担心他二哥会犹豫,毕竟之前做水车费那么大的力,结果还没有卖出去,搭了时间又搭了许多料,难免会让人怀疑这笔买卖的可行性。 可他二哥应得很痛快,像是哪怕不成,也只是帮他这个弟弟的忙而已,并没有亏什么。 于庆隆道:“二哥你放心,这回肯定会有人买。” 于庆业说:“成,我白天得在地里忙,等回去夜里再仔细琢磨。” 于庆隆点点头,便与婆家人一同离开。 四人走了挺远,方戍这时却突然说要去趟茅房,匆匆又折回去。过了会儿才又从于家出来。 他回来之前与周月华打招呼说了几句,其他人没听清。周月华似乎想拉住他,但是他跑了。 周月华去夹道的鸡窝里,一摸发现里头放了二两银子。 他顿时又感激这个儿婿又纠结这钱到底能不能拿。 但人已经跑了,他一时还不了,就拿在手里哭。 方戍快步追上双亲跟于庆隆的脚步。 于庆隆知道他要送钱的事,便没多问。倒是方丁满问:“可是早上吃得太急了?” 方戍说:“没有,是水喝得太多了。” 方吴氏道:“带着水呢,喝那多做啥?我现在一看这水我都眼晕。你们说咋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呢?这不是要人命么这,唉!” 方吴氏看着地头的水,是真觉得心被剜去了一块。 越往田里走看得人心里就越难受。好好的庄稼,当作自家孩子似的精心照顾,就指着秋收。结果这一场雨来,毁了这么多。 有的人坐在田里哭,嘶心裂肺的。 一片地全毁了,那这一年的嚼头就没了。 也有的人家的地挨着河边,那更是彻底没了指望,连哭都不会了。 现在甚至都不能往那边去,因为水退了,有些地方却还淹得厉害。 “我的豆子,我的粮食!老天爷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天爷啊!往后这日子可叫我们怎么过!” 于庆隆听着这些声音耳熟,住老宅对面的张王氏,还有二板家里的人。 这些人就坐在泥坑里,怀里抱着泡发了的黄豆。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里的粮食真的太金贵了,整片大地上都是哀嚎声。 “这片地是咱家的。”方吴氏指着地势稍高一点的田说,“咱们今儿能把这的豆子收完了就成。” “娘,那块地是也咱家的吗?” 于庆隆不认方向,家里人没说之前他都不知道哪些是家里的地。 原先方吴氏带他来时还给他讲过,可这被水一淹田梗都有些瞧不清了他根本就看不出他原先记过的图形。 方吴氏道:“那块不是。那边那片,挨着三棵松树那块是咱的,也是种的豆子,都淹了。那有那一长条,也都淹了。” 那条“毛毛虫”,二哥给讲过的,于庆隆想起来了。 方丁满说:“这里能收的也就这片了。咱们也赶紧收吧,这天怎么瞧着又要下雨似的?” 瞅着云倒不厚,下应该也不会下太多。但如今下得小也误事。 几人手里拿着镰刀。 这个时节,黄豆本该是相对干爽的,割了回家晾晒一下,晒干了再用梿枷把豆粒打出来。可现在却是水汽裹着泥巴,割了半捆就重得不得了。 于庆隆来了之后还没干过这么难干的活,抱豆杆子抱得全身脏得跟泥猴一样,脚下也是难的。这里没靴子,他们是光着脚在干活。 他现在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给他驱寒的汤饮跟伤药了。 大雨后没有强光照射,长时间踩在湿泥巴里是真的会感受到冷。足与之人就像树根与之树一样,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但这地里不但湿凉,黄豆杆子黄豆壳子,还有石子,指不定要踩到什么。 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顾上这些了。 他们把割下来的黄豆抱到牛车上,这东西还得赶紧带回家处理,不然发霉了变质了就彻底不能要了。 于庆隆原本以为方戍成天在家学习,干这些农活肯定不会多么熟练的,没想到干得居然很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到了田里之后他的夫君格外安静。 只管干活,话很少。 “守城,你怎么了?”于庆隆趁着一起往牛车上抱豆子的功夫问方戍道,“是不是哪里难受?” “没有。只是瞧着这些乡亲心里有些不落忍。咱家不用交税,顶多也就是少收些粮食,挨一挨就过去了。可他们若是不能免了税,往后日子可就不知多难了。” 家里有积蓄的还成,那没有积蓄的可要怎么办? 而且这大水一来,粮食必定是要涨价的——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必是要做大官的人[可怜] 庆隆:此话怎讲?[问号] 方戍:我见不得百姓苦[爆哭] 庆隆:那你昨晚还偷偷玩儿辘轳井?[白眼] 方戍:……跪下装死[求求你了] 第60章 第 60 章 跟它商量了可是…… 于庆隆不知道这大焱国对于灾情处理的制度是怎样的, 或者说有没有这样的制度。但听方戍所说来看,像他们这种淹了但还没有到绝收程度的情况,国家是不管的。 好的结果也就是减免一些税收, 但完全减免不可能, 而且即便是部分减免, 也要看能不能有人上达天听, 祈开天颜。 所以这种时候,能抢收多少就抢收多少,这已经是大伙能做的最有效的应对措施。 一家人干活干了整整一天。 饿了就吃些馒头喝些水, 这也算是间接休息, 其余时间基本就是一直不停地在忙活。 于庆隆感觉自己当下的身体素质已经算是很好的, 可到了中午的时候仍然感受到了腰酸背疼。 上午方丁满跟方吴氏先回去了一趟。拉上车的豆子得运回家把它们处理好再晾晒, 不然也存不住。 这活于庆隆跟方戍不大懂。方戍从小到大也没在这种季节遇过这么大的水,他没啥经验。 小两口便继续在地里收割, 等到方丁满赶着牛车回来时,他们还在割豆杆。 方丁满道:“你娘留着在家里干活,晚上咱回去还能有口热乎饭。” 方戍跟于庆隆把等车期间割好的都抱上车。方戍说:“父亲, 这里的都收差不多了。那边我瞧着好像也能收上来些。” 方丁满也看到了。天是还有些阴, 但始终没再下雨, 水又退下去一些,露出了更多的作物来。 “去瞧瞧, 能收便都收回去。” “父亲您要不先歇会儿,我和守城抓紧时间干, 应该也能收完。”于庆隆道,“那块田水刚下去,陷得深不好弄。” “没事,早弄好早利索, 还有旁的地儿呢。” 方丁满心疼地看着儿子儿夫郎。他小时候也是吃着苦长大的,所以不想再叫自家的孩子也吃苦。如今却是没办法了。 这会儿周围但凡是能见着的人无不是在猫个腰干活,谁还不是为了家里多点嚼头呢? 方丁满对方戍说:“咱赶紧收。若是能早点收完,兴许还能去你岳父家里帮点忙。” 于庆隆说:“谢谢父亲。” 方丁满一抹脸,脸上都是泥:“谢啥,快接着收吧。” 仨人一块儿忙活,不再说话了。直弄到下午,又收了一车,不过这回是有黄豆有稻子。 相比黄豆来说稻子要抗涝许多,放地里还能有缓过来的机会。虽然减产已是不可避免,但稻子只要活着,总还能多收上些。他们便只把打眼一瞅就不可能缓过来的给收了。 方丁满说:“我再回去一趟。隆哥儿你跟戍儿去你阿爹家里再帮把手。你大哥伤了,你家里这壮劳力可少了一个。” 于庆隆道:“那我们去了,父亲您回去时慢些。” 两口子来不及歇口气,又去了另一边田里。 于家的人这会儿也都在外面。他们也在收黄豆,只不过没有车,就得靠人一趟趟往家里背。 现在于大有跟于庆业就在做这件事,而周月华则带着白晚秋负责收割。大嫂在家里打理收回去的豆子,顺便做饭,便没在这。 于庆隆瞧着两个人割,两个人背,割的反而是更快些。因为田地离家颇远,再加上路太难行,来回一趟时间不短。可他们想再帮着背,也没个能担的东西。 往家里背作物都是用木棍木板做的一个L型的托架,板子上放完作物用绳子绑紧,再背到背上。 没这东西背不了多少,所以于庆隆跟方戍也只能是帮着收割。 等弄得差不多了,大伙再一起往回抱。 架子没有,绳子倒还够用。 就是扛在身上扎得慌,也湿重得慌。 谁知刚走了不到一半,方丁满又拉着空牛车回来了。但这牛车不是家里的牛车,牛也不是咸蛋黄。 于庆隆问他:“父亲,您咋这么快又回来了?” 方丁满说:“你方山哥来帮忙,我就让他把咸蛋黄先赶回去了。我寻思着回来应该还能帮着你爹家里运一趟,这不是能省些力气。” 周月华道:“谢谢亲家,还劳您特地跑一趟。” “谢啥,快把东西放车上吧。” “方叔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于庆业比较自来熟,一边往车上放豆子一边说道,“这一程背得最多。” 他的肩头都已经磨破了。他原也干活,肩上皮本就是厚的,可也架不住背湿重的东西。水气一大,皮肉就被泡得更嫩,也更容易磨破。 方丁满说:“那你瞧,我这是不是天冷了来送炭火?” 于庆业笑说:“正是,多亏了我方叔来。” 一伙人这便跟着笑起来,感觉压在心里那份沉重稍稍减轻了些。 可到家里之后却又重新犯起愁来。 处理这些遭了水的豆子是个麻烦事。而且那剩下了半截的屋子怎么住人?可不住人,那家里这些豆子万一丢了怎么办? 人心难测。寻常时候就不说了。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得减产,保不准就会有哪个不厚道的过来偷。 于大有跟周月华最后商量,让大儿子大儿媳先去亲家家里借住些日子,他们两口子留下。 反正这时候天还没有特别冷,在那半截屋里拉个帘子弄个帐篷似的地方也能住。 于庆隆看着心中不忍:“父亲,阿爹,咱村子里就没有谁家房子大些的,有空余的吗?便就租着住一阵也行,这里太危险了。” 于大有说:“无妨,瞧着也不会再下雨了,能撑住。” 于庆隆知道双亲主要还是担心夜里有人来偷,也舍不得花钱。可他也不能说自己留在这让双亲去方家住去,这样他们更不可能去,他便只能先忍下来。 其实家里人不打算常借住在二房那也有个原因,二房那边也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因为是临时隔开的,满打满算就俩屋。一屋二叔二婶住,一屋于庆喜住。于庆喜不回来时还好,可一回来就不方便了。而发了这样大的水,肯定是要回家帮忙干活的。 回去的时候,车上坐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于庆家如今受了伤,正是干活的时候却帮不上忙,心里跟油煎差不多。再一想到妻子挺着个肚子却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心里更觉愧疚。 于庆隆还想着要给家里人租房的事,但一时也不好说,便没开口。 方丁满安慰道:“都别丧气,人活着总是要经些事。咱只要都往一处使力,啥困难都能熬过去。这啥火都能灭,心火不能灭啊。” 方戍道:“这就是您一直不肯放弃偷偷练字的原因吗?” 方丁满顿时被踩了尾巴似的:“你小子!那是光练字吗?我那叫练心性!” 方戍笑说:“您说的对。那往后我也多练练。” 于庆隆知道公公有时会偷偷写字,因为公公虽然识字,但字特别的丑,丑得都有点让人心疼。每回被发现还悄摸藏起来。 其实全家人都知道,但一般都不揭穿。这爷俩为了活跃气氛也是很拼了。 于庆隆小声告诉嫂嫂原由,嫂嫂也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等回到方家时,天擦黑。方吴氏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还是蒸的馒头,炒了些鸡蛋和青菜。今晚还熬了些稀粥。 方吴氏连于大有跟周月华的份也带了出来,但两人没来。 她见周简儿束手束脚,给她夹了个最大的馒头到碗里:“到婶子家里就跟回自个儿家一样,该吃吃。你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这刚成亲的新人见了别人怀着孩子身上更容易有,你在这里还能时常让隆哥儿瞧见,我还能早点抱上孙子。” 方丁满说:“是这么回事。所以你俩就放心在这住着,可千万别与我们外道。” “谢谢方叔方婶。”周简儿说,“往后有啥能让我们干的您二老只管吩咐。我身上虽有了,可家里活我都能干的。” “哎哟,那哪成。你看我家就方戍一个,这孩子来得可不容易,所以我跟你叔可宝贝小孩了。”方吴氏说,“也不用你干啥。” “那一会儿是不是得剥豆子?这活我能干。”于庆家道,“方叔方婶你们能让我跟简儿住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俩寻常在家也干活,所以能帮上忙。” “行,那就剥豆子。这活可真是有得干了。” 最琐碎的活往往是最不好干的,因为这种活通常是干着烦,不干还不行。那豆子被河水泡了,得赶紧剥皮晾干,不然捂在豆荚里发了霉可就吃不得了。 一伙人赶紧吃完,点着小油灯围在一处干活。泡得没那么严重的用清水冲干净连着豆杆子吊到阴凉通风处,泡得严重的剥出来。 仅就过去这一天,全家人的手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泡得上头全是褶皱就不说了,还有数不清的细小划口。 于庆隆感觉他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今天才算是认认真真体验了一回真实的农民生活。 瞪眼干到后半夜大伙才去睡觉。方吴氏早就贴心地把厢房收拾过并且被都铺上了。 于庆隆看着大哥大嫂去了厢房,便跟方戍冲冲身体。 躺到炕上时他已经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正想着得挺住,就感觉到方戍的手力道适中地捏着他的腿。 “不用,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不差这一会儿。”方戍说,“这样明日醒来就不会太疼了。” “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躺下我也给你捏捏。” “不成。我知道,你是想把我熬睡着了之后再去偷偷写话本子。” “……” 被发现了心里想法的于庆隆一时无语。 方戍道:“等天亮了还有一堆事呢,不能累垮了。今日便歇一天。” 于庆隆想到上溪村的家他都睡不踏实,只想赶紧多赚钱。 现在就是身体很累,但是不太能睡着。 方戍这时把人抱进怀里道:“隆哥儿,听话。” 于庆隆:“……你想让我睡那你倒是别顶着我啊!” 方戍窘得很:“我跟它商量过了可是它不听,我也没办法。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往下压一压自个儿的小兄弟,夹紧腿:“这样行吗?”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它不听我的[爆哭] 庆隆:[笑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于庆隆手里提了…… 这一晚于庆隆做了个怪梦。他梦见田里的那些庄稼又被河水淹了。然而等他想去抢收的时候, 子粒们却一个个变成了小猪。这些小猪不过拳头大小,像果子一样从植株上蹦下来往他脚边拱。越拱越多,最后多得堆了满地, 差点叫他被“猪”淹没。 他吓得睁开眼来, 发现天已经蒙蒙亮, 而罪魁祸首正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在他身上又蹭又拱, 嘴里哼哼唔唔的也不知是梦见点什么。 于庆隆无语,把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扒拉下去。这一起来,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方戍正使劲呢, 怀里的人忽然不见了。他一慌神也跟着睁开眼, 发现于庆隆正无奈又带着些许尴尬地望着他。 “你就不累么?”于庆隆不无疑惑道。要不是因为全程都是在一起干活, 他都要怀疑方戍昨天偷偷躲懒了。 “咳, 自然是累的。”方戍说,“许是一早心里有火, 所以……吵醒你了?” “没吵醒,你‘弄’醒我了。” “啊?弄、弄醒?”方戍迷茫了一下,紧接着便理解了话中的意思, 小声道, “我下次注意。” “注意啥?不是怪你。”于庆隆说, “有力气总比没力气好。只是这几日活多,还是要多存着些精力, 等忙过这阵子我帮你弄。” 方戍赶紧抱住于庆隆亲一口:“我的好隆哥儿,就知你最疼我。” 于庆隆摸摸嘴, 哭笑不得。 值得人高兴的是天色不错,看样子大雨是真过去了。于庆隆把窗子支好,出去伸了个懒腰。 这会儿家中其他人也已经醒了。公公跟大哥又在剥豆,大嫂跟他婆婆一起在厨房准备早饭呢。 于庆隆一看这几个人相处得挺和谐, 便道:“父亲早,娘早。大哥和嫂子也早。” “早~” 几人纷纷回应。于庆隆又道:“娘,我和守城打算去挑些水来。今儿是不是得多挑一些?” 方吴氏道:“可不。昨儿夜里太暗,我都没瞧清。今儿细一瞅,有些豆子晒也晒不得了,只能尽快吃掉。可谁吃得完那许多啊?白日里我打算熬些浆子挑些豆皮晒干。” 于庆隆道:“我喜欢吃豆皮。” 方吴氏说:“那我多弄些。正好庆家说他能帮我烧柴,你嫂子也说能帮忙挑皮子。” 挑皮子这活不累,中间也总能有歇息的时候。她原想着不好让个双身子的人干活。可啥也不干,倒让人借住着不自在了,她便决定不拦着这小两口帮忙。 “那行,我们尽快把缸填满。”于庆隆告诉方戍,“拿四个桶,咱俩一起来回三趟就成。” “三趟?那不得累了你?”他家水缸可大着了。 “累啥累?我又不是瓷器做的。”于庆隆催方戍,“快点,去晚了又要排队了。我看到娘弄汤面了,我要早点回来吃。” 于庆隆最爱吃面条,各种面条。 方戍打着哈欠跟上。两口子到了井口,发现来早了还是得排队。今儿人比平时多,都是在议论这场大雨下得不是时候。哪怕再晚个三四天呢,也不至于损失这样多。 有人问道:“方秀才,你家地咋样了?淹得多不?” 方戍说:“多。淹了怕有四成。” 另一人不无羡慕道:“四成也不怕啊。你家不用交税,顶多就是白辛苦一年。咱们这样的人家可就要惨喽,忙活一年倒赔钱。这马上就要到收税的时候,今年一年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周围一片叹息声。于庆隆这时听到问方戍问题那人又问道:“严四家的,你家地好像也淹了不少,昨儿咋没见你去地里啊?你家不是也种的黄豆?不抢着收了,在地里捂出霉那可就彻底吃不得了。” 李正脸色苍白如纸,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我家盼哥儿病了,所以我才没上地里。” 于庆隆一听便问道:“那孩子现下好些了吗?” 打从第一次在井边见过这人之后,于庆隆后来来挑水也见过几回,也帮过几次忙。不过还是方戍来得多,所以他来了下溪村有一段时间了但跟这人也还是没太熟。可他记得这是个寡夫郎,一个人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很不容易。 李正说:“好、好些了。” 他说完时也排到于庆隆了,于庆隆便让李正把桶先给他:“我先帮你提。” 有人道:“可我们先来的呀!你先帮他提那我们又要多等一会儿了。” 于庆隆往回帮忙都没人说,大家还都挺同情李正的,还头回冒出这么个人。他瞅瞅是谁这么小气,转头瞪道:“那我一会儿少提我自家两桶水!” 梁大娘也在,说道:“人正哥儿自己带个孩子多难,就让让他又咋着了?再说他孩子就是你们严家的种呢!那耳朵跟严四一模一样!都一个村里住着咋这么不知礼让。” 那人说:“我严家可没有他那样不知廉耻的人。” 于庆隆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李正他夫君家的亲戚。 叫什么名他不知道,人倒是看明白了。他示意方戍占着位置,把李正的桶拿过来提上水给他:“甭管那人。我习得些医术,你看孩子若是见好就算了,若是不见好你便去方家找我。我约摸一个时辰之内都是在家的。” 李正垂着头,说了声谢谢,便提着水匆匆走了。 于庆隆感觉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 往回他帮李正,李正不是这个反应。这人特别有礼貌,而且心思也纯柔。他虽帮过几回了,可这人次次都说好多回谢谢,觉得给他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似的。 当然,他也不是非得多听几声谢才行,就是怀疑,是不是孩子病得厉害,这人没钱给孩子看病所以才神色恍惚。 方戍这时提了两桶,正想要叫于庆隆递桶。于庆隆却道:“守城你先回吧。我再等会儿,提一回给正哥儿家送一次吧。他八成是因为生病惦记孩子呢。我去瞧瞧,你把水送到家,回来时再去严家找我。” 方戍说:“那我再等等你。一会儿我先把你送过去,省得你又不认路再丢了。” 于庆隆正想说就这么点距离他认得,可往李正离开的方向一瞧他就懵了。三条道! 什么玩意儿!好好个村道整得跟龟壳纹路一样! 这太扎心了。于庆隆只好提完水让方戍送他。 方戍把他送到能看见严家的地方才走。 于庆隆提水到李正家门外,刚好像隐约听到说话声,便问道:“正哥儿,在吗?” 屋内,李正僵站着一动不敢动。汗水爬满了他的后背。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躺在炕上的儿子,只觉手脚冰冷。 一把匕首正横在他儿子的颈前,一名汉子比着噤声的手势,他便一声不敢吭。 “正哥儿,你在家吗?”于庆隆站在门口。他看到大门和屋门都是关着的,可刚刚明明像是有说话声。 “呜哇,呜哇……”屋子里突然传来小孩子哭的声音。不那么很响亮,但于庆隆听得真真的。 “正哥儿?” “我!我在!”李正说,“我这就出来!” “你没事吧?” 于庆隆看到人出来是出来了,可不同于之前去挑水时见到的脸色苍白,这会儿的李正,看着像是水煮过一般。 这人的脸色是红的,眼睛更是红得不对劲。 明明眼泪都流下来了,这人硬说:“我没事,你快回去吧。谢谢你帮我。” 于庆隆问道:“孩子到底怎么了?” 刚还在哭,突然就没了动静! 李正说:“你快走吧,我的事跟、跟你无关!” 一向温和的人突然强势起来。他说着回头看了眼自家的屋子,眼底满是焦灼:“以后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于庆隆乍一听心里确实有些不爽。但只要稍稍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里有问题。一个素来识礼的人不会突然变得这样,必然是遇了什么事。 “你快走啊!”李正急得青筋都绷起来了,咬咬唇,低声催道,“你别站我家门口!再也别来了!” “知道了,就你家门口金贵,我以后不来就是!” 于庆隆说完提着两桶水走,走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 他低头瞧瞧路上的脚印,发现只有李正的脚印。按理来说这倒是正常,因为这家就这么一个大人。 可问题是在这些脚印之余,还有一些痕迹被涂抹掉了,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什么。 这别是招了贼了! 于庆隆越想越觉着有可能,便干脆找个地方把水桶放下来。可冒然进去万一真的有贼,孩子就危险了。李正那个样子,分明是对屋子里的孩子紧张不安。 难不成是村里哪个不长眼的汉子去欺负这个寡夫郎?如果是李正自愿的,绝不该是那样的神情。 那他更要保护好李正的名声,不然人捉了李正也活不成了。 还是得把事情弄清楚。 于庆隆又折回去,干脆推开李正家的大门。他只是推开大门,没有再往里进。 李正一听,果然赶紧出来了,神色比之前更慌张:“你、你怎么又来了?” 于庆隆说:“我怎么不能来?我想来想去实在亏得慌。先前我还帮你挑水呢,你连院子都不让我进。” 要不是怕把邻居引来他早喊了! 于庆隆说:“既然你要算清楚,那行,你让我摘点你家的菜回去,就当是还我的人情了,不然我之前不是白帮你干活了?” 李正愣了愣:“那你、你想要啥菜啊?” 于庆隆说:“你去给我薅两个萝卜。我还要两棵大白菜,再给我割一把韭菜。给我装篮子里,要不我提不动。” 李正咬咬唇,一时不明白于庆隆到底是真的要与他计较还是发现了什么。可明摆着的,不给菜于庆隆不打算走。 “那你等等我去拿个篮子。”李正进去之后,看向看着他儿子的矮个歹人。见对方示意他出去仔细说话,这才拿上篮子出来了。 “你要啥你自己挖。” “我挖啥我挖?挖了不得脏我手?”于庆隆说着过夹道进了后院的菜园,他蹲在萝卜地里道,“我要这个。”说完他示意李正也蹲下,便快速低声问他:“家里有坏人?” “!”李正抬头,吓得魂差点飞出去。 “别怕,我刚才见你神色不对,又担心冒然进去再出什么事,这才把你引到这。你只管说是不是有坏人,有我自会帮你,也不会叫旁人发现。你不必担心毁了名声。若是我猜错了,你摇头,我拿了菜就走。” 既然说了,菜总是要拿的。大不了以后再还回来。 李正的眼泪忽然落下来。他费力地吞咽一下,把哭声咽下去,求助道:“一共有两个人,他们一个拿刀指着我孩子,一个病了。我不认得他们,他们刚还朝我打听你的事。” 于庆隆突然正常声量道:“韭菜多割点!” 李正赶紧去割韭菜。 于庆隆问他:“打听我啥?” 李正道:“他们问我认不认得一个叫‘于庆隆’的人,还问你最近在没在这村子里。” 杨凤和吴威?! 最近他惹的也就这吴家人。如果是新镇守来找他麻烦大可光明正大找。而且来路干净的人不会这样做事。 李正这时拿着韭菜问:“这些够不?” 于庆隆心说这都够吃三顿了,他赶紧装进篮子里:“他们夜里去不去茅房?” 李正说:“那个没病的去。病的那个起不来。高烧。” 于庆隆说:“好我知道了。我今日还会过来的。最迟下午,你记得别锁门。别怕,只管看好孩子。” 李正硬忍住眼泪点点头。 于庆隆拍拍李正的肩头,自己随便薅了两棵白菜走了。李正一瞅,薅的是那两棵长得最不好的。 他心里忽然有了盼头。 却说于庆隆挑着水,手里还提个篮子。亏得他平衡能力强,不然要么水洒了,要么菜篮掉了。 他吭哧吭哧走了一会儿。又到分岔口。想想还是再等等。 果然,没多久方戍就回来了。 方戍瞧见自家夫郎水没送出去倒多提了一篮子菜,问道:“这菜哪来的?” 于庆隆示意先离开这里再说。 方戍说:“那先把水挑回去。” 于庆隆道:“挑回去别倒水缸里,咱刷地用。” 这水离了他视线太久,而且就放在李正家院子里来的,谁也说不好他和李正去后院摘菜时有没有人往里放过什么。还是不饮用最安全。 方戍听了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干脆把水接过来,然后佯装被绊了一下,直接把两桶水都打翻到了地上。然后重新把桶吊到钩子上,对于庆隆耳语道:“这样就好了。” 于庆隆:“……” 两口子没再去挑水。方丁满跟方吴氏问起来,他俩只说临时急着解手所以就赶回来了,然后于庆隆把方戍拉到后院茅房旁边,小声说了之前的事。 方戍愕然道:“你是说严家小阿兄家里进了两个贼人,还问起了你的名?” 于庆隆点头:“咱们不能不管这事。很可能这两人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管是要管的,可要如何管呢?若是不想叫人知晓,那便只有你我二人一起去做这件事情。”方戍想想,“对了,还可以找方山大哥和大嫂。他们两口子也是忠厚之人,必不会乱说出去的。” “人多就惹人眼了。我得马上去趟师父那里。” “去做啥?” “要些东西。只是咱家在上溪村的地收完了,我得想想如何与父亲母亲说。” “这还用说啥。母亲和父亲已经雇人了。原是想着今年收成不好要省些银两,可父亲看不过咱俩干活。” “啊?是不是咱俩干得太慢了?”可是他们真的已经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不是。”方戍道,“总之就是不用咱俩去地里。” “到底啥原因?” “……” “方守城,你倒是说呀!” “父亲母亲怕、怕你摔了。” 他这么大个人怕什么摔?! 于庆隆稍一想就明白了。是因为他来方家也快一个月了,是怕他身上有了把孩子摔了吧? 这老两口! 不过不管如何,眼下得先把那两个贼人的事情解决好。 于是早饭都没吃,于庆隆跟方戍便说他们昨晚回来之后腿上就有些痛痒,要去莫大夫那里拿药。 方吴氏嘱咐他们:“隆哥儿你可不能乱吃药,可问好了你师父。” 于庆隆说:“娘您放心,我会问仔细的。” 方吴氏便没再拦了。 两口子快步到了上溪村,于庆隆见没有患者,便让方戍守着门,小声问莫大父:“师父,我想求您老给我点麻醉药成吗?” 这个世界也有麻醉药,虽然没有《后汉书·华佗传》里记录的麻沸散那么厉害,但是也有相当的作用。只是很贵,所以用的人比较少。但他师父有这东西。 这是由曼陀罗花跟草乌等合制而成的,他还看过方子。 曼陀罗花里有东莨菪碱成份,以前法学课上老师在讲案件举例说明的时候偶然提到过一嘴,他还有些印象,这玩意儿确实有镇静作用。 莫大夫道:“你要干啥?” 于庆隆大致说了说情况:“师父,那孩子还可小呢,我要是不管那万一……” 不止是孩子的问题。那两个贼人都是汉子,万一对李正做什么可怎么办?!那要一辈子留下心理阴影。 莫大夫道:“可这样你也很危险呀!” 于庆隆说:“所以我来找您要这个药嘛。把那两人弄倒了这事就好办了。” 莫大夫怎么想都不放心,便道:“不行,还是我随你们一起去一趟。” 老爷子拿上药箱,装了数十包药和针,接着便出了门。 三人来到下溪村,还没到中午呢。有人看到莫大夫便问:“莫大夫您怎么来了?可是我们下溪村谁家有人生病了?” 莫大夫说:“倒也不清楚谁家有人生病。只是这大水刚过去,咱们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有些乡亲病倒了,所以我来看看有没有谁需要用些药预防预防。” 那人说了句:“您说的是。那这药咋卖?” 莫大夫说:“一包三百文。” “这么贵?!”村民心想这不是抢钱么,赶紧笑笑便走了。 “卖药了!”这时方戍突然喊道,“预防伤寒,退热止咳,还有专门驱寒祛湿的汤剂!” 然而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田里,村子里都没有多少人。所以许久才会有人问。可问完之后一听价格,便都不买了。 不一会儿就喊到了李正家门前。 “卖药了!”为了不被发现于庆隆在,方戍负责继续喊,“可以预防伤寒,退热止咳化痰的药!还有专门驱寒祛湿的汤剂!专门针对这次的大雨大水配的方子!保证药到病除!” 矮个土匪一听,当即动了心思!低声威胁李正:“你!出去想办法弄两包来!不然我要你儿子的命!” 李正一听就认出了方戍的声音。这整个村子满打满算,就方戍和于庆隆这两口子帮他最多! 于是他想都不想便出去了。 方戍问他:“哎?严家阿兄,你要来两包药吗?” 李正问:“怎么卖?” 方戍说:“治伤寒的二十五文,你要便可收你二十文。预防的十五文,你要便收你十文吧。都是自家采的药,所以不贵。你要哪种?” 这钱李正倒还拿得出来,便去取了铜钱说:“两样我都要,可咋服用呢?” 因为是白天,于庆隆担心这伙人会在窗口看着他,便没凑近,李正只能问方戍。 方戍将药给了李正说:“这个是治伤寒的药,这个是预防的。治伤寒的若是没有高烧流鼻涕头疼便不可服用。若是有上说的症状便用。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次喝掉,一日一次喝三日。这个预防的随时可以喝,也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一碗连喝三日。这有些苦,因着用的都是便宜又好用的药,所以味道不大好。但你大可放心喝。你喝了,包管啥病都会好。你是不懂,这大水过后就容易起瘟疫,所以防着些有好处。” 李正明白了,拿好药包,回屋去。 方戍这时又开始满村叫卖起来。而于庆隆则绕过去,到了李正家后院。 他手里提了条木棍—— 作者有话说:方戍:老天爷,保佑我家隆哥儿平安。我愿意一辈子不吃糖饼[求你了] 庆隆:能不能有点诚意?[问号] 方戍:那我愿意一辈子不生蛀牙![求求你了] 庆隆:……连吃带拿有你的[白眼] 第62章 第 62 章 烫手山芋是丢还…… 李正拿了药包进去, 那矮个土匪李胖便叫他打开看看。 李胖并不识药,只不过是装作认识罢了。他待李正把药包打开之后拨弄一下药材,没发现李正有什么特殊反应, 还是紧张地看着孩子, 便告诉李正:“快点拿去煮, 煮完了好给我兄弟喝。我可告诉你, 你给我仔细着点,他若是吃了不见好,我要你娃的命来换!” 李正问道:“那、那我先煮哪个?有一个是治伤寒的, 有一个是预防的。” 李胖见躺在炕上烧得跟块炭火一般的兄弟听到这话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 只得道:“先煮他的药。在屋里煮, 不许去外面!” 李正只好把小炉子拿进屋里。 还好这种小炉子他家自来就有。那是他为了弄吃的做的。煮粥啥的不用烧太多, 这样能省不少柴。 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没那么多时间去打柴,所以能省必须省。 李正把药装进瓦罐加了水, 按方戍说的煎。煎好之后滤出来端到炕边。 李胖又道:“你先喝一口再喂他!” 李正只好自己先喝点,接着便把药喂给发高热的人。 人的求生意志还是强的,高个的烧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可喂的药却知道要喝。 李正喂完, 高河便开始微微往外透汗, 人也显着精神了些。 李胖见确实有效果,兄弟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便又让李正把另一包据说能预防的药给煎上。 “我都问过了,”李胖对高河小声道, “那叫‘于庆隆’的哥儿就在这个村子里。咱先前没见着许是因为有事,这人没出门。等你好了,咱就去堵他,咋还不把他抓了?” “好, 是不能空手回去。”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总不能啥好处也捞不着,“话说回来,你说这小鬼像不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李胖迷惑了一下,“像谁?” “你忘了?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咱在北树林下头不是劫过一个背毛皮子回来的汉子?你看这小娃的耳朵,是不是跟那汉子一模一样?” “还别说,真跟照模子扒下来的似的。那人莫不是这小娃的老子?可他不是掉下山崖了?” “所以我猜这小娃的爹多半是个寡夫郎。他说他男人在外面没回来根本就是骗咱们的。咱们走的时候把这小子也带走。” “怎么带?” “把他孩子带走,还怕他不跟上来?” “对对对,还是你聪明,就这么办!” 高河如今发了些汗,人也精神不少,想着把救了自己的哥儿也弄到寨子里,心情不禁更好了。然而很快他便开始瞌睡起来。他想到许久都因高热没有休息好,乏力些也正常,便说自己要睡会儿。 李胖没多心,觉着病了发虚,嗜睡也正常。 不多久李正把药熬回来。 这回李正自己先喝了。李胖一看是同个瓦罐子里倒出来的药,李正还是主动喝的,想着这药必没有问题,便也痛快喝下。 他兄弟这样子也不知会不会传了旁人。他想起外面的那名大夫提到了“瘟疫”一词,觉着喝一些防备总没错。 李正一点点喝,喝一点,吹一吹,碗始终端着,那李胖便只当他是怕烫,没说什么。 谁知过了会儿,他便开始犯起困来。 这困意来得又急又猛,他刚反应过来着了道,人就向后一厥,啥也不知道了。 李正见状,赶紧放下碗在自己手上重重咬了一口,咬出血印。他醒醒神之后便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哭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哭的,饿了也吃不好,不过一日一夜过去这小脸颜色就有点发暗了,一被阿爹抱在怀里便又委屈地呜哇起来。 李正心疼得又忍不住落泪,却怕吵醒了那两人也不敢出声,轻轻哄着孩子赶紧到了外面。 于庆隆就在他家院子夹道处盖个麻袋装货物呢。如今看到他出来,立刻起身过来把外面的师父跟方戍叫回来。 师父看看孩子,说道:“无妨,就是有点惊着了,一会儿我给他定定惊。严四家的你去给他弄些吃食,让孩子吃些。” 几人进了屋之后,师父第一时间便给那两个倒下的人扎了针,扎完道:“这回他们打雷也不会醒。可是接下来咋弄?” 于庆隆问道:“师父,他们这样睡能睡多久?” 莫大夫说:“我要是不撤针能睡到明早。” 于庆隆说:“那便让他们睡,待到夜里时把他们捆起来捂住嘴运到衙门。” 虽然郭镇守跟纪师爷走了,可是之前那些差役大部分都还在,不过是不在城门口了而已。他们都是本地人,不会跟着郭镇守。这会儿不在重要的岗位,那就是在其他地方。 他之前能跟这些人搭上话,现在自然也能。 正好也去打听打听新来的镇守怎么个情况。 于庆隆跟李正要来绳子,没急着捆人。他对李正道:“正哥儿你给孩子弄点吃的,等会儿陪他吃完一起睡会儿吧。你这几天肯定没有休息好。” 来大雨的时候一个哥儿带着个幼小的孩子在家,不定怎么害怕呢。这好不容易水退了家里又来了歹人,精神高压可不是那么好扛的。 于庆隆注意到这屋子里也是遭水严重,只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两个歹人的到来,没来得及去好好收拾。 李正含着泪点点头,抱着孩子跪下来:“谢谢你们来帮我。谢谢。” 他都不敢想,若是于庆隆没发现这个事他要怎么熬到那两人走。 如果那两人还没走便有人发现他家里有两个汉子,他就是死也要带着污名。 莫大夫和于庆隆赶紧扶李正起来。 于庆隆道:“若是往后有人问起家里是不是进过贼人,你就说是。这些人是来打听方家的,打听完后来他们就不见了。任何人问,你都要这么说。如果有人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就说是今天一早,记住了吗?你今早神色不安,那么多村里人都瞧见了,这样说他们会信的。剩下的我自会圆了去。” 李正点点头。 “快去给孩子弄些吃的吧。” “我、我家中无米了。”李正窘迫道,“我要去买些才行。隆哥儿你能帮我看着盼儿吗?” “这好办。”于庆隆道,“夫君你回家里先盛上两碗来,他刚也喝了些药,路上别再昏睡过去。” “成,我这就去。”方戍说罢赶紧出门。 结果才出了大门,就有人道:“哟,这不是方秀才么?你怎么从个寡夫郎家里出来啊?” 于庆隆一听就听出来了,早上井边那个讨厌鬼,李正他夫君的堂哥严二毛! 于是他想都不想便出来道:“还能是为什么?我夫君读的可是圣贤书,与人为善的道理还是懂的。我们夫夫看着正哥儿这边孩子病着,过来帮把手。可不像有些人,心脏,看什么都脏。” “你!”严二毛重重一甩袖,“一个哥儿这么蛮横,瞧着你家相公就没好日子过!” “我家没好日子过?笑话!我家没好日子过我家不用交田税不用去服役,你行么?不行一边儿待着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方戍!这你都不管管?” “我管什么?我稀罕得很。”方戍朝于庆隆一笑,“我去去就来。” “嗯。”于庆隆斜靠在大门口盯着严二毛,眼神里完全不带怕的。 严二毛想着再说下去也说不过,可是真打起来好像也打不过,干脆哼一声走了。 就这点战斗力,于庆隆都懒得追着骂。回屋来看看李正跟严盼。 盼哥儿八个多月了,乖巧得很。明明之前哭得凶,可是一到阿爹怀里就静下来了。就是吃得许是不大好,长得很弱小。 于庆隆看着他,鬼使神差道:“我能抱抱他么?” 李正说:“当然能的。盼哥儿,让庆隆叔叔抱。” 于庆隆伸手 ,接过孩子来,看他瘪嘴,又要哭,可又不哭。这要哭不哭的样子格外叫人心疼,于是赶紧还回李正怀里:“可不能再叫他哭了。” 李正说:“只要我在,他一般就不大哭的。他已经认人了。” 于庆隆说:“那我以后常来,他是不是也就认得我了?” 李正说:“那定然是的。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他这里自从当家的没了之后就变得无比冷清。被夫家亲戚泼脏水,那些原本与他夫君走的近的人也不敢再来,有什么事都得他一个人。 莫大夫这时给了李正一个小瓷罐:“里头是一些定惊的药,但以免娃儿去抓,你得在夜里他睡着了之后再给他点上。点在这个位置。” 莫大夫往严盼眉间轻轻点了下:“过一夜再给他擦掉。” 李正道:“我今晚就点。谢谢莫大夫,那这药得多少钱呢?” 莫大夫以往也来过他们村子里。由于不是同村,要多走些路,听说来一趟光是出诊费便要五十文钱。 可他现下所有的钱加一起,也只有不到一百文。这米钱还要给方家结一下,便不知够不够了。 莫大夫看看屋里的情况,长叹一声道:“不用给了,就当是送给这孩子的吧。” 李正闻言又要跪下,莫大夫赶紧拦他一把。这时刚好方戍也拿着米回来了。还拿了俩鸡蛋。 他在外面喊于庆隆,于庆隆便出来接过东西,交给李正拿去煮。 这时莫大夫道:“隆哥儿你过来。” “怎么了师父?” “我瞧着这二人不是寻常贼人。你瞧他们这手,”莫大夫翻出李胖的手心,忧心忡忡道,“这茧子,分明是武刀弄棒的手。若是惯偷手便不该是这般。还有这身皮肉,像是并不常在阳光下走动。” “您怀疑他们是山匪。” “你猜到了?”莫大夫惊讶于徒弟的敏锐,“若是真这般那可真要麻烦了。这些人,与他们沾上少说也要脱层皮来。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这些坏人怎么办[求你了] 庆隆:不知该怎么办就叫别人办[白眼] 方戍:??? 第63章 第 63 章 让他们狗咬狗一…… 日头新升的时候, 一头骡子站在土道边扫尾驱蝇。 道两边是成片的白桦林,大雨冲刷后叶子落了满地,像铺了层半旧不新的毯子。 此刻“毯子”上躺着两个闭目合眼的汉子。骡子的主人去摇晃着两人喊道:“哎, 两位兄弟?” 矮个的汉子便是李胖。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看着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像是不知今夕是何夕。 忽然他猛地坐直:“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 骡子主人道:“什么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躺在这里, 好心来叫醒。你们咋走到这里来了?” 李胖拍高河:“老高,老高你快醒醒!” 高河勉强应了声,吃力地睁开眼睛。他也问道:“这是哪?” 他说话像砂纸摩擦的声音, 不细听都听不清。 李胖也不知道, 问赶骡子的:“这是啥地方?” 骡子主人不是别人, 是武胜。他说:“前头就是栖霞镇, 你们这是要去哪?” 李胖说:“我们正要去栖霞镇,兄弟能不能拉我们一程?” 武胜说:“可以是可以, 不过你们这一阵可要当心。听说有个姓杨的女子找了土匪要谋财害命,要杀的还是方秀才家的夫郎。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平。” 李胖当即露出戒备之色:“方秀才家的夫郎?那人叫什么名?” 武胜说:“于庆隆啊。在我们那边还挺出名。” 高河病得都没人样了,此时都不禁回过头来:“你说, 于庆隆夫君是、是秀才?” 武胜说:“对啊, 如假包换。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 李胖:“那姓杨的女人的事, 你是听谁说的?” 武胜说:“牢里传出来的。那姓杨的她儿子一早因惹事被关起来,许是在牢里听他娘说过, 又在牢里说出来,这事便传出来了。可你说也奇怪, 这谁会这么想不开去杀方秀才家的人?我猜他们准是外地人。” “这话咋说?” “那方秀才夫夫与我们栖霞镇原先的镇守熟得很,如今郭镇守虽然高升了,去了旁的地方,可底下那些人还在。再说还有知县大人。前些日子秀才爷一家去了县城。咱们县知县大人过寿这事你们听说过吧?这里头……哎, 我个小民可不敢多说,不过想来你们也懂。” “他一个秀才,有那么大来头?”李胖不大信,“你别是蒙我呢。” “你还别不信,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镇上租马车那家,他家车夫之前跑了趟县城,送的就是秀才夫夫俩。还有另外两位秀才爷,你一打听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是知县大人过寿那几日,准没错。” “……” “我看那姓杨的女子就是疯了,想要买凶杀人。我听说是她家孩子考不中秀才,她嫉妒方家,这才要所有人不得好。真是谁沾了谁晦气。还有呢,哎哟不过这可不能说。” “啥事?说来听听。” “这……说说倒也行,可兄弟你可不能对旁人讲。就是这个方秀才家的夫郎,有人说他有山神庇护,所以要害他的人都会生病。我听人说他们村子里也有人要害他,结果后来就被山神吓得天天喊疼,疼得就跟那被宰的猪一样啊。他说是被人打了。可大夫这去一瞧,嚯!你猜怎么着?身上啥伤都没有,你说神不神?” 武胜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他全都亲自目睹过。李胖越听越觉得兴许真有这么回事,不然高河原本身体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地方淋场雨就病了? 那山里的雨也多的是啊!也不是没有淋过! 还有那姓杨的娘们儿居然敢骗他们,说于庆隆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夫郎!若非如此,管事的根本不会接这活,就算接也绝不是那个价! 李胖问道:“那你可知那些土匪要杀的那个姓于的夫郎是哪的人?” 武胜说:“知道啊,不就是下溪村的?话说你们还要不要上车?” 李胖咬咬牙:“上!” 他别说上车,他都想抢车!可是兄弟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而且这骡子车上还坐着两个壮汉呢。 武胜搭把手,把高河扶到车上。 骡子车骨碌碌往镇上走。路上武胜接着说他的听闻,尽是些关于方秀才一家怎么怎么厉害的,还有认识多少多少人。 李胖越听越沉默,脸色也越黑。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赶骡子的人,可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那姓杨的找了他们的事? 总不能光靠猜就猜出了这许多!他还没瞧见于庆隆的人呢!他和高河也从未与外人说过他们要去害谁!他们是做什么的!那就说明这赶骡子的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就是那姓杨的说漏了嘴! 那姓杨的真是害苦了他们! 可他们又是怎么到了刚才被叫醒的地方? 李胖想起了那碗药。这亏得不是害命的药,不然他和高河哪里还有命在? 那夫郎胆子倒是不小。 李胖狐疑地看着武胜:“这位兄弟,你可有看见是谁将我兄弟二人弄到了方才那地儿?” 武胜疑惑地说:“不是你们自个儿走到那的吗?” 李胖道:“怎可能?我兄弟二人睡着难道能走路不成?” 武胜说:“可我见得你们脚印了啊。我还想着你们是走累了在那里歇歇,怕你们睡久了着了凉才喊醒。” 李胖一瞅鞋底,居然真的有许多新泥!还粘着树叶和稻草呢! 武胜说:“要不你们回去瞧瞧去?” 这要去了剩下的路就得走着走了! 李胖犹豫了一会儿,笑说:“算了,料想兄弟不会骗我。” 他不禁细瞅瞅这骡子车。 上头拉了许多黄豆杆子。人都是挤着坐的,瞅着也没地儿放他和高河。真是邪了门儿了。 后来他们来到城门口,他看到有人在收过路费。 收过路费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如果收过路费的人穿着一身当差的衣服手里拿着一张画,那上头画的是他,那可就稀罕了! 李胖吓得当即不敢再向前,见车上的人也在狐疑地看他,赶紧把高河拉下了车。他道:“谢了小兄弟,往后谁问起你就说没见过我二人!否则牵累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他连拖带拽扯着高河走了。没多一会儿拦了一辆外面的马车,赶的是良塘镇的方向。 骡子车上几人见状,赶紧朝城门口走。 于庆隆接过差役手里的画像,到一边拐角处给了对方一些铜钱,笑说:“劳您费眼,请几位兄弟喝茶。” 那差役满意地笑笑:“好说。” 于庆隆卷了画像便与方戍、方山、武胜聚到一起:“方山哥,确定他们走了吗?” 方山道:“确定走了,果真是往良塘镇方向。” 武胜还显得有些兴奋:“还真能给骗住。不过没揍他们一顿可真是便宜了他们。” 于庆隆叹气:“现在揍了,到时挨揍的搞不好就成了咱们。现下还不知他们究竟是哪来的人,冒然行动确实不妥。” 这事无意中把师父跟李正牵进来了,万一处理不好会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武胜常年打铁弄刀,有一颗仗剑江湖的心,于庆隆原本要跟他借车结果这家伙出车还坚持要出人,此时道:“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暂时只能是这样。若是这会儿就把他们捉了,他们也不可能供出买主,因为那会坏了他们道上的规矩,往后便不会有人再找他们‘做生意’。所以他们只会把矛头指向咱们。那可真如了杨凤的意。” “有道理。”方山说,“现下这样放他们回去,他们此行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要有个说法。只要他们真信了是杨凤的儿子把消息透漏出去的,他们一定会找上吴家。” “是这么回事。” 于庆隆说完转头去看方戍,却见方戍在看着他出神。 他不由往另一边挪开身,结果方戍的目光就跟着他一起挪。 就是在看他。于庆隆戳了方戍一把:“想什么呢?” 方戍说:“不知新来的镇守大人会不会管这些事。” 于庆隆说:“管多半也不会马上管。” 刚来了还没摸清楚怎么回事,谁敢说干就干?古时剿匪也是个头疼事,毕竟跟打仗一样,那是要出人力财力物力的。 而且真剿了,抓还是杀?那要是都抓了,谁来养?如果不关着就得重新教育,那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活。所以若不是上头有令,或者实在不管不行,很多官吏并不愿干这活。 方戍说:“走吧,不管如何先去镇上问问再说。” 方山便留在城外,剩下三人进了城。 武胜去了打铁铺,于庆隆跟方戍去了衙门附近的茶楼。 衙门外面当值的都不是原先的人了,城门口也不是。但这些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于庆隆到茶楼,抽了个伙计不忙的时候问道:“小哥,向你打听个事,原先郭镇守在的时候那几位在衙门口当差的大哥现下在哪你知道么?” 伙计说:“知道啊,他们都被拉去训练了。” “训练?训什么练?” “咱们这位新来的镇守可厉害着呢。”伙计小声说,“一来就说咱们这边的差役衙役底盘都不够稳,若是遇了事都不顶用,所以都拉到他营地里专门练练,练合格了才能再回来继续当差。” “……那也有些日子了吧?一直没回来过?” “肯定是回来过我才知晓啊。一个个晒得呦,黢黑。不过很快又回去了。”伙计还记得于庆隆跟纪时雨谈过话,而且纪时雨待这人不大一样,他便也有心多攀谈攀谈。 “咱们这位新镇守比原来的郭镇守严厉得多,脸上都不带笑的。原先纪师爷和郭镇守在的时候还常来我们这喝茶呢。现在这位,他自个儿不来,也不许其他人来。当差的时候谁敢来喝茶,当月的月钱就得直接扣光。” 伙计说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郁闷。 于庆隆也能想到。这里的伙计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但来的客人多许就会有些打赏,那自然能多赚些。 方戍问道:“小哥可有听说入城费要收到几时?” 伙计说:“那就不清楚了,来往的人也都在议论这事。不过我听说这钱是要用来修城楼跟城西那处洼地的。城西那里每回一下大雨便积水严重,那里住的老弱妇孺还多,新的镇守大人说这样容易传疫病,便说要重新改建,却不知是真是假。” 于庆隆说:“但愿是真的吧。若是真的总归是件好事。对了小哥,你在这见的人多,消息也多,你可知咱们这镇附近有没有山匪?我最近听说有山匪来咱们这里活动,也不知是真是假。” 伙计说:“我们镇附近倒没啥,但良塘镇一带的那座伏虎山可是真有山匪。可我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事,你们打哪听说的?” 于庆隆道:“好像是说一个姓吴的犯人嘴里传出来的消息。” 伙计想想,没啥印象:“那许是也有可能。总之注意些准没错。” 于庆隆点点头:“那小哥可知新来的这位镇守大人一般什么时候来衙门?” “那没准。”伙计说,“听说是在营地多些。哦对了,每月逢九会过来一趟,说是来衙门处理那些堆积的事。若是想见,可在初九来。” “原来如此。” 于庆隆笑着给伙计塞了五文钱:“多谢小哥。” 伙计没想到还能有钱拿,笑着接过:“您真是客气。那您以后有事想打听随时来找我。” 于庆隆挥了下手便离开了。 今日是初六,那就是说再过三天来就能见到新镇守。 于庆隆想想便先去了趟武家大铁铺。 离这不远有一家加工石料的铺子,大到石碑,小到石把件要啥都能加工。于庆隆跟掌柜的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掌柜的便道:“这简单,一些边角料就能做。” 于庆隆说:“正是。但有裂纹的,有瑕疵的我可不能要。得是完整的好石头。就按我说的尺寸和这图样,您看多少钱能做一个?” 掌柜的问:“你要做多少?” 于庆隆说:“先做五个。若是这五个做得好,我以后就继续来订。” 武胜也跟着来凑热闹:“蒋叔,他们二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您给便宜些算着。” 掌柜的便道:“五个的话,最低一个十五文钱。你若是觉得没问题咱们便立个字据,付三十文定金,三日后可取。” 于庆隆想想,十五文钱,那加上最普通的木料,价格也能控制在六十文以内。而县城里一个最便宜的砚台还要七八十文。他这笔筒卖一百到一百五十文问题不大。 于是便问:“能不能再少点呢叔?” 掌柜的说:“你这个做的太少,我只能算这个价。若是往后做得多了我可以再给你压一压。” 于庆隆心想也行,往后如果有销量,他还会做更好的升级款来卖。 两头便立了单据,于庆隆付了三十文定金。 期间方山一直在城外盯着,确定走的那两人没再回来过。 于是除了于庆隆跟方戍还有莫大夫以及李正本人,没人知道李正家里进过贼的事。 抢收的活依旧在进行。 两日后,于庆隆在下溪村租了间屋子给双亲,不是别人家,正是李正家里。 李正一个人带着孩子,自己能种田也有限,正愁着家计。于庆隆便想着,他父亲和阿爹过来住,一边也是对那一大一小的照应,他也不用再担心冬天里双亲到底咋过。 他一个月给李正一百文钱,李正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不说别的,起码这一百文钱能让他和孩子填饱肚子。 不然这地里的庄稼也收不来多少,再交了税,他跟孩子就要等着饿死!他不怕死,但他孩子不能没了阿爹! 周月华跟于大有都心疼这笔钱,可于庆隆就担心往后再下雨或者天气越来越冷,便干脆把钱都付了,让双亲拒绝不了。 “阿爹原就身子不好,夜里觉都睡不暖,我在家里也不放心。”于庆隆说,“没事,我也会想法子赚钱的,公婆也知道。” “我听你二哥说你要弄什么筒?”周月华道。 “啊,笔筒。那是书生们常用的文具。咱这里卖不动,但是拿到县城就能卖。”于庆隆说,“这样家里不是多一笔收入么。” “往回总担心你胆子小,如今可怕你胆子太大。”周月华说,“你干啥可千万要跟守城商量着来啊。” “他干啥我都赞成。”方戍站在旁边笑说,“隆哥儿又能干又聪明,他好着呢,岳爹您不用担心。” 周月华哭笑不得,心里觉得更担心了。 一个胆大一个拦着还好,这要是一个胆大一个纵着,那还不要翻到天上去么? 然而这笔筒于庆隆是坚决要带到县城去卖的。 他跟他二哥已经琢磨好了,二哥那边也开始做了。等他写好了第二卷话本子,他就去县城!—— 作者有话说:方戍:连土匪的想法都能猜到,我夫郎必是仙哥儿[让我康康] 庆隆:醒醒吧你,给你做个好东西[坏笑] 方戍:啥呀?[爱心眼] 庆隆:木锤[狗头] 方戍:做啥用的[星星眼] 庆隆:不听话就敲你[墨镜] 方戍:[笑哭] 方戍:求姨姨们救我[爆哭] 第64章 第 64 章 咱们俩也要个小…… 要说有个好朋友经常来往于村镇, 确实方便许多。石料加工房那边弄好了第一个笔筒内嵌用石料,武胜便先把它带了回来。 于庆隆拿到手之后试了试看看能不能放进二哥做的笔筒外壳,发现嵌进去严丝合缝, 刚刚好。 “蒋叔说若是没问题, 便继续照这个做。”武胜说。 “可以。”于庆隆说, “不过我和守城明日便要去镇上, 直接去见蒋叔谈也行。”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们。” 方戍还抱着笔筒稀罕个没够,闻言头都没回,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于庆隆拿笔戳他:“方守城你魔怔了?” 武胜说:“得了, 让他看吧, 他就这样。” 说完离开, 于庆隆佯装生气:“要不夫君你晚上抱着笔筒睡?” 方戍立刻抬头:“那还是夫郎更要紧!” “真的那么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方戍往里头卷了纸放进去, 又放进几支笔,还有一块墨条, “这实在是太方便了!当初我要是有这么个笔筒,我就是多不愿去学堂我都得去。” “干啥?去显摆?” “必须显摆啊!还不叫他们羡慕得两眼发直?”方戍说,“不过隆哥儿, 你看这里能不能弄个放水瓶的凹槽?再配个小瓷瓶, 装些水研墨用, 这样就更完美了。” “可以,新图里就有。到时候各凭需要购买。”于庆隆招手, “来,你这还差点东西。” 方戍小心递去, 于庆隆亲自在这第一个笔筒上面刻了个图标——一个圆角四方框里立棵松树,这就是以后要用的品牌。 方戍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图的意思,爱惜地摸摸:“谢谢隆哥儿,我往后一定倍加珍惜它。不过我想这上面再加一条鱼如何?这样便不是‘方树’而是‘鱼树’了, 便是咱们两人你看可好?” 于庆隆想想好像更可行,这样以后没准还能宣传一下品牌故事。 于是“方树牌”成了“鱼树牌”。 于庆隆刻好之后继续写他的话本。 翌日一早,双亲吃过饭便去了地里。大哥大嫂留在家中帮着晒菜。 北方的冬天一定要晒干菜,不然一整个冬天全指着鲜菜很难过活,毕竟鲜菜也不过是放进地窖里存的萝卜白菜大葱。这里目前连土豆都还没有。 大哥尚不能做太用力的事,便帮着挑捡和晾晒,这活单手也能操作。大嫂就帮忙负责洗和切。 于庆隆跟方戍瞧见两人也在这里熟悉不少,便跟武胜出了门。 路总算是干透了。虽然坑坑洼洼的很难走,但沿着车辙还算稳。 于庆隆打算再去定一些内嵌石料,顺便看能不能见到新镇守。 他原以为新镇守也是个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人,但似乎不是。 入了城,于庆隆便先去了趟蒋家石料铺子。他按原先的款式增定了六个之后挑更好些的石材又定了五个。这种要比第一种贵一些,一块成本就要二十文。但配上更好点的木料,质感一下就能提升不少。 签好单据付了定金,于庆隆跟方戍往衙门走,却没到衙门时便听到有人在议论,说良塘镇上有一吴姓富户被土匪把家给洗劫一空,但凡是值点钱的东西全都给抢走了,还把那家年轻的男女主人给打了一顿。 据说是因为那家女主人骗了土匪,害得土匪们差点送命。 于庆隆一听便知是吴威和杨凤。 却听又有人道:“我听说那吴家已经把杨凤给休了。” 另一人说:“真的假的?” 那人道:“千真万确。你想啊,一个妇道人家私见土匪,这事传出去他家男人的脸面往哪搁?谁知道那些土匪有没有趁着见面讨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好处。我家兄弟从县上运货到良塘镇卖,消息准着呢,肯定不会错。” 另一人说:“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不是自找的么?” 于庆隆跟方戍对视一眼,心想谁说不是呢? 这时衙门里出来一行人。打头的那位,约摸三十二三,一身漆黑,丰神俊朗,步履稳健,飞身上马如行云流水,动作一气呵成。 “驾!”一扬鞭,男人快速离开。 于庆隆穿过来还头回见这么精彩绝伦的人。在这时代算中年大叔,但那股强势干练劲都叫他有些看呆了。 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位曹镇守已经走了。 于庆隆:“……” 方戍眼瞧着他的夫郎还在瞅新镇守离开的方向,戳戳他夫郎:“隆哥儿?还看呀?” 于庆隆回过神,轻咳一声:“怎么了?” 方戍忽然有点酸溜溜的:“你看了许久。” 于庆隆说:“你不觉得这位大人飞身上马的样子很好看?” 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夸别的汉子好看! 方戍皱眉说:“好看么?武将不都如此?” 于庆隆暗暗偷笑:“我也没见过几个武将啊,不就之前见过郭大人么?不过我瞧着这位曹大人比郭大人好看。” 方戍:“……”不想听!心闷! 所以他的夫郎心里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可是他们都已经做过那般亲密的事了。虽然他没有真正要过他,但也是与旁人不一样。 还是说,他夫郎是个仙哥儿,所以并不太在意这些…… 于庆隆眼看自家夫君从早上的眉开眼笑到此刻的垂眉耷拉眼,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便道:“好了,逗你的,谁都没有你在我心里长得好看。” “当真?” “爱信不信。” “哎我信信信信信!” 方戍赶紧跟上去,想要抓住,却碍于是在外面,只得挨得近些,又不显得太过于亲昵。 两人想了想之后还是给新镇守写了一封信,留到严西宽跟马亲随那,想着什么时候万一再碰上那位曹大人,便交给他就行。 至于那些山匪,于庆隆觉得他们只要从吴家得了好处,再回来找他们麻烦的可能性极低,因为他们并没有实际上为难那两个歹人,还因为两地本也不近,来回一趟麻烦。若非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是没必要跑一趟。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之前说的与知县的关系,还有对方但凡出门看看,也该能打听到新来的曹镇守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这种时候静观其变才是最稳妥的。 这日,于庆隆到上溪镇来取新升级的那批笔筒。 二哥跟白晚秋最近一直借住在白家,二哥白天帮白家干农活,夜里抽时间帮他做笔筒。 原本于庆隆也是想着看能不能帮二哥搞个副业多赚些钱,谁知他来取东西,却听白晚秋的父亲在另一屋里说:“你说哪有成了亲的哥儿带着夫君来娘家住的?说出去都叫人笑话。那都一样是兄弟,咋一个就能接去自家住,另一个就不行?你拉着我干啥?我说的都是实话!还帮着弄那什么筒,那还不是烧咱家的灯油!要我说,当初就该退亲!” 二哥一声不吭。 白晚秋尴尬地对于庆隆笑笑:“隆哥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父亲他就那样。” 也不能说他父亲跟母亲对他不好。只是跟他弟弟比,那就差得有些多了。 弟弟是个汉子,将来是要给他们白家传宗接代的。可他虽姓白,以后生了娃却是要姓于,他父亲便觉得如今养他也已经不是自家人。 于庆隆皱了皱眉头。他来时是带着钱来的。一共叫他二哥帮着做了十五个笔筒,用时刚好十天。他原本打算给他二哥五百五十文钱。其中三百五十文是十五个笔筒的木料钱,他二哥之前先垫付的。还有两百文是给他二哥的手工费。 这里镇上给人帮工的伙计一个月也就三百文钱,一日按二十文算已经很不少了。 但于庆隆犹豫了一下,这钱他没急着拿出来。他只怕拿出来了,这钱也不能全到他二哥或者白晚秋手里。 他示意二哥跟白晚秋拿上东西随他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他问两人:“二哥,秋儿小阿兄,你们咋想的?是想搬出去住,还是继续先就在这住着?” 于庆业道:“我和秋哥儿肯定是想搬出去住。只是眼下这境况,粮食少收那么多,搬出去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白晚秋郁闷地咬咬唇:“公公和公爹说来年要努力建新房,我们想着能省些便省些,到时也能多少帮家里出点力。” 于庆隆听得叹气:“眼下我也确实是没法再给你们找住的地方。但是这个笔筒如果卖得好了,咱们还有赚,所以白叔他说什么便叫他说去吧。等赚了钱,到时我再看能不能把你们也弄到下溪村。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干什么也方便。” 这白家也就两间屋,如今白晚秋的弟弟没成亲,他二哥两口子过来住,便得叫弟弟跟父母亲一个屋。有时候弟弟不高兴,他倒也能理解。 只是这对新婚小两口而言也确实挺不容易的。 于庆隆把钱袋交给白晚秋:“这里是五百五十文钱,有三百五十文是之前二哥买木料垫付的。还有二百文是给二哥的工钱。你们自己把钱收好,可别叫别人知道。家里人也不行。若是有人问卖多少钱,赚多少钱,你们只说不知道。还有,若是白叔总不高兴,说你们,你们便看着交点伙食费跟灯油钱给他吧。” 于庆业道:“给我们这么多,小弟你还有得赚了么?” 于庆隆说:“现下还不好说。不过你们先收着。” 要不他就再多给点了,可他跟方戍这阵子也是花钱如流水。自打杨凤开始给他们找麻烦,再加上发大水,炕底钱罐子里的钱是只出不进。 原先他跟方戍刚成亲时罐子里能有三十两银,可如今人情费、车马费、吃用、弄笔筒的成本、还有帮双亲租房的钱、方戍孝敬二老的,这七七八八的一扣,也就剩下二十三两银。 他们才刚成亲过一个月! 花了七两银子,这还是算了他写话本子赚钱补上一两的结果。 这钱花得实在是太快,于庆隆不得不赶紧想办法,因为今年雇了工人,再去了税,地里实在也剩不下多少了。而且遭了灾,都是亲戚,哪好再收田地挂名的钱? 现在走在村子里气氛都是压抑的,大伙几乎都在愁收成的事。 到了这会儿还没人说可以免些税钱,那便是真免不得了。那他们手里的粮食能不能够吃到来年都是个问题。 白晚秋把钱拿好:“隆哥儿,要是有啥我能干的活,你便交给我就成。我不要工钱,能帮上点忙就好。” 于庆隆点点头:“好,若是有需要我便来找你。” 他背上最后一批笔筒回去,第二日便跟方戍带着第二卷小话本去了县城。 这次没有和严西宽、马亲随一起。因为城西洼地要重修,刚好这二人住的那一片也属于待修区,家中随时要有人,上面已经通知过。于庆隆便只拿了手抄书之后跟方戍二人去的。 两人到了县城,还是去了上一回住过的地方,休息一晚,吃了早饭之后便慢慢散着步往德馨书舍去了。 书舍里从辰时开始就有人过来看书,两人还没走进去,便听到书舍里有人问道:“掌柜的,那<摘月记>还有没有后续了?我都来问了三回了!” “就是,我家少爷还等着要看呢,快给催催啊!” “你们急,我们也急啊。”掌柜的说,“可这位未来居士说了,需得半个月左右。大伙再……哎?!” “掌柜的,多日不见,您这一切可好?”方戍问道。 “托您的福,急得我哟。对了,严秀才和马秀才呢?他们没来?” “他们没来,不过我们把<摘>……” “哎等下!”掌柜的不等人把话说完便毅然打断道,“我们少东家就在后院呢,您二位跟他谈。” 掌柜的把人迎往后面时小声说:“最近好多人来催,你们这回来的时候应该也没带多少本,这一说估计就要抢开了。” 于庆隆心说有那么夸张吗?他想着应该会受欢迎,但“吸引力”这种东西也是有时效性的,会随着时间流逝下降。他猜到后面可能会少了不少人关注。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催,便问:“有很多人来问?” 掌柜的看他俩那眼神就跟盼到了菩萨差不多,说:“可不?你们再不来,我们少东家都要派人去栖霞镇问问了。少东家!您等的人来了!” 少东家陆德馨闻言赶紧跑出来:“真的来了?哎哟!快快,书呢?!” 于庆隆从方戍包里拿出来:“在这,您看看。” 陆德馨说:“老陈,快给他们二位上茶。” 上回写到顾淮恩为了赚钱抄小画本,而莫兰舟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却听不到顾淮恩的。他只管默默地帮助顾淮恩。 顾淮恩并不知帮助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头疼教也教不会的小学弟,心中感念恩人帮助他,同时又好奇对方的身份。 他默默地留心着所有周边可能帮助他的人,终于,发现了一点点可疑的行迹。 第一卷就断在这里,可把人勾得心痒难耐! 顾淮恩到底能不能发现那笨蛋小师弟便是暗中帮助自己的人? 于庆隆第二卷写的就是这部分。顾淮恩在恩人留给他的勤工俭学的任务包里,发现了一根头发。 那头发很长,光泽感也强。只是大伙都留长发,他一时也猜不出究竟会是谁的。 他暗暗想着对方一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便将头发仔细地保管起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把它给拿出来,再观察别人的发色,看有没有相近的。 他看了所有人,却唯独没去看成天跟着自己学习的人。因为他下意识觉得那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始终没找到答案。 直到一日,他在夜里因要送些东西,打算见小学弟一面,却从小学弟家人口中得知小学弟早早地歇下了。 天刚黑就歇?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许是累了也有可能。可是他时时带在身上的那根头发却在他接近小学弟家中时,发出了异样的光…… 这太奇怪了! 他带着它离远些,那光便会减淡些。他拿着离小学弟家近些,那头发上的光便会变强! 如此神奇! 唰啦! 陆少东家又快速翻过去一页! 此时方戍小声对于庆隆道:“看来少东家很喜欢。” 于庆隆笑而不语,心说那当然,你是不知道“马甲文”的魅力。 少东家很快便看完,但他发现非但没解馋,反倒更心痒难耐了! 这回结束时,顾淮恩发现那莫兰舟师弟似乎就是那根头发的主人也是他的恩人!但是,他一颗心许下去,却发现对方是个汉子呀! 晴天霹雳! 陆德馨快哭了:“这也太会钓着人了。不会还要等半个月吧?!” 于庆隆说:“不用。大约十日左右吧,便会有新的。另还有一样物件想请少东家帮忙掌掌眼,看能不能卖。” “何物?” “笔筒。”于庆隆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给陆德馨瞧,“您看一下,里面可以装纸约十五张而不折,可放约三到四支毛笔,一条墨,还可以把这个盖子作为砚台使用。” “!!!”陆德馨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卖文房用品的地方也有卖装笔墨纸砚的盒子,可那是个大方盒,哪有这个筒精巧实用?! 陆德馨问道:“这必会有销路。只是小兄弟你打算卖多少钱?” 于庆隆说:“这种水曲柳加砂岩镶嵌的卖一百五十文。还有这种桐木加灰岩的,两百文。若是少东家不反对,我想放在您这里寄卖,每卖出一件,我便分您一成钱,您看如何?” 陆德馨觉得不如何。一个最普通的砚台还要百八十文呢。那放文房四宝的盒子一个都得卖至少三百文以上,好些的木料做的甚至要七八百文。还有更好的都要几两几十两银了。 但关键是,那些都是想买就有,可不稀罕。哪像这个?从未见过! 这出门带着何其方便! 陆德馨说:“这样吧,卖多少钱我来定。我就在你们这里进货,这水曲柳的一个一百二十文,桐木的一百七十文如何?” 于庆隆提高了价就是为了给对方留压价空间的,但不能答应得太痛快,否则下次再有什么就不好出价了。他便有些犹豫。 陆德馨说:“这东西虽然很新奇,可许多学习之人都有了能装笔墨纸砚之物,我兴许还没那么好卖。我这个价钱已经不少了。” 于庆隆说:“可是这东西我们运到这里也需要时间和路费。还有人工钱呢。要不您一件再给加五文吧?” 陆德馨算算,若是一件多五文,那合计就是两贯一百二十五文。 零零碎碎的,他干脆说:“这样吧,咱们各让一点,你给我再抹个零头,我给你两贯加一百文。成就放在我这卖,卖多少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于庆隆想想也可以,但长远考虑,他建议道:“少东家做生意经验自是比我们多得多的。但这东西胜在巧思,若是卖得太贵,旁人见了利润丰厚,想必很快也会跟着要做,所以二百文左右,应当是最好的了。” 陆德馨越看越觉这想法精巧,于庆隆说的也有些道理,便说:“小于兄弟说的是,我再琢磨琢磨。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些东西可不能再拿到旁家去卖。你那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可第一先想着我德馨书舍。” 于庆隆说没问题。 还有书的钱,这回陆德馨直接给了二两银子的。加上几本手抄本,一共二两半。跟笔筒的钱一起,足有四两六钱。 于庆隆拿到钱,签了新的书约。结果人还没完全出书舍呢,有人突然喊道:“哎门口那两位同学留步!” 来这里的许多都是学生,这么叫挺正常。于庆隆跟方戍下意识回头看是谁,发现并不认识,但一眼能看出对方也是个学生。 这名学生过来笑说:“不知同学肩上背的此物是哪里买的?这不像书笈,却不知是否放书之用?” 方戍可宝贝自己这书包了,闻言下意识抓紧背带:“此物叫‘书包’,确可放书,却不是买的,是我……” 于庆隆立刻抢着问道:“同学你想买?” 方戍说:“我这个不卖!” 于庆隆拿胳膊肘怼他,朝对面的人笑笑说:“现下确实没有卖的。不过同学若是想买的话,过半月便会有货。也可付定金,半月后直接拿货。” 对面的人问:“多少钱一个?” 于庆隆说:“五百文。” 对方有些犹豫:“倒是不便宜。” 于庆隆却道:“的确。不过此物是我们自己绘图制做的,外头可没有卖的。而且它很轻便,耐用,隔间还多。用它可以把书分类放置,两边的夹袋还可以放水筒和笔筒。我们搭配卖的笔筒很快也会在德馨书舍出售。” “笔筒?”有人问,“啥样的笔筒?” 一说笔筒他们想到的便是大号的杯子般的,只是插笔用的筒。 于庆隆把方戍的拿出来:“这样的。里面可放纸,可放笔,还可以放墨条。这个盖子最是特别,翻过来便是个砚台。” 原本看书的人纷纷扭头:“当真是好方便的笔筒!” 问书包价格的人问:“那这多少钱一个?” 于庆隆说:“问问掌柜的吧。他那里有。” 掌柜的刚从少东家那里确定了价格,回说:“有两种,一种二百文的,还有一种,二百六十文的。” 马上便有人凑上去看实物。而问书包的人还是更想要这书包。 他问道:“那这书包我要付多少定金?” 于庆隆说:“一件一百文定金便可。若是确定想要,付了钱我们可以出个字据。” 对方说:“可以,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还会不会来呢?” 于庆隆还没说话,少东家说:“我做保。” 对方便说:“那好,我要定四个。我家中四个兄弟,刚好一人分一个。这是定钱。” 对方拿的是碎银子,应该有五钱了。于庆隆找了对方一百文,让方戍去给立了张字据。 来的时候装了满满一兜子笔筒,走的时候笔筒没了,身上足足多了五两银! 那可是五两银子! 方戍走在街上感觉好不真实。他辛辛苦苦考了秀才,帮亲戚们免了许多税,一年才收四两半的谢银! 而他的夫郎!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银子! 就算去掉了所有本钱,那都有四两! 四两啊! 不!若是之后收了四个书包的钱,那就是六两了! 方戍转头异常崇敬地看着于庆隆:“隆哥儿,要不我以后不考了,我就给你当掌柜的吧?” 于庆隆想都不想地捏他耳朵:“你想啥呢你?给我好好学!这买卖再好,不定哪天就卖不动了或者被人抢了生意,你那个才是旱涝保收。” 方戍深感怀疑:“真的?” 于庆隆说:“真的。赶紧多攒些钱。等咱们不用为银子发愁时,咱们也要个小娃娃。” 他最近时不时看到盼哥儿,也有点眼馋了。小家伙白白胖胖,最近有他们帮衬,吃得好,都长肉了,咿咿呀呀可爱得要命!—— 作者有话说:方戍:仙哥儿真的是我等凡人可以、可以吃的吗?[求你了] 庆隆:可以。记得吃完去拜拜神[白眼] 方戍:我懂了!求神保佑我吃完我家隆哥儿不要遭雷劈![星星眼] 庆隆:[捂脸笑哭] 方戍:姨姨们,我要努力!这样就可有小娃了[让我康康] 第65章 第 65 章 有人对于庆隆的…… 夫夫俩原打算在县城里多留几日, 于庆隆甚至想过在这里把第三卷写完再回去,这样也能省一笔路费和住宿费。而这也是他跟陆德馨说十天左右就能交稿的原因。 可书包被人看上了却是个意外之喜,所以只能尽早回去。 两人是第二日天擦黑时到下溪村的。 今日天气好, 加上车上就他们两个, 马儿跑得便比先前那次快了些许。 于庆隆想着先去趟镇上, 可方戍想着让他早些到家, 这样能好好休息休息,便让车夫直接赶到了下溪村。 进屋时,家里四个人正在吃饭。 方吴氏说:“这回回得可真快。事情办得顺利不?饿没饿?” 方戍说:“挺顺利的娘。有多出来的吃食吗?我和隆哥儿都有些饿了。” 方吴氏说:“有, 你们嫂子蒸了好些山菜豆干包子呢, 可香了。原我们还愁咋能给你们俩留点, 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周简儿笑说:“一看他俩就是有福气的。” 大嫂做面食也好吃, 于庆隆赶紧跟方戍放下书包,去洗了手之后回来坐桌上。 两个人人手一个大包子, 周简儿又去帮他们盛了点稀粥。 方丁满问道:“那边下没下雨?” 于庆隆说:“没下。先前许是下过一些但不多。” 方丁满说:“那就好。若是整个县里全都下了,那往后这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了。” 有的地方下了,有的地方没下, 那就算粮食涨价, 也不至于涨得太多。这样即便是收成不好, 咬咬牙也能熬过去了。 “的确是不幸中的大幸。”方戍转头问于庆家,“大哥的伤势可有见好?” “好多了。多亏了方叔方婶照顾, 也不见之前那样疼。”于庆家愁笑一声说,“就是在家里总帮不上啥忙我这心里干着急。” “哎哟, 这孩子,这哪是急得来的事?”方丁满说,“再说你护住了你媳妇儿孩子呢,这不是比啥都强?” “正是。活那还不年年有, 以后再慢慢干就是了。”方吴氏说,“再者说,你们咋没干活呢?我就烦这切菜这活,要不你们当我家为啥总爱吃面条?就是因为我不爱切菜啊。吃面放的菜少,我就少切点。这下你们帮我晒了干菜,可帮了我大忙了。” “那您回头要切啥菜只管叫我。”周简儿说道。 “成。” “娘,咱家秋收约摸还得多少天?”于庆隆问道。 “还得六七天吧。” 雇了人,但是没有像往年雇那么多,所以要收的地是少了,但时间也没缩短多少。 于庆隆说:“那秋收过后咱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吗?” 方吴氏说:“收完还得打粮啊。打完留下自家要吃的,能卖的就卖些,若有时间就再多存些过冬吃的菜,再多打点柴。问这做啥?” 于庆隆说:“我接了点能赚钱的活,但我一个人干不过来。您要是得了空我想着您能不能帮帮我,哪管外面再雇一两个人呢。” 做笔筒的活给了二哥家,这做包的活要是再只分了大哥家,那肯定是不大好。就算公婆再怎么开明通理,他要是太偏颇了阿爹家,也是要伤感情。所以做包的事情他打算跟方吴氏说,让她跟着一起拿主意。 他这回至少要做十个,那缝制的活其实好干,婆婆能干,他阿爹和大嫂,还有秋哥儿都能干。但是里面那个编麻绳的活可费点劲。 方吴氏说:“都自家人,有啥需要干的你只管跟娘说。” 于庆隆便提到了他给方戍做的书包:“县城里也有人喜欢这样的书包,也想买。可方戍这个他肯定是死活不会卖的,再说也不够,我便答应了要再做些新的拿去卖。可我一个人,实在分不出那么多时间,所以想着让娘您帮帮我。” “那你要做多少个?我帮你缝布和编麻兜还是?” “这回先做十个。若是卖得好,往后就继续做。” “那这一个卖多少钱?”方丁满道,“孩子你可得算准了本钱啊。这做买卖可不是件小事。” “算过的父亲。这一个包我们在县城里卖三到五百文。目前我还没把价格定得太死是因为我们刚开始,往后可能会有些变动。本钱大约一百五十文就够了。我想着反正秋收过后大伙也没多少事,就不如先把这笔钱赚了,没准入了冬还能继续赚。” “这、这一个包三五百文呀?!”大嫂吃惊得不得了,“天啦,这不是把钱背在背上。” “往后还会有更贵的。总之这是个赚钱的活。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但出了这个门,可不能让外人知晓。不然往后会有很多人跟咱们抢这个生意,那这钱可就难赚了,兴许都赚不到了。” 几人赶紧重重地点头,纷纷保证不会对外说。 方吴氏想了想:“那你这十个包,要多长时间里做完?” “最迟八天。” “那我一个人也不够啊。”方吴氏说,“你看要不要问问你阿爹呢?他手艺也好。咱们既然不能让外人知晓,那只能自家人来办。再者说,就算外面的人能干,那有钱肯定也是咱自家人先赚。” “我阿爹多半也能帮忙的。但加上他也赶不完。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旁的人。”于庆隆说,“信得过的。” “那就你大嫂跟你小阿兄他们,还有方山家的。我跟吴家人反正是不走动的,方家那边又太远。” 她没说的是,方家那边的人,有几个特细碎,办事不痛快,她不咋喜欢。而且有个别的人还特别讨人嫌。平时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她一般都是不大和方家走动的。 于庆隆便问:“那大嫂你要做这事吗?我肯定不会让你们白做,赚了钱大家都有份。” 谁会嫌钱多呢?周简儿正愁这事自己能不能开口问,听小叔子这么一问,她便赶忙道:“自然是能做的。你给我个样子我便可以做。不会做我也可以学。” 方吴氏说:“那不正好,等白日里叫上你阿爹过来。把李正叫来可也行。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如今自己带个娃也不容易。我看隆哥儿你也与他交好,不然就叫上他过来帮忙也行。不然这麻兜子编起来是真没那么快。” 要是时间充裕,她也就自个儿干了。顶多再加上亲家。可就八日也太少了,那必得多些人才稳妥。做买卖不像旁的,她可千万不能让她儿夫郎失了信。 “那明儿我去叫我阿爹他们来,娘您可得在家里帮着出个地方。” “咱家地方还不有的是啊?这算点啥事,你放心。可这粗布跟麻绳咱们手里没那么多啊。” “明儿我跟守城还得去趟镇上,买回来就有了。” 方吴氏便痛快应下来。 夜里,方戍想叫于庆隆早些休息,可于庆隆都没。白天赶了一天的路,他却还是在洗完澡之后坐下来提起笔。 “反正也要等头发干一干才好睡,先写写再说。” “那我便陪你。”方戍打开书本,很快也认真看起来。以往他都是翻开书,手放在上面眼睛却是看于庆隆。可这回他不这样了。他怕再偷看他夫郎,往后他就得给他夫郎当小白脸,那还不丢死个人?! 没有飞身上马的本事,那不能连养夫郎的本事也没了吧! “夫君,‘挑衅’的‘衅’字咋写?” “乖,你先写个同音字,为夫晚些一起教你。” “???” 于庆隆探头一看,方戍正在奋笔疾书,一边翻着书,一边写什么,他也看不清。方戍写字急的时候写的草书杀了他也认不出来,那叫一个狂野奔放,完全不像放戍平时的样子。 干啥呢这是?打鸡血了? 于庆隆瞅着这家伙是真进了心流状态,便不再打扰。一直写到头发干差不多了,他也写够了两章。 方戍还在学。他道:“夫君,别太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方戍说:“隆哥儿你先睡,我晚些。” 于庆隆是真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但他发现方戍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也不再劝,而是过去从身后搂着方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陪你了,给你提个神。” 方戍一把抓住于庆隆,搁下笔将他抱坐在腿上:“隆哥儿,咱们要攒多少银子你才肯跟我生小娃娃?” 于庆隆说:“怎么着也得五百两吧。还得准备给你赶考的钱呢。” 五百两! 方戍顿时有些泄气:“那我何时才能将你完完整整变成我的人啊。” 于庆隆笑道:“就那么想要我?” 方戍抱着于庆隆,在其怀里蹭蹭:“想得我夜里浑身疼。要不你当我为啥总是待你写好之后先让你睡。润色倒确实是紧要事,可我白日也能做。最主要的是我不敢同你一时睡了。我怕我管不住自个儿,再惹你厌烦。” 于庆隆听得心软,差点就应了。可想想十月怀胎,立马精神了。他道:“眼下确实不行。咱们等忙过这一阵的吧?再说了,我若是现下就有了,那明年我刚生完孩子你就要出去赶考,我可就不可能跟你一同去了。” 方戍想想是这么回事,两臂不自觉收得更紧。 他实在是不想与他的夫郎分开,只是想想都觉得难过得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像他的隆哥儿一般懂他的心,所以他时常觉得寂寞,唯有那些可爱的石头跟木玩才能解他些许烦闷。 但是他的夫郎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两个心意相通之人一起相处的快乐。 漫天卷云和花海,都不及他们在一起半分。 翌日,是于庆隆先醒的。醒来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上擦得干干净净,而书房里的那些稿子也润色好了,放得端正整齐。 无论方戍自己学的时候多么潦草,润色他的文字时总是很工整严谨,一丝一毫不会乱,认真得便如对待他本人一般。 于庆隆回到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方戍多睡一会儿。 他出去时,见到方吴氏也刚出来,看到他似乎愣了一下。 于庆隆心想:昨晚好像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吧? 方吴氏心想:怎么又是儿夫郎先出来,这儿子真是太不中用了! 得找个时间给儿子补补才行。 “娘早。”于庆隆道,“我帮您烧火吧,咱早上吃什么?” “早上弄些小葱蛋花汤。昨儿个包的包子还有呢,就着一起吃就成了。你忙你的去,做个汤快,娘自个儿弄就行。” “那我去把衣服洗了晾上。”于庆隆说完瞧见大嫂一人出来,“嫂子早,我大哥呢?” “今儿天好,他一早去捡柴去了。” “这孩子,伤还没好呢捡啥柴啊。”方吴氏说,“下回你可别叫他去干活。那背回来不得用肩呢?才要好些。隆哥儿你回也多劝劝你大哥。” “知道了娘。”于庆隆说,“嫂子你把你跟我大哥要洗的衣服拿给我吧,我一起洗了。” “我洗就成。” “你大着肚子不方便,我帮你们洗。” 周简儿想想,便把里衣留下自个儿洗,两件外衣给了于庆隆。 于庆隆把家里人的衣服拿来,再上演一场布料绝杀的把戏,之后晾好了。然后便提着水桶出门。 他在门口分析了一下才敢迈步,去了井边。 他看到他阿爹也在,心里便觉着有点高兴。这跟在一个家里住着还不大一样,它更像是一种亲人间的小别重逢。 “原还想着一会儿也给你们挑去两桶呢。”于庆隆笑说,“您倒来得比我还早。” “要不也睡不着了。”周月华说,“正哥儿起得早,起来就做好了吃的,你父亲便干脆带着饼跟你大哥一块儿去砍柴去了,我就过来挑挑水。你昨儿个回的?” “嗯,夜里了,就没去看您。等吃过晌午饭,您跟正哥儿带孩子过我那边去吧,有事跟您说。” “成。”周月华说完见儿子提了桶,把他水挑上来,便等了一会儿,跟儿子一起回去。 路上有人问于庆隆:“方戍家的,你这可好了,嫁到邻村了还能天天见着你父亲和你阿爹,这不要叫其他夫郎羡慕坏喽。” 于庆隆听着对方只是闲聊,并无恶意,笑说:“是啊王伯,亲家也是亲戚,互相帮衬不是顶好个事嘛,人多力量大。” 偏有人不识趣,说:“我看是有贼心还有贼胆吧?还当是什么好人呢,成天介往个寡夫郎家里跑,敢情是想占人家的房子住。” 于庆隆不看那张坏脸都知道是严二毛,回道:“怎么叫占了人家的房子?我阿爹是付了租金给正哥儿的。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好侍弄地,有了这笔租金总是比没有好过些。我和正哥儿是朋友,说到底我们也是互相帮衬,总比有些人光惦记房子和地,不管亲人死活要好。成天说人坏话,也不知安点什么心,还有脸说别人。” 严二毛“哼”一声:“说是给了租金,谁看见了?” 于庆隆说:“谁看见不看见也跟你没半文钱关系。正哥儿和盼哥儿住的是严四盖的房子。正哥儿是他夫郎,盼哥儿是他儿子,人家愿意咋用这房子自己说了算,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盼哥儿是个哥儿!他就算姓严将来也要嫁出去,那房子姓严!我就姓严!你说我是外人?到底谁是外人!” “所以我说,你就是惦记那房子。还说什么盼哥儿不是严四的孩子,你不就是想撵走他们爷俩自己霸占了那房子吗?我跟你说你想都别想!谁也不是吓大的!” 于庆隆挽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副你敢再说我就敢揍你的模样。 严二毛吓得倒退两步,无语:“你是个哥儿吗你?!” 于庆隆:“废话!” 说完挑起水来便离开了。那气势,想要去打仗! 周月华原还担心得很,现在是彻底不担心了。 以往他总怕小儿子被欺负,现在他倒觉得,小儿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他头一次觉着哥儿长得高大真是件好事。 早饭后,于庆隆跟方戍去了镇上。两人又去蒋家石料铺定石基,这次却跟之前的大小不大一样,形态也有些变化。但对于掌柜的来说没有太大区别,因为还是需要那么大块原石,做工量也都差不多。但这次是直接定二十个,而且是续定,所以价钱上又比之前各便宜了两文钱,砂石底十三文一个,灰石底十八文一个。 于庆隆付了一百一十文定金,之后便跟方戍一起去找严西宽跟马亲随。他分了两人各二百文。 二百文听起来虽不很多,但这钱起码能让马亲随跟严西宽二人不用再愁吃住的事。如果每个月能稳定送两次稿,每回他们都帮忙抄,那一个月就是各四百文。 四百文,省着些甚至都能攒下一半来。但实际上,他们抄书时间并不需要特别久。 严西宽和马亲随既不傻又不坏,当然知道这是于庆隆跟方戍有心帮扶他们。抄书对秀才们来说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像这种活在县城里都是抢着做。 严西宽与并不与于庆隆见外,坦然收下了,笑说:“若是往后小于阿兄你能自己开办个书舍就好了。” 于庆隆说:“那就天天把你们几个摁在书舍里抄书。” 严西宽说:“要是真有那样日子,神仙也不换。” 天天与书在一起,又能解决生计问题,还能攒钱,还有啥日子比这更幸福的? 马亲随却忽尔想起什么来:“守城,恩师远游回来了,你可要去拜会他老人家?” 方戍说:“既已知晓,自是要去。你们去过了?” 马亲随跟严西宽同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接着马亲随说:“我们是听钱长安提起才知道的,当日便去过了。” 方戍听到“钱长安”三个字皱紧眉头。 于庆隆看到了,问道:“怎么了?是今日必须去拜见恩师吗?” 方戍说:“倒也并非如此。” 严西宽说:“是那个钱长安讨厌得很,什么都要压守城一头。” 马亲随说:“钱家是咱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钱长安自幼高傲。偏他才学样貌皆不如守城,所以每每见了面总是要故意令守城难堪。” 于庆隆冷眼淡扫:“是吗?那择日不如撞日,夫君你这就带我去拜见恩师吧?如果能碰见这只卑劣的老鼠,我也好生教教他,老鼠见了雄鹰该摆出什么样的谦卑姿态,免得他以为尾巴上插了几根野鸡翎子自己就是凤凰了。” 马亲随、严西宽:“……” 好、好利的嘴!—— 作者有话说:方戍:有点激动怎么回事[让我康康] 庆隆:他没心脏病吧[墨镜] 方戍:夫郎你这样说我好害怕[捂脸笑哭] 庆隆:[狗头] 第66章 第 66 章 终于叫方戍给显…… 严西宽跟马亲随已经去过恩师家中, 此时却忍不住想要再去一回。他们很好奇于庆隆会怎么应对。 而方戍则有些纠结。 他是看过于庆隆骂人的本事的,还不止一次。他是真担心他的宝贝夫郎万一说得太过火,给恩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恩师于他有再造之恩。当初因为母亲出身的事, 他接连找了两位老师都不肯收他。他们明里都不说是什么原因, 只说暂不收学生。 后来有知情人透露才知, 是因为他外婆曾是个卖艺的人, 还未婚有孕。 有人建议恩师也不要收他为学生,恩师却说通所有人,不但收了他还对他悉心教导。 两个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可依他夫郎这个脾气, 如果真遇上钱长安, 估计也是憋不住的。 “怎么了?”于庆隆道, “担心我说得他没脸, 再去投了湖?” “他可惜命着呢。”方戍说,“我只是不想有人说你半句不是, 还有恩师他老人家年岁大了,禁不住有人吵。” “放心,绝不会吵。哪里能吵哪里不能吵我还是分得清楚的。而且兴许那人今天不在呢, 他也就逃过了一劫。要去就赶紧, 咱们今日还得买麻绳跟粗布回去。” 再耽搁一会儿都到下午了, 而且若是他没记错,方戍的老师可并不住在镇子里, 而在镇外向东四五里的地方。 方戍便道:“那好,咱们这就去拎上些点心, 去看望恩师。” 马亲随跟严西宽说:“那我们也再去一趟。” 方戍下意识道:“不是说去过?” 于庆隆却从二人眼里快速捕捉到了一抹想要去凑热闹的微妙神情。 一伙人去买了点心,又买了些茶叶,这才往叶亭的小别苑赶去。 到了别苑外,屋里果真传出交谈声。其中一个是本地大儒叶亭的声音, 还有两个,一个是钱长安,一个是叶亭的另一位学生。 可还有一道声音,方戍听完就有些后悔过来了。 马亲随跟严西宽也被这道这声弄得一愣。这时于庆隆说:“咱们不进去吗?” 方戍硬着头皮进了院子——大门原本就是敞着的。他站在院内朝里道:“老师,学生方守城携内子前来拜访。” 屋里的对话声骤然停止,忽有三个人争相跑出来。 打头的是一个哥儿,手上的花记极其明显。他生得白皙俊秀,从脸温柔到了手指头,白得像发光。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这哥儿看看方戍,再看看旁边的于庆隆,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他咬着唇,最终哀怨地看着方戍,一时竟像是不知该怎么说,说什么。 而钱长安这个哪哪都长得不错唯眼睛极小的则疑惑了片刻道:“方守城,我刚刚不是听错了吧?你说带什么来拜访?” 方戍一听这人说话就感厌烦,瞅都没瞅他,而是对慢一步出来的叶老爷子说:“恩师,阔别数日,不知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叶亭满头华发,略显清瘦,自带一股书卷气。他看了于庆隆一眼,似也有些疑惑:“老样子。你刚刚说,你带了谁来?” 方戍道:“这是学生的夫郎,名于庆隆。学生七月与他成亲,只可惜您老没在府上,未能请您去喝杯喜酒。隆哥儿,这位便是恩师,叶老师。老师名讳叶亭,是我们这里最博文广识的人。” 于庆隆不卑不亢道:“庆隆见过叶老师。时常听方戍提起您博学宽仁,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叶亭说:“都进来说话吧。” 钱长安的目光一直在于庆隆身上。他的迷惑不解写在脸上,方戍正要进屋时,他忽然拦住方戍:“方守城,你这位夫郎,他该不会是个汉子吧?!他怎么长得一点也没个哥儿样?” 方戍瞪他一眼,而于庆隆则直接笑道:“这位就是钱公子吧?” 钱长安说:“正是。钱康,字长安。” 于庆隆说:“钱公子,眼睛长得小不是你的错,但是看不清时可以睁大些,不会有人挑您理的。” “噗!” 严西宽跟马亲随忍不住笑出声。另一名学生张润也抿着唇似是想笑又不太好笑的样子。 钱长安脸色涨红,却碍于老师在,不能说得太难听,便道:“方才是我失礼了。不知这位于公子是哪家的人?” 于庆隆说:“小门小户,不值得钱公子打听。你只管知道我以后是方家的人便可。” 钱长安有些摸不准了。 他觉得这个于庆隆,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这镇上过得好的几家都是谁,家中有几只蚊子他都知晓,当中没有一家是姓于的。 可观于庆隆谈吐,又不像是个农家哥儿。 虽然穿着十分朴素,一身青色棉布袍子。可这气质着实是不大像农家出来的。 便是方戍,早先投了老师门下时,也还有些胆小呢。可这个哥儿怎么倒比他们还安然自得? 叶亭也发现了,心底也有些疑惑,说道:“守城,过往可从未听说你定了亲,怎的这么突然就成了家?” 方戍说起这个有些按不住的喜色,笑道:“学生与隆哥儿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他帮了学生一个大忙,加上我们两家原就住得不远。我父亲母亲得知隆哥儿也未定亲,品性又纯良,便作主请媒人去提了亲。” 这一看表情就知道是高兴的模样。 然而他这么一说完,在场的另一个哥儿却快要哭了。 钱长安道:“方守城你这么做也太不仗义了。你明知道小学弟这几年一直在等你。你先前说自己这几年无意成亲,这么突然就有了别人,你叫小学弟如何自处?” 方戍道:“钱长安你可别乱说。我与小学弟清清白白,我可从未向他许诺过什么,何来不仗义一说?他只是学弟。” 钱长安道:“可他毕竟等了你这么多年。” 于庆隆:“有人等,那被等的人便一定要娶么?这样说的话钱公子要娶的人应当不少吧?” 钱长安说:“你别胡说,我可没有。” 于庆隆点点头:“那你这行市可真不大好。也对,比起我家守城你总是差了些,倒也能理解。” “你!”钱长安不止脸色涨红,这下连脖子都粗了。他发现这世上居然有比方守城还叫他讨厌的人! “钱公子,如今正值秋季,火气不宜太大。秋季火大,入冬便易头痛。”于庆隆道,“静心静心。” “这位小于公子莫非通岐黄之术?”那名哥儿问道,“家中原是习医的吗?” “家中只是寻常农户。不过家师是大夫。可惜我入门不过几月,只粗通皮毛而已。” “哦。那可念过书?” “念过,不多。除医书外大多是夫君教我的。”于庆隆说的时候看了方戍一眼,却见方戍也在回看他。 两口子相视一笑,叫那小学弟更添郁闷了。 钱长安却是觉得找到了扳回一局的破口,忙道:“不知守城都教小于兄弟读什么书?” 于庆隆说:“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皆有。” 钱长安压根儿不信,觉得这根本就是要把牛吹上天了。还四书五经呢,于庆隆知道四书五经共有多少字么? 他道:“可你们成亲不过月余,怎能读如此之多?该不会尚未成亲时就……” 尚未成亲时就开始私下里读了吧?! 他虽然未把话说尽,可脸上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于庆隆说:“这世间之人本就各有不同。有人读得慢,便有人读得快。就好比有人感念窗友之谊,每每相逢总是礼让谦和。也有人心怀妒忌之心,次次相遇总是针对计较。并非同为人,就能放一处比的。钱公子可听过‘黔驴技穷’的故事?” “自是听过。” “那你当知,驴就是驴,到了黔地仍是驴,不可以与虎相比。要依我说,‘钱驴’最该做的不是去黔地,而是该有空多念书,这才好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笑话,它一个驴它念什么书?” “也对,我想那驴也是这么想的。” 钱长安总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再看左右的同窗都是憋着笑的样子他忽然就懂了,倏然“啪”一声拍案站起,指着于庆隆:“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哥儿!方守城,你家夫郎到底懂不懂规矩?” 方戍平静地说:“至少没在老师面前拍案呼喝。” 钱长安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朝另一头始终很安静的老师作揖:“求老师原谅学生,是学生鲁莽了。” 叶亭没接这话,问于庆隆:“隆哥儿方才说读了四书五经,那你可否讲一讲,你最喜欢的是哪一篇?” 于庆隆道:“学生只是读过当中的一部分,目下最喜欢的是<大学之道>。” “背来听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你既知明德、亲民、至善,那先前所做所为,可称‘至善’二字?” “学生以为可以。人便如树木一样,阳光可促其成长,风雨亦可促其成长。若有窗友需要阳光,那便予他阳光。若有窗友需要风雨,那便予他风雨。他成不成长是他的事,学生给不给是学生的事。若因此而遭到记恨也无妨,总好过见友言行不当而不提醒。” “伶牙俐齿。”叶亭缓缓捋了捋胡子,忽尔笑起来,“我就说呢,守城一贯是说不娶,无意中人,知己难遇,怎么就突然成了亲。敢情是你这张嘴说服了他。”【1】 “呃、这个倒是……” 于庆隆冷不丁红了耳朵。 方戍看上去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又慌慌转回头去。 昨夜里的胡闹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便心跳加剧血液激涌。 于庆隆无意识舔舔唇角,方戍也是口干舌燥。亲吻时不觉对方嘴里的温度高,另一事上却感受到了。 这时钱长安嘀咕道:“谁和你是窗友?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于庆隆还没说话,叶亭瞪向钱长安:“你倒还有脸提,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先前为师出游你自行跟来,为师日久教化,如今你却半点不见长进!一个窗友比你优秀你便受不了,往后若是去了更高处你岂非日日心中煎熬?这样如何学成!” 钱长安立刻跪下来:“对不起老师,学生知错了。” 其他几个学生一见也跟着跪下。 于庆隆有点懵。这么严厉的吗? 虽然有木板,跪着也不脏,但是他不太想跪。 算了他也跟着跪一下吧。 于庆隆跪在方戍旁边。 叶亭这时道:“好了都别跪了,跪什么跪?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念念书。明年便是秋闱,你们把用不着的心思都收一收。若是错过了明年又是三年,一辈子有几个三年?特别是你!” 于庆隆忽然被指:“我?” 叶亭说:“回去好好盯着你夫君念书。他脑子好,可贯会偷懒,看见石头木头就走不动道。方守城你背的那又是什么东西?” 叶亭指着方戍书包侧面的笔筒。他一看便觉着不像是水筒,想着是不是这学生又带了什么耍玩之物。 方戍立刻去拿过来:“老师,这是笔筒。里面放了笔墨纸砚。” 他一说,大伙都觉新奇,转过头来。 方戍一打开展示,所有人都觉着这东西真是量着书生们的需要制做的。这也太方便了! 连钱长安都没忍住问:“方守城,你这东西打哪来的?” 方戍顿时像个昂扬战胜的大公鸡,特得意地说:“我家夫郎专门为我做的!” 张润问:“不知小于兄弟可再做一个卖与我?” 于庆隆说:“可以。” 小学弟说:“那我也要一个。” 马亲随和严西宽:“那我们要不也……” 于庆隆:“都有都有。” 钱长安:“……”恨啊!为啥所有好事都叫方戍赶上了! 钱长安心中郁闷得无以复加。 他也想要,可是他说不出口。 不料于庆隆这时道:“一共五个,下回让守城来时给大伙带过来。” 钱长安顿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难受,又有点高兴。 真是活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姨姨们,昨日我与夫郎“口口相传”,奈何被锁,只得删掉[爆哭] 庆隆:据闻我码字的娘她昨夜到天明修文修傻了[笑哭] 方戍:【1】中内容面红耳赤,乃是想到了我家隆哥儿,哪哪都香香的[让我康康] 庆隆:闭嘴[狗头] 方戍:姨姨求助力我早日当父亲[害羞] 第67章 第 67 章 于庆隆受到了巨…… 回去的时候, 方戍的心里还兴奋得不得了。想想钱长安那个欲求还止的表情,真真是从前积在心底的不快一扫而空。 以往钱长安经常叫他心里不痛快。可与之计较吧,浪费时间, 不与之计较吧, 这人是真讨厌。 现下不一样了。有了隆哥儿这一番“教导”, 看他往后还好意思尽说难听的话。 “待咱们把笔筒做好, 你带过去的时候也好生相送,他往后自然不好再夹枪带棒的了。”于庆隆道,“拿人手短呢。” “隆哥儿打算直接赠予他们?” “嗯。虽然五个本钱也要二三百文, 可收了本钱, 便叫他们知道了这东西的实际价格。而若是加了价卖给他们, 加少了往后他们总会知道咱们实际赚多少。加多了又易生嫌隙, 倒不如做个人情。往后他们也总会拿着这东西给其他人看,到时候生意多了这点钱很快就会回来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方戍说, “那便按你说的办。可这样一来咱们是不是又要多订些木料和砚石基?” “正是。一会儿先去买上粗布和麻绳,再去买两坛子酒。” 方戍还以为是于庆隆想喝酒庆祝一番,也没多问。可买完了才知道这酒是拿来分的。 于庆隆买了麻绳和粗布之后先去了趟武家打铁铺。麻绳跟布料成匹论斤地买可都不轻, 他要是跟方戍一起带回村里, 要么费力扛, 要么少不得又得雇车,事以便打算跟武胜一起回去, 东西就先留在了打铁铺。 可次次坐武胜家的车,虽说关系好, 但也总有些不好意思。于庆隆便去隔壁加定完石基之后又跑了趟木工房。等回来时他买了两坛子酒,留给常在打铁铺子里忙活的武家父母。 武胜母亲武林氏道:“你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那骡子空着走也是走,拉点东西管啥事。再说咱们两家一直处得跟一家人一样, 下回可不兴再这么外道。” 于庆隆笑说:“好的婶子,那我和守城往后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其实我也是想着快过重阳节了,所以这不就送来两坛桂花酒,到时候你们慢慢喝。我听说我武叔喜欢喝两盅。” 之前因为发大水的事,中秋节都没什么人过,光想着抢收跟咋把今年熬过去的事了。如今也算差不多快忙完了,重阳节估计是可以歇一歇的。 “成,那这回婶子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下回可不中再买了。” “哎哟娘,我跟守城那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喝他个酒那还不都正常的啊?”武胜说着拎起一坛,“一坛留给父亲,一坛我拿回去。” “你这兔崽子,我就得赶紧让你成了亲找人管着你。” “那您可快点。看他俩这么好我都着急了。”武胜说着示意方戍跟于庆隆跟上。 回村的时候方戍问武胜:“长捷,你成亲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武胜道:“没。这事许是要黄了。” 方戍问:“这是为何?你跟卢家的二姑娘不是早有婚约?” 卢家也是跟武家类似。老家在村子里有房有地。后来在镇上做些买卖,卖些家中常用之物,像是碗盘筷子之类的。 武胜不无郁闷地说:“婚约确实是有。可卢家年初经亲戚介绍,认识了一户在县城里做瓷器生意的人,如今渐渐搬到县城去了。卢家人说两地离着太远,他们觉着女儿也是离得近些才好互相照应。嗨,说到底是看上做瓷器生意的那家汉子了,年中我便知道了。” 于庆隆道:“那便是没缘分了。你也别沮丧。人要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会得到更好的。” 武胜点点头:“我看你俩这样,也想通了。往后我也找个哥儿,要是能与我四处走走再好不过。可惜隆哥儿你没有同为哥儿的哥哥或者弟弟,不然我与守城做个连襟也不错。” 于庆隆想想,也确实是没什么好的人可以介绍给武胜。倒是有个堂弟呢,可人品实在不咋地。人品好的不是成了亲就是不合适。 还好武胜也没再往这上提,几人渐渐就把这事给岔了过去。 回村时天色有些暗了。原定的下午就回来,去了趟叶老师那耽搁了不少时间。于庆隆回来发现他阿爹和李正他们并没在。 方吴氏道:“下午来过,刚回去没多一会儿,说是中午出来时发了面,再不回去蒸上馒头怕面酸了。不过你阿爹惦记你呢,晚上还会再过来看看。” 晚饭过后周月华便跟李正又带着孩子过来了。周月华主要是惦记,再加上小儿子说过有事要与他说。 于庆隆便把做给方戍的书包拿来了。 一伙人坐在堂屋里点着油灯,于庆隆给他们讲解书包的做法。 一共五个人,呈半圆型坐在于庆隆对面,看起来像把展开的扇子。 于庆隆跟他们讲外包怎么裁剪怎么缝,先缝哪,如何收口。之后裁出来两套布样作为样版。说完又教他们麻绳内胆怎么编。几个人认真记着,并且试着给麻绳包的内胆开了个头。 外包没缝,因为还都是第一次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于庆隆叫他们明天再在一起加工试试。这样有问题他可以现场指导,等成了成手之后再带回家做就方便了。 之后于庆隆告诉所有人,缝一个外包的工钱是十五文,编一个麻绳内胆是三十五文。也就是说,如果能成功完成一个合格的包就能赚到五十文钱。 李正说:“这、这么多的嘛?” 他以为做成一个能给十文就不错了呢,没想到居然有五十文! 那可是五十文呀!他一个月若是能做三个,往后于家两位叔叔不租他的房子,他和孩子也不用愁生计了。 周月华担忧道:“真能卖上那么多钱吗?隆哥儿,你可问准了?” 于庆隆说:“放心吧阿爹,问准了。我还收了一笔订钱呢,横坚是不会亏本的。你们只管放心做。不过这活肯定不是总有,所以咱们能做一个就做好一个。有机会咱就赚,就当是贴补家里不是也很好么?” 李正喜得不行:“隆哥儿,谢谢你想着我跟盼儿。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方吴氏道:“亲家你就放心吧。我瞧着隆哥儿干啥心里有成算呢。” “菩萨保佑往后隆哥儿能多多卖些这个书包吧。”大嫂笑说,“这样咱们都跟着沾光。” “成,我努力点。”于庆隆说,“争取大家过年都能有新衣服穿。” 他算过,一个包五十文工钱,虽然比着他赚的是少了不少,但按这些人的动手能力,三四天做一个完全没有问题,所以这手工费不算低,按日薪算都能赶个壮劳力了。 方吴氏说:“明儿个大家早早地来,咱还在这一起弄。” 周月华说行。他跟李正回去的时候把起了头的包胆带走了两个,明显是打算夜里接着弄了。 这也是于庆隆先让他们从内胆做起的原因。因为起了头之后这东西就按正常的手法一直编,把底编出来再缩针数向上编就可以。这点东西常碰织物做手工的人都能听懂,况且还看到了实物,又有包有底样,更难不倒他们了。 这里所有人的手工活于庆隆都见过,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于庆隆把他阿爹跟李正爷俩送到门口。想着送远些,周月华和李正都说不用。谁知这时盼儿看着要走了,“呜呜”哭起来。 于庆隆不由的逗他:“盼哥儿是不是也想要叔叔送啊?” 严盼还不会说话,就会叫个“爹”,此时便只知道在爹怀里哭。 李正逗他:“要不然你跟你庆隆叔叔住去吧。” 严盼转身便紧搂住李正的脖子继续“呜呜”哭,显然是又想要阿爹,又想要庆隆叔叔。 小孩有时很灵。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像是清楚得很。 于庆隆伸手:“来,叔叔抱抱。” 严盼张开小胳膊过来,于庆隆抱着他又走了一会儿。 “就送到这吧。”周月华这时朝来的方向扬扬下巴说,“守城在那等你呢。” “好的阿爹,那我先回了。”于庆隆把盼哥儿送回李正怀里,“你们明儿记得早些过来。” “知道了,快去吧。” 于庆隆便大步朝家方向赶去。他敢送这么远,就是因为知道方守城一直跟在他后面。 于庆隆仗着夜深,直接握住方戍的手:“夫君,盼儿认得我了,还叫我抱。” “这么大的孩子,亲近些的人都识得的。”方戍说,“他们还知道分辨喜欢和不喜欢呢。” “你咋知道?” “壮壮小时候我时不时帮忙看着。当时方山哥去服役,嫂子家里家外忙活,我和娘能帮她便帮一把。” “那看来你应该有些心得。以后咱们有孩子你是不是就可以多看顾看顾了?” “那是自然。咱们的孩子,我定要多多陪着他。教他念书识字,带他上山捡石头下河摸鱼。” “……如果他跟你一样也总往家里倒腾石头木头,我和娘会疯的。” “大不了我努力些,再盖间更大的房子嘛。就专门给咱们的孩子留出一间来放他喜欢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于庆隆想了想,若是真有那样一天,他大约也会跟方吴氏一样,舍不得说重话,只会一边念叨一边收拾。如果是汉子或许还好点,要是个哥儿,他大概会很小心保护他。 不过那样似乎也不行。这个时代,很多时候凶悍点反而更有好处。再说方戍一看就是个孩儿奴,他再纵着那可完了,很容易养出个混不吝来,毕竟公公婆婆一看也是会很疼孩子的。 “对了守城,哥儿不是说不能科考吗?那老师那里的小学弟是怎么回事?他一看就是个哥儿。” “他是老师的亲外甥。在老师那里学习,却并不参与考试。只是家中觉着多学些没坏处,以及……咳,老师这里毕竟有学识的年轻汉子多些嘛。”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于庆隆说,“那你怎么没被他得去?我瞧着这小学弟生得也算是温婉可人。” “温婉可人的多了,但骨子里都是无趣的。唯有你懂我,他们都不懂。”方戍搂住于庆隆的肩,“你不明白我知你会做木玩时有多高兴。” “很多木工也会。” “那不一样。木工大多是汉子,再者他们常是做家具,搞建筑。若是我这般喜欢小木玩的,他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我是不学无术。他们也不明白我说这世间每一个小物件都有故事是在说什么。可你懂。与你在一起便是什么也不做,我也是开心的。” “那好,今晚咱们什么都不做,反正在一起你就开心。”于庆隆扒拉开方戍的肩,快步朝前走。 “哎?!隆哥儿等等我!”方戍赶紧追上,小声说:“那、那还是不一样的,我是可以做什么的嘛?” “你可以抱着你的笔筒睡。” “?!” 方戍忽然有种错觉,他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事实上于庆隆刚刚也是一闪念间萌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要不干脆早点跟方戍正式同房算了。现在这样,他俩每天憋得难受不说,而且等到什么时候好像都不会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不要,过几个月要,那方戍出门时他怀几月了,也不方便。可再晚些,那刚怀似乎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可再等,那就得是一整年以后了。 可是他也想要个像严盼那样的专属“小挂件儿”。 软嘟嘟的,又白又胖,小脸蛋侧面一看简直就像个小毛桃,可爱得不得了。 问题是现在要,并且一次成功,那都得十个月以后才能拥有。 这么一想,耐心都没了。 谁知三天后他就受了个大刺激。 这几日一直忙着做文具赚钱的事,他都没去上溪村。可镇上订的砚驶基石跟木料都拿回来了,他得给二哥送过去。 他便与方戍一同去了上溪村,却发现二哥和白晚秋都没在家。 他还以为他们去了地里干活,却听对门邻居说:“没去地上,你二哥带秋儿去莫大夫家了。” 于庆隆一听便紧张起来:“怎么去那了呢?” 邻居说:“秋哥儿八成是怀了。这两日吃什么吐什么,你二哥不放心便带他去了。去了有一阵,多半也快回来了。” 于庆隆还是不放心,便跟方戍一起赶往师父家。到时他二哥他们还在呢。他师父说:“隆哥儿你要当小叔叔了。” 白晚秋赧然地坐在一边,他二哥嘘寒问暖。 于庆隆:“……” 都是同一天成的亲,有的人已经要晋升为阿爹和父亲。而有的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到现在还是处男,这合理吗?!—— 作者有话说:庆隆:守城,你好胜心强吗[让我康康] 方戍:不强啊[害羞] 庆隆:我有点强……感觉输给二哥和哥秋儿了[狗头] 方戍:那咋办,这事迟了便是迟了,也不能超过去呀[笑哭] 庆隆:那咱们现在要起码不会输太多[星星眼] 方戍:那不好说。父亲和母亲成亲三年才有我[捂脸笑哭] 庆隆:……[化了] 方戍:求姨姨们助力[爆哭] 第68章 第 68 章 今晚天王老子来…… 于庆隆像是看一件心许已久却买不到的宝贝一样看着白晚秋的小肚子, 看得他二哥和白晚秋都有点莫名。 于庆业道:“小弟你们怎么过来了?” 自来场大雨,双亲搬到下溪村,小弟又开始弄笔筒的买卖起,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赶早来莫大夫家学医。 “我又拿了些木料跟砚台石基过来, 看你们没在就问了邻居大娘。大娘说你们来了这。”于庆隆说, “恭喜二哥和小阿兄。” “谢谢隆哥儿。”白晚秋喜悦伴着羞涩, “那我们这就回去吗?” “那要听师父的了。”于庆隆朝莫大夫作揖,“对不起师父,近来一直没过来看望您。” 于庆隆想想是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师父。之前那么再三保证说要认真学医, 可一开始写上话本子卖上笔筒之后他就对学医这事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实在愧对师父的恩情。 莫大夫并无不悦之色, 示意他们坐下来聊, 接着道:“我听你二哥说你忙着卖木件。” 于庆隆说:“是有这回事。这回下雨把我阿爹家冲垮了,公公婆婆家里也损失颇多。我想着若是能快些赚到钱, 日子总能更得好过点。” 他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他想给他阿爹弄钱明年尽早盖新房,但他确实有这个打算。不然只靠阿爹他们自己想办法,别说明年, 就是后年大后年也难说得很。 如今家里还要添两个小生命。大嫂倒还好说, 自己有奶水可以喂孩子。可像他们哥儿自己可喂不了, 都是要请奶娘或者弄牛奶喂。那可都是钱啊! 事实上一般人家里是不太愿意娶儿夫郎的,也多少有这个原因。 莫大夫说:“先保证人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这眼看便要入冬了, 是要想些办法熬过去。你只管先忙活你的。学医是一辈子的事,你若真有心学, 总能继续,也不差这一时。” 于庆隆说:“谢谢师父。您让我记下的我都记下了,待忙过这阵我便加紧学习。” 莫大夫伸手:“过来我摸摸脉。最近可是睡得不大足?” 天天起早贪黑能睡足就怪了。于庆隆伸手的同时说:“是少了些。想着反正入了冬就能多休息,这阵子就没睡太多。” “这哪行?长期睡不足便要动元气, 元气损了可就不好补了。”莫大夫搭上脉,片刻便道,“夜里不要睡得太晚。秋季乃是收敛的季节,万事不可太过急躁。” “好的师父,徒儿听您的。” “好,这几本<黄帝内经>你带走。若是有时间便看看。至于庆业家的,你只管吃,不要太劳累,其他不妨事。” “多谢您老。” 于庆业留下诊金,莫大夫却没收:“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这次便免了。没事都快忙去吧。” 于庆隆问梁莫咋没在家,莫大夫说那一家三口采蘑菇去了。 于庆隆一听也想去,只是眼下事情实在太多,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教他们那包怎么能彻底做好呢,便只能算了。 两对夫夫往白家走。白晚秋的父母兄弟都没在。于庆隆便跟于庆业说了说这次做笔筒的要求。他还给于庆业看了两张新图,也是关于笔筒的:“二哥你看看,这样子的能做不。” 之前做的是上开盖的,盖子是盖子,同时也是砚台。而这次的两张设计图里,有一张还是延续了上一版的外观,但是里面新增了放小瓷瓶的卡槽。 还有另一版。这是侧开的,设计比第一版要更大胆。这对半的东西能合上,也能分开。合上时是个笔筒,分开时便可作为镇纸来用。 而且这最新版,可以横放也可以竖放。 这是比较高端的版本,于庆隆并没打算马上做,毕竟市场需求是有限的,这里的学生可没有现代那样多,而且购买力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哪怕是县城,也不能一次投进去太多产品。 文具不是食物,需要天天吃。 于庆业认真看完道:“能做。只是要比先前那种麻烦些。” 第一种样子说白了就是掏空和打磨,需要的是时间,技术上是没有多少难度的。但这最新样的不同。左右两边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并且要卡住,这就比之前的难度高了不少。 于庆隆说:“能做就好。这种咱们要用更好的木料,所以二哥你先想想用什么样的木料比较好,价格方面你也帮忙打听打听。这个不急。我是长远考虑才先把它画出来。二哥只管先看看。也记得把图收好,千万不要叫外人见了。” 于庆业自然明白。 太过易制的东西,若是别人瞧去,很容易便抢先做出来。但往往他们这种小本买卖赚的就是个快钱。自家有旁人无,那才叫金贵。 “你放心,二哥知道咋办的。”好不容易见着了回头钱,他绝对会小心。 “那我和守城就先回去了。对了,这个收好。”于庆隆又给了白晚秋五十文钱,“这个是给我小侄儿或者小侄女的。小阿兄你想吃啥便买点啥吃吧。” “这哪行呀,你才帮了我们那么多呢。”白晚秋不好意思收。 “说了是给孩子的,讨个吉利。” “那,谢谢隆哥儿。”白晚秋这才收下,还给于庆隆装了五个他自己做的骨顶针,“这是我用猪骨磨的。业哥弄木件时我弄了这个,我爷爷以往教我的。我觉着挺好用,做针线活时能护着手指,便也给你做了几个。” “太好了,我正用得上,谢谢小阿兄。” 于庆隆收好,回下溪村的路上问方戍:“守城,父亲母亲成亲多久有了你?” “三年整母亲才怀上我。” “……你说啥?!”这么久! 这年头,成亲三年才怀孕那得顶多大压力啊?那毕竟夜里没啥娱乐,晚上多半都指着那点儿夫妻生活,加上在乡下的人大多身体结实,那么频密的房事,其实很容易有。 “真的。娘后来都认命了,想给父亲纳一房妾。可是父亲说他还年轻,不急,若是再过十年还没有,到那时再说。然后过了三年整娘亲便怀了我。我听父亲说,爷爷也是太奶奶很费力怀上的。太奶奶生了四个孩子也只留住了爷爷一个。” “……”不是,你们家真的不是有什么遗传的少精症之类的么? 他的小毛桃…… 方戍道:“所以隆哥儿你放心。便是你这一年里不怀,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会心里有些着急而已,但并不会指责他们,毕竟她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人。 于庆隆心想你说反了。 现在是我自己想要。 虽说一想到生育风险他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但他是真觉着小孩子特别萌。那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家里如果能有一个,温暖程度估计得大幅度提升。 等到再过三个月的,到时已近深冬,猫在被窝里的时间久,他跟方戍也可以试试要一个。这样的话就算很快有了,方戍去赶考时他应该也可以跟着去,到时候钱估计也能多赚不少。 两人出门早,中午就赶回了下溪村。 方丁满去地里了没在。方吴氏跟大哥两口子刚吃完饭。 方吴氏说:“我留你阿爹跟正哥儿在这吃饭,他们说啥也不肯留下。” 于庆隆知道方吴氏是个爽快人,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他撒谎,便道:“没事的娘。要不然我父亲回去也得吃饭。我阿爹这人面皮儿薄,让他在这吃他也不好意思。” 方吴氏说:“那快重阳节了。到时让你父亲阿爹他们都来这过吧?他们把你二哥和小阿兄也叫上,再叫上你方山哥一家,咱们一起过,也补了没过中秋节的那份热闹。” 于庆隆想想觉着也是个好主意,便应下了。 他跟方戍吃了午饭,接着便分两头,他去堂屋继续做布包,方戍在书房里学习。 下午阿爹跟李正又回来继续做包。于庆隆把那几个顶针放进一个小筐里让大伙看着需要自行取用。 他还用极简略的线条把书包的制作步骤干脆画下来。然而画完之后他渐渐意识到,其实并不太需要。 在场的人做针线活大约就跟他上一世背法律法规一样熟。他们根本就不用他怎么指导,只要在关键处点拨两句,之后全都能自己做,而且个个手艺好。 大概好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做了一半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出来,所有人手里的包质量都比他给方戍做的好很多。 大约是因为长期面临资源匮乏的问题,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会格外专注,也更为用心。那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他们甚至会快速针对当下的问题提出更高效的方法。 他阿爹提出麻绳内胆包的底部可以用织布机织,速度更快,而他婆婆则提到向上四个面可以换一种方法编。比如把一张四条腿的凳子倒扣过来,将包底放在凳子的底面上对角铺平,接着把编底部延伸出来的那些麻绳全部竖立固定到上头,再用一根纬线把它们一圈圈交错着绕,这速度就比纯手工编要快得多得多。 “就是这往上没有系的地方。”方吴氏郁闷地说,“要不缠一圈麻绳,再往麻绳上绑来试试?” “那样肯定会有高低差别的娘,不如干脆用几根方木条钉上,弄个固定的,这样做出来大小也一样。”于庆隆道,“你们这好主意可真多。” “没你多。”方吴氏笑说,“这不是怕赶不及了,只剩下五天了。” “那你们先编,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木材我现做一个带四梁的小‘凳子’。” 正好在德馨书舍时那位公子订的是四个书包。现在这四个人手里的麻绳包内胆已经快做成了。这四个已经不能用新方法试,但他可以新起一个。 于庆隆在给方戍装木料用的袋子里看了看,发现还真有些能用的。 主要还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二哥背回来的木料。他原是带来想着给方戍做些木玩,但忙起来也没能做什么,这会儿倒能派上用场了。 家里有锤子,也有钉子,都是人菜瘾大的秀才公子自己为了做手工买的,但实际没用上多少。 于庆隆算好之后开始叮叮当当敲起来,没一会儿便做出一个很简单的四梁四脚凳。 这东西,其实就是个有单面底,其他地方镂空的长方体。 他手里刚好有个只编了底的麻绳内胆包——也是为了做新尝试弄出来的。他便把这东西对准凳子底部放好,再将经线一条条绑在横梁上。 之后他用一条纬线交错绕这些经线,弄着简直不要太快太方便! “等下个开始咱们就这么弄吧。”于庆隆说,“用这小‘凳子’的人就编麻绳内胆包,不用它的人就先做外布包。这样大家不冲突,速度还能提上来。” “这主意好。”大嫂说,“这样还不费手,还快。” “我原还担心八天做不完那么多个呢,这下准能做完了。”李正说着轻轻拍拍就在他旁边睡觉的严盼。孩子睡的是个小摇篮,这东西据说是方戍小时候用过的。 严盼已经会爬了,醒着的时候放上面不安全。但睡着了放在上头可方便得很。 这东西是落在地面的,于庆隆看到摇篮摇,脑子里便又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他没说,接着编麻绳包。 当天下午太阳下山时,他们便把手里起了头的麻绳内胆包全都做好了,包括于庆隆最后面弄的那个,也就是一共有了五个包。 一伙人约定第二天再做布包表皮,便散了。 待吃过晚饭,方吴氏把于庆隆叫屋去,给于庆隆拿出来二百文钱。 她告诉于庆隆:“这钱是你大嫂今儿给我的。她说在这吃饭,总要交些伙食费才好。娘不收她便说那她两口子就不好再住这了,娘也不好拒绝。可这钱我哪能收呢?他们正是困难的时候。所以娘想着,要不这钱你先拿着,等往后他们走时你再还给他们。” 于庆隆却没收:“娘,我大嫂给您您就收着吧。等往后我赚了钱我还要给您呢。” 方吴氏愣了愣,笑道:“要你给我啥钱?你只管好好跟戍儿过日子娘就知足了。” 于庆隆说:“那不一样。他孝顺您,我也孝顺您。” 方戍待他阿爹好,他自然也会待他婆婆好,爱都是互相的。 方吴氏听他嘴甜,心里高兴。 家里养了个儿子,一点儿都不知道说好听的哄哄当娘的。原以为儿夫郎的性子也像个汉子,如今看来那还是和汉子不一样嘛。 方吴氏笑说:“成,那娘就等着你孝顺我了。还有这钱我先收着,回再给你大嫂多弄点好吃的。” 于庆隆痛快说行,说完便去找方戍。 而方吴氏则把钱放好之后去了趟厨房。 厨房的灶下还烧着柴呢。 今天烧的不是细树枝黄豆杆子啥的,而是正经的粗木劈的柴。这种柴烧得久,慢慢炖煮最是好用。 她锅里可弄着宝贝! 掀开锅盖看看,里头的汤正咕嘟着泡。 这可熬了一个时辰了。里头有只大老母鸡。 方吴氏先盛出来两大碗,并着大多数的鸡肉。之后剩下的汤,她往里面加了一些面疙瘩煮熟,盛出两碗来。接着她往其中一碗里倒了一点点药粉,用筷子搅开。 方戍和于庆隆这会儿正面对面坐着写小话本,忽听到敲门声,方戍起身过去开门。 方吴氏说:“戍儿你跟娘去趟厨房,帮娘端点东西过来。” 方戍二话不说便跟着去了。 到厨房一看,有两碗鸡汤煮的疙瘩汤,味道很浓。 方吴氏指着其中一碗:“娘瞧着你跟隆哥儿最近总是睡得晚,炖了只老母鸡。还有多半只我先盛出来了想着明儿早上吃,盛下的给你们煮了点疙瘩汤。可巧,我刚想着放些桂皮粉,却不小心给倒多了些。这碗味道有点重,扔了又浪费,娘就想着要不还是你吃了吧,省得我一起端过去,隆哥儿看见要跟你抢。你把这吃了,那碗味道清淡些的给隆哥儿留着。” 方戍一想,的确,两碗一起端过去,于庆隆肯定不会自己吃好的把不好的留给他,最多也是跟他一半一半,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将那碗刚好放温的疙瘩汤三两下喝完。一抹嘴,端起剩下那碗:“谢谢娘,那我端走了。” 方吴氏说:“去吧。” 于庆隆看到疙瘩汤,不禁咽了咽口水。 脑力活动也很耗费能量,他是真的又有些饿了。 “你的呢?” “我先在厨房里吃过了。”方戍说,“这碗是给你的。” “真吃了?” “骗你是小狗。” “好,那我吃。”于庆隆接过碗来闻,“真香。” 温度刚刚好,一点也不烫嘴了。于庆隆稀溜溜全灌进肚,把碗先放在一边继续写。 方戍干脆把碗送回厨房,结果就是这么一来一往,他就感觉身上出了汗,怪热的。 他进屋后不由的扯了扯衣领:“隆哥儿,你可有觉得热?” 于庆隆说:“是有些。刚吃了热食,热些也正常。你热了?” 方戍说:“是有点。” 不过他觉得夫郎说的对,也许就是吃热的吃的。 他便没有多心。 然而越抄越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不止热,他还浑身燥得慌,偏偏今天他的夫郎写了顾淮恩无意中瞧见莫兰舟换衣裳。 顾秀才想弄清楚真相,夜里借口留在了莫家。 结果真相还没弄清,却看见莫兰舟洗澡了! 莫兰舟夜里的身段明显与白日不大一样。身高还是与白日相仿。可是那背影,看上去莫名清秀了些许。 非礼勿视! 顾秀才告诉自己不能看,不能想。可眼睛却全然不听话,就像粘在了那道背上。 而这时偏偏,莫兰舟彻底站了起来。顾秀才隐约看到了莫兰舟圆润的臀和隐在其间的缝隙…… 方戍用力扯了扯脖领。 “守城?”于庆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还是很热?” “嗯。”方戍提着笔,试着静心却丝毫无用。他干脆不抄了,把笔往笔架上一搁,起身过来抱起于庆隆,“隆哥儿,今晚咱们不写了吧?” “为什么?” “天王老子来我也写不动了!我想要你!” “啊?!”于庆隆眼瞅着有些异样的枕边人,“方守城,你别是吃错药了。” “不知道,我好难受。” 方戍说着把人放到炕上,再不给于庆隆发话的机会,便密匝匝地把人吻住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啊,我的大喜日子终于到了[星星眼] 庆隆:……我刚做的三个月计划[捂脸笑哭] 方戍:没事,明日重做[害羞] 庆隆:明日还做啥了。求姨姨们安慰[爆哭][空碗][空碗][空碗] 第69章 第 69 章 这是迟来的洞房…… 先前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但是这一吻,于庆隆就闻到了桂皮的味道,还有红枣、枸杞、黄芪?! 由于桂皮的味道非常明显, 很容易把其他味道盖住, 他不是很能确定。但很明显, 方戍吃了些补益的药。 干什么突然吃这些?他俩可一点也不虚啊, 反而是火气太盛。 方戍说不知道,那很明显就是无意中吃的。 是公公?还是婆婆? 可千万别是好心办错了事。 于庆隆赶紧把方戍推开一点:“守城,守城?夫君!你先别急, 你刚刚到底吃什么了?” 方戍说:“和、和你一样。” 于庆隆心说那可绝对不一样。他一边拦着方戍的亲吻和磨蹭, 一边问道:“你也喝了鸡汤吊的面疙瘩是吧?那你喝的时候有没有闻到药材的味道?” 方戍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 强控制着欲念:“有, 娘跟我说她想放些桂皮粉提味,结果放多了。那碗味道不好, 她就让我去吃了,免得拿过来你又跟我抢。” 所以说,他喝的是正常的鸡汤面疙瘩, 方戍吃的是加了料的? 于庆隆只不过稍稍走了下神, 就感觉方戍又吻上来, 只不过这次吻的不是他的嘴,而是脖颈。 方戍就像一条迫不及待的大笨狗一样在他身上又闻又蹭。于庆隆晚上写话本子的时候本也有些心猿意马, 如今叫他这么一顿磨也不禁心火上升。 就是很想要。 但是明年去省城的事也是铁了心的,不可能变更。 他用力抓方戍的背, 用力到把方戍抓疼,抬起头来:“隆哥儿?” “可还记得我数日前在柴房时说过,咱们换个别的花样?” “记、记得啊。”方戍想起那次之后他还天天期待呢。但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改变,直到不久前, 他学着以往他看过的话本子里的内容,用嘴去暖了暖他的小隆哥儿,并且得到了同样的回报。他以为那就是“别的花样”了。 “一会儿你按我说的做。” “可是我现下只想要你。”方戍觉得身上热得很,“咱们今晚便真正圆房吧好吗?” “好,但你要按我说的来。” 方戍觉得只要于庆隆同意真正圆房,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于庆隆示意方戍去把师父那拿的两个小瓷罐取过来。方戍听了,赶紧打开柜子。 这东西他们都是放在最近处,所以很方便取用。 不一会儿,屋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 翌日,终于是方戍先醒的。 准确地说,他兴奋得一夜没怎么睡着。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脑子里却异常兴奋。 有许多画面不时闪过,都是他各种不同神情的夫郎。欢愉的、求饶的、激动的…… 兴许他是丑时才睡的觉,但睡着睡着又醒了。身体和脑子都十分亢奋,好像叫他快点醒来继续看他的宝,不要再睡了。 他看到于庆隆沉静地睡在他旁边,闭着眼少了许多凌厉。 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夫郎面容才格外的恬淡无争。 他不由的心生爱惜,把人捞进怀里亲了又亲。 若是换作其他时候,他这样做怀里的人必会醒来。此时此刻却像是太累了,累得根本就不想醒。只听得喉咙里像是咕哝了一句什么,便又继续沉沉睡去。 方戍将被子向下稍稍拉开来,看了看于庆隆肩上的花记。 这是一朵梅花,寻常见的时候颜色并不深,但每每与他享欢时颜色便会变得格外艳丽,就像雪山顶凭空燃起的火焰。 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方戍轻轻摩挲,见于庆隆好似有些冷了才赶紧把被子拉上去,轻手轻脚下地,去找出两套干净的里衣来。 然而穿完也不舍得出去,便躺在旁边静静看,看一会儿又睡着了。 直到吃早饭两人都没醒。 大嫂道:“婶子,守城跟隆哥儿还没起,要去叫他们一声么?” 方吴氏说:“不用。他俩夜里念书学习,白日里又要忙活,许是累了,叫他们多睡会儿。” 大嫂心里也是不想叫的。她在公爹家里也是这般,早上累得没醒来公爹也不会说什么。别家总说家里不能有个懒儿媳和懒儿夫郎,但她公爹家从来不会这般说。 公爹二人都觉着谁家的孩子都是孩子,都是要疼的。没想到方家也如此。 方丁满夜里已经听媳妇儿说了是怎么回事,便也没多问。 这回小两口是真睡到了日上三竿。 于庆隆睁眼看到方戍在睡觉,外头天却已经大亮了,顿时有点懵。 他回忆了一下夜里干的事,赶紧掀开被子瞅瞅,再动动身体感受一下。还好,只是腰酸了些,动腿时有些许热辣感,腿根被磨得疼,其他还能接受。 也不知道他昨晚说的方法管不管用。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方戍到底有没有做到他说的。他感觉应该是做到了,但这种事又不能完全看到,也无法确定。 正出神着,方戍也睁开眼来。他看到于庆隆侧躺着,正在看自己的脸,便笑着理了理他夫郎的头发:“宝贝早。” 于庆隆心底顿时划过一道暖流:“早。衣裳什么时候帮我穿的?” “今早。”方戍说,“醒来便穿上了。我知你爱干净,可夜里擦完我一松神便睡了过去。”实际是没看够,就没给穿,后来一直看到睡着。但他可不敢说。 “那你都睡醒了还不叫我?” “我想让你多睡会儿。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疼。” “啊?”方戍一下紧张起来,“哪疼?是……”他小声贴着于庆隆耳边说,“是身下疼吗?” “嗯。”于庆隆见他紧张自己就忍不住高兴,怪恶劣的。但就是这种微妙的满足感很让人上瘾,“以后不准你再那样了。” “可、可是……”刚食髓知味的方秀才一整个心碎住,“我都是尽力按你说的做的呀。”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真的一点点都没留在里面?” “这……” 方戍也不确定。他觉得是的。但是那般情热的时候真的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身体上发生的所有感受吗?他不敢说一定能。 于庆隆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事也悬,不过已经尽力了就可以了。如果还是会怀,那就是天意,过多纠结也没用。 两口子又躺一会儿。于庆隆告诉方戍,以后母亲再给开小灶吃“好吃的”,一定要想办法拒绝或者端到他这来,他闻闻到底是什么再吃,不然的话很容易像昨儿个夜里那样不可控。 方戍道:“好,我记着。可你说娘为啥突然给我吃这东西?” 感觉不像是撒多了桂皮粉才叫他喝。他娘疼他,便如他疼隆哥儿一般,有什么好的都会先想着他,不好的一般都先自己吃了,哪会留给他吃? 所以还是特意弄给他吃的。 “我也想不通呢。”于庆隆说,“你这段时间身体可比以往不知结实多少。”又挑水又收地,又赶路送东西,身体就算没有天天干庄稼活的汉子强劲,那也差不了太多。 “难不成娘真急着抱孙子?” “我觉着不像。”于庆隆说,“若是急着抱孙子应该想办法让我俩都吃上加了补药的吃食。”而且虽然方吴氏嘴上很急,可从没有因为这一点特意给过他压力。那感觉更像是希望他早些有,但是没有也不强求。 “总之往后注意些准没错。”方戍说,“就是昨夜里叫你受累了。” “所以说以后不给你了。” “那还是给一给吧?”方戍轻轻戳于庆隆的手心肉,一副“夫郎夫郎我再跟你商量商量”的神情,好像不给就要坐一边哭了。 “笨蛋。”于庆隆道,“我说笑呢,难道你看不出我夜里也很……” “嗯?” “自己琢磨去。” 于庆隆看到外面的天色就头皮发麻。成亲之后还从没有睡到这么晚不起的时候,阿爹他们可别是已经来了,那他可真叫没脸了。 他赶紧穿好衣服,照照镜子,确定脖子上脸上没有见不得人的印子便出去。 方吴氏:“……”没道理啊! 她用的那些可都是很补益的药材。那都是当年她当家的喝过的,是她婆婆活着的时候专门给问的方子,她知道它管用。 她也不是想着非得自家儿子强儿夫郎一头,可也不能差得太多,不然被窝里可就少了乐子了。 “隆哥儿,戍儿还睡呢?” “没有啊娘,他醒了,在书房里看书呢。” “看书?”方吴氏说,“他天天起早看书?” “嗯。” 不是也得是了,于庆隆忽然福至心灵,知道那药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方吴氏觉着每天他先出来,觉得方戍身体不行。 方吴氏想着要不去屋里看看,儿子是真看书还是假看书,便借口有事找方戍,去了儿子那屋的书房。一看,还真在看书。 方戍餍足,心情大好,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母亲早。” 方吴氏一看他那股子大公鸡占了地盘的昂扬劲儿,心明镜似的,便道:“早啥,快去吃饭去,你还想叫隆哥儿给你端进来吃啊?” 方戍心想那倒不是。他原本是刚叠好被子扫了炕,正琢磨要不要出去的,就听见他母亲的脚步声,于是便赶紧坐到书房来了——这都是以往偷偷玩石头木头不学习,被母亲罚,练出来的瞬间应变能力。 他将书本合起来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子这就出去。” 方吴氏顺便瞅瞅书房。 以往都是她儿子一个人在这里学习,一个人用这么大的地方那也乱得跟猪窝一样,弄得到处都是东西,落个脚都费劲。可如今变得井井有条,什么东西该在哪便在哪,一丝不乱。 她已经许久没进这里,这般干净,明显是儿夫郎有在收拾。 再看刚跑出去的儿子,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点不带犹豫。反倒是之前见到的儿夫郎,走路似乎与往日不同。虽然也能看出尽力在保持着寻常样,但细一瞧便知是不一样的。 准是她之前猜错了。这小夫夫俩,夫君还是夫君,夫郎还是夫郎。不过是先前夫君不太中用,所以她才总也看不到早上儿子先出来。 如今吃点药补一下,可不就好了?虽然还是后出来的,可瞅着明显精气神十足。 反倒是儿夫郎看起来有点累住了,不知要不要今晚给她儿夫郎弄些补药。可这孩子识药,估计一闻就知道,不太好弄。 方吴氏想了想,觉着这事行不通,便也出去,顺便把门关好。 她见俩孩子在厨房小桌上吃着饭,我给你夹一筷子肉,你给我喂一口馒头,便也没再多问。 小夫夫俩黏黏糊糊的,这样就对了。 方吴氏心情不错,回到堂屋里继续干活。这时周月华跟李正也带着严盼过来了。 于庆隆不想叫人看出他今天身体“不适”,便借口得看着方戍学习就把包拿书房做来。 方戍在帮他润色昨晚没润色的那部分,明明周围没人,依然有些心虚,小声问:“隆哥儿,这、这里真的要照着你写的润色吗?” 于庆隆说:“当然不是。这是给你看的,你看着删减就好。西宽兄他们都知道这是我写的话本子,若是见了这些太露骨的东西,很尴尬的啊。所以夫君看着办吧。” 方戍拿毛笔挂环处勾了下于庆隆的鼻子:“亏我昨夜里还觉着伤了你心中难受,原来你心里早就想……” 于庆隆说:“我是想了,可我想的不是昨晚那样。”顿了顿:“也不是不是昨晚那样,反正就是、哎、原本想着先让你练习练习,适应好再那样的。” 这听起来实在有点绕,但方戍听懂了。他问道:“那样做真的能减少怀孕的可能吗?” 于庆隆说:“自然。你种一粒种子跟种万粒种子发芽的情况那能是一样的吗?肯定不一样。” 方戍觉着有道理,但还是想要辩驳一下:“可是我觉得我即便只有一粒种子它也是很健康的种子,也会发芽……” 于庆隆想都不想地把桌上一个作摆设用的小木球砸过去:“我说三个月以后发就三个月以后!” 方戍顺利接住,忍不住闷笑出声。 两口子边闹边继续做事。于庆隆坐个软垫,感觉不舒服了就换个姿势坐,最后干脆半躺下来了。 而堂屋那边的人今天很给力,也几乎没来叫他。他把方戍的包彻底留那,大伙看着就能整。只有在做包带的时候,又来找了他一下,但也没叫他过去,只是由方吴氏过来问了问怎么弄。 到了第八天上午,十个包全部完工。 于庆隆最后再检查一下质量,确定所有成品都没问题,之后便放一起收好。第九天时带着他写的稿子和包又去了趟县城。但他带的却不止包和话本,还有新弄的笔筒跟用边角料做的木书签,重阳节主题的。 有菊花雕刻的、桂花雕刻的,还有螃蟹雕刻的、茱萸雕刻的。 不多,一共就十支,是配着书包一起打算作赠品用的。 这书签却不是他做的,而是他二哥的一位工友做的。 对方也是想赚点钱补贴家里,他二哥问他有没有能做的,于庆隆便跟他二哥说了这书签的事,结果对方还真就做来了。于庆隆一个三文钱收的。对方一天在闲暇之余弄,雕刻一个半没问题。因为用的都是做大件剩下的废料,也没有什么成本,属于是纯用手艺换钱了。 花样也不算复杂,但什么东西一但小而圆润,便显精致,这就够了。 于是又一早,德馨书舍的少东家先是把第三卷《摘月记》看了。 他感叹道:“有情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啊!” 这第三卷,顾淮恩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对恩人兼小学弟的情感。他一边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对小学弟好,一边又暗自苦脑,怕被家中人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同为汉子的人该如何说。 有其他喜欢这本书的人坐在书舍一角,看得直为顾秀才发愁,问掌柜的:“您说这顾秀才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个哥儿呢?” 掌柜的并不太看这些!他只是负责帮忙出售出租和登记,闻言皱眉说:“这怕是只有未来居士自己知道了。” 那人便问:“下一卷何时有?” 掌柜的说:“还不清楚呢。不过通常来说半个月怎么也到了。” 一听说“半个月”,另一边有人道:“真是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却听一个哥儿问:“掌柜的,这书可卖?” 这哥儿年纪不大,穿的是绸缎,戴的是金锁,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掌柜的也认识,笑说:“卖是卖,不过现下没有现货。小秦公子您要是想要,可预定。我们这月底便会出一批印刷本。” 哥儿说:“好啊,多少钱一本?” 掌柜的说:“一本要六百文,两本一起合买便要一两一钱,三本合买便要一两五钱。定金是二百文一本,三本一起便收五百文定金。” 那小哥儿很痛快地叫来小斯付钱:“待出了便一起送到我府上去。” 掌柜的收钱应下来,进行登记,再把票据交到小厮手里。 于庆隆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提涨价的事。 这一次少东家陆德馨又答应给他二两半稿酬。于庆隆却并没有要钱马上走。他还在等那位定包的公子上门。掌柜的已经差人去请去了。 这期间于庆隆跟方戍喝着茶吃着点心。少东家则把另外几个包检查过质量之后收下来。 一个包于庆隆卖五百文,但是少东家觉着,这个东西,它不能只看用的材料,还要看这想法。一个没人见过的东西做出来,又很实用,这想法才是最值钱的。 可五百文收,再卖更贵,他觉得利润也不能加太多,便跟于庆隆商量:“小于兄弟,这包我全部留在我书舍里卖,你看能不能再便宜些出给我?” 于庆隆说:“我这是小买卖,您做的才是大生意,您还跟我压价这叫我怎么说呢?再者<摘月记>印出来卖,您赚的也必定不少,您就别跟我一个小门小户的计较这仨瓜俩枣的了吧。” 少东家却还是觉得五百文有些贵了,便道:“哪怕你让到四百文我也能痛快收下。不然你说你卖五百文,我五百文收,我还卖的一模一样的,我这不太好加价啊。而且咱有什么说什么。这包看着是新鲜,可说到底也就是粗布加麻绳做的,真要是想弄个一模一样的也不费力。” 于庆隆笑说:“那这样吧。四百五十文。其实您也清楚,更赚钱的还是<摘月记>。这包嘛,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弄出相似的来。所以我也没打算一直做一模一样的。” 少东家有点吃惊:“你的意思是,往后书包也有不一样的?” 于庆隆说:“不止书包,笔筒也有不一样的。这回我没有带新样式的是因为不能太快就弄出新花样,不然刚买的人会觉着心里不舒服。但等下次来时,便有新花样了。还有这书签,是配着重阳节做的,您也可以作为小礼物。买书包便赠送一个。” 书舍里最不缺的就是念书的客人,而这样的人通常又对文具比较感兴趣。 少东家想想,四百五十文也行。他啥也没出就出个地方,一个赚五十文,六个就三百文呢。而且就像于庆隆说的,其实他更赚的还是卖书租书的钱。因为书包可以照样做,笔筒也能,但是话本子是不可以照着写的,所以看这书的人都是来他这。 县城里几家书舍,各有各的特色。若是有人偷抄,那便可以去打官司要赔偿。所以抄,一时也不太可能,他稳住这送书稿的人便成了最紧要的事。 还有他不止在县城卖,他在省城里也有熟人,在那卖才是大头,那里的人可比他们县城还多得多。只是这事目前他还不想叫于庆隆知道。 他都不知道那未来居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管叫于庆隆跟方戍来代谈,所以他只能慢慢了解了。 “老陈,去给小于公子算钱。马上重阳节了,再给小于公子送上两包咱新订的桂花糕跟一罐桂花蜜。” “好嘞,我这就算。”陈掌柜愿意于庆隆他们来。因为他们一来这书舍的客人就多,他的工钱也会多点。他的工钱跟书舍的生意是有直接关系的。 陈掌柜算完,书包跟笔筒,还有第三卷的话本子加一起一共六两七钱。他算了两遍,确认没错,把钱交给于庆隆。 没多久那位定了四个书包的公子也来了。他检查了书包的质量,发现做工非常好,甚至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好,满意地付了尾款。 于庆隆赠了四个书签给他:“马上重阳节了,祝公子阖家安康。” 这位公子也是个彬彬有礼的人,笑着接过说:“同祝,同祝。” 于庆隆这一趟共收了八两三钱。就算去掉所有成本,包括人工费,他都能净赚将近六两银子! 他把钱收好,跟方戍离开的时候比以往都要谨慎。 然而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是另一家书舍题名书舍的人。东家姓郭,跟小厮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你确定是他们?” 小厮说:“确定。您没瞧见刚才陶公子拿着那些东西离开么?那就是他们送来的。上回也是,他们一来,那《摘月记》就出了新卷,陆德馨家就多出了笔筒,生意就越来越火。咱家好些个老主顾都跑他家去看书去了。” 郭青山问:“那笔筒我让你去找人做,到底做出来没有?” 小厮说:“做着呢,估摸着再过两三天就有了。” 郭青山暗暗哼一声:“到时打听打听。德馨书舍卖多少钱,咱们就按他家九成价卖!” 这钱他高低不能都让德馨书舍赚了! 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摘月记》么?他也请人写差不多的,他就不信了,还真能让德馨书舍把客人都抢了去?! 那不能够!—— 作者有话说:庆隆:又赚到一笔钱了[墨镜] 方戍:我家隆哥儿好厉害,我不能当掌柜的,我就专门伺候你也不行嘛[害羞] 庆隆:必须去科考!这事没得商量[白眼] 方戍:好呢,我学,我以后定然比鸡早起,比狗晚睡[求你了] 庆隆:乖,今天我继续负责要饭。求姨姨们助力我晚点怀崽[狗头][空碗] 第70章 第 70 章 晚上就这个姿势…… 于庆隆和方戍不知已经有人暗地里跟德馨书舍较上劲了, 回到镇上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马亲随和严西宽那,拉上这二人一起, 连夜赶回下溪村。 这回要大伙热热闹闹一起过节。至于马亲随跟严西宽住哪, 到了下溪村还真不用担心。家里厢房有人住, 那还有方山大哥家的房子, 再不然还有武胜家里,都有地方。 于庆隆跟方戍从县城离开时带着陆德馨送的桂花糕跟桂花蜜,他们这次还小小地破费了一下, 在县城里买了两只大卤鹅。 这玩意儿稍贵点, 两只就要六百六十文。但是中秋节也没过, 这几日大家也没少挨累, 于庆隆便决定好好犒劳一下大伙。 他还买了些蚬子干,准备带回去煲汤喝。这县城沿海, 蚬子干十分常见,并不多贵。 而马亲随跟严西宽也没空手。他们白日里在镇上买的一斤鲜羊肉。 过重阳节按当地的习俗要吃羊肉面,买点羊肉正合适。 于庆隆笑说:“正好配蚬子干一起煲汤下面条, 一定鲜得不得了。” 几人想想便要流口水了。 翌日, 方吴氏起早和面。因为要和得多, 于庆隆搭把手,两人一起换着和。大嫂摘菜, 大哥帮忙洗。 大哥的肩背已经恢复许多。天气渐渐转凉,好得就见快了。 还不能做太重的活, 但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隔壁方山大哥过来帮忙劈柴,方山家嫂子切羊肉。就连壮壮都没闲着,他帮忙看着严盼。 李正在于庆隆的劝说下也带着孩子过来过节来了。他觉着就他一个是外人,原有些不好意思, 可于庆隆再三说他们是好朋友,李正便领了这份情。 于大有跟周月华也在,两人也和面,不过是要留着下午吃的。他们得蒸馒头花卷。 几家人凑一起。没多久于庆业跟白晚秋也到了。于庆业手里拎着两条小臂长的大鲤鱼,两口子看上去面色却不是很好。 周月华问道:“庆业,咋回事?” 于庆业说:“没事阿爹,秋哥儿闻不得鱼腥气,有些难受,路上便折腾了一会儿。” 白晚秋怀孕的事两家人都知晓,便都没说什么。可于庆隆很快发现那鱼拿走了,白晚秋的神色也不大对劲。 他便干脆借口要挖些菜,把白晚秋带到后菜园里问道:“怎么了小阿兄?” 白晚秋眼眶泛红,只是摇头。 “我二哥凶你?” “没有。业哥对我很好。” “那是怎么回事?是你们来这里过节白叔他不高兴?” “也不是。是、是我父亲想叫我们早早搬走。”白晚秋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抹起泪来,“上一场雨把咱们上溪村淹得不轻,我弟的未婚夫郎家里所有的田都在地势很低的地方,今年要颗粒无收。他们便想着叫我弟赶紧把人娶过门。” “赶紧娶过门?可这个时候家家都紧巴呢咋还……” “嗯。” 于庆隆懂了,这是白家的亲家家里想减一张吃饭的嘴。 像这种时候,家里有积蓄的还能挨,要是没有积蓄的,那的确是要命的事。 而成亲就得送彩礼上门,有了这笔彩礼钱,那就能缓一缓。 白晚秋觉得难受得很。明明他也是亲生的孩子,可父母每每有事都是先顾着他弟。他成亲前如此,成了亲更是如此。他现在没有自己的地方住,还怀了身孕。父母心中分明知道,却总是说得很难听。 他们在家便说他们不干活,他们夜里干点木工活便说用家里的灯油。可他们出来要来这边过节,却又说他们只知道有东西就往于家拿。 可摸的鱼,家里也留了两条的。 于庆隆简直服了:“那白叔他们答应对方家里了吗?” 白晚秋说:“答应了,要不然那家就要把人嫁到别家去,我弟不肯的,我父亲便说要在这月底把人迎进门。他们还要我跟业哥尽快找到住的地方给我弟腾出屋子来。” 可今年都这个时候了,家里也盖不了房子,他们能怎么办? 白晚秋想想都觉得愁得慌。 于庆隆看他又哭起来,赶紧安慰道:“小阿兄你先别着急,咱们慢慢再想想办法。总能有住的地方。” 白晚秋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急得慌。 这都重阳节了,再一转眼可就要彻底冷下来了。到时候要是没了住处,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于庆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他二哥跟白晚秋先到双亲那里挤一下了。虽然会很不方便,但也没啥别的办法。要不然再租个住处,盖房的钱更难攒,而且吃也不方便。 在别家租房不像在家里。自家园子好歹有菜呢,可租的地方却啥菜都得买。 不过这事他也得跟李正商量商量。 早上吃了羊肉手擀面之后,几个汉子还是出去干活去了。虽然是过节,但冬天用的柴多,所以得空了家里便有人进山。 几家的汉子一个没落都出去了,也包括方戍在内。 于庆隆便趁机问了问他阿爹,要不就干脆让他二哥过来住行不行。 周月华已经从二儿子那里听说了亲家赶人的事,正愁呢,当然是赞成的。再怎么说儿子住岳家总是不好听。而且离得远,他也照顾不到儿夫郎,也担心。 只是他没法开这个口。 对外说房子是他们自己租的,其实房费都是小儿子出的。 “我们倒是行,可是正哥儿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我问问他吧。应该能行。” “当然行呀。”李正被于庆隆叫到厨房里,还以为要准备做午饭了,没想到却是问他能不能让他二哥两口子也住到他家里的事。他一听便同意了,“你都说了咱俩是好朋友。再者说了,付了房钱了,那你们就可以多住几个人啊。” “太好了。那我每个月再多付你五十文。” “不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你来了,我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该咋过。” 他身上马上都要没钱了,带个孩子家里家外忙活都难养活两张嘴。是于庆隆来了下溪村他和孩子才有了盼头。 他如今是真把于庆隆当最好的朋友。 于庆隆说:“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能同意这事也是帮了我大忙。你放心,我二哥和小阿兄也都很好相处。” 李正说:“看于叔和周叔就知道了,你全家人都好。” 天知道他一个人带个孩子又要烧火做饭又要打柴种地到底有多难!可自从于叔他们来了之后他有个急事也有人帮忙看孩子,于叔有空就去打柴,周叔还教他咋给小孩做衣裳。 许多事他都没有经验,旁边有个能帮他的大人真的是有父母帮衬的人不能理解的。 不过于庆隆却很奇怪的能明白他的苦,总是多番相助。 李正觉着是大约是因为于庆隆自己也吃过苦。 他以往也听说过,早先于庆隆也过得很不容易,就因为长得比旁的哥儿高大的原因。可其实这点他有时候很羡慕,起码长得大能少挨些欺负呢。 “那一会儿我去问问我小阿兄,他应当也同意的。”于庆隆说,“可以的话明天或者后天,我便让他们收拾收拾搬过去。” “成。有啥我能做的你只管说。”李正笑道,“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没有不帮的。” “那好,就这么定了。” 要不然来回给二哥送木料跟砚台石基也麻烦,这要是搬到一个村里倒省事了。以后他有啥临时想到的还能直接去找二哥拿主意。 没多久,于庆隆便去问了白晚秋。白晚秋听了便问:“那正哥儿能乐意吗?我们若是过去,不知他会不会觉着不方便。” 于庆隆说:“不会的,他也同意了。而且你们过来了也好,我还指着你帮我弄点针线活呢,还能赚钱。” 白晚秋现在只想家里赶紧攒够钱盖新房,一听说还能赚钱,毫不犹豫点了头。 再难还能有在他父亲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难吗?他父亲成天嫌弃他带着夫君住娘家。可他们都拿了伙食费和灯油钱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搬到公公和公爹这里来,起码他们都不会说他。哪怕是做得不好,也都很耐心地教,一点也不会像他父母亲一样。 这下总算能放下心里那块大石头! 虽然跟公爹他们住一屋是不大方便,但是也好过没地方住。而且顶多再过多半年,他们还能重盖房的。 下午一伙汉子回来,一人肩上背一大捆柴。就连于庆家都没少背。而他背的自然拿到了方家来。 “我都说叫他放亲家那就行,可他非背来。”方丁满听了媳妇儿埋怨不由的为自己辩解道,“这孩子挺犟呢。” “我们那边也留两捆呢,够用了。”于大有说,“再说他在这住着这也是应该的。” “嗨,等他好了他把整个山头的柴都砍来我都不拦他。”方丁满从于庆家那接过一大捆,“好小子,这么重。”又问:“戍儿你的呢?” “我的就这些了。”方戍把背来的柴捆放地上打开了。挑挑捡捡半天之后拿出一半,“剩下的都是我要用的。” “……那破树枝子能用来干啥?烧都嫌细。” “那可不一定。兴许隆哥儿能拿它做啥宝贝呢。”方戍的柴是所有人打的柴里最不靠谱的一个。没别人捆得粗,还一堆细树枝,细得像是一烧就要烧没了。 “那你赶紧给你夫郎显摆去吧。”方丁满说,“他两口子眼里啥都是宝贝。” 一伙人笑出声。看见方戍还真拿着那些细树枝去找于庆隆了。 而他不光拿回来许多细树枝,他还给于庆隆带回来另一样东西。 “吁吁。”他一进书房,于庆隆就听到不大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什么东西?”于庆隆看方戍。 “我在河边找着的。”方戍从怀里摸出来一只小野鸭,黑黑的小身子就脑袋上顶一撮小黄毛,可爱得不得了。 “它腿伤了,许是它娘不要它了。我瞧见的时候就它自己,便把它抱来了,猜着你会喜欢。” “我瞧瞧。” 于庆隆接过小鸭子,毛绒绒的,一摸在手里心都要化了。他赶紧把小鸭子脚上的伤处理好,用干净布条绑住,再给它弄点家里的鸡和那对大雁吃的东西。 它许是饿了,吃了不少,吃完之后没多久便开始打起瞌睡来。 这么小,应该是秋季繁殖的这一波鸭崽。这还不能跟家里那些大家伙放到一块,不然很可能会受欺负。 于庆隆便干脆用方戍带回来的那些细树枝给鸭子编了一个小窝,里面铺了点干草。 方戍笑说:“我就知道啥东西到你手里准能变成个有用的物件。” 于庆隆却瞅着手里剩下的细柳条出了会儿神。 编筐这事他原就会些简单的。但之前他一直觉得,他这种手艺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有的是人比他编得还要好得多得多,所以在他看来这对他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特别有用的手艺。 但他刚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到底有没有用,得看他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他要是跟本地人一样就编个筐编个鞋编个篮子,那当然是没什么大用。但如果是其他的呢?比如这里没有的收纳抽屉。 这里的人都用木板做柜子,带抽屉的也一样,因为北方偏干燥,不用过于注重通风问题,用木板之类的更结实,取材也更方便。再一个是北方没有白藤条那样的植物材料方便编一些特别精细的东西。 可如果他用柳条来试试做一个收纳筐,或者收纳抽屉呢?同样能放衣服,它的成本却要比木板打的柜子便宜得多。 能做家具的木头不是砍了就能用。它要事先经过泡水解除应力同时防止虫蛀等问题。 说白了就是要长时间泡在水里以达到内外含水量均匀再缓慢晾干,以免内外含水量不均导致晾干开裂。所以北方的家具成本对比柳条这种材料制做的肯定价钱高不少。 “隆哥儿?在想什么?”方戍摇摇于庆隆衣袖,“可是在犯愁如何养它?” “不是,是想到了些别的。至于这小家伙,先放柴房里养吧。顶多脏一点,咱们勤收拾些就是了,给足了吃的应该能长得很快。对了,明日不忙的话,咱们帮二哥搬个家成吗?” “搬哪去?” “搬正哥儿家里。二哥他岳父岳母总是不待见他们两口子,这回说是家里要办婚事,给白早冬娶媳妇儿呢。” “那成啊,明日便搬,正好离得更近咱们也更方便走动。” “就知道我夫君最好。”于庆隆抱住方戍啄一口,把方戍弄得大白天心猿意马的。 “别闹,仔细一会儿有人进来。”方戍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搂着于庆隆的腰没松手,还把人抱起来,盘着他的腰。 “晚上就这个姿势行么夫君?”于庆隆问道。 “你说行便行。”方戍呼吸都不稳了,暗暗恼恨怎么天还不黑。 这时方丁满在外面问:“戍儿,隆哥儿,那卤鹅要咋吃?” 于庆隆赶紧下来:“来了父亲!”—— 作者有话说:方戍:快天黑吧[求你了] 庆隆:那你今晚要多吃点,小心被我榨干[墨镜] 方戍:我保证五个馒头打底[笑哭] 庆隆:姨姨们走过路过请不要忘了给我和守城助力啊[空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一夜暴富就是这…… 两只大卤鹅, 把肉撕开装盘之后剩下的骨架干煸一番,再用滚开的热水冲没,继续煮一会儿就会煮出汤汁。 不像烧鹅或烤鹅的骨架弄出来的那么醇厚, 但也还有味道。多加点豆腐跟葱花便又是一道不错的菜, 刚好配馒头和花卷。 成块的大鹅肉、韭菜炒蚬子干、蘑菇炒小白菜、还有番茄炒鸡蛋。 这番茄是于庆隆种出来的那两棵上摘的。 原本他还担心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肯定活不成, 没想到两棵都还挺坚·挺。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种子都跟一般种子不一样, 当然也亏了方家地势高。只是于庆隆怕再往后天冷会影响它们,便早早地将它们挖到了钉好的木板槽子里,夜里都将它们放进屋, 这才让它们保住了九个果。 八月底时便有果子熟了, 只是熟的程度不同。于庆隆依顺序摘下来留着。今天都熟透了, 四个用来炒了鸡蛋, 四个糖拌让大伙尝尝。 他只留了一个最好的大果作种。 这次家里摆了两张桌,但只有他一个人吃过番茄。一开始他叫大伙吃, 除了方戍每个人都有点不大敢的样子。但见方戍越吃越快,再不吃都没了,便赶紧跟着尝了尝, 尝过就发现这味道酸酸甜甜, 汁水还多, 还真是好吃得不得了。 “还有种子么阿弟?明年嫂子也种些。”方山家的说,“这味道真是生熟都好吃啊。” “我留了种子, 等到明年我育出苗来再分给大伙。都有份。” “那成,我可等着了。” “我也要两棵。”李正笑说, “感觉这跟水果似的。” “就是又能当菜又能当水果吃。” 最后壮壮把盘子里的汤都喝了。 一众汉子坐一桌,夫郎和为妻的妇人坐一桌,馒头和菜管够,还有肉有酒。 若是往年, 像这种时候大约都不会有心思过节。可今年不但过了节还比往年过得更热闹。大伙想想,都觉得这是于庆隆的功劳。 试想一下,若不是这种关键时候还能赚到钱,谁还敢这样踏踏实实坐下来吃喝?保准在外面为生计发愁呢。 在座只有方山家这次没有借到于庆隆的光。他家是知道于庆隆做包这事的,只不过两口子都不是手艺多好的人,壮壮的衣服都是方吴氏做的,便没有参与。 方山嫂子做吃食在行,针线活很一般。 不过他家地七成也在方戍名下,方戍还不要挂名费,有些积蓄,他们便也不咋发愁,大不了明年多干些就是了。 一伙人就这么吃吃喝喝过了一下午,直到夜黑了才散。 这晚于庆业跟白晚秋甚至没回上溪村,他们直接去李正那边住下。 等到再听得公鸡打鸣,方戍便跟于庆隆赶着牛车过来了。一早要去帮他们搬东西,连严西宽跟马亲随都在。 “我俩东西不多,咋还敢劳动马大哥跟严大哥?”白晚秋觉着一大早怪惶恐的。他搬个家出动三个秀才爷?! “不麻烦。”马亲随说,“守城和小于阿兄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正是。”严西宽也道,“人多搬得快。” “父亲,阿爹,我是寻思着,要不咱们干脆把家里的稻子放到方家的晒谷场吧?”于庆隆对双亲说,“那边自来就有人看着,咱们就不用两头跑着防丢。到时候咱跟方家一起打。” “可这事得跟亲家商量啊。”周月华道。 “已经问过了,我父亲母亲说岳父和岳爹随时都可以用方家打谷场那块地。” “那、那要不就搬过去?”周月华问于大有,“反正老二两口子也搬过来了。” 原本二儿子儿夫郎在下溪村,能看着家里的那些稻谷。可是他们这一来下溪村,就不大方便了。再说人都在这边,往后打谷却要去那边,也是费时间。 于大有想想,倒也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离得近,往后更方便。 他也同意这么办,决定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上溪村。 于庆隆道:“咱们这么多人,很快就能弄完,等回来收拾收拾还不耽误下午的活。”于庆隆分了大伙馒头和水,还给李正带了一份。 李正这回也没客气,笑着接过来:“那我先把厨房再收拾收拾,看到时候弄个大点的灶,这样人多用着也方便些。” 白晚秋听着便觉得心里轻松得很。说出去谁能信呢?昨夜里分明是在别家睡的,还和他公公阿爹一个屋,可叫他和他夫君睡得比在他娘家时都塌实。 搬!赶紧搬! 一个长辈加上几个小伙子便到了上溪村。到村子分两头,白晚秋跟于庆隆去白家先收拾东西,其他人去运稻谷。 白晚秋也没绕圈子,直接说明今天就要搬走。 白父白母乐意得很,自然不拦着。 其实东西也不多,就两口木箱和一些零碎家用物件,俩汉子就能搬上车了。然而这会儿牛车还没来,白晚秋跟于庆隆便先去了趟莫大夫家中。 于庆隆主要是来看望师父,看师父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其次就是想要些夜里用的脂膏。他和白晚秋都需要。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还好师父卖这东西卖多了压根不当回事。 叫于庆隆没想到的是,师父居然一眼看出他正经行过房事,还告诉他往后别再吃凉的东西。 “师父,您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于庆隆趁着白晚秋去茅房时忍不住问。他感觉这应该不会有啥变化,特别是早期。他又没生养过。要说生过能看出不同他还信,可他都还没呢。而且他今天走路也挺正常的。 “神情和说话语气会变,周身的气也会不同。”师父道,“你现下还感受不到这些,往后慢慢便会懂得了。” “那若是真有了身孕的,是不是就不能、不能那啥了?” “咋不能?除了原就孕体孱弱的,或是月份大的不能,其余情况适度行房不影响,只要别用力太过且不知节制便成。你啥时候听说有人行房事把孩子行没了?刚成亲的两口子在知道有孩子之前还不都是正常行房,可孩子不是知道怀孕了才有,是在那之前就有。” “原来如此,谢谢师父。对了师父,我在县城的书舍里也看到有些医书卖。您整理的医案是不是也可以作书卖呢?这样喜欢岐黄的人便都可以买去看。” “嗨,想过,可弄着嫌麻烦。”莫大夫摆摆手一副可不想弄那些的样子,“再说这人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医原就担因果比旁人多,我懒得再操那个心。” “倒也是,还是像您现在这样自在。那徒儿先回去了,过几日我再来。” “去吧,下回别带东西来,我这不缺啥。” “知道了师父,我就带一坛酒。这酒是纯白酒,您可以自己加药材泡药酒。我估摸着天冷了,需要用药酒的人也会多。能卖就卖些,卖不了咱就自家用。” 师父笑着指指于庆隆:“你啊,玲珑心。” 于庆隆笑着作个揖便离开。 他跟白晚秋去了这边家里的菜园。 这个季节,园子里的菜已经不很全了,水过之后又坏掉了一批,剩下的不多。但不多也还是有,像一些晚种的白菜跟萝卜,还有韭菜长出的韭菜苔,葱上结的葱籽。还有蒲公英呢,也给掰了收种子。 于庆隆反正是跟白晚秋说,能带走的通通都带走。 白晚秋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了。现在于家才是他的家,于家一家在哪他在哪,薅就薅。 两人把菜园秃噜个遍,弄一麻袋东西。后来牛车拉着最后一趟稻子过来,就小半车稻谷了。方戍跟于庆业把箱子抬到车上,还有那一麻袋菜,之后便赶回了下溪村。 到了李正家,箱子一抬,白晚秋就慢慢收拾起来。其实也真没啥可收拾的,一会儿就能弄好。 下午大伙便又都去了方家。 如今分工也很明确,方丁满带着方山两口子忙外面地里的活,现在又加上了于大有跟于庆家于庆业。晒谷期他们打算一天在地里翻稻,一天在山里打柴,为过冬做准备。 而剩下的人则在方家,一起弄书包。 之前买的材料还能再做一批,于庆隆这回画了新的款式。但内胆不变,所以可以先把内胆做好。至于外面的设计,这次他选用了另一种颜色的布料。 原先买的粗布是灰色的,这回他打算用霁青色,有点像现代的深蓝牛仔裤的颜色。很耐脏,并且往上头绣点什么也更显质感。 绣活部分他打算让他阿爹跟白晚秋干,因为这个程度的细致活只有这两个人的手艺最好。剩下的缝缝补补的大家都能来,都一起做就行,于庆隆就不打算长时间参与了。 他要尽快把《摘月记》多写些出来,之后叫方戍专门定个时间帮他润色。 方戍的时间也不能被他大量挤占,得沉下心来学习了。 又是八日后。 于庆隆集中把第四卷赶完,而外面的夫郎和妇人们也做出了十个新款的书包。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就该准备去县城,然而于庆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方戍便问道:“隆哥儿是想写成第五卷之后再去?” 于庆隆说:“差不多。上回说了十日左右,这回可没说,那么按原定的契约,我既可以半个月左去送,也可以半个月右去送。我要看看他们对<摘月记>的渴求程度有几分。” 会打板印刷售卖这事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因为刻板本身就比较麻烦,而且成本不低,如果卖得少那就会赔钱。但陆德馨居然肯出印刷版,那就说明这书确实让德馨书舍赚了 不少。 可到底是赚了多少,他却不知道。不知道他便没办法跟陆德馨最终定合理的交易价格。 方戍问:“那这一卷要不要先送到亲随和西宽手里让他们抄呢?” 于庆隆说:“要。不但要他们抄,这次时间多点,他们还可以多抄几份。咱们这两回去都看到有人在等,这些人肯定都是一有后续就会马上买去看或者租去看。咱们带过去的现成本多些,少东家也会收,这样我们也能多赚些银子,西宽兄跟亲随兄也能多得点。” 方戍为于庆隆捏捏肩:“有劳夫郎为我的窗友们筹算。都是为夫我没用,叫夫郎受累了。” 于庆隆笑着扭头:“你怎么可能没用?就我写的那些东西不润色根本放不进书舍里啊,夫君不要妄自菲薄。” 他经常大白话,把故事写出来就不管了。也多亏了方戍文笔好,还有耐心,在他的事上从不曾有一分马虎。 只是搭上他的时间又搭上方戍的,现在赚的钱就有些太少了。他的时间成本和方戍的时间成本可不同。 明年秋闱了,这可是进入倒计时的状态。而方戍每天都要花大约一到一个半时辰来为他润色文稿呢。 现在德馨书舍预卖印刷本一本要六百文钱,陆德馨能卖多少?不论卖多少,能想到印刷,必定不会少赚的,那不得给他家秀才夫君也多分点么! 于庆隆和方戍便连着十日没去县城,第五卷倒是写上了。 到得第十一日,陆德馨第若干次问陈掌柜:“人还没来么?你没去欣来客栈问一问?上回我听说他们进了城都住在那。” 陈掌柜都快要被问烦了,第若若干次回道:“少东家,我问过了,确实是没来。我都跟欣来客栈的伙计说了,要是来这么两个人,来咱们书舍传个信,我给他们跑腿钱。伙计没来,那就是没来啊。” 有钱谁还不想赚? 陈掌柜觉得头疼! 陆德馨也觉得头疼! 关键现在不止是赚钱的事,他自己也在等着看啊!他一直就很喜欢看话本子,每日里最享受的就是吃饱了边品点茶边看话本。可以往的那些他都看得腻味了,好不容易出了新花样的,这还供不上趟了! “再等两天!实在不行明儿个你派个人去栖霞镇问问严西宽。他总该知道怎么回事吧?也好问问他们当地人知不知道这个未来居士。” “可是说好的不是半个月左右么?再说这一来一回光车马费就得三百文。” “半个月左右,那他要是过个十七八日再来,那我还不急死?三百文就三百文,卖本书就回来的钱你计较它干啥?” 陈掌柜一寻思也是。他也没想到这话本子卖得居然这么火,一说预定,已经有好几十人过来付了定金。 要知道这类书大多数人都是租着看的,因买着不便宜,又不是能学习的东西,所以他们也极少卖印刷本,只卖些穷学生抄的手抄本。印刷本刻板价格不低,那得卖到一定数量才能捞回本金,轻易不做。 这次他们做这个也多少是带了风险预期,没想到这《摘月记》一出预售消息,那么多人预定,还有不少人天天来打听。 陈掌柜一天被问许多次,耳朵都快被问出茧子来。 陆德馨也等得花儿都要谢了。他被催得头疼,自己也等得干着急。 可两天后还是不见人影! 陈掌柜于是派了个机灵的去了栖霞镇。镇子不大,倒是好打听两个秀才的住处,到当地的书院一问便有人知晓了。只是到了地方一瞧,那两个秀才不在家! 邻居说他们一日前出门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严西宽跟马亲随来了县城,跟方戍及于庆隆一起。只不过他们这回没有住在欣来客栈。 于庆隆作主换了个地方,离印刷厂十分近。他们在这里过了一夜之后,于庆隆便去找了个印刷厂的小伙计。 这年头,在哪都是有钱好办事。而且于庆隆问的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是官家的事,所以他只花了十文钱,就打听出这印刷厂印了多少本《摘月记》来。 足足!一百本! 一百本还不是三卷的总数,而是一卷一百本! 伙计道:“公子你也想做这<摘月记>的生意?我跟您偷偷说,要做可得赶紧。这话本子现在可火了。许多年轻的少爷小姐们都爱看,不看过这话本子,聚在一起连话都插不上。” 于庆隆:“……” 伙计以为他在犹豫,又说:“我听说最近也天天都有人到德馨书舍打听。就因为这套话本,题名书舍跟天涯书舍好多客人都跑到德馨书舍去了。” “那小哥你可知这些书都要运到哪去?全都是德馨书舍定的吗?” “那倒不是。我听我们掌柜的说,有一半以上印出来当天就运到省城里去了。” “原来如此。”于庆隆又给了对方十文钱,“多谢小哥。” “不谢。公子你该不会是题名书舍派来打听的吧?” “不是。” “那就好。总之这事要是有旁人问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于庆隆点点头:“我发誓,不会让人知道是你与我说了这些。” 小伙计笑着说:“那您慢走。” 说罢脚步轻快地回印刷厂去了。 一百本乘以三卷,那就是一百个一两五钱,就是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 陆德馨真他娘够黑的。 二两银子打发他,自己赚一百多两?! 这还只算的售价,没按租金算呢。一般来说只要时日够长,租金收益只会比售卖收益更高。他还没算到了省城卖的又是多少。反正肯定不能是县城里的价格。 所以“奸商”一词就是这么来的。这淮通县全县二十一万人口,常住县城里的约有七万人,搞不好还不止印这一次呢! 他知道陆德馨会赚不少,但没想到居然赚这么多。 当晚,于庆隆就拉着几人搬到离题名书舍最近的客栈去了。这家稍有点贵,但于庆隆没在意,住下来之后也没急着往德馨书舍去。 他这次带了文具,也带了稿,但他不打算再主动上门了。 上午他去文房用品铺子里喝茶,下午他去题名书舍看书。 有趣的是,这两个地方的东家居然都认得他。 题名书舍的东家郭青山找了人想写《摘月记》那般的故事,可写出来之后总感觉差点啥,正愁呢,没想到于庆隆居然来了! 他赶紧叫伙计拿出好茶好点心招待,在于庆隆跟方戍对面坐下来,打探道:“于公子,听说<摘月记>是您写的?” 于庆隆说:“您误会了,不是我,是我一位友人。我只不过是代为跑个腿传个话而已。” 郭青山说:“原来如此。这<摘月记>最近着实火得很,却不知您这位贵友能不能也叫咱们题名书舍跟着喝口汤呢。您放心,只要这事情能成,好处自是少不了您的。” 于庆隆笑道:“多谢郭老板好意。只是这事我拿不了主意。我这回来是想瞧瞧这里有没有卖<鲁班经>的。” 郭青山说:“有有有,您要是需要,我送您一本。” 一个眼神,伙计立刻把书拿来双手奉到于庆隆面前。 于庆隆却问了价钱,把钱如数拿出来道:“您说的忙我既不知能不能帮成,自然不敢受此好意。不过我会问问。” “能问便是帮了我大忙了,可千万给兄弟个面子。”钱推回去,郭青山说,“其实我也知道,这<摘月记>在德馨书舍卖,便很难再在我这里卖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顺便帮忙问问,这位未来居士还有没有其他话本子出给我们。若是有,我定然出好价钱。” “好,我回去便会问的。” “好好好,有劳于兄弟。” 于庆隆喝了口茶,倒没急着走的意思。又问了问其他关于书舍经营的事情,包括那些文具在县城里受不受欢迎等等。 那文具,郭青山已经找人做了一批,他书舍里就有呢。如今听了自然是有些尴尬,掩唇轻咳一声:“不瞒小于兄弟,这笔筒卖得很好。只是我跟陆德馨比着卖,价钱嘛就不能太高。如今倒也有赚头,就是肯定没有他一人卖那么多。” “卖多少?” “普通的卖一百五十文,好一些的卖两百文。” 也就是差不多一个赚三十文左右的样子,确实比原来少了很多,但其实也还可以了。 于庆隆点点头。 与此同时,严西宽却去了德馨书舍。 陆德馨一看到他,丢了手里的东西赶紧迎过来:“严秀才,你怎么才来啊?可将第四卷带来了?” 严西宽一副恨铁不成纲的样子:“还第四卷呢,少东家您是不是把我小于兄弟给得罪了?我瞧着郭青山郭老板请他喝茶呢。” 陆德馨当场蹦起来:“我说他怎么不来呢!”他来回踱步道:“可我没得罪他啊!上回来的时候,我还让老陈送他糕点跟桂花蜜呢。肯定是郭青山这王八蛋把他给截走了!赵童!随我去题名书舍去!” 严西宽也不拦着,只在后面跟上了。 两书舍离得也不很远,就在一条街上。陆德馨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题名书舍的牌匾。 而这时于庆隆刚好从题名书舍里出来。郭青山客客气气把人送到门外,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陆德馨“嘶”一声,走过去瞪了郭青山一眼,接着便笑着对于庆隆和方戍说:“方兄弟于兄弟,怎么来这了?缺什么书我那都有。” 于庆隆笑得很客气:“郭老板热情,所以过来走走。他听说我与未来居士相熟,便与我聊几句。陆老板等急了?” 陆德馨一听他这么称呼,心里咯噔一声:“叫什么陆老板,这听着多见外?你们吃过没有?没吃我请你们二位去先吃个便饭再回书舍。” 于庆隆说:“吃过了。题名书舍的茶点味道都不错。” “那我回去让伙计给你们安排更好的。小于兄弟,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这<摘月记>只出给我德馨书舍一家。” “没错。可我没说一直卖那个价啊。陆老板在印刷厂印了上百套开始预售,单本就卖六百文,三卷一起就要一两五钱。可我送一卷只得二两银子,毕竟手抄本也有本,也是从那二两五钱里出,我得扣掉五钱。我这还得加一笔车马费,算起来我还赚不上二两呢。这钱再到未来居士手里又能剩多少?您说未来居士知道了他可还有心写?陆老板,赚钱固然是好,可人也不能把旁人都当傻子耍,您说呢?” “是是是。啊不是!”陆德馨说,“我是叫人刻了板出印刷本。可我书还没卖出去呢。小于兄弟你不干这行,你是不知道,我这刻一回板可要好几十两银子呢,可贵了。再说我也没想着一直不给你涨价啊。” “那您觉得应该涨多少?” “要不小于兄弟你说个数?” “要么一卷六十两。以后德馨书舍怎么卖,卖多少都与我无关。要么四十两,以后每卖一本要给我提五成售价和租金。” “这、这也太多了吧?” 陆德馨一下感觉自己的皮都被扒了。这样跟拿了他一半利润有什么区别!话说到底是谁让于庆隆知道他印刷了多少本的事?!他原本可是要把大头的运到省城去卖,那样于庆隆和方戍也不会知道他印多少! 难不成是郭青山?!一定是这个王八蛋! 于庆隆道:“您嫌多,有人不嫌多。说实话,我这已经是看在西宽兄的面子上,否则便是去省城卖也未尝不可。” 陆德馨当然知道省城更有赚。但他想他来赚啊!只是六十两也确实太多了些,他便问道:“四十两成不成?四十两,只供我一家,一直到所有全部写完!对了,全书共计多少卷?” 于庆隆说:“大约十到十二卷。” 陆德馨道:“那便四十两一卷。小于兄弟你若是同意,咱们这就签个全书契。还有往后若是有新书,也要可我德馨书舍先供应。” 于庆隆思索片刻道:“一卷五十两。再有新书价格随书定,也要看陆老板的诚意。我想这样对大家都好。” 也不知道这本火下本会不会就凉了,还是按销量说话更合适。 陆德馨道:“成交!” 方戍这时说:“陆老板,记得从第一卷开始算起哦。” 陆德馨:“啊?!” 方戍说:“是该如此啊。那第一卷到第三卷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于庆隆诧异地看了眼方戍。他都没想过这事,他原意是从第四卷开始一卷五十两银,毕竟前面都是谈了的并且给完钱了。 陆德馨也觉着这很不合理:“不是从四卷开始算吗?” 方戍说:“说的是一卷五十两,又没说是从哪卷起一卷五十两。难不成前三卷没让您赚到钱吗?” 陆德馨:“……”所以古人才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吗?!这位方公子鲜少说话,怎么一说话就这么气人啊! 陆德馨求助地看向于庆隆。于庆隆沉默无声。 最后陆老板咬咬牙:“前面的都给过钱了,再反加价这不好吧?不过既然方兄开了口,要不我看这样,大家各退一步,前面三卷我一共补五十两。” 方戍看于庆隆:“隆儿你说呢?” 于庆隆憋住笑说:“成吧。” 他把四五卷的书都给拿出来了,陆德馨一看,终于觉得心脏好受了那么一点,继而感到十分惊喜:“这次带了两卷?” “是,所以才晚了些。”于庆隆道,“有劳少东家看完一起帮我结算一下。” “成!稍等。” 陆德馨赶紧先看过,确定不论是字迹还是内容都无可指摘,便示意陈掌柜的拿钱。 于庆隆却把新款式的书包又拿出来了,随口问:“这东西不知少东家还收不收?” 陆德馨眼前一亮:“收啊!郭青山那王八蛋,我现在就指着比他新货多呢!” 于庆隆点点头:“这版用料和做工还有设计皆有别于上一版,要六百文一个。还有笔筒,这回都是用了好料子,并且样式也做了改动,不但兼具笔墨纸砚的收纳功能,还可作镇纸用。它更具实用性,一个同样要六百文。” 这就不是卖给普通学子的了。 陆德馨仔细看看,觉着拿到省城卖也完全没问题,便全部留下来。他顺带问道:“下回还会有新样式吗?” 于庆隆说:“也许会有。” 陆德馨点点头:“这次钱数多,不能用现银结。我让老陈给你们拿银票。” 于庆隆说:“不,我就要现银。” 这个时代对金钱的本质了解还不足够。万一跟大明宝钞似的没有搞明白相应的准备金制度,到时银票疯狂贬值,那就亏大了。还是现银实在些。 于是话本、书包、笔筒,三样加一起共一百五十九两六钱——这次没按二两五钱的酬劳算,最后于庆隆便小小地让了一点,共收了一百六十两现银。 陆德馨凑了凑,用银锭结清。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出丟,陆德馨觉得无比肉疼。 而这个过程里方戍偷偷掐了自己三回,也是次次都肉疼。不过他是真·肉疼。 他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做梦。毕竟一百!六十!两! 这可是他家十年的积蓄啊! 他这哪里是娶了个哥儿,他这是娶了财神爷了! 于庆隆给马亲随和严西宽一人分了五两银,导致回去的时候三个秀才全都怀疑自己没睡醒。 然而就是这么多钱! 但于庆隆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因而拿了钱也没给自己买什么。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下溪村。 马亲随跟严西宽中途留在了栖霞镇,他们终于决定要换房子! 方戍一路上心都空空跳,他都怕遇上贼人。还好,顺顺利利到家。 两口子跟双亲打了招呼之后,赶紧回屋里把钱藏好。 想想,有点不放心,便把它们分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之后于庆隆还给方吴氏拿出来十两。 方吴氏看到这么多钱一时都懵了:“卖这么多?!” 方戍说:“不是的娘。包和笔筒加一起也不到十两。是隆哥儿写的话本子又卖了些钱。这是他孝敬您的。” 方吴氏这些年努力赚钱,多半数都花在家里跟孩子身上了。这头回看到正经的回头钱! 她都没想过还能有人单送她一个人钱。小时被吴家嫌弃,处处都艰难。后来好不容易离开时得了些钱,可那也是承诺再不见父亲换来的。 方吴氏抹抹眼泪:“这、这真的是给娘一个人的吗?” 于庆隆说:“是的娘。原就想着给您打个镯子呢,可又不知道您喜欢啥样的,就送您这个银锭吧。您自己啥时候去镇上,按自己喜欢的样式来打。” 方吴氏给方丁满看:“瞧见没有!整个的银锭!这是我儿夫郎孝敬我的。天啦,我这是走了啥运道!老头子你快掐我一下,这别是做梦呢吧?” 方丁满掐方吴氏:“疼不?” 方吴氏说:“疼!这是真的!这下可好了。大水来不来我都不用再上火了。哎哟,真是菩萨保佑老天爷佑佑。对了,你们两个吃过没有?没吃娘给你们弄吃的去。” 于庆隆说:“还没吃呢。娘您帮我们简单弄点就行。” 方吴氏赶紧下炕,去把馒头热热,再炒点鸡蛋跟青菜。方丁满跟着去帮忙烧火。 馒头是每天都会多做点。现在天凉它放两天也不会坏。但是儿子跟儿夫郎回来,随时热一下就能吃了。 于庆隆便跟方戍回屋里等。 方戍问:“一会儿要不要去趟岳父岳爹那?” 于庆隆说:“不用,明日他们来了再分钱也一样。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呢夫君。” “嗯?什么事?” “我阿爹他们的户籍都在上溪村,那他们能不能在下溪村买房或者建房?能把户籍改到这边来吗?” “当然可以。只要不出镇,改户籍并不麻烦,只管去镇上登个记就行,花个百十文钱就能改。” “那就好。我想让我阿爹他们以后彻底在下溪村住下来。” “那上溪村的地咋办?” “就种着呗。父亲和阿爹得闲就去伺候伺候庄稼,不想伺候了咱们雇人也行。咱家不也是这样?” “倒也是这个理。那便找个好地方,等天暖了就盖房。离咱家近点的。” “好,就这样定了。” 两口子畅想了一下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越想越觉着高兴。 这时方吴氏也把馒头热好了,还弄了葱炒蛋。 于庆隆跟方戍一人吃了两个大馒头,吃完洗个澡,躺进被窝里。 今日休息,不写不学了。于庆隆枕着方戍的手臂:“咋办呢夫君,我也感觉像在梦里。” 方戍说:“那是不大好办,我又不舍得掐你。” 于庆隆说:“那你就换个方式弄疼我。” 火光下于庆隆的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方戍瞬间看得失神。 他忽尔想起那日白天于庆隆说想要被抱着欢好。可后来父亲一来便被岔了过去。 于是他便将爱人抱坐到自己身上,解下了他的衣绳…… 秋夜里风刮得急躁,晃得榆枝儿颤颤摇摇,欲哭了似的。唯依偎着树干才能安稳片刻——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隆儿……[抱抱] 庆隆:……………[求你了] 旋子:今天俩宝没空要饭了,我来要饭吧……求宝子们投喂!我今天拿的是汤碗,大号的[空碗][空碗][空碗] 第72章 第 72 章 以为是赚钱,也…… 于庆隆再不想被抱着弄了, 那感觉就像变成了个折叠手机,比其他的弄法都让他腰疼。 睁眼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大石磨碾过,整个身体又沉又累还酸痛。不想动, 而且一出声, 就像他家“黑铁蛋”在叫。 方戍在山里捡来的那只小野鸭名字叫“黑铁蛋”, 因为全身黑毛脑袋黄, 便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虽然长着长着它就变了,但小时候是那模样,而且它记得自己名, 便一直这样叫着了。 于庆隆清清嗓子再说话, 声音就跟它似的, 不由吐槽道:“锯木头的声音都比我说话好听。” 方戍心虚:“怎会?我夫郎说什么都好听。” 说完忍不住爱恋地啄了于庆隆一口:“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不要了。”于庆隆坐起来拍拍脸, 醒醒神下地梳头。梳了两次都梳散了。一是头发滑,二是他胳膊酸有点使不上力。 “我来吧。” 方戍拿过梳子慢慢帮忙梳好, 将一支木簪子簪到上头。弄好之后看镜子里的人,真是咋瞅咋俊俏,便用手背轻轻摩挲恋人的脸, 又戳戳上面的酒窝。 于庆隆嫌痒, 把不老实的手抓下来:“你先出去, 我来叠被。” 方戍说他来叠就行,把被子叠好, 炕也扫了。于庆隆坐在凳子上看了看:“这被褥得拆洗了,没眼看。” “那要不我现在就拆?” “行。白天我洗洗。”于庆隆打个哈欠, “算了你出去吧,我来弄。” “那我去挑水,今天多挑些。” “行。” 于庆隆去拿剪刀,发现剪刀都拿到堂屋里做包用了。他便去堂屋翻找。出来时看到大嫂挺个肚子, 手里正拿着一个新弄好的麻绳包的内胆底子,看样子是夜里弄的。 明明都快生了,夜里还紧着时间去作活。于庆隆把剪刀反过来握住尖处,以防不小心伤到人:“大嫂,最近先歇歇吧。马上就要生了,得攒住力气,可别睡太晚,干啥不差这一时呢。” 周简儿笑说:“我做得慢,夜里多做会儿。再说快生了我也有些睡不着,干待着也是无趣。你嗓子咋了?” “呃、昨儿个吃急了呛咳久了,许是咳破了,八成下午就能好。”于庆隆赶紧把那麻绳底接过来转移话题,“你要去堂屋?” “嗯。我估摸着把这个包弄完离生也不远了。还好你想到这些,有法子赚钱。要不然这孩子生下来我都要愁呢。” 不管生男孩女孩,汉子还是哥儿,生出来总是要花钱的。请产婆要花钱,满月要花钱,以后长大家里便要多张嘴。如今房子没有,还要借住在亲戚家中。亲戚再好,他们却不能不懂事,不能真的分文不出的。 于庆隆看到大嫂比以往多了些愁色,说道:“放心吧大嫂,明年家里准能盖上新房。我还打算跟父亲他们商量要不就干脆在下溪村这边盖房住呢。” “这能行吗?”周简儿想到了家里的地。 “咋不能行?回我问问他们。你去歇着吧,等阿爹他们来了咱们一起分钱。” “那些包都卖出去了?”她昨天知道小叔子两口子回来,可是也没敢去问。怕万一没卖出去,到时候再为难。 “都卖了。”于庆隆说,“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等着生娃就行。房子的事不用愁。” “哎!” 周简儿终于多了几分喜色。 她想了想,之前小叔说做一个包能分得五十文钱。但先前的那次他还没有结,说是到时候一起结,算着方便。如果这么算,那她这次最少也能拿二百文。 那可是二百文呀! 他一家辛辛苦苦种地一个月都不定能从地里收来二百文。 周简儿顿时期待起来。可惜她夫君天不亮就出去干活去了,她都没个能一起高兴的人,于是赶紧到厨房帮方吴氏一起干活。 方吴氏心情也好。夜里拿了一个银锭哪有心情不好的?她不叫周简儿干,还问她这几天身上有没有啥不舒服的地方。 孩子要出生时胎位就开始往下挪了,有经验的人能看出来。 方吴氏觉着可能这几天周简儿就要生。 “还没啥感觉呢婶子。就是夜里总有些睡不着,想尿尿。” “那是孩子压的,没法,等生了就好了。我昨儿出去路上瞧见我们村梁婆子,跟她说好了,等你生的时候咱就去找她。她接生几十年,戍儿还是她接生的呢。到时你这里一发动就去请她来。离着近,一会儿就能赶上。你有啥不方便的也只管跟婶子说。” “我就是啥也不懂,怕到时弄不好。” “这怕啥?我就搁这一个院儿里呢。你这头孩子一哭我都能听见。再不然你叫庆家去我屋里找我,还不几步就过来呀?别担心。” “娘!咱要不要泡点豆皮白天炒个菜?”于庆隆这时在堂屋里喊。 “成啊!”方吴氏说完觉着不对劲,“隆哥儿你说话咋这声?” “昨天吃饭吃急了呛咳的!没事!” “是么?” 方吴氏不信,总觉着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听儿夫郎这说话声中气挺足的,应该不是病了。不是病了,那还不就夜里那点事? 这如今于庆家的娃要生了,那边白晚秋也怀了,那接下来不就该她儿夫郎了吗?真是想想都叫人高兴! 然而更高兴的还是分钱的时候。一屋子人聚在一起,于庆隆挨个分钱。他阿爹分三百文,大嫂分三百文,李正分三百文,白晚秋来得晚些第一波没赶上,分一百五十文。 但白晚秋也没有啥不开心,因为他确实来得晚,再加上他的小家其实赚得最多。他夫君弄笔筒的钱还没结,每回都是送木料的时候再结,所以他也不愁。 于庆隆还给方吴氏也拿了三百文,方吴氏没说什么,也乐呵呵地收下了。 大嫂问:“隆哥儿,咋给这么多啊?” 按理说他们相当于每人做了四个,那不该是二百文吗? “后面做的那个繁琐些,能多卖点,所以多点。” “太好了。那咱们往后还做之前那样的吗?” “不能做一模一样的了。这东西做起来不会太难,很快就会有人学着做,咱们再做出来也就卖不了多好的价钱,所以得做新样的。正好刚才大嫂你弄出来个底,我给大伙说说里面怎么加隔段。把带隔断的包做好之后外面的包绣图也得再变变。” 他琢磨着要不要弄几对情侣包试试。这里的人保守,成亲前都不能光明正大地会面。但还有新成亲的人,或者订了婚的人,借物言情,没准也可以试试。 卖不出去大不了自家人背,就当是做个新尝试了。 这一批于庆隆打算做三对情侣包,四个普通包。 之前的包上都绣了“鱼树”的标,笔筒上也有微刻,兴许真的能把这个品牌做起来也说不定。 于庆隆低头教在场的人怎么编隔段。这时却听白晚秋忽然问:“正哥儿你怎么啦?” 所有人都去看李正,却发现李正把钱捂在胸前哭起来。 开始也没什么大动静,但很快便压抑不住,发出“呜呜”声。 严盼在一旁坐着玩儿,看阿爹哭,张开胳膊求抱,也跟着哭。 李正抱起孩子抹了把脸说:“我原本都想着这个冬天肯定熬过不下去了。谢谢你隆哥儿,谢谢大伙……呜呜呜……谢谢……” 他这一哭,所有人心里便都禁不住发酸。都是为人妻为人夫郎的,没了丈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虽没体会过,可想想便也知道该有多难。 周月华跟白晚秋离得近,一个拍他后背一个把孩子接过来帮忙哄一哄。白晚秋心软,也跟着哭起来。 于庆隆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就在回来的路上,他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往后有写小说赚的钱,他便不弄这些也行。这事麻烦,得来回往镇上跑,还得买料画图,还得看着指导,拿去卖,这都花功夫。 但他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事对于家里其他人和李正而言,实在很重要。特别是对于李正。 几百文说多不多,可这时候却可以帮助他度过难关,甚至可能救他和孩子的命。 大嫂说:“没事的正哥儿,都会越来越好的。你看咱们现在不就靠自己的手艺赚着钱了?以后兴许还有活。咱慢慢都能越来越好。” 李正点点头。把眼泪擦干了,眼睛通红。 于庆隆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有些沉默。 片刻后,白晚秋先发现于庆隆走神,叫道:“隆哥儿?” 于庆隆回过神,笑笑:“嗯。正哥儿别哭,我大嫂说的对,都会越来越好的。快点忙吧,我也去画新图去。咱争取下回赚得更多些。” 李正重重点头,破涕为笑。其他人见于庆隆回书房了,便又把钱拿出来好好稀罕一番,叽叽喳喳一通聊。好像刚才高兴归高兴,却不知为什么感觉放不开,这于庆隆一走就放得开了。 白晚秋数着铜板说:“真的能赚这么多!隆哥儿可太厉害了。” 大嫂也说:“谁说不是呢,小弟主意是真多。” 李正笑说:“菩萨保佑,要是能一直卖就好了,往后就不用愁了。” 方吴氏说:“一定能的,我这儿夫郎脑子灵得很。亲家你是真会教孩子。隆哥儿聪明能干,可孝顺懂事。” 周月华听着心里自然高兴。他原本总担心小儿子的性子到了婆家会受委屈,可没曾想过得竟这般好,公公婆婆还都疼得不行。 而且今日一大早,儿婿去挑水的时候顺便去了他那一趟,给他留下了十两银子,说是让他们明年盖房用,说是孝敬他们的。 那可是十两银子!他开始都没敢收。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一次拿过这么多的钱。 可儿婿说被看见小心被偷去,他吓得就赶紧收起来了。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因为当家的当时没在这事还不知道。可有了这钱,他家就不用再担心盖不起房的事了。 他原先夜夜睡不安生,就是怕明年也盖不上房,那这一家子分两处过,菜园还离得那么远,田也远,两个还没出生的小家伙他顾上这个就顾不上那个,可真真要愁死。 现下好了,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就能盖上新房了。大不了就算是先借着的,往后攒下钱了慢慢还也行。总归有了这十两银,心里就有了底。 要是努努力,兴许还能盖个大些的房子。 所有人都觉着这日子过得有盼头,干活更起劲。但都知道做不好便不能卖,所以做什么也都格外用心。 却说于庆隆回了书房,跟方戍一起,一个看书,一个画图。 于庆隆画着画着不禁又开始出神,脚无意识地在桌下勾着方戍的小腿,一下下的,也没个老实气。 方戍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明明脚是勾着他,魂却不知飞去了哪。 他不得不抓过夫郎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感觉脚下发凉,问道:“是不是冷了?” 于庆隆说:“还好。” 家里虽然大,但是随着天气变化,柴烧得也变多了,所以谈不上特别冷。但也不会很暖和,毕竟是地房,接着地气呢,加上还没入冬,不知道冬天冷到什么程度,所以柴也要计算着烧,不能一次烧太多。 眼下顶多能维持个穿得厚点就不那么冷的程度吧。 可就是维持这个程度,他每天看到那个柴消耗下去的速度也感到十分吃惊。还好家里地多,豆杆子和稻草都能烧,不然光指着山里打的柴过冬那可真要了命。 路有冻死骨真的不是在说笑,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冬季,只怕是时有发生。 他这次帮了李正,那其他乡亲呢? 方戍捏捏于庆隆的脚踝,放下之后去拿了一条自己的棉衣过来把于庆隆的脚包住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样画。” 于庆隆往桌底下瞅瞅,包得土土的,像个大棉球,但脚确实变得不冷了。而脚一暖和,身上便也感觉暖和不少。 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可它一斤就要五六十文。好的甚至要七八十文一斤。 于庆隆看着方戍,正准备问点什么,这时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壮壮的声音:“叔叔!” 这小家伙长得高大,在外面敲门声不轻。 方戍去开门:“怎么了壮壮?” 壮壮说:“里长爷爷让我过来找你,说收税的差爷来了。他眼睛看不大清楚,让你过去帮忙记些东西。” 村子里的人大多不识字,方戍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活,闻言痛快应道:“你去跟里长爷爷说我马上过去。是在谷场吗?” 壮壮说是。于庆隆便也穿鞋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隆哥儿!你算数可好?[求你了] 庆隆:好啊,咋了[墨镜] 方戍:我背东西快,算数却慢了些[笑哭] 庆隆:没事,看我的[抱抱] 方戍:好嘞!那今天由我来跟姨姨们要饭。求姨姨们助力一头奶牛给我家小戍儿小鱼儿,谢谢姨姨们——我手里这是盆不是碗[空碗][空碗][空碗][让我康康] 第73章 第 73 章 这方法简洁方便…… 打谷场离得不远, 就在村南边的一块空地上。 每年到了九月下旬,这里就分外热闹。一年的希望都短暂地寄托在这一方天地,直到稻谷打完之后上头派人来把田税收走, 那剩下的就是家里一年的收成。 年年这个时候都差不多, 今年却有些例外。一是于庆隆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参与这件事, 二是受灾以后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气氛必然是沉重的。 还有他从前以为田税是挨家挨户收,到了这才发现,挨家挨户收是不可能的, 实际是挨家挨户送。 官差在哪里办差, 税粮就得送到哪, 劳动他们, 想都别想。若是不交粮,那就要换成现钱, 但大多时候还是交粮的多。 于庆隆跟方戍到的时候,已然看到许多村民聚集在场中。他们有的旁边立着麻袋,有的手里攥着钱袋, 也有的人似乎空着手。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排队等着。 来的官差一共有八个。这些官差个个高大, 挎着刀, 远远看也是训练有素。 于庆隆问方戍:“夫君,可有你熟识的?” 方戍说:“没有, 都很眼生。” 这时里长微微矮下身来,听得旁边一个娃儿的话, 便朝方戍这边扭过头:“守城,你可来了。” 方戍跟于庆隆快几步过去。 里长有七十来岁了,又瘦又小,但为人很公正。只是此刻双眼浑浊无光, 看起来也比以往见时憔悴了许多。 方戍赶紧把老人家扶住:“里长,您的眼睛……” 里长说:“嗨,年纪大了不中用,还好你在家。牛大人,这就是我们村的秀才,他叫方戍。他对我们村的情况也熟,写字记数也快。” 为首的官差姓牛,生得孔武有力,脸方正,面透刚毅。他站的地方风都打不透似的,严严实实。他看了看方戍,自我介绍说:“牛权,负责今年溪河九村田税事宜。” 方戍抱拳道:“见过牛大人,小民方戍,字守城。不知牛大人需要小民做些什么。” 牛权说:“方公子,你将下溪村现有户籍的人全部记录下来,每家每户多少人,几个男丁,老弱妇孺和哥儿有多少,家中今年的收成几何。其中稻米、粟米、小麦、黄豆等各是多少,详细记好。” 方戍略带愕然道:“全部?” 牛权说:“没错,全部。我们自己也有记账先生,这样做是为了后面进行一次比对,力求更准确。” 于庆隆一看方戍的表情就知道这活不少,便问道:“不知牛大人手里可有参照?” 牛权说:“尚无。不过这是咱们镇守大人派下来的任务,务必要如实完成。” “那小民可否举一例请牛大人定夺?” “你是?” “这是内子,姓于。”方戍说,“内子聪慧,主意多,牛大人若是不介意,可让他试一试。” “好。你要举什么例子?” 于庆隆示意方戍将手边的纸跟笔给他,在上头画了个四四方方的表格。首行格子上分别写着人口性别划分、家中田亩数、谷类名称、单品种收成数量,收成总数量、收税结果、备注。 竖列则是户主姓名。 他指着表格道:“牛大人请看,这样便不必再反复写出性别和稻谷种类,只管记上数量,一行对一行,一眼便知哪家是哪家,速度更快,记账先生算数时也只管看这几列便可。” 牛权:“……” 方戍:“……” 另一名差役也在旁边看了半天了,感叹道:“厉害啊,这样既能省了笔墨,又能省了时间。” 牛权也有些吃惊。他原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他虽是第一次来办这样的差事,但往回也不是没见到别人是怎么记的。可叫这人这么一画出来,好像事情变得简单且好办了许多。关键这一看就是一目了然啊! “方公子,你夫郎也识字?”牛权问方戍。 “常用的字都识得。” “既如此,可否让他帮忙一起记一记?” “这……隆哥儿?” “我夫夫二人愿意效劳。”于庆隆说,“只是小民原非下溪村的人,嫁过来不久,对这里的乡亲们尚不完全熟悉。这前头户主的姓名跟家中成员便由小民的夫君来记,剩下填数的部分再由小民来,不知牛大人以为这样可否。” “可。”牛权说,“有劳你们二人。” 秀才大多时候可不用出现在这,反正又不用交税,这事一般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这纯属就是过来帮忙,一行官差便也客气许多。 于是方戍坐下来将村里的各个户主叫什么名,年纪多大,家中有几人,分别叫什么名,什么性别,多大年纪都记录下来。年纪就记在名字的右下角,也是于庆隆教的。若是遇到不确定的他就问问里长和周围的乡亲。 记完一张交给于庆隆,于庆隆便叫了上面有记录的这些人过来,报了收成数之后依次记好。 两口子配合得天一无缝,原本想着要干一整天的事,居然一个时辰多点就全部干完了。 而且他们填,跟官差过来的记账先生也填,也用了于庆隆教的方法来记,快得很。剩下的就是家家户户按照今年需要效的税额把田税交上来就行。 按说到这时候就没于庆隆和方戍什么事了,但今年把于家的稻子也都运到了这边的打谷场,于庆隆便问牛权:“牛大人,不知上溪村的田税可有收完?” 牛权说:“尚未,下一个便是上溪村。” 于庆隆道:“那不知可否在这里便将我阿爹家的税录记到上溪村的收税单里。大水过后阿爹家中的房子倒塌,无奈只得暂时搬到这里,为照看方便,稻谷也搬到了这。若是能行个方便,我阿爹他们便在这里将田税交了。” 牛权说:“那户主可在?” 于大有出来说:“大人,小民于大有,便是户主,也是这孩子的父亲。” 牛权瞅瞅,于大有跟于庆隆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便点点头:“老吴你起个上溪村的收税单,便将这人记在第一户吧。” 于大有说:“多谢大人。” 于大有去了记账先生那。这先生也是个聪明的,一看于庆隆跟方戍起的头也学会了,便照着那个又起了个上溪村的收税单,将于大有记在了第一户,并且原地将税粮收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再把税粮运到上溪村,省了来回的麻烦,还不用排队。 只是这一交就是数石粮食,交完了也没剩下多少了。 于大有不禁愁起来。 手里倒是有些钱,可粮食不够,必要花钱去买才能够撑到明年有新粮打出来。那盖房的事只怕就更难了。 他长叹一声,正欲叫上小儿子一起回村去,却见小儿子又去给那名记账的先生付了一些铜钱。 于庆隆是代李正付的。李正要来,他没让,要不然大风天还得带孩子出来,万一再让严盼着了凉可犯不上。 李正家的田也淹了不少。倒是也抢收了一部分,但是八成都不够交税的,今年便以钱代粮交了。 于庆隆付完之后便叫他父亲一道回家,却见方戍站在不远处,被几个人围住。 都是下溪村的村民。不是年岁大了的无人赡养的老人就是孤儿寡母的。家里没有壮劳力,本就种不出太多的东西。如今遇了那么大的水灾,交了税,更是雪上加霜。 当中就有个王伯,于庆隆还记得。这老爷子还曾经说方戍跟他在一起身子骨都结实多了。 “守城啊,你就帮帮我们。等来年,来年收成好些,我们一定把粮食还给你。”王伯老泪纵横,原本那么乐观的一个老爷子,在生计面前也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力。 “是啊,方秀才,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我们这几户别说吃饭,就是交税都交不齐啊。今儿把粮食都拉走了也不够,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这……” 方戍也有些为难,不禁看向于庆隆。 于庆隆过来问道:“要多少钱才够他们交的税?” 方戍说:“得六两银子。” 于庆隆只略犹豫片刻便道:“那便借吧。横竖不能看着人饿死。只是借条要写的,啥时候有了慢慢还。” 方戍说:“那我这就写去。” 王伯一听便要跪下来,于庆隆赶紧把人扶住了:“这可使不得。王伯您老别哭了,一会儿我和守城自会把钱送过来。我们腿脚快些,我们来送。” 王伯呜呜哭,其他几人扶着他,也是再三跟于庆隆道谢。 于庆隆安慰两句便去了方戍那,方戍写了借据,王伯几人按了手印。之后于庆隆就跟方戍回家取钱。 其他人还在排队交粮,也有的不够,回家现取了来补。 于大有道:“这钱借出去只怕没个三五年要不回来。明年守城赶考,打不打紧?” 于庆隆说:“不打紧。再说啥能比人命重要呢。这些人都是看着守城长大的,守城心善,叫他不管他夜里只怕也睡不安生。” 方戍听得心热。 如今他赚钱还没他夫郎多呢,他都不好意思用家里的钱了。亏得他夫郎理解他。 于大有说:“你说得对,人活着不能灭了良心。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于庆隆想起什么:“对了父亲,正想着跟您商量呢,咱家明年盖房盖到下溪村可行?这样离着近,都能互相照应。至于上溪村地里的活,大不了咱也雇人干。回我们也在下溪村买些地。这次水灾这么重,我听说也有要卖地的呢。” 于大有哭笑不得:“你这傻孩子,一亩好田可要十几两银子,咱搁啥买?再说明年能不能盖房还是两说。” “那要是准能盖呢?能在下溪村盖么?今早守城给阿爹送去十两银子,到时不够我们自会再出些。父亲您考虑考虑。如今二哥做木工活也能赚得不少,大哥好了之后我也给他找些事情做,总能有的赚。盖房不是问题了。再说离得近,往后两个小家伙出生,还能跟守城识字念书,多好。” “岳父您不用担心盖房的钱。您只管想想在哪盖就成。”方戍也说,“若是您不反对在下溪村盖房,咱往后就可以看看哪块地合适。” “这不是小事,我得回去跟你岳爹商量商量。还有那十两银子便当是我们借的。守城你有这份心,岳父心里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凭白拿你们的钱。” “都是自家人,岳父您这样说太见外了。我爱惜隆哥儿,自当也要爱护他的家人。” “父亲您就别想钱的事了,只管想想两个小的。往后他们要是也能念书不好么?” 那当然好。谁家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 于大有说回去琢磨琢磨。 于庆隆知道这事有谱,便快速拉着方戍回去取钱,又跑了趟打谷场。 这会儿能交税的都差不多交上了,没差几人。他们把王伯那几户的税钱交了,却听到牛大人也说了相同的话:“这钱真借出去了可难要回来。” 方戍说:“人命关天。” 牛权点点头:“这位方夫郎,可方便说说你今日画的这个格子计税法是谁教的?” 于庆隆还真不知道历史上是谁第一个想到做表格,只得说:“是我自己想到的。这个格子不止能用到计税上,还能用在记其他事情上。主要就是简洁方便。” 牛权说:“确实方便,省了我们不少的时间。今日多谢二位。” 方戍跟于庆隆不约而同抱拳:“牛大人客气。” 二人说完告辞离开。牛权再次瞅瞅记录的表格…… 这东西要是用在他们镇守大人军队的账册上,也必定十分便利—— 作者有话说:方戍:[可怜] 庆隆:咋的了夫君?[墨镜] 方戍:夫郎你往后会不会休了我呀,我好没用[爆哭] 庆隆:不能,休了你我的话本子都卖不出去[捂脸笑哭] 方戍:这一定是老天爷关照我[求你了] 庆隆:今天我要饭,姨姨们,求助力一头奶牛[让我康康] 第74章 第 74 章 一定是吓的精神…… 交过田税之后, 地里便基本没什么活了。该收的早都收过,该捡的也捡完了。但这时候还不能休息,大多数人家还会想办法再多打些柴备着, 这样总好过到了冬天遇上大雪没柴烧。 于大有跟于庆家每天都会进山打柴, 还有方丁满跟方山, 一共四个汉子, 组了队似的到点就一起出门。 而于庆业则会跟白晚秋一起,到方家来做手工。 于庆隆把新的绣图画出来了,还有情侣包的款式也画了。堂屋里的夫郎和媳妇儿们在忙活, 于庆业就坐在一边加工木头。 但这回不是做笔筒, 而是做其他东西。于庆隆没说是什么, 只管给于庆家也画了图, 让他帮忙弄。 于庆业将一块平整的板子钉在两块梯形的斜板上,咋看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是凳子吧, 它一头高一头低。说是梯子吧,没有这么小的梯子。 而且它格外简单,就是三块板钉到一起, 于庆业感觉这玩意儿是个人就能弄。他不禁担心道:“小弟, 这东西能卖么?” 于庆隆说:“八成是有些难。就算卖肯定也没有笔筒那样好卖。” “啊?”于庆业更不理解了, “那咱做它干啥?” “给我和守城用。”于庆隆小声说,“这叫暖脚踏。你先别告诉他。他长时间坐着看书怪冻脚的, 弄这个脚踏加上棉花包,脚放进去就不冷了。不过说起来, 二哥,我还想打个炕桌,你啥时候有空帮我选料子做个方炕桌成吗?要大点的。” “这有啥不成?地都收完了,时间还不有的是?你想要我这几日就能给你做出来。那咱们这次不做笔筒了?” “这回不做了。你只要帮我把这个脚踏做出来, 再给我做张方桌就成。但我那方桌可能不大好做,我要做抽拉的,或者子母桌。等我画完了图你琢磨琢磨。” “行。你画。等我把这脚踏做完我看了图就去选木料。” “好。” 于庆隆说完继续画方桌图。 他不是没想过卖暖脚踏。但这东西夏季有其东西可以替代,冬季的话,北方有很多人是直接坐在炕上做事的,冷就盖被坐着,反正烧了炕怎么也比地上暖和,所以一般也没人会用到它。 他会想到给方戍做这样东西纯属是因为他们习惯坐椅子做事。 要是南方兴许还能卖一些,但在北方是真够呛能卖。 不过保暖用品他倒确实是打算好好想想。 春夏秋季柴还不很贵,到了冬季柴就涨价了。春夏秋一捆柴他们镇上卖三文钱,在县城卖四文。但到了冬季,基本上都是在这个价格上还得再涨三到四成。 实际上买一捆柴顶多烧两天。冬天一捆柴烧两天那都是省着烧,可想而知有多费。 他刚来的时候是春季,万木新发,那时看着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可这会儿再往外看,山上会有种“理过发”的感觉。长的速度赶不上用的速度。村里还好,林多人少。这要是镇县省城周边,秃得会非常严重,越接近冬季越是如此。 所以棉花虽贵,但有时性价比可能反而比柴高。 于庆业反正是不懂,弟弟让做啥他就做。他只觉得能靠自己的手艺有钱赚就已经很叫人高兴了。 他这几回做笔筒,都赚了好几百文钱了。而他的夫郎也能赚得些,兴许再凑凑都能攒一贯。 想想都叫人觉着干活起劲。 于庆业叮叮当当凿,钉了两个脚踏。 两个一模一样,一个上头刻的小鱼,一个上头刻的小树。 于庆隆又让武胜帮忙捎来五斤好棉花。其中二斤他跟方戍一人一斤做成了暖脚包。剩下的三斤,并着两块布料他给做成了一套小被褥套。 这玩意儿没什么技术含量,会针线活基本都能做,他自己就弄了。为了方便拆洗,他还弄成了系带款的。 但是他没絮过棉花,怕弄不匀称,这活就让方吴氏代劳了一下,他顺便跟着学学,然后弄成了暖脚包。 方戍开始还不知道,洗完了澡之后回来,想着等头发干了再睡,顺便帮于庆隆润色一下新写好的话本内容。没想到桌下有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啥?”方戍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关键他从没有见过。 “暖脚包。”于庆隆说,“脱了鞋把脚放进去,一会儿就暖和。” “给我做的?”方戍高兴坏了。最近忙,他又好些日子没收到他夫郎给他做了新鲜东西了。 “嗯,我俩一起用。”于庆隆说着也把脚放里。脚踏是分开的,但是上面的暖脚包他做成了两个钝角L形的筒子状。这俩可以连在一起,大点的把小点的套上,交叠处系好,对坐的人各从一个筒口把脚伸进去就行。 想单独用也可以,分开后把前头的口向内折,脚伸进去踩住折叠处也不漏风。 方戍把脚伸进去,要于庆隆踩着自己的脚,两人一边晾头发一边写话本,不时抬头看看对方,蜜里调油也不过如此。 这晚于庆隆写顾淮恩喜欢莫兰舟的事被莫兰舟附身的那人的家人发现了。家里人觉得顾淮恩行为可耻,明明是个汉子,却恋慕自家同为汉子的孩子! 还说什么前辈,什么学长,如此有辱斯文! 这家人气不过,便将这事闹到了学堂。莫兰舟也不能去学堂了,而顾淮恩则被指指点点,没多久被嫉妒他才学的同窗陷害,不得不离开学堂。 方戍读完,居然说了陆德馨说过的话:“有情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啊!隆哥儿,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在一起?” 于庆隆说:“在一起就要结束了啊,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在一起。在说这样被牵动心理的感觉不是更有趣?” 方戍想想好像也是。每天看完一点就抓心挠肝的,又盼着二人快点在一起,又觉得这样爱而不得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放不下。 “那接下来莫仙哥儿会去找顾秀才吗?” “会。但肯定不能让他们顺利在一起。” 于庆隆这种时候心狠得很。这二人想在一起,前头磨难还多着呢。 方戍这时出神地看着于庆隆,像是心有疑惑。 于庆隆问道:“怎么了?” 方戍说:“隆哥儿,你真的不是仙哥儿吗?” 于庆隆忍不住乐:“我要是真的仙哥儿,我早就让你直接考上举人了。又能多免税,又能免了科考,多好?没能这般就是因为我也是个普通人。” 方戍呼口气:“那便好。你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主意,我都担心你哪天飞走了,我抓都抓不住。” “不会的,都说了要跟你生个小娃娃,忘了?” “没。”方戍说,“一直记着呢。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这么早?” 于庆隆有些吃惊,正想问都起的什么名,忽听外头他大哥喊:“婶子您能出来一下吗?简儿她好像要生了!” 方吴氏应着声便跟方丁满出来了。于庆隆跟方戍愣了一下,也赶紧穿鞋出去。 于庆隆说:“娘,我跟守城去请梁大娘吗?” 方吴氏说:“先不用。孩子要生没那么快,我先去看看你嫂子是咋个情况。” 除大嫂之外满打满算院子里就方吴氏一个女人,其他人要么不懂要么不方便,只能在外面等。 站了会儿方戍感觉不对劲,赶进跑回屋把棉衣拿出来披在于庆隆的头顶:“仔细冻着你。” 今天正巧入了十月,早晚冷得不轻。 于庆隆干脆一个衣服把方戍也罩住:“你头发也没干呢。” 这时方吴氏出来说:“守城和隆哥儿,你俩快些去找你们梁大娘,就说你们大嫂要生了。当家的,你跟庆家你们去烧水去。这孩子咋这么能忍啊。快去啊,愣啥呢?!” “哦哦,马上去!”“这就烧!” 几个大老爷们儿抬腿四下跑开,出门找人的出门找人,抱柴的抱柴,往锅里添水的往锅里添水。 大晚上屋子里彻底忙开。 方吴氏在屋里守着周简儿,于庆隆跟方戍去找了梁大娘。梁大娘知道这几日周简儿可能要生,但没想到是这大晚上,便赶紧穿得衣服出来。 方戍却道:“隆哥儿你带梁大娘去家里。我去请父亲和阿爹过来。” “衣服给你。”于庆隆说话间把包着头的衣服拿下来,方戍却想都不想地直接将他重新裹住:“别冻着你,快回去吧。” “守城!” 方戍却已经跑了,于庆隆只得赶紧回家里。但其实不是他带梁大娘回去,而是梁大娘带他去找他家。 于庆隆还没进大门就隐约听到大嫂的痛哼声。梁大娘直接进了厢房,片刻后方吴氏便出来了:“隆哥儿,去找剪子来,上回咱有坛白酒没喝完放哪了你知道不?” “在厨房呢娘,都拿来吗?” “都拿,你送到厢房外头一会儿我再带进去。我得找棉帘子早早挂上,屋里可不能冷了。” “婶子,简儿咋样?” “挺好呢,你只管跟你叔多烧水!” 于庆隆找了剪子跟酒放到厢房外面,之后他又去厨房找了块姜,切成片跟洗净的大葱须子一起加了水放到小炉子上烧上了。 方丁满疑惑道:“生娃还要用姜水吗?” 他咋记得方戍出生时没用这个。 “给方戍用的,他头发没干就跑出去了我怕他着凉。”这年头一个感冒也可能很严重,于庆隆想着还是谨慎点好。 “你们小两口,顶会互相宝贝了。那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点。” “够用的父亲。”于庆隆让姜葱水在上面熬着,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能帮忙的。 这时方吴氏把那厚帘子找了出来:“隆哥儿你个高,看能不能挂,能挂你挂一下,我进去帮你梁大娘去。” 于庆隆没比方戍矮多少,这会儿大哥也出来了。两人便一起把帘子给钉上了。 这时候于大有带着周月华过来,却不大方便去帮忙,也只能在外面打打下手。 于庆隆见状,拉着方戍回了屋,把姜葱须水给他兑好:“把脚放进去泡着,微微出点汗再擦干净,驱驱寒。” 方戍笑说:“辛苦夫郎这般时候还能想着为夫。” 于庆隆把擦脚布丢给他:“少得意,泡你的脚。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啥我能帮忙的,你若是要出来便捂严实些。” 方戍自然不能拦着。 院子里站了好些人,但都是男人。于庆隆想想还有个人能帮忙,便去隔壁找方山家嫂子去了。不一会儿吴楠来了,也进了厢房。 剩下的就是等。 于庆隆听到厢房里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痛叫声,感觉心都提起来。 他没经历过这些,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见人家生产,可那毕竟是电视里,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亲人,很难不在意。 他问道:“阿爹,我大哥不能进去吗?” 周月华说:“不能,那样不吉利。” 不吉利啥个不吉利,那大嫂得多害怕啊?! 不过这么多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说服他们。 “隆哥儿,你去给弄碗糖水来吧!”方吴氏在屋里喊道,“叫你大嫂力气足些。” “好的娘!”于庆隆去厨房弄碗糖水过来,开门递过去,“里头咋样了娘?” “得一会儿呢。” “……” 于庆隆感觉大嫂的声音越来越痛苦,他听得都感觉像被劈了两瓣,头皮都发麻了。 他不由小声问:“阿爹,您生我们时也这样疼吗?” 周月华想说疼是正常的,忽而想起小儿子说过不想生娃,怕疼。他怕说出来再吓着孩子,就说:“疼就那一时,等生下来就好了。” 于庆隆:“……”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所以还是疼。 他突然又觉得不是那么很眼馋小孩了。 周月华说完发现小儿子安静片刻,便往后退了几步,问道:“怎么了隆哥儿?” 于庆隆:“……” 正想说没事,后面忽然有人接住他。 方戍泡好了脚捂得严严实实过来,笑问:“隆哥儿,要退哪去?” 于庆隆忽然一阵安心,拉着人到一边,小声说道:“往后我要是这样,你必须得在我旁边,不然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摸摸我这后背,都吓出汗了。” 方戍说:“好,都听你的。换别人守着你我也怕。我不放心。” 于庆隆点点头,继续拉着人往后走:“咱俩再离远点。” 方戍忍住笑说:“好。” 周月华原本心里急得很,端热水时瞧见儿子跟儿婿这般,有些哭笑不得。咋就吓成这样。 不过也亏了这两个孩子了。不然他这当阿爹的也不方便进去,可不更把人急死?如今真是借了亲家天大的光,可不知要如何谢了。 于庆隆跟方戍后来一直退到了他俩的房门外。可这声音不但没降低反而还听得越来越清楚了。于庆隆听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孩子还没出生。 他正想着他是不是有必要去趟上溪村,把他师父跟师姐请来,终于一声有力的啼哭代替了他大嫂的声音。 “生了生了!”满院子的人惊喜。于庆隆拉着方戍便冲到厢房外,好像真能下一秒就看见小宝宝似的。 “是个男孩。小汉子一个。”方吴氏笑说,“娘俩都挺好。简儿累了说不得话,你们安心。” “菩萨保佑,辛苦亲家了!”周月华道,“也谢谢梁大姐和吴楠侄媳妇儿!” “谢啥,都自家人!”吴楠道,“于伯周伯,这孩子可挺壮实呀!” “长得像庆家!”方吴氏把血水递出来,“头发可好了,瞅着以后长得跟他父亲一样高。” “谢谢婶子。”于庆家接过水,倒出去之后没多久便又回来,“我啥时候能进去看看呢?” “这会儿就可以了。不过你别直接进屋里,在小堂屋暖和暖和再进去,别把寒气带进屋。” 于庆家洗过手便进去了。于庆隆眼巴巴等半天:“阿爹,我今晚是不是看不着小侄儿了?” 周月华又哭又笑:“傻孩子,肯定看不着呀。明儿个吧。让你嫂子歇歇,明儿下午就能进去瞧瞧了。” 于庆隆:“……” 白激动了。他还想看看刚生出来的小孩到底是白白嫩嫩还是真的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像小猴子似的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呢。 于庆隆拿脚尖杵了杵地面。 方戍看他蔫了,感觉这样的夫郎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可爱的一面,便问道:“冷不冷?要不就先回屋歇着,一会儿我去送梁大娘回去便成。” 于庆隆想想:“还是一起送吧。” 他今晚受的刺激有点大,原本想要娃的积极性被打消一半了。他得从方戍身上找回点安全感。 话说大嫂流了这么多血么?感觉空气里的血腥气特别重,闻得他胃里直翻腾。 一定是吓的精神太紧绷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你没事吧[求你了] 庆隆:没事,晚上吃太多了[抱抱] 方戍:姨姨们,请继续助力一头奶牛[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第75章 第 75 章 自己夸自己,你…… 一夜的忙碌过去, 第二天家里人都起得比平时晚了许多。索性外面没啥紧着需要干的活,晚点就晚点了。 早上一家人吃过饭,于庆隆便想着去看看新降世的小侄儿。然而大嫂还没醒。 生孩子是个体力活, 夜里孩子哭了她还休息不好, 这样一折腾便需要时间恢复。 早上大哥轻手轻脚出来吃了个早饭。当时孩子还在睡, 方吴氏帮忙熬了浓浓的小米粥糊。上面那一层米油弄了小小一碗, 得给孩子喝。 产妇不会生了马上就有奶水,小家伙得吃个一两顿小米油。 于庆家把碗接过,进屋里之后拿了个特别小的勺子喂给孩子。 于庆隆反正是没看着, 他只瞧见拿出来的空碗。 下午他才算见到了小宝宝。 怎么说呢, 都说长得算大的, 但看起来只一只小臂就能连娃带被兜起来。说大吧只有六斤多, 于庆隆记得他奶奶说他出生的时候有八斤五两重。 只能说这个时代普遍不会在怀孕后期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后面就会控制一些。 所以瘦瘦的,红彤彤皱巴巴的也情有可原。反正跟白白胖胖还扯不上边。据说满月了才会真正壮起来。 “请他小叔父给孩子起个名吧?”大嫂这时说,“他小叔父识字多” “是啊, ”大哥也对方戍道, “守城你是秀才, 劳你给孩子起个名。” “这使得吗?” “咋不使得?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那我得好生想想。”方戍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昨日恰逢立冬, 白藏与玄英交替之时出生,不如就叫‘玄英’?如何?于玄英。历玄英不减其翠, 贯四时而得终始【1】。乳名可叫他松儿。” “好听。”于庆隆说,“松柏苍翠,挺拔有力。玄英玄英,大地藏精, 寓意也好。” “正是。” “好,那就叫于玄英,乳名松儿。”于庆家也很喜欢这个名,问了双亲跟妻子,也都觉得很合适。 反正儿婿/弟婿说的肯定是顶好的,用着就对了! 于庆隆这时问大嫂:“嫂子,我能抱抱他吗?” 周简儿笑说,“能啊,咋不能?” 原本周月华抱着的,此时慢慢交到于庆隆怀里,“轻轻兜住他就行。” 于庆隆不敢。打架他都不怕,但是这小家伙看起来只有那么一丢丢大,他都担心抱不好再把孩子弄疼了。 还好方戍在。方戍看着壮壮长大,很会抱孩子。于庆隆抱一会儿,方戍便告诉他怎么抱孩子才不会难受,怎么抱才最安全。 于庆隆抱着稀罕半天,小朋友哭闹了才还回去。 昨天他还觉得生孩子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今天他又觉得这事太叫人期待了。 人真是善变的很。 可那么个小家伙,哪哪都是软嘟嘟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多可爱! 于庆隆出了屋戳戳方戍:“夫君,晚上要不咱们也努力努力?” 方戍一时没懂:“你又要写够两卷再去县城?” 于庆隆说:“不是。我是说孩子。” 方戍瞅瞅周围,对他耳语道:“为夫这里随时可以。只是夜里隆儿可不许再说我不知节制。” “那还是要看情况的。我说的是努力,可没说拼命,你每回逮着机会就弄我个没完。” “哪有?我明明收敛得很。” “那叫‘收敛’?我都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偷喝了补药。” “怎会?不过食髓知味,难以餍足罢了。” “打住!大白天!” 两人回屋,心虚得很,心里也都跟长了草似的,还是干草,稍有点火星就要燎原。 奈何家中人多,不定啥时候会有人来找他们,只能憋着。 而且大嫂虽然生了,但其他干手工活的人还是要继续干的,写话本也不能停。 这会儿不过是婆婆跟他阿爹变得比较忙活,因为一个要传授育儿经验顺便弄些产妇吃的饭,一个要帮忙洗洗涮涮。 洗尿布是件很麻烦的事。刚出生的孩子吃的次数多,拉尿的次数也多,一天下来洗几十条那都是很正常的。 他大哥和父亲没事就去挑一回水。 比较令人欣慰的是大嫂下奶之后母乳很足,孩子够吃,夜里也方便喂,就不用总有人下地弄吃的,好带了许多。 转眼这样过了几日。于庆隆迎来了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一场雪。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该弄冬衣了! 最近家里又是添孩子又是搞手工,他还要写话本,这一忙活他居然忘了他没什么冬季的衣服穿。原来的旧衣服他都没带过来。 而成亲的时候弄的新衣裳,都是春夏秋三季可穿的衣裳。到中秋之后他就加了比较厚的,但过冬绝对不成。 最近天天在家里也不用怎么出门,他居然能忘了这事。 “守城,我想去趟镇上。” “干啥去?” “去扯些布,做两身冬衣。” “哦,那不去也成,你瞅瞅柜里。” “柜里?柜里咋了?” 于庆隆说着一打开,发现里面有一身崭新的冬季棉衣。藏青色的,长长的棉袍子,有点像道士穿的,这应该是明朝时期常见的款式,乍一瞅还有点微妙的时尚感。 于庆隆拿出来:“给我的?” 方戍说:“嗯。还有两身没做完。这身是岳爹做的。”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就是那日去请梁大娘时我俩还披着我的棉衣。我想着问问岳爹你穿多大尺寸,请娘帮你缝几身新的。岳爹说最近娘帮着照顾大嫂辛苦,不如就由他来帮你缝,便买布和棉花弄起来了。还有两身也弄着呢,不过他们都抢着帮你缝,估计很快就有了。” “抢着?” “嗯。小阿兄跟严家阿兄也帮忙缝了,说是还要绣上小鱼。” “……” 白天于庆隆就拿到了另两套新的,果然绣了鱼。倒不很大,就在左绣口上绣的一条小小的,很精致。 于庆隆说:“你们也太厉害了。我天天在这里来回转悠,愣是没叫我发现。你们啥时候弄的啊?” 李正笑说:“夜里弄的呀,要不你那么聪明还不早被你瞧出来了。快试试合不合身。” 白晚秋说:“我们这几日一直都想好好谢谢你,可也不知你缺啥。正好弟婿说想给你做几身棉衣,我们可不就赶紧把活抢过来。” 于庆隆说:“那我赶紧去试试。” 其实于庆隆看了就知道肯定能穿,他阿爹记着他的身量尺寸,做出来了一套,另外两套应该也是照着那个做的。加上李正跟白晚秋的手艺,肯定错不了。 果然,穿上特别舒服,还暖和。 于庆隆在屋里试的。方戍看了一会儿说道:“都是寻常的衣服,为啥我家夫郎穿着就比别家夫郎好看?” “那夫君觉得是为啥呢?” “必然是因为我家夫郎长得最好看。”顿了顿,方戍又说,“却又不止如此。隆儿,你目光清正有神韵,到哪里都是不卑不亢,这却是许多人难以做到的。便是如此才总叫我挪不开眼。” “没错,你说得极有道理,我就是这么独一无二。” “啊?”方戍愣了愣,接着便笑说,“自己夸自己,羞也不羞?” “羞什么?难道你刚刚说的是假话?” “当然不是。我说的便是你身上最可爱之处。” 他的夫郎鲜少会觉得不好意思,总是那样落落大方,被夸了也欣然接受,不会一边高兴着受用又一边谦虚,假得很。便是真的谦虚,也是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不足。 于庆隆说:“夫君甚是有品味,不怪我一眼相中了你。那我先出去给他们看看去。” 方戍说:“稍待。” 他帮着于庆隆重新梳头发簪好发簪:“这下好了。去吧。” 于庆隆去了堂屋,谢过李正跟白晚秋还有方吴氏。至于他阿爹,估计是又去抱宝贝孙子去了。 这一次的手工活跟话本子弄出来用时都比之前久些。不过一来是雪天路不好走,二来有了上回一次送两卷的事,陆德馨倒是没有再派人来问。 两日之后,雪化得差不多了,于庆隆才跟方戍带上书包跟书稿出门去。这次于庆隆带了两对情侣包,没错就只有这两对。 没有笔筒也没有旧款的书包,因为方吴氏跟他阿爹都忙着帮他大嫂照顾小的,也挪不出时间来做,所以只剩下两个人弄,还是新款,也弄不多少。 两对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这两位哥儿还帮他做了新衣服。 于庆隆便是穿了新衣服去的县城。这次没带马亲随跟严西宽,这二人忙着搬家收拾东西去个相对暖和的新家呢。 然而这次也不是只有他们两口子。 武胜跟他们一起,却是要去镇上退婚。 那卢家终于决定要退亲,武胜便决定去一趟县城把婚事退掉。 但他一开始没说,只说去县城有点事。到了马车上方戍问起具体是什么事,他才说明去意。 放戍问道:“可这些事不是该由长辈出面么?武叔和武婶不用去?” 武胜道:“我娘她这几日头痛病犯了,我便没告诉她。我爹心里还赌气着,毕竟他与卢家老爷子也曾是称兄道弟过的。如今闹成这样,他也不想见对方。原说是要请当初说媒的人去退亲,但我觉着没必要。不过是把信物收回来罢了,谁去不都一样。” 于庆隆说:“那从前的聘礼呢?要不要收回来?或者你若是觉得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陪你一起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武胜笑说:“你们陪我去?那算咋回事?” 方戍说:“我好歹也长你一岁,咱们是好友,却也是兄弟。我夫夫二人便等同于你哥和你阿兄,咋不能陪你去?” 武胜一听,好像是有些道理,于是便把信物拿出来。 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小银碗,可作挂件用的。 “我得把这东西送回去。我家当初送的信物是一支银镯,上面有云纹和鸾鸟,那是我母亲的陪嫁品,是要传给未来儿媳妇的,所以必须要拿回来。” “拿回镯子便成么?”于庆隆问道,“确定没有其他的了?” “还有定帖,就这两样。” “那好,我们便陪你去一趟。” 到了县城天却已经黑了。三人在客栈住下,翌日于庆隆跟方戍先去送话本稿,加上两对情侣书包,拿到了一百零八两银子。 陆德馨问道:“这回书包款式很是别致,咋做得这般少?” 于庆隆说:“做包的人有事便少做了些。对了,向少东家打听个事不知可否。” “小于兄弟客气了不是?有事尽管问。” “可知有一户姓卢的,做瓷器生意的人家?不对,倒也不能说做瓷器生意的吧,就是卖卖碗盘筷子等家用。却与一家姓康的,做瓷器生意的人家熟。” “你说的这卢家我倒是不大清楚,可若说姓康的做瓷器生意的,那我倒知道。他们家铺子就在下两条街上,叫康安瓷器铺。” “那少东家可知这家最近有无什么喜事?” “喜事?没听说。” “那这家可好相处?” “好不好相处我倒是不清楚,就是个小铺子,卖些瓶子杯子啥的,在咱们县城里还叫不上号。我是经常去那条街上替我家老爷子买烟叶才知道有这么一家。咱们县城里做瓷器生意的,只属王、凌二家出名,别家都是小买卖,上不得台面。” “那这康家可是有个汉子正值弱冠之年?” “这倒是有的。小于兄弟打听他做啥?” “帮朋友打听的?,多谢少东家。我下回再来也是半个月左右。” 陆德馨一看于庆隆并不想对此多说,识趣道:“好,那我便静待佳时了。方兄弟于兄弟慢走。” 于庆隆跟方戍告辞后便往下两条街去。 方戍问:“隆儿为何要打听那康家的事?咱们不是要去卢家么?” 于庆隆道:“这不是想知道撬了咱长捷兄弟未婚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么?什么做瓷器的大户,听来也不过如此。而且夫君你不觉着这卢家也是奇怪?既不想跟武家结亲,何不早早去退?干嘛这样拖着?如今突然又要退了,别是又想攀高枝,又想留个备用。” 方戍听了皱皱眉头,也觉得有些疑惑。武家不去提退婚的事,便是念着往日情份想要与卢家和谈,取消婚事,这样对外两家都不留话柄,也能全了名声。 可这卢家却是既不主动去和谈,又不想与武家结亲。如今突然就要退亲,哪有这般行事的? 于庆隆跟方戍回客栈见了武胜,问他要不要这就去卢家。 武胜想了想之后点点头,拿上小信物一同出了门。 不想赶得巧,去的时候那卢家的二姑娘正与康家少爷出来,一名小厮跟在周围,几人有说有笑朝西面走去。 武胜一瞧着便捏紧了手里的物件。 于庆隆和方戍也顿时明白,为何这位好友明明年中就知道了这件事,却要到这一刻才来,这分明还是心里有这个卢二姑娘吧——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我说话难听要不一会儿我先说,我多说点[墨镜] 方戍:???这话是这么说的么?[笑哭] 庆隆:我说是就是[让我康康] 方戍:好好好,都听你的。求姨姨们助力婴儿摇摇车[空碗][空碗][让我康康] 【1】出自《道观内柏树赋》魏征 第76章 第 76 章 方秀才的脑子果…… 于庆隆跟方戍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的光。 那卢二姑娘确实生得好模样,身段也婀娜。可她的眼底却满满都是那位康家公子。 于庆隆迟疑了一下:“长捷,你不光瞒了武婶, 武叔也不知道你来县城的事吧?” 即便父亲管家里的事管得少了些, 也断然没有让儿子自己来退亲的道理, 又不是那不管孩子的家长。 武胜遥遥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不掩郁闷道:“对。上月初卢家去过我家,我父亲没同意退婚的事。我娘头疼病犯了也是因着这个。我不想再叫他们操心,便决定一个人来。” “武叔为啥不同意退亲?”方戍道, “强扭的瓜又不甜。” “上月他们来时没带信物, 我父亲和我娘便都不同意, 说要他们带了信物来才肯退。之后我家就一直在等, 但他们始终没来。我想着怎么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便要去问问。” 现下看来也不用问什么了。 于庆隆说:“怪不得你说亲事要黄, 敢情那时他们便来过。” 只是这事总觉着哪里奇怪。 既然是卢家想退亲,还攀上了高枝,那不得抓紧时间把信物给还回去争取早日把亲事退了?还在那磨蹭什么呢? 武胜这时却道:“走吧, 进去说去。” 于庆隆和方戍便没多问, 一同进了卢家铺子。 进去才发现里面小得很, 跟德馨书舍完全比不了,一个见方的小铺面, 摆上四五个货架,站了三个大男人就显得很拥挤了。卖的倒确实是碗筷盘碟等物。 掌柜的此时正在埋头算什么, 闻声道:“欢迎欢迎,几位客……” 话未说完,见了是武胜和方戍,忽而收住, 面部僵硬道:“大、大侄子你怎么找来了?还有方戍。这位是……” “我夫郎。”方戍说,“隆哥儿,这位便是卢叔。” “哦。”于庆隆应着声,也不打招呼,只管打量着铺子里的摆设。 “进屋里说吧。”卢天大看着于庆隆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边引着人往后院走边问武胜道,“你父亲和你娘没来?” “没来。”武胜说,“左不过就是取点东西,他们来不来也不打紧。” “那走吧。林儿她娘!小胜带着方戍两口子来了!你招待下,我把门关上就来!” 卢花氏出来,见了人,眼里短暂地掠过一抹心虚之色,接着便笑着说:“方戍也来了。你成亲的时候我们原想着去看看,可太忙了也没去成。快坐,我给你们弄碗茶去。” 方戍说:“不用麻烦了花姨,我们说完事就走。” 武胜将定帖和跟银碗放到桌上:“卢叔,花姨,这是我家当初下聘的时候你们留给我的东西,现下我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麻烦你们二位也将我家当年留下的镯子跟定帖还给我。” “这……” 卢花氏跟丈夫交换个眼神:“小胜,这定帖倒是能还给你。可这镯子能不能……能不能给你折换成现银?反正都是银子嘛,你再打个一样的也没差啥。实在不行我就再多给你半两手工钱。” 武胜皱眉:“花姨,这可不成。您也知道那镯子是我母亲的陪嫁,是我姥姥留给她的遗物,原是想着林儿必定会与我在一起才早早地把东西留下来作为两家定亲的信物。如今既然这婚事不成,我自然要将镯子要回去还给我娘。” “你说的没错。可、可这镯子现下它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丢了嘛。嗨,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要不是因为这事,我们早上门去再提退亲的事了。” “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于庆隆突然插话道,“在哪丢的?几月几日丢的?” “这、这自然是在街上丢的呀。”卢花氏说道,“几月几日,六月份吧,具体日子也记不大清了。” “六月份丢的你们拖到现在才说。那可还记得是在哪条街上丢的?” “在同二街丢的。” “同二街什么位置?” “嘿你这孩子,问这么细做什么?”卢天大道,“你一个小辈,怎么还咄咄逼人呢?与长辈说话一点礼数都不懂。方戍,你好歹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怎的娶了这样个哥儿?” “我家夫郎好得很。”方戍道,“倒是您二位,既然镯子弄丢了为何不早说?那可是长捷他姥姥的遗物。” “所以我们不是说了吗?多给他补半两银!那镯子一共也不到二两银子,我们给他二两半总成了吧?打个新的管够了!” “这就不是钱的事!”武胜气极道,“当初定下婚事的时候可就说过那镯子是我姥姥留给我娘的唯一一件东西。我武家是看重了这门亲事才这样郑重,你们怎么能把信物弄丢了呢?!亏我还信了你们!” 他以为卢家后面没来,也是有些后悔先前的举动,有可能想想还是不打算退亲,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 “那我们也不想丢啊。”卢花氏说,“可它就是丢了我们能有啥法?” “有啥法?那就不能退亲呗。”于庆隆起身,高高大大,气势摆在那了,“夫君你也起来,咱们先带长捷走。定婚的信物都能丢了还想轻易退婚?想得比唱得都美。” “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叫想得比唱得美?这门亲事它现在就不合适!怎么就不能退了?我们都说了多补半两银!实在不行多补一两总成吧?你们也别太贪心!” “我们贪心?你们可真会倒打一耙!行你们慢慢找吧,什么时候找着了什么时候再说退亲的事!” 于庆隆强横地说完给方戍打个眼色,方戍便拉着武胜一起从铺子里出来了。 武胜还不是很想走,他想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镯子要是丢了他娘必定会很伤心,这叫他回去如何与她交代? 他不由转过身:“要不我还是回去再打听打听。” 于庆隆道:“你打听个啥?那两人嘴里就没个真话。咱们先找个地方守着。一会儿那卢二姑娘回来的时候咱问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弄丢了。若是丢的,准是叫人捡了去,多花些银子兴许还有可能把东西给找回来。若是还有什么其他咱们不知道的事,那可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还能有什么旁的事?”武胜道,“不是丢了吗?” “丢了没丢鬼知道!人心隔肚皮。你看那两人明摆着心虚。再者说了,若是真弄丢了怎么不早点赔礼道歉?还故意拖着,这不就是又不想多赔钱又想退亲?长捷你只管说,这镯子你要还是不要。若是要,听我的。若是不要,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多要点钱作补偿了咱就走。” “镯子我自然是得要的,必须得要。” “那就听我家隆哥儿的。”方戍说,“他们这般实在不应该,总还是得有个说法才行。” 武胜来的路上独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他现在心里烦,也没个好主意,便道:“那好,听你们的,等林儿来。” 于庆隆说:“也兴许得咱们去找呢。夫君我饿了,咱找个地方边吃东西边等。” 于庆隆指着街上一家馆子:“就那家好了。” 这条街街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铺子馆子。于庆隆指的是有人在外面招揽客人的。看起来这家生意不错。 一行人便过去。方戍这时问道:“隆儿你想吃什么?” 于庆隆盯着对街道:“我想吃肉。” 方戍便看看这家都有什么菜色。 这时于庆隆却又说:“咱们先别急着点菜,一会儿兴许就得走了。” 招揽客人的小伙计一听就不乐意了:“客官,您这是啥意思啊?是吃还是不吃?” 于庆隆给了伙计三文钱:“小哥,可认识对面那家瓷器铺子里的二姑娘?” 伙计美美地接过钱:“那自然认识,你是说卢二姑娘是吧?咱街上有名的美人呢,哪个汉子不认识她。” 于庆隆笑说:“认识便好。麻烦你帮我留心些,若是见那姑娘回来或者他家铺子里有人出去,你马上来告知我们一声。若是赶得及时,另有你的好处。” 小伙计掂了掂钱:“您该不会是啥坏人吧?” 于庆隆说:“这街上这么多人呢我能使啥坏?就是她拿了我兄弟一样东西不还,他家又不肯认账,我才想着问问咋回事。” 小伙计把钱收进怀:“那成,您先坐着,我只要见着了人马上去告诉您。” 于庆隆便与方戍和武胜在近门处坐下来。也没点什么吃的,只看了看屋里三面墙上挂的菜牌。 方戍问道:“隆儿可看到了想要吃的?” 于庆隆说:“这一圈我都想吃。不过这顿饭八成吃不上的。” 武胜问:“为啥吃不上?” 于庆隆说:“因为卢家那两人看到咱们在这么近的馆子里,准会怀疑咱们是不是还会回去找他们要说法或者要堵卢二姑娘。那他们势必要去跟那卢二姑娘对了说辞,免得往后漏嘴了。” 武胜虽然只是个打铁匠,可人却不笨,一听就明白了于庆隆的意思了。他道:“那他们若是真的去对说辞呢?” 于庆隆说:“自然是要让他们对不上。” 话刚落,那小伙计就大步朝他们过来了:“客官客官,那家掌柜的出去了。” 于庆隆到门口一看,果然卢天大鬼鬼祟祟地朝东走了。 武胜道:“咱们跟着他?” 于庆隆说:“走吧。” 他给伙计又留了三文钱,便跟方戍和武胜一起跑往东边。这时卢天大发现了他们,赶紧加快速度跑起来。 于庆隆却拉着方戍跟武胜眼瞅着卢天大跑远而不再跟踪。 “小于阿兄,咋不跟着了?”武胜急道,“再不跟没影了!” “本来就是假的,没影便没影。咱们要跟的不是他。”于庆隆转身躲到小路拐角,朝西扬扬下巴,“咱们要跟的是那位。” 却见卢花氏往外探头瞧瞧,见没人,赶紧出来把门关好,快步向西去了。 方戍、武胜:“……你是怎么猜到的?” 于庆隆道:“这还用什么猜?卢二姑娘和康家公子之前不就是朝西走的?我进馆子就是想卢家老两口怀疑咱们是想蹲守卢二姑娘回来,那他们肯定得想办法去通知对方。可他们能看见咱们进这,那肯定也会觉得咱们是在盯着他们。那他们不得来个声东击西?” 方戍、武胜:“……” 谁会在这么一会儿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又不是用兵打仗! 武胜道:“那要是就往西走了呢?或者那两人往西走又从哪里绕回东边呢?” 于庆隆说:“往西就直接跟着。绕回东边,他们又没长翅膀,哪能那么快?” 武胜还是觉得这琢磨得也太多了。 然而事实却是很有用的。那卢花氏以为他们被她当家的引了去,快步走起来头都没回。 几人暗暗跟着,眼瞧着不一会儿卢花氏就到了一家布庄前。她抬步就要上台阶,于庆隆冷不丁喊:“花姨!花姨您再动一下我可就当街把刚才的事说出来给大伙听了啊!” 卢花氏瞬间僵住。想想便把脚收回来,朝于庆隆他们这边道:“真巧,你们怎么在这?” 于庆隆想都不想地朝布庄里进。 卢花氏吓得赶紧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于庆隆说:“我逛逛布庄子而已您慌什么?” 说罢他朝里喊:“望江布庄的掌柜在吗?这里有人不让我进你们布庄里买布!” 卢花氏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理,气道:“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不让你买!” 掌柜的闻声已经出来了,问道:“怎么回事?” 于庆隆指着卢花氏抢先道:“这人不让我进去,刚刚拦着我,不是来抢你们家生意的吧?” 掌柜的一听顿时立眉:“我看谁敢!客官您进去慢慢挑,慢慢看。” 卢花氏说:“他胡讲!我也是要进去买布的!” 她女儿可在里面,还跟康家公子在一块。这要是叫康公子瞧见这几个人还得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过来! 卢花氏推开掌柜的进去,然而于庆隆比她先一步进了展布区。并且在卢花氏要开口时,于庆隆先道:“您多说一个字或者敢把人拉走,今天这事伤的是谁家的名声您可想清楚了。” 这时卢红林也发现了。看到武胜在,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康公子问:“林儿,怎么了?” 于庆隆一步挡在卢花氏前面:“卢二姑娘是吧?” 卢红林点点头:“你是?” 于庆隆说:“我是长捷的朋友。那个镯子,花姨说是你戴出去弄丢在同二街上了。你可还记得是同二街什么地方丢的?” 康公子问道:“什么镯子?赔给你就是。” 于庆隆说:“那可不是说赔就能赔的东西。这位公子,我要请卢二姑娘借一步说话。” 康公子道:“笑话,你说借一步就借一步?” 卢红林却很怕对面这人说出什么来,便说:“我就说几句就来。” 说完示意于庆隆跟她出去。两人到了外面,周围没什么人,于庆隆开门见山道:“武家送的那镯子到底在哪?是真丢了还是你们有什么原因不想还?卢二姑娘我劝你想好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我也不想毁了你的好事。可你如果隐瞒不说还想把长捷当傻子耍,那我保证你嫁不进康家,你家的生意也做不成。” 卢红林说:“别别,这事千万不能让康公子知道。” 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找来的!明明她家搬到县城时铺子名字都改了,而且他们可从没有跟武家提起过自家在县城里住哪呢。 没人知道武胜六月时就曾找来过。他想来看看卢红林,却看到她跟另一个汉子在一起。 那时卢家始终没说退亲的事,只说往后住得远了,联系也不大方便了。他便告诉自己,兴许是自己多心。 直到上个月时卢天大去了他家表明要退亲,他才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被对方家放在心上。 于庆隆道:“卢二姑娘,你要是不想让康家公子知道,那你就老老实实说实话。我可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卢红林道:“那、那镯子被我家当了。” “当了?”于庆隆没想过还能有这种答案,疑惑道,“你家不至于差那二两银子吧?” “差。这里的铺面贵得很,当时搬到这,我家也是拿出了所有家底的,可还是不够数,我们便想着把那镯子拿去活当。我们想要个好价便与掌柜的说了实情,告诉他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必会赎回的。我们以往从没有当过东西,也不大知行情。听那老板说能多给些银子,只要活当活赎。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活赎’居然是随他们任意要价的意思,便就同意了。结果后来有了钱想再赎回时,那家居然跟我们要十两银。可我们当时也不过当了二两。我父亲母亲觉得不值,就……” “就想跟武家说丢了再多加半两银子抵了?你家还真是好算计。”于庆隆哼笑一声,“那现在镯子可还在当铺?” “应当在。” “那便好办了。我不管是十两银还是百两银,这东西我们今日天黑前必须拿到手。若是不能,我便去衙门告你们。” “你、你不能这样!我们家一时真拿不出十两银子来。” “你大白天糊弄鬼吗?做买卖拿不出十两银子?” “没骗你,是真拿不出来。我家刚上了两批新货,你可以去铺子里看看,我们还欠着瓷器厂的钱呢。若是那十两能拿出来……” 能拿出来她双亲也不可能真的拿十两去换那个镯子。 于庆隆道:“做人缺德也要有个限度,一心等你的人你把他当个傻子耍,于心何忍?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告诉你家长辈,我只等到今晚。今晚天黑时我们会去你家铺子,若是没见着镯子,那我就要去康家说叨说叨了。或许康家公子不会在意,但你敢打赌她家长辈也不在意?不在意也行,自有衙门管事。” 卢红林抖着唇:“就不能宽限几天么?” 于庆隆说:“不能。不过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是哪家当铺收了那个镯子我倒是可以保证,在今晚你们商量出个结果之前绝对不会去找康家的人。” 卢红林咬咬唇说:“称心当铺。” 于庆隆点点头,二话不说叫上方戍跟武胜离开。 他在路上告诉了武胜卢家典当信物镯子的事,包括他们为什么说丢了,而不是当了的原因。 武胜听得当场火冒三丈:“他们也太过分了!” 于庆隆说:“我说我们今晚还会去,必定要见到镯子才退亲。” 武胜问道:“可他们拿得出么?如果拿不出来,我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 他不可能长时间不回家,且不说双亲会担心,这里的住宿费和饭钱他也受不起。 可镯子拿不到也绝对不行。 “所以我想着咱们先去当铺看看。万一能先买出来,就先买出来。” “可林儿不是说那掌柜的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我和守城倒也拿得出。只是这般行事,总归是会叫卢二姑娘难做些,却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和她毕竟是自幼相识。若是你不想叫她为难,那便多给他们些时日。” “不。这事我一天都不想拖。我现在只想把镯子拿回来之后回咱们下溪村。” “哎其实……”方戍这时道,“我倒有个想法,兴许能更快地把镯子拿回来,还能给长捷你讨点公道。” “啥想法?” “兴许有点缺德。” “你倒是说啊!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你这会儿倒生分上了!” “那我可说了啊。他卢家在下溪村不是有房吗?盖了也没几年,占的位置子也还不错,还挺像模像样的。那反正他家搬到县城了看样子也没个再回去住的打算,莫不如就叫他们把房子抵给你。那房子卖的话能卖十多两银子。你便要过来,到时我买。” “啊?!”武胜说,“你买它作啥?” “自是给我岳父岳爹他们住。总不能一直租住在旁人家里,如今还挤着呢。虽说到了明年盖新房也成,可盖好了那也得年底才能住进去,实在不方便。倒不如先买个现成的住起来。” 于庆隆:“……”他怎么没有想到! 方戍说:“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卢家出点血,不知你舍不舍得。” 武胜说:“我有什么不舍得?我们武家对他们卢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初他们家在镇上做生意难以为继时我家可没少帮忙出力。可他们倒好!攀了高枝便要退亲,还弄丢了我姥姥的遗物!若非如此,我父亲母亲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方戍说:“那便成,也不用等到天黑,咱们这就去说。” 于庆隆:“……”六。 不过他实在是有些饿了。街边卖的小吃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于庆隆拉着方戍:“夫君,我想吃糖葫芦和烧鸡还有大肉包子。” 方戍:“买!” 于庆隆:“还有麻圆跟芋头糕,酸枣饽饽。” 方戍说:“也买!” 武胜:“这么多,能吃得完么?而且咱们不是吃过早饭才出来的?” 方戍说:“吃不完剩下我吃。无妨,隆哥儿想吃我就给他买。” 武胜:“……”是这个问题么?!——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家宝贝夫郎吃胖些,冬天才好过冬[让我康康] 庆隆:我也这么觉得![抱抱] 武胜:……兔子要过冬可也没说它得吃一头猪才能吃饱,这压根就不是过冬的问题啊[笑哭] 庆隆:求姨姨们助力些零嘴儿,真的好饿[空碗][让我康康] 第77章 第 77 章 方秀才成亲三月…… 武胜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方戍是真舍得给于庆隆花钱, 于庆隆也是真舍得吃。不过于庆隆长得本来就高大,能吃倒也正常。再说又是冬天了,人肯定是馋肉馋甜的, 尤其在北方, 多吃点才扛冻。 方戍跟武胜也吃了, 并且还互相为彼此找到了多吃的理由。反正权作午饭了。吃完之后几人又去了卢家的碗碟铺子。 不像他们刚来时那样敞着门营业, 这会儿是彻底把门给关上了。但不是从外面锁的,想来家里有人。 武胜拿出打铁的力气敲响门,却等了许久才等到卢天大在里面向外问:“谁啊?” 武胜说:“卢叔, 是我, 我来告诉你这事咋办!” 卢天大一听当即把门打开。虽然没好气, 但一想到解决问题倒还是把人让进屋里:“不是说晚上再来?” 武胜说:“我是想着晚上再来, 可我刚回去的路上想了个法,觉着那样也行, 只看你们同不同意,所以过来问问。就是你们在下溪村的那套房子,反正你们这家也落到县城里了, 总不能再回乡下住。不如你们便把那房子抵给我。” 卢花氏说:“那怎么能行呢?那房子可不止值十两。” 武胜说:“那行。你们慢慢想别的法。反正就是今儿晚上, 我得看到我娘的镯子。看不着, 我便让守城帮我拟状子,我去找县太爷请他给评评理。你们家姑娘定了亲还与别家汉子私会, 还把未来婆家送的定亲信物拿去当了,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卢红林闻言从屋里出来:“那不成!你那样说我还怎么跟康……” 她一下说不出来了, 因为屋子里的人都在看她。 她猛一跺脚:“总之就是不行!父亲,娘,要不就按他说的,把那房子抵给他吧?反正咱也不可能回乡下去住, 那房子也卖不出去。” 卢天大说:“你咋知道卖不出去?再说那可是咱家的根!万一……” “呸!哪来的什么万一?!”卢花氏说,“没有万一!” “对,没有万一。我一定要嫁到康家去。还有长捷你,我不喜欢你呢,你也不要逼得我没活路,那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逼得你没活路?我要是逼得你没活路我早该让人知道,你今年年中就跟那姓康的好上了!我给你留着脸面,你呢?!” “我……” “你们给我小点声!也不怕外面的人听见!”卢花氏说,“至于那房子,长捷,抵给你也可以。可那房子盖起来前前后后的花了我家二十两银子,你只让我们抵十两,那可不行。你起码得给我们些银钱,这才能把房子抵给你。” “那就晚上拿镯子,拿不出明儿就在县衙门口见。” 武胜干脆利落地起身,一想到卢红林刚刚说的话只恨不得这亲事从未定过。怪不得于庆隆说人心隔肚皮,当年他家那些帮助都只能当喂了狗了! 卢红林却吓得一把拦在门口:“不行,你先别走!父亲,娘,你们只管应了他吧?我要是嫁进康家,那十两又算得了啥?!” 卢花氏说:“可是把房子抵了,咱也太亏了呀!” 卢红林快急哭了:“跟我不能嫁给康公子哪个亏!您倒是说哪个更亏!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好不容易才叫康公子去说服他娘,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出是非来。” 卢天大也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失。那康家做的是瓷器生意,做得可比他家大得多。结了这样的亲家,以后他们进货的价格低,赚钱的路子也会变多了。 可是就直接把房子抵给武家,就为那么个破镯子?想想都窝囊! 卢天大打心里不愿意。 于庆隆看看这人的表情:“这样看来你们卢家也没那么想跟康家结亲嘛。那你们就继续考虑吧,晚上我们来取镯子。” 又一个站起来了。 而于庆隆一站,方戍也站。方戍不止站,他还说:“可别想再拦着我们啊,我们三个壮男人还能叫你们拦住?” 这时卢花氏咬咬牙,作主道:“那便抵给你们也成。可过户的税钱你们得自个儿拿,约摸得三四两银!” 她就不信这几个人一下能拿出三四两银子。 方家是有钱这她知道,可也没到出门带着几两银子说花就花的地步呢。 于庆隆说:“这钱我们可以出。” 方戍说:“而且县城里便能办理过户。” 卢花氏说:“那可是要一天拿出三四两!” 于庆隆说:“对,我们拿。” 县城里的房子在镇上过户是不行的,但是镇上的村上的房子在县城过户却完全没问题。说白了这交易,小的背靠大的行,大的背靠小的不行。 于庆隆说:“今日时间还够。你们若是同意,现在就拿上契书去办理过户。不然夜里拿不出镯子可别怪我们不念旧情。再有,今年下溪村一带全都遭了灾,你们那房子也不可能有旁人买。往后你们想卖,也没人能出那个税钱。” 卢天大一听也犹豫起来。下溪村大雨毁了很多庄稼这事他是听说了的。房子确实不会好卖,人人手里没钱,都得可着家里几张嘴先活,哪有钱买房?有钱买房,也差不多便有钱盖新房了。而唯一有可能买的两户人家全站在这,但人家家里其实也不缺房,尤其是方戍。 卢花氏道:“当家的,你快拿个主意!成的话咱们今日便把这事彻底办妥了,往后与康家来往也痛快!” 卢天大咬咬唇:“成!我认这个栽。林儿她娘你去把契书拿来!” 方戍这时喊:“还有那张当票!” 卢花氏差点吓得卡个趔趄,低声骂道:“狗秀才,招人烦!咋偏叫上他跟来了?” 她一面嘟囔一面赶紧回屋把那两样东西并着定帖翻找出来了。 几人去了能办理过户的地方。于庆隆掏出三两四钱的税费,又暗暗给了当差的人两钱好处,很轻松就把房子的名字给改了过来,并且改的还是于大有的名。 开始卢天大也反对,问为什么不是改成武家的。武胜说他也得卖了才能有钱去赎出镯子来。若是卢天大不乐意,他大可以明天来告官。 卢天大一看这几人说拿出三两多便能拿,那明天若是去告官需要花的钱他们自然也拿得出了,便恨恨地摁下了手印。 这房就彻底变成了于大有的。 方戍确认过契书没问题,几人便去了称心当铺。 于庆隆来了便说要看银簪子和银镯子。要古朴一些有点旧韵味的。 那掌柜的就把店里死当的都拿出来了。 于庆隆见武胜摇头,心知没有,便问掌柜的:“就没有其他的?” 掌柜的心念一转,又拿出三支。于庆隆挨个拿起来看看,却听武胜说:“小阿兄,第二支好看。” 于庆隆便问掌柜的这镯子要多少钱。掌柜的说:“十两银。” 于庆隆笑说:“您开门抢钱呢?” 他掂了掂镯子:“这东西撑死二两,您要十两银子,怕也不是诚心卖。” 掌柜的说:“那小兄弟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这东西它原本就是个活赎活当。你们觉得不值,可有人觉得值。” 于庆隆拿出当票在掌柜的面前摇一摇:“您说这个啊?” 他当着掌柜的面把当票撕了:“那您就慢慢等吧。当了这镯子的人原是因为它是个信物,这才重视。可如今,这已经不是信物了,它还值那个钱吗?守城,长捷,咱回吧。换一家转转去。” “哎等下!”掌柜的道,“您能出多少?” “最多三两。”于庆隆说,“这镯子不是什么精湛的工艺,有银子去哪都能打,手工费顶大天也就二钱银子。我虽喜欢,却也不能当那个冤大头。” “三两太少。” “那行,您留着慢慢卖。”于庆隆头都不回地离开。 掌柜的一看他们是真的走远了,越想越急起来。 这镯子其实最多就值二两半,因为不是什么难做的款式,所以它没那么值钱。而且当了它的那家来问过,一听说他要最低十两,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他原是看着那家人紧着这东西他才敢加几倍的价钱,这种生意他以往也做过不少,几乎回回都成。他还想着这些人过几天就会来,可一直也没人来问。 要不就出了算了?那也能赚一两银子! 掌柜的想想便叫伙计追出去:“你问问四两行不行!如果不行,便是三两也出。” 小伙计赶紧跑出去追上于庆隆:“等!等下这位公子!” 于庆隆转身:“小哥还有事?” 小伙计说:“我们掌柜的要我来问问您,四两要不要。” 于庆隆笑着望望称心当铺,见那掌柜的往他们这贼兮兮地张望,便换个那面看不到的角落,快速给了小伙计十文钱说:“我最多出三两一钱,你办好了这事那一钱私下给你,你夜里去天星客栈找我便能拿,办不办?” 小伙计一听:“得嘞,我可信您了。” 说完便请了人到柜上,小声道:“掌柜的,就三两,他们多一文都不肯出。” 掌柜的咬咬牙:“行,出给他们!” 小伙子暗暗乐着办了这事,把镯子给了于庆隆。于庆隆拿上,叫武胜仔细辨认过,确定就是他姥姥的遗物,便给钱把东西收了,也拿了购买的凭证,回了客栈。 三人在于庆隆跟方戍的房里坐下来,要了桌上好的饭菜。 期间武胜都在见鬼一样看着于庆隆。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花三两多的银子就能把镯子赎回来。 现在这就相当于,花了不到七两银子,得了一处大宅,还拿回了银镯子。 也就是说,算了那税钱,房子也就只花了四两多点。 这简直就跟抢钱一样啊!四两多连个草房都未必能买,那毕竟还有宅基地的钱呢。 方戍早就见识过自家夫郎的本事,这会儿已然不震惊了。他每见上一道菜,都先往于庆隆碗里夹。 他还给于庆隆剥虾壳,伺候得跟祖宗似的。 “隆儿慢些吃,我再剥。这块猪脚卤得软糯得很,来一块。” “嗯,我还想再来个花卷。” “好。”方戍挑了个盘得最大最漂亮的给于庆隆拿一个。 “对了,”这时于庆隆说,“长捷,房子你卖我们,打算要多少?” “这我还要什么?要不是你来,我这镯子十有八九连个面都见不着了。” 他自己来,根本就不会想那些弯弯绕绕。卢家说丢了,当时他是真的信了的。虽然他也很生气,但他能想到的顶多就是让这家多出二两银子作补偿。兴许二两都够呛,因为他不可能在县城里耗太长时间,如果卢家就赖着不还,他多半也没招。 因为告人的事他做不来。不是还念着旧情,是打心里觉着这事要是一告了官便会闹得很丢人,所以他压根儿也不会拿这作威胁。 所以如果不是于庆隆,他是真的极有可能拿不到那镯子。那房子,也就算是额外得来的一样东西。 于庆隆却道:“那不能。这房子直接写了我父亲的名,只是考虑到再过户又要上一次税,为了少花些银子才这么办,还要谢谢你信得过我呢。” 武胜笑道:“这么说便见外了。我和守城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信得过他自然也信得过你。这回的事我还得谢谢你,那镯子我娘很看重。当年她是很喜欢卢红林才舍得拿出这东西当信物,谁知他们竟那般不珍惜。” 于庆隆说:“是他们没长眼。不过好在是拿回来了。那我就干脆凑个整,付你十两银子吧。他家拖了你这许久,也总得有些补偿。” 武胜觉得补偿是无法补偿的。投入的情意跟花的心思,哪里是能用钱补上的呢,而且总觉得拿了这钱就是拿兄弟的钱,他收着心不安。 于庆隆很坚持,还问武胜是不是嫌钱少了。 武胜最后实在拗不过,收了六两九钱。 他的意思是在十两里再扣了那三两一钱的镯子钱。 于庆隆自然没意见。结果一转眼,方戍把他的碗堆成了小山。 方戍说:“快吃吧宝,一会儿凉了。” 于庆隆看到都是自己爱吃的,吃得肚子滚圆,有种特别的满足感。 夜里,武胜回了自己屋,方戍便又要了一水桶热水,然后拿出他们出门必带的宝贝小盆。 于庆隆侧躺在床上看他在那倒水,怪有趣的,便道:“夫君。” 方戍头都不转地“嗯?”一声。 于庆隆说:“我喜欢你。” 方戍道:“我也喜欢。全天下最喜欢我家宝贝隆哥儿了。快躺好,水兑好了,今晚我帮你洗。” 于庆隆无语:“这怎么帮我洗?当心弄得满床都是水。” 方戍说:“你把屁股往床外挪挪不就好了?弄不湿。” 那也太羞耻了。于庆隆想想实在是做不出来。可他刚坐起来要下地方戍便扒下了他的裤子。 …… 于庆隆钻进被窝里的时候罕见地耳朵绯红。 这秀才学坏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夫郎,我要一辈子伺候你[让我康康] 庆隆:乖,做人还是得有点出息[抱抱] 方戍:那我就考上状元伺候你,这样便有出息了吧[墨镜] 庆隆:你说有那就有呗[笑哭] 方戍:姨姨们,不给助力零嘴儿我的娃儿咋长呀[求你了]求助力[空碗][空碗][空碗] 第78章 第 78 章 身披麻袋也是通…… 这次住的客栈一楼有炕, 二楼起往上两层都是床。但收费不低,服务便比之前住的那些客栈都要好,不但被褥干净, 晚上还有汤婆子可以用。 然而方戍还是把于庆隆抱得很紧, 被子给他捂得严严实实, 生怕他着凉。 于庆隆被捂热了, 踹踹被:“夫君别捂,我热。” 方戍把被子往下拉一拉,轻轻蹭蹭于庆隆的鼻头:“明儿一早咱就回去吗?” 于庆隆说:“再逛一天吧。我还想去望江布庄看看。昨儿个光忙着说事也没能仔细瞧瞧, 我想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好些的绸缎边角料或者瑕疵料。” “要那做什么?也不能缝衣裳。” “不缝衣裳, 但咱们可以做一些保暖用的小物件。还有这里的布颜色比咱们镇上多好多, 回去时给两头的双亲各买上两匹, 这样抽着空便都能做身新衣裳穿。要不等过节的时候忙起来反而没得空闲时间,再说过年买啥都贵。” “可离着过年还有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也快, 咱俩成亲都不止两个多月了,而且越到年底有些买卖就会越好,我得多想想怎么再弄点新花样的东西赚钱。” “辛苦了隆哥儿。” “不辛苦。”于庆隆啄方戍一口, “睡觉。” 在外面就算有啥想法这隔音也不行。于庆隆转个身, 背对着方戍便闭上眼来。 方戍吹了灯, 把人搂好,想着回去得给他的夫郎弄个小枕头。 他的隆哥儿不喜欢外面的枕头, 总嫌太高睡得不舒服,所以只能枕着他的手臂睡。但那样也睡不大好, 容易脖子疼。回去弄个新枕头,下回出门他要把它一并带出来。 翌日,方戍先醒,去楼下叫小二准备了一些早餐, 想着等于庆隆醒来就能吃到热乎的。 结果他们正要吃饭时却有客人来了。 郭青山等于庆隆回信,干等等不来。而书舍里的客人却日渐往德馨书舍跑。他这哪能不急?一听说于庆隆来了还没走,便赶紧提上一只烧鹅二斤点心过来。 “哎哟几位瞧,我这来得好像有点不是时候。”郭青山说是这样说,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顺手就把礼物放下了。 “郭老板吃过了吗?”于庆隆说,“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一同吃个便饭。” “瞧小于兄弟说的,怎会嫌弃?就是不知方不方便。” 他是真没吃!就怕赶不及,早上睁眼洗把脸就提着夜里备好的东西赶过来了。 “这有啥不方便,坐。”于庆隆叫小二又加了一副碗筷,“郭老板您起得可够早。” “不早不行啊,就这一路上我都害怕我赶不上呢。就上回说的事,您那位朋友有没有回信?” 他这段时间抱着拼了的心找了好些个会写话本的人,当中有童生有秀才,可看着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不少,读起来却怎么都没有《摘月记》好看,这还不把人急死?所以未来居士能不能帮他们题名书舍也写话本实在是件很重要的事。 于庆隆说:“要不我今儿也打算去见见您呢。这新话本一时半会儿确实没有。但未来居士却叫我问问,郭老板您除了书舍,可还有其他生意?或者您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当中有没有做其他生意的。” 郭青山有点懵:“有倒是有,可问这做什么呢?” 于庆隆便道:“这未来居士可不光会写话本,还有许多其他新奇想法。他觉着您这么有诚意,可在写话本子这事上他不能让您分杯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便叫我来好好打听打听,看您有没有什么其他生意。若是有,他兴许能给您出些奇妙的主意多赚些钱也说不定。” “还能这样?那我有个亲小叔,他是开酒楼的,还有我大伯卖媒,这都是实在亲戚。我还有个小姨卖胭脂水粉。而我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卖水产,一个卖茶叶。” “……郭老板的亲友们这生意倒真是做得很全面。” “嗨,就是糊口饭吃,看着热闹其实也赚不了几个钱。不知未来居士会不会有与这些买卖相关的好想法。” “其他的我是要回去问问他才可知晓的。但要说吃食,‘他’倒还真教过我一样,是旁人家的酒楼里绝对没有的东西。” “当真?” “当真。只是这方子给了郭老板,那咱们怎么分账?它可不像话本子一样隔一段时间一交。” “这还不好办?若是这吃食当真好卖,喜欢的人多,那咱可以按份数算,或者就按定价,给这位未来先生抽份子。当然,自也少不了您的好处。” “敢问令小叔的酒楼规模有多大?” “得比这家客栈大一倍。承接酒宴,各色席面,在咱们县城里那也是数得上的。” “那便好。” 于庆隆算算时间,下午再去布庄也来得及,便在吃完早饭之后带方戍跟武胜一起去了趟福悦酒楼。 这酒楼在外面看就一副气派样,也不怪郭青山这家伙每次都跟他们不抠门了,上茶点也是专挑好的上,看来这家底确实硬。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楼里大多是伙计们在忙活。 大酒楼跟客栈不同在于,它兼顾了餐饮跟住宿。于庆隆大致瞅了一眼,进楼之后的左手边是餐饮区,右手是加工区。后面应该是住宿区,都弄得颇为富丽。 “大少爷您这是?”酒楼管事看看郭青山,又看看于庆隆几人,问郭青山道,“请朋友来吃饭?” “不是。我找我小叔,他在没在这?” “在呢,在厨房。” “厨房?我去找他。” 郭青山带于庆隆一行人到了一看,他小叔正蹲在地上郁闷,手里拿个黑不溜秋的脏东西:“这怎么还没用呢就生芽了?!” 掌厨的人也愁得很:“已经把它往凉快地方放了,可还是生了芽。东家,这是不是就吃不了了啊?” 郭恒安说:“我哪知道还能不能吃。但肯定不能再用了,万一把客人吃坏了那可不是小事。” 说罢起身拍拍手:“你先切了块,喂鸡看看鸡吃不吃。吃了看有没有事,若是不吃便都丢掉,若是无事便留着再说。” “等下!”于庆隆向前几步道,“可否把这东西卖几个给我?” “你是?” “小叔,这几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咱们找个静处说话。”郭青山转头问于庆隆,“小于兄弟你当真要那发芽的东西?” “是的,我有用处。郭老板方便的话麻烦卖我几个。” 那可是土豆啊土豆!!! 这会儿发芽了不能吃,留到明年种不是正好?! 郭青山说:“卖啥卖,送你便是。” 反正他小叔都说鸡不吃拿去丢掉,这还不赶紧拿出几个做人情?! 郭青山叫伙计把东西挑出四五个包起来。于庆隆见状道:“麻烦小哥别伤了那些小芽。” 伙计应下,郭恒安便把人带到了一间包厢。 坐下来之后很快有人送来茶水点心。 郭恒安强压心中烦躁,和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最近他跟他侄子的生意都被抢了,可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弄得他心中十火大升。方才那洋芋是他高价买回来的,想着弄些新菜色跟对家竞争,怎料还没弄出像样的菜,它就生芽了! 郭青山说:“小叔,我这位朋友姓于,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小于兄弟。他说有道菜咱们这整个县城都没哪家酒楼能做出来,我便请他来教教咱们。咱楼里有别家做不出来的特色菜,那自然不就能拉动更多的客人?” “你这话说的,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啥菜做出来,别家就算三两天不会,慢慢也自然能琢磨过来。做一道别家学不会的菜你当那么简单?” “嘿,小叔你还别不信。要是真那么容易就能叫人偷去,我还不请他来。” “这位小于兄弟,我侄儿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于庆隆说,“我这方子是一道甜品,男女老少皆宜,而且用的材料也极其简单。就是做起来有其特殊的工艺,稀罕也就稀罕在这里。” “那既然是秘方,为何要告诉我们?”别是对家来给他下套的。 “有钱大家赚,就这么简单。” “条件呢?” “若是郭老板决定在酒楼里卖这道菜,那便要给我一部分抽成。给多少看郭老板最终定价和售卖量来定。” “那如果我学会了,却觉得这东西并不大好吃,这怎么算?” “这种可能性极小。可若真有这种情况,那也无妨,顶多是以后没有再合作的机会罢了。我其实也是冲着小郭老板的诚意来的。” 一个人被抢了生意,却不想着去为难那个关键的人,而只是想着怎么请对方也帮帮自己,这样的人就算坏也坏不到哪去。不然说句不好听的,真的找人把他堵住打一顿,那至少也是个耽误送稿。 郭恒安思忖片刻道:“好,既然如此,你便说说你说的这道菜都要用什么食材,我好叫人去准备。” “很简单,鸡蛋十个、细白糖一汤匙、猪油一锅、豆沙一小碗、白面一小勺。” “就这些?” “对,就这些。” 这几乎是每个酒楼里必备的东西,根本就不用去找。 郭恒安直接带于庆隆去了小厨房。 这小厨房里做的是他们酒楼里的几样特色,这里的厨子也跟大厨房里的不同,可以说都是这家酒楼里的老人。 然而即便如此,于庆隆叫上方戍和武胜进这之后郭恒安还是叫所有不相干的人离开。并且在于庆隆的要求下,附近都没有留人。 之后门一关,于庆隆便把之前做雪衣豆沙的步骤又来了一遍。 这次打蛋的不止有他和方戍,还有武胜。武胜几乎日日抡锤打铁,力气可不是他跟方戍能比,抽蛋清抽得比他们快还有力,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候蛋清就已经打白,只不过还不能用。 郭恒安却已经觉得很神奇,他看那一小盆白白的细泡沫,不由惊叹出声:“这蛋清居然能变成这般模样?!” 于庆隆说:“能。再过半盏茶功夫把油热上,热一半就行。” 郭恒安赶紧照做。 后来等那油温升上来,蛋清也抽到了可立筷的程度。于庆隆拿盛汤的勺子盛了一勺在油里加热,再放上搓圆的豆沙馅,补齐另一半,就这样把所有的蛋清霜炸完,往上头撒上些许白糖。 这光闻着就已经很香了,更别说那白白胖胖的模样看着不知有多可爱! 于庆隆示意郭家叔侄尝尝。 这二人分别夹了一筷子,咬上一口,那叫一个绵软香甜,像在吃糖棉花般的感觉! “如何?” “好吃!”郭青山说,“小于兄弟你果然不会叫人失望!” “的确是从未见过的。”郭恒安说,“这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谁会去想着把个蛋清抽得要累断胳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于庆隆说:“总会有人想到些新奇之物,大抵这也是生活的乐趣之一吧。郭老板觉得此菜如何?可能放在福悦酒楼卖?” 郭恒安说:“能。至于价格,这一盘十四个,我少说不得收个一两银?!做起来可太花费时间了。” 于庆隆说:“确实。不过这也是它的可贵之处。只要您的人不把方子泄出去,外面想做出一模一样的便不大可能。起码短时间里绝对不可能。另外豆沙可作馅,换成乳酪也可以,枣泥也可以。” 郭恒安点点头:“没错,这关键还在外皮上。” 他拿了块干净布把东西盖上之后再请几人回到先前的厢房:“这菜可有名字?” 于庆隆说:“有,雪衣豆沙。” 郭恒安说:“确实恰如其分。小于兄弟你看这样如何?我店里往后凡卖出一盘,我便给小于兄弟抽一百五十文。” 于庆隆说:“一百八十文吧。往后逐年递减三十文,六年后我便不再抽成。” 郭恒安想想,这样也行,递减起来他也有盼头。两头便弄了个协议文书。 郭恒安还叫人准备福悦酒楼最好的一桌酒席来,中午请于庆隆他们一起吃一顿。 期间他还问道:“小于兄弟可还有其他手艺?” 于庆隆说:“目下还没有,不过待有了我自然会想到郭老板。” 郭恒安说:“方才听竹岳说你月月都会来这里小住几日。若是往后再来,务必直接到我这。旁的不说,吃住总是能包的。” 于庆隆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另有一事,便是刚刚打蛋清,我们临时没得选便用的是筷子,但其实有更好用的东西,只不过得现做。郭老板可有纸笔?借用一下。” 郭恒安马上叫人送来纸笔,于庆隆便画了个抽蛋器。热气球形状的大头,由十六条弯折的细杆和把手组成。这里做不出现代那么细的不锈钢条,于庆隆便画的是竹皮。这样抽起来肯定是好用不少。 “我一会儿就去找师傅弄几个。”郭恒安说道,“另那雪衣豆沙制做时可还有旁的需要注意的地方?” “打蛋清的盆务必是干的,不要有油。水也尽量不要有。蛋黄切记要分开。另一点便是炸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油温。炸一个,往里放一勺冷油降降温,否则炸出来颜色不一,不大好看。不过待做得熟练起来炸十个八个就是眨几眼功夫的事,所以还是得多练练。” “都记下来。”郭恒安告诉郭青山,“记仔细点。” “郭老板可否叫人把你们楼里所有菜的做法都与我说说?那些独门秘方的不能外传的手艺除外,这样我回去以后也好问问我的友人,有没有什么其他菜是你们这里没有的。” “当然没问题。” 郭恒安自己就能说明白这些事,因为他自己就是弄馆子起家的。 他们酒楼里明确能做的有九十道菜,他都跟于庆隆分门别类地说起来。简单的切炒和凉拌便三两语带过,那些较少见的仔细说了说。 于庆隆记在脑子里,决定回去再想想。饮食这行他不可能做,但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赚些钱那是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扩充了人脉,而且来这里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卖出了雪衣豆沙的方子跟认识新人,是得到了土豆啊! 就冲着这一点,别说给钱,就是不给钱他都能再给郭恒安提点好的建议。 然而保险起见,郭恒安还想请于庆隆再做一次雪衣豆沙。得知于庆隆还赶着想去逛布庄,他道:“小于兄弟放心,我与望江布庄的掌柜有些交情,我叫伙计去与他说晚些关门,咱们晚点去逛也是可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说不行也是有些伤和气,于庆隆便又带人做了一次雪衣豆沙。 这回郭恒安又叫来一个人在一旁看,这人也跟着记了一遍要点之后确定学会了,郭恒安才放于庆隆回去。 郭恒安叫来自家马车,亲自将人送到了望江布庄。 望江布庄的江掌柜听福悦酒楼的伙计说晚些他们东家要带一位贵客过来,他还好奇是谁,没想到却是昨儿个害他跑了生意的人。 这人来了没多久,那选布的小姑娘跟康家公子便走了。那二人若是留下,绝对会买布的。他还有些气闷这人,没想到这人居然跟郭恒安一起来了。 江掌柜道:“郭老板可是稀客。这几位是……” 郭恒安说:“新交的朋友。” 于庆隆笑说:“昨日耽误了掌柜的生意,今日我再来转转。” 江掌柜笑说:“小兄弟实在是客气。那你想用什么样的布,不如我帮你介绍介绍?” 他先前没大留意,这会儿再看方发现,这人穿着普通,只是最常见的布棉袍。可其气度却一点也不普通。 于庆隆说:“我想要两匹绢,再来四匹厚一些结实一些,耐脏一些的棉布料。还想看看稍好点的绸和缎,以及小块的绸缎布头,做小件用的。” 江掌柜一听这要不少,又是郭恒安带来的人,便耐心介绍:“棉布这里这几样都行,染色稳,料也瓷实。至于稍好点的绸和缎,这里这些小兄弟看看可有喜欢的?” 于庆隆发现每匹布下面都有价格。棉布一匹二百四十文,比镇上贵些,但质量也确实要更好点。而绢分三个档,四五六百文各一个档。绸料则要二两银子左右一匹。而缎,最便宜的一匹都要五两银。 江掌柜说:“小兄弟只管挑。你是郭老板带来的贵客,我给你让利一成。” 于庆隆便选了两匹中等绢,四匹棉布,两匹丝绸。原还想买锻,想想还是太贵了便没买。最后一算近七两银,江掌柜便说只收六两。 六两在乡下那是个大数,但现在于庆隆已经花得起了。 可就在于庆隆准备掏钱的时候,郭恒安却拦下了他。郭恒安付了这笔钱,又叫江掌柜多选了两匹好丝绸给于庆隆。 于庆隆:“这怎么好意思?” 郭恒安说:“小于兄弟是贵人,这点是我的一片心意。来日还要请你多照顾福悦酒楼。” 于庆隆说:“好,那我就不与郭老板客气了。这些布有劳江掌柜送到福悦酒楼。我那边不便放,明日我再到郭老板那里取走。” 江掌柜连连说没问题。 不久于庆隆便跟郭、江二人告辞,带着方戍跟武胜回了先前住的客栈。 他们走了之后,江掌柜问郭恒安:“郭老板,刚刚那位小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头?您对他这般客气。” 郭恒安说:“财神爷。别说兄弟我有好事不提醒你。往后这位小于兄弟再来,你可以好生招待,亏不了。” 江掌柜说:“有那么神?可从没听说过这号人。而且你看他们身上穿的也不出奇啊。” 郭恒安笑说:“有的人,他就是披个麻袋也掩不了浑身气度。布今晚就送我那吧,告辞。” 江掌柜寻思寻思,还是觉着听郭恒安的。听人劝吃饱饭。他想起于庆隆说还想要点做小件用的绸缎,可后面不知是忘了还是怎样,便叫小伙计挑了些小块的绸缎,还有蜀锦。有些是裁卖剩下的块,质量不错块也不很小。有些是有瑕疵剪下来的,但最小的也有手帕那么大一块,他装了一包并着那些整匹的布一起叫伙计送到了福悦酒楼。 却说路上,武胜问于庆隆:“小于阿兄,你咋懂得这么多?” 于庆隆说:“看的书杂些罢了。” 武胜又问:“那你咋买那么多布呢?” 于庆隆说:“给家里人做衣裳穿啊。一会儿长捷你也挑一匹,拿回去给婶子。” 后面郭恒安让江掌柜加的两匹丝绸,于庆隆特意要的适合女性穿的颜色。 武胜说:“这可不成。我这回来真是借了你好大的光。坐你们雇的车,又拿回了镯子,还得了银子。我再要布,回去我娘都得打死我。” 于庆隆听得直笑:“哪至于?挑一匹,就跟婶子说是我送她的。这回的事我也是借了你的光。” 方戍说:“正是,长捷你与我们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 武胜想想:“那成,那等回了镇上我也拿一匹。” 第二日,三人早早地雇了车赶到福悦酒楼。没想到除了布之外,郭恒安还让人准备了不少吃的。有一坛子秘制的咸鸭蛋跟两坛酱菜,还有两条腊肉,一些干制海货,两坛酒。 这些通通都被伙计搬上车,于庆隆想着人家准备都准备了,便也没再客气。 这次雇的车是个三驾车,跑得比之前的还要快。天没黑就到了栖霞镇。 要知道这会儿是昼短夜长,能在天没黑时赶回来已经比月前快了许多。 于庆隆叫车夫先进城,把武胜送回了打铁铺,还给武胜他娘留下一匹丝绸。武家二老还想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但这次出来日子久,于庆隆跟方戍都担心家里人惦记,就直接回了。 谁知车就赶到城门口,他们便被官差拦住了去路。 持刀的官差说:“车马跟车里的东西都留下,你们两人跟我走!” 于庆隆说:“这位差爷,我夫君可是秀才。你们要扣人总要有些依凭。” 官差说:“我们镇守大人要见你们,还要什么依凭?!快走!” 于庆隆跟方戍瞅瞅车上的东西。于庆隆还想说什么,方戍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于庆隆却道:“那我从车上拿样东西总成吧?” 官差问:“拿什么?” 于庆隆说:“拿些能救命的东西。” 官差便没拦着。于庆隆赶紧把装着几个土豆的小布包抱过来,接着便跟方戍一起去了衙门。 想到纪时雨走前留的那封书信,叫他们最好不要惹这位新镇守,两口子不禁有些头疼。 这一车东西可要不少钱呢!——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咱俩是不是要被打劫了[爆哭] 庆隆:没事,大不了往后再赚,命要紧[化了] 方戍:那一会儿有事我保护你[让我康康] 庆隆:你要咋保护我?[坏笑] 方戍: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说你怀了,要打打我[狗头] 庆隆:你赢了[笑哭] 方戍:求姨姨们继续助力宝宝安全[求你了] 第79章 第 79 章【二更】 你可知…… 一路上于庆隆跟方戍都在琢磨, 到底哪里把这位新镇守给惹了。还是说马亲随跟严西宽终于找着机会把他们之前留的那封信给了这位新镇守,新镇守看完却觉得不妥? 可这位新镇守不是个严厉的清官么?按说不应该呀。 两口子到衙门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却见新镇守曹阔正端坐在位置上看公文。 于庆隆跟方戍躬身拜道:“草民见过曹大人。” 曹阔抬眼, 目光锐利:“坐下说。” 于庆隆、方戍:“?” 很快有衙役搬来两把椅子。夫夫二人挨着坐好, 方戍便道:“多谢曹大人。不知我夫夫二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曹阔说:“你二人从四月以来, 收拾了于大贵跟于庆发, 解决了吴家,还借着我跟知县大人的名义打发了两个土匪。上个月差役们去收田税,你们还画出了一份名字叫“征税表”的东西, 本官可有说错?” 方戍说:“确有此事。可我二人并未伤及无辜, 也为损及二位大人英名, 是为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望大人明察。” “你们不用紧张,本官只是叫你们过来出出主意。” “出主意?” “正是。今年各地灾害频仍, 万岁爷虽有心减轻老百姓负担,奈何僧多粥少,便只能由地方官府自行想办法。” “可是我夫夫二人只是普通老百姓,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月前上面已下批示, 地方官府可自行设立官库。库银从地方衙门里出一至二成, 可用于购置田亩,亦可投用于其他买卖, 只要盈亏自负即可,目的是增加地方官府的收入, 以备不时之需。本官叫你们二人来便是想听听你们有没有什么好赚钱的法子。你们二人近期频繁往来于县镇,单驾马车换成了三驾马车,住店也从小店换成了大客栈,这里总不会是天上掉馅饼。” 方戍、于庆隆:“……” 于庆隆轻咳一声:“可您是镇守, 若是想赚钱那还不有的是人来帮这个忙?” 曹阔说:“本官要的是清清白白为官府为百姓谋些实利的人,要长久为继,而不是打着为官府出力的名声为自己抓紧时间讨实惠的人。” 他若是只听属下说这两口子把钱借给了几个一看就多半是还不上的人,或者只听说二人画了个“征税表”,也未必会动了找他们出主意的念头。 可偏这二人两样都做了,并且方戍还是个秀才。赶巧,严西宽和马亲随又送来一封信,上头提到了关于伏虎山一带有匪患的事。 寻常百姓忙于生计,自顾不暇,若非有所损失,谁有心管这些?他便试着多方叫人了解。这一了解不要紧,竟查出了许多这二人的事。 若是遇事顺利解决一次两次,那可叫运气好。可若是次次都能解决且不伤毫发,那可就不止是运气问题了。 于庆隆心说你不就是想让我俩干活还不让我俩从中得好处么?说什么清清白白。 不过难得有个这样为老百姓考虑的官。 要是贪官,有没有官库制度都能把官府的钱拿去私放高利贷,古时这种情况不要太多。 方戍问道:“不知我栖霞镇官库里有多少可用的库银?” 曹阔说:“折合现银约八十一两,粮食三百一十七石。” 这么少?! 于庆隆差点脱口而出。 但细想想,今年遭了灾,收上来的粮食本来就得比往年少了几成,再加上也未必所有人都能借到钱来把税银补足。而且曹阔也说了,这官库银只能从衙门里取一至二成,那有以上的数再正常不过了。 于庆隆问道:“大人,敢问地方衙门每年要把几成税押送入京?” 曹阔道:“六成。” 那也就是地方四,中央六。 可是八十一两加三百多石粮食也不好干啥吧……这全部折成现钱都不到二百两银子。 方戍道:“曹大人,历来到栖霞镇任职的镇守大人皆是统领四镇,那这库银是集合起来用还是各镇有各镇的安排?” 曹阔道:“此事尚未有定论。集合起来能做的事多些,但风险也会相应变大。方秀才可有想到什么办法?” 方戍说:“暂时没有。兹事体大,草民不敢妄加言论。” “那方夫郎呢?” “草民夫君的想法便是草民的想法。” “所以你们是不想出力。” “并非不想出力,而是力有不逮。”方戍说,“草民和草民的夫郎只是寻常农户出身。可您说的事关系到一方百姓的生存。若是稍有不慎便要害了他们的血汗钱。” “这世间原也没有十拿十稳的事。但凡图利,哪有不带风险的?”曹阔说,“不过确实事发仓促。今日你们可先回去慢慢思索,待后日本官自会再派人将你们二人叫来长谈。到那时本官希望听到些不同的答复。你们也不必慌张,只是叫你们提出办法,用与不用,那也不是你们来决定的事。” “多谢曹大人宽宏。既如此,我们夫夫二人便先行告退。” 方戍赶紧带于庆隆出去,出去一看,门前有辆马车,但已经不是他们之前坐的那辆。而值得高兴的是,上车后发现所有东西都在里面。 看来是真的想叫他们出出主意了。 于庆隆长长呼口气,正要说两句,方戍却马上捂住了他的嘴。 方戍指指车夫所在的位置,于庆隆立刻明白了。 两口子一直憋到马车回到村里。 家里人这时已经快等得头发都要白了。头一次出去过了两天还没回来,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若是再不回来,可能又要等到明天。 方吴氏跟方丁满犯愁,留下来在厢房里帮着照顾孩子的周月华也犯愁。 方吴氏坐在屋里说:“要不我再去把馒头热一热。” 现下入冬了,也不用干活。加之昼短夜长,他们也改成了吃两顿饭了。这会儿馒头早该冷了。 方丁满说:“再热都黄了,兴许明天回呢。” 方吴氏说:“黄啥黄?我那是冻的新馒头!” 话音刚落,就听到马儿嘶鸣声。几人不约而同眼睛一亮,嘴里边说着“来了”,人就趿拉上鞋赶紧出去。到了门外,果见孩子们回来。 方吴氏说:“可算回来了,快快回屋里,冷没冷?” 于庆隆说:“不冷。娘,车里还有好些东西呢,得搬进去。阿爹您咋穿这么少出来,可别着凉了。” 方丁满说:“我们屋去,东西我带进去就成。” 结果一看里头,我滴个娘啊,咋这么多?! 方吴氏也看见了:“这都是咱家的?!” 方戍说:“是,一起搬吧,快些。” 几人合力把东西全数弄进去,一到堂屋里打开,全都傻眼了。 居然有成匹的丝绸! 方吴氏问道:“这、这是哪来的啊?” 她儿子儿夫郎她知道,可不是有钱乱花的主。若说真的赚了不少钱买个一匹两匹那有可能,可是买这么多,感觉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方戍道:“娘,这是我和隆哥儿帮人家出了些主意,人家答谢我二人便送下的。这些布还有酒、腊肉,全都是。” 方吴氏说:“我滴个天呀,你们可太能了。” 方戍觉得有些心虚,不过路上夫郎再三要求一定要这样说,不能只说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便只得从命了。 于庆隆是不想他阿爹他们觉着怪异。做些包啊笔筒啊这都可以,但有的事若是太过了,便会叫人觉着疑惑了。 可即便是如此,周月华也仍是很高兴。孩子嫁入方家都三个月了,肚子里还没有好消息,他总担心孩子会在夫君家里难做。可见到亲家如此他便觉得心中踏实。 “那你们要不要吃些东西?”周月华问道。 “吃。我可快要饿死了。”于庆隆实话实说。原本能早些回来的,偏还让曹阔派人带去,吓得他损耗大得很,来的路上就饿得不轻。要不是车里不方便,他都想把郭青山送的烧鹅翻出来啃两口了。 “那我去热馒头去,你们聊。”周月华说。 “别别,我去。”方丁满说,“你们聊。你们这惦记许久了。” “我给他们弄个汤水。亲家你就坐着吧。” 周月华最近在这里,也时常在厨房忙活,已经很熟悉了。 方丁满便没跟他抢。 于庆隆没拦着他阿爹,也是想说那房子的事。 虽然这房子是他跟方戍凭本事弄来的,但他也不想瞒着公婆,感觉跟做贼似的没必要,便如实与双亲说了。 他道:“父亲,娘,我大哥两口子借住在这里,父亲和阿爹租在李正家,总不是长久之计。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守城又懂得如何办,我们便把这房买下来了。若是您二老没意见,我想着让他们抽个时间就把房子收拾起来搬过去。” 方丁满道:“这是好事啊。卢家那房子当初建得可不错呢。他家俩女儿,可这卢天大爱讲排场,当初便把这房子盖得够大。三间屋,你父亲他们搬过去正够用。” 方吴氏说:“那你们手里可还有钱了?若是手头紧,娘再给你们些花用。” 于庆隆说:“不用的娘,我们手头还够。还有这些布,您挑喜欢的留下做衣裳穿。我挑着衬您肤色的拿的,也不知道您喜欢不。” 方吴氏笑说:“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给我弄这么好看的布,我哪里舍得穿了?” 于庆隆说:“娘您还年轻着呢,谁说您老了?往后等我们再赚得更多些,给您穿最好的缎子。” “这孩子,嘴甜得哟!”方吴氏刚开始稍有点心疼孩子们的钱,可一听丈夫说完,也想通了。一家人可不能心中嫉妒,不然久不了。再说孩子们有本事这是好事,她该高兴才对。 “那我和守城去洗洗,准备吃饭去。娘您看看布,做啥样衣服穿。” “去吧。我选选,给你阿爹和哥嫂阿兄也分分。这么多,我们哪里穿得完?”方吴氏说着挨个看看,待孩子们出去,她对丈夫道,“咱们这儿夫郎可真是鬼精鬼精。这料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就是按大伙的喜好来买的。可你瞧,他总是先可着我们问。” “要不咋说他聪慧呢。” “可不。虽说一样是得给出去,可架不住他哄得我心里高兴。好在当初你帮着戍儿说话,要不这么好的儿夫郎娶不进门我得怄死。” 方吴氏一边乐着一边把东西分出来。但凡是有两份的,直接给于家分一份,有一份的,那就切了一半也分。 而这时于庆隆趁着方戍去烧水,找了周月华说房子的事。 周月华都没想过要分啥,这一听说小儿子给他们弄了个房,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隆哥儿你瞎说啥呢?咋叫个给我们买房?” 于庆隆说:“我没瞎说,就是买了。原来是卢家的房子,我听说就和正哥儿家离得不远,只隔着两户呢。离得近,还是三间屋,您明儿去看过就知道了,我们连钥匙都带回来了。” 周月华:“……” 这一看就是不相信了。于庆隆哭笑不得:“阿爹,我拿这事骗您干嘛啊?是真的。明儿个您跟父亲去看,看完觉着里头缺啥就添添,找个好日子就能搬过去住了。” 周月华还是觉得不可能。 那可是房子呀,还是三间的大房子!那样的房子他们一家就是年年能攒下钱也得六七八年才能盖上! 于庆隆懒得再解释了。明儿天亮带双亲去看看就行。到时带着房契不信也得信。 周月华这时问道:“热四个馒头够不够?” 如今外面冷,馒头都做好了在外头放着,刚烧了柴,吃几个往蒸屉上放几个,热多了第二天就不好吃了。 “四个哪够啊爹?最少得六个。” “你和守城一人三个,不多么?夜里了。” “不多,我四个他俩。我俩晚上睡得没那么早,还有事要做。得多吃点。”于庆隆想想,“算了您还是热八个吧,我夜里还得吃。” 周月华:“……儿啊,你可知你家的馒头多大?” 于庆隆说:“知道啊。八个,放心吧阿爹,我能吃。天冷了,不吃我饿。” 周月华寻思,天冷能吃正常,可这是不是太多了点:“你是不是身上有了?” 于庆隆想都不想道:“没有啊。” 怀孕了那不得有点反应么?恶心啦头晕啦,或者食欲不振啦,要么想吃酸的啊,甜的啊。这些他都没有。他好得很,而且看啥都香,酸甜啥的压根不拘,看啥都想吃。 周月华说:“你要不还是去莫大夫那看看呢。” 于庆隆寻思,又有些日子没去师父家里了。他现在最觉得无颜见的就是师父。想着继续学医,可时间太紧。 “那我明儿下午去一趟师父那里吧。”正好也有旁的事想问问—— 作者有话说:二更小剧场休息[坏笑] 方戍、庆隆:姨姨们明天见[让我康康] 第80章 第 80 章【三更】 这可不…… 翌日一早, 于庆隆跟方戍醒来之后便吃了饭,早早地去了上溪村。 两人带的半条腊肉,半坛酱菜, 还有一些海货跟小点心。 于庆隆压根就不信自己怀孕的事, 坐在牛车上靠着方戍, 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柳条轻戳戳咸蛋黄的屁股说:“这望江布庄的江掌柜也是个有趣的人, 我原都忘了布头的事,他竟然还记着,给我装了好多。” 夜里吃完饭回去看方吴氏在那琢磨布头他才注意到。 “许是郭老板在我们走后说了什么。”方戍说, “冷不冷?” “不冷, 新棉衣暖和着呢。就是有些没睡够。”于庆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春困秋乏夏打盹, 古人诚我不欺。” “……可现下是冬季。”看来是真困呢,胡言乱语。 “那就再加个冬眠好了。”于庆隆懒懒的转个角度, 半靠倚在方戍怀里,“夫君,咋好像又要下雪?” “嗯, 天有些阴。” 两人瞅瞅田里, 细雪被风吹出了轻微的波纹形, 堆在田埂边,当是前两日下的雪。 于庆隆说:“不知道我阿爹家原来住的地方咋样了。” 自打秋收完就没再去过, 只他父亲偶尔回去瞅瞅。 两人到了上溪村,便先去了旧宅瞧。这里凄冷得很。那最后的半截房也要塌不塌的。最无语的是, 白晚秋的父亲居然来他家扒木头。 于庆隆看得直皱眉头:“白叔,您这是做啥?” 白父阴阳怪气地说:“反正你家也用不上,我拿去当柴烧去。” 于庆隆不乐意听这话:“您咋知道用不上?” 那在他们于家就还是于家的东西。再说那是大梁木,兴许还真就能用上呢。 白父哼一声:“还用得上个啥?明年你阿爹家能盖房?可怜我家秋哥儿, 嫁到你们老于家算是倒了大霉了,如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成了亲还得跟公爹住一起,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还不知道谁是笑话呢!”于庆隆听着就火了,“您倒是心疼儿子,那您当初别赶他跟我二哥啊!亏得您家办喜事时我二哥跟秋哥儿来帮忙又搭钱又出力!” “搭什么了?出什么力了?不就给了五十文钱吗?”白父说,“那我养他那么大这不是应当应份的?再说了,不管咋说秋儿嫁你们于家去还要给你们于家续香火呢,五十文钱算个啥?你这都成亲三个月了,衣服倒是穿得够新,可你给方家送去啥了?还好意思在这里与我犟嘴。” “可不问自取是为偷啊。”方戍说,“不知白叔取我岳父家中物可有问过我岳父?” “嘿你们!得得得,被水泡过的破木头你们倒还宝贝上了,什么破玩意儿!” 白立山把东西丢一头,碎着嘴离开。 于庆隆对着这人后脑勺做个捶打动作。 之前白早冬成亲,那会儿他们家就只管叫二哥和秋儿去了。他父亲倒也来过一趟,只给了五十文钱就走了。 可那会儿家里本就不宽裕,那已经算不少了。这老头子,真是越发招人嫌。 不怪秋哥儿自己都不待见这父亲。 于庆隆瞪白立山一眼,想想就觉得窝火:“什么东西!” 方戍说:“好了宝,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回头咱等岳父岳爹搬了家之后摆几桌酒,到时热闹完了再告诉他一声,不叫他吃上好吃的,气他个跟头!” 于庆隆“噗”一声:“好,听夫君的。” 其实不过就是些旧木头。若一开始白立山好好说话他就不跟他置气了。可这人偏就说得那样难听。 于庆隆呼口气:“走吧,去见师父去。” 莫大夫这会儿正在家里。天冷了,他也出去得少了些,除非是实在急着要命的事,不然他都不出诊。不急的那些,反正自己看着会来。 一家人这会儿也是吃了饭,正各自忙着。见得于庆隆跟方戍来,梁莫可高兴坏了:“庆隆叔叔!方叔叔!” 于庆隆赶紧把梁莫抱起来:“你小子,又长个啦。” 梁莫说:“是长了些。” 方戍给梁莫拿了点心叫他去一边玩,之后两人便见了师父。 师父打眼一瞅:“报喜来了?” 于庆隆一愣:“师父您咋知道?我家方戍给我父亲和阿爹在下溪村买了房,想着等搬家的时候请您去吃酒热闹一下呢。” 师父说:“买房了?这倒是好事。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来过来我摸摸脉。” 于庆隆迟疑地伸出手。 “最近恶心不?犯困不?” “不恶心啊。困那不是正常?入冬了。” “那能吃不?” “我一直挺能吃。” “怕热不?火气大不?” “那倒是有点,肉吃多了吧,上火。怎的啦师父?” “啥怎的了?有了呗。”师父说,“你还一点不觉着呢?” “啊?!”这不可能! “等下等下!”方戍也有点懵,“师父,您老人家的意思是,隆哥儿他有身孕了?” “可不。他气血旺,这脉搏流利,圆滑如珠,明显得很。” “师父,那我是不是得有一个月了?”于庆隆问道。 “谁说的?”莫大夫说,“这脉象,约摸两个月吧。大差不差。所以往后像刚才那样突然抱孩子抱重物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 于庆隆有点傻眼。 不是,那他和方戍开始时一直体外……这是外了个寂寞吗?! 天爷啊,他还想去省城呢。 于庆隆低头瞅瞅:“师父,您别是蒙我呢。” 莫大夫说:“我蒙你干啥?你瞅瞅你这面相,再看看你这舌苔颜色吧,看错了我管你叫师父。” 方戍摸摸于庆隆的肚子:“那我要当父亲了?” 莫大夫说:“可不?” 梁汉在一旁看着直乐:“守城兄弟这模样就跟我早先知道有莫儿时一般,跟做梦似的。” 方戍说:“真像做梦。隆哥儿你快快掐我一把。” 于庆隆可使劲了,掐得方戍“嗷呜”一声,可也因此而确信,他们真的没有听错,他们真的要有小娃娃了! 方戍起身便朝莫大夫鞠一大躬:“多谢师父。当日是您帮着说和才叫我更早地娶到了隆哥儿。如今您又告知我快当父亲了。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这可真是把他的好事都成全了,现下喜得心脏乱蹦,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于庆隆是既喜又愁。省城啊他的省城。到时方戍考试他九成是去不上了。 到底是哪个小崽这么有精神头,这一点机会都给他抓住了。 两口子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突然“噗哧”一乐。于庆隆说:“多谢师父,那等我阿爹家里搬家时我再来请您。我们得赶紧回去跟家里说这件事,好叫家里人都高兴高兴。” 莫大夫说:“快去吧,路上当心。往后可别啥活都干啊。” 莫小宁说:“这个拿着。” 就这么会儿功夫,师姐包了个红包:“给你的,图个吉利。” “谢谢师姐。”于庆隆把红包拿好,说到底还是高兴居多。 小宝宝啊,他和方戍的! 两口子已经不记得来的时候是想问什么事了,坐着牛车回去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沉默。大约还是不太能相信,他们居然也要有孩子了。 特别是方戍,他其实有想过,也许一年,甚至两年才会有也说不定的,毕竟他家这一支嫁进来的不论是姑娘还是哥儿,都不容易有身孕。 可是他们居然同房了便有了! “以后我能干的活全都我来干,你多歇着。”方戍说,“你想吃啥只管告诉我,我都给你买去。” “我就喜欢吃馒头和肉。”于庆隆说,“烧鹅,红烧肉,还有烤鸭,萝卜炖羊肉……” “那回去咱就跟娘说。她保管让你吃个够。” 于庆隆觉着这事可以有。 两口子头回觉得咸蛋黄走得太太太慢了,咋还不到家呢! 而方丁满跟方吴氏也是急的。方丁满都不知第几回去门外看,然后回来叨叨:“这俩孩子咋还不回来?” 方吴氏说:“回不回来一会儿你都不行问。你一问,孩子若是没怀上,那隆哥儿心里倒难受。” 方丁满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 说是不问,心里可想有小孙孙。看着亲家天天有孙子抱,他都要羡慕坏了。可不是自家的孙子他也不能天天去抱去,也不方便。再说就算方便,也不好意思。 两口子一想到可能还要等上许久,心里就闷得慌。想想,算了,干活去。一个去缝衣裳,一个去劈柴。 而周月华也在厢房里哄着小孩,压根就没把昨天小儿子说的房子的事当回事。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那便没必要与长子长媳说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推门响。 方家是两扇大门对开。但一般只走人时只开一边的门,只有牛车要进来才会把两头都打开。 方丁满第一个跑出来。想到媳妇儿的嘱咐,又放慢些脚步:“哟,回来了,莫大夫可好?” 于庆隆说:“挺好的。” 方丁满说:“哦。那你俩快去忙去,我来卸牛车。” 方戍笑说:“父亲,您还是别卸车了。一会儿我再运些柴到卢家那边的宅子里。从今儿开始烧上火,让屋里有些暖和气。” 方丁满说:“行。那我这就往车上抱些。” 方戍一看这老爷子明明好奇得很,却愣是憋着不问,笑说:“您就不想再问点别的?” “我问啥问?不问。” “那我只能去找我娘说去了。” “说啥呀?” “说您也要当爷爷了。” “哦。啊啥啥啥?!”方丁满忽地来了精神头,“你说我要当啥了?” “当爷爷啊。师父说隆哥怀孕两个月了。” “我滴个天爷啊!老婆子!”方丁满的脚底瞬间像加了风火轮,一门心思冲向主屋,“老婆子你听到没?咱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真的?!”方吴氏听见大门声了,原在求菩萨保佑呢,这一听,赶紧跑出来,抓着于庆隆的手,“真的吗隆哥儿?有了?” “是的娘,有了。” 方吴氏抓着方丁满直蹦:“太好了太好了当家的!咱们也要有小孙孙抱了!快快,戍儿你带隆哥儿去屋里歇着去,可不能让他累了。今儿还有啥要干的,娘和你父亲去干。” 于庆隆说:“我没那么娇气呢娘,师父说我现在壮得很。不过您要是能帮我多蒸点馒头就好了,我最近总饿。” “蒸馒头?这算点啥事,蒸蒸蒸!娘给你蒸一大锅!花卷馒头豆包都给你蒸上,咱挑着喜欢的吃!还想吃啥别的不?” 于庆隆舔舔嘴角:“还想吃肉。” 方吴氏说:“那一会儿我就把烧鹅给你热上。晚上叫戍儿去跟长捷说一声,明儿咱买一大块肉,娘给你蒸肉包子,再给你做红烧肉!” 于庆隆觉得这个生活就非常美了,重重点头:“谢谢娘!” 很快这事另一头的双亲跟大哥大嫂也知道了。大伙也都为于庆隆和方家感到高兴。 但没过多久,他们的高兴便又翻了倍,因为于庆隆把房契和钥匙拿出来,告诉他们那房子真的归了于大有的名。 “父亲,阿爹,‘于大有’这三个字你们总是熟的。” 这个时代虽然许多人不认字,但大多还能认得自个儿的名。 周月华说:“可、可那是套房子啊。隆哥儿,守城,这……” 方戍说:“岳爹您放心,这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我父亲和我娘也为你们高兴。等一会儿把柴运过去,先烧着火,让屋里聚聚气。毕竟也有些日子没住人,屋里准得冷。烧了火,再收拾收拾,也可让二哥跟小秋阿兄先搬过去住。这边有我娘,照顾大嫂坐月子还是方便的,便不用急着。” 于大有两口子却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他们原都觉着,儿婿给拿了那十两银,明年准能盖上房子,这已然很好了。可现在居然告诉他们,已经有了自家的房子! 这样的好事,谁敢轻易信呢?于大有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他原本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然而卢家的房子就是归他家了。 牛车上拉了柴,方戍跟于庆隆亲自带了他们去看。 这房子也就盖了三年,还很新。那卢家虽然这一年是没怎么回过这里,但走前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要收拾就是些浮灰而已。 三间屋,正好够住。 于大有虎目含泪:“守城,你这叫我说啥好?” 方戍说:“岳父,咱们都是自家人,您啥也不必说,只管好好住在这。这样隆哥儿时常能见到你们,他也高兴。” 于庆隆笑说:“我夫君说话就是好听。” 方戍还不习惯长辈在时打情骂俏,轻咳一声:“隆哥儿莫说话。” 于庆隆说:“好好,我不说,你说。” 方戍也不知说啥。他只觉得他夫郎高兴他就高兴。还有,他可太厉害了吧?!按时间算,他第一回进去时就让他的隆哥儿怀上啦!—— 作者有话说:晚安,我最可爱的读者宝子们[让我康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两口子把溪河九…… 喜悦的气氛持续一整天, 几家全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有李正心中稍稍有些难过。 他也为于庆隆感到高兴。于庆隆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他也盼着他好。但一想到于家二位叔叔跟白晚秋两口子都要搬走, 想到自家里又要变得冷冷清清, 他就忍不住心生羡慕。 不过好在离得很近。卢家那房子就与他家隔着两户, 眨两下眼也就走到了。 “周叔, 往后有啥我能帮忙的您只管喊我。”李正与周月华说,“还有这些房钱我先退给您。原先隆哥儿给了我半年的钱,我留了两个半月的, 剩下的都在这了。” “你这孩子, 我还没走呢, 你是要撵叔叔呀?” “不是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我巴不得你们都不走呢。可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钱不该我拿的我不能拿。” “隆哥儿跟我说了, 这钱给你和孩子用。再说了,我家柴还搁这放着呢,占着地方了总该拿些钱的。而且那屋冷, 我们一半会儿也搬不过去, 你可别急着赶我们走啊。” “您只管住, 住多久都行。但这钱我不能收。隆哥儿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不说别的,去方家干活的哪个不是亲戚?方山大哥那也是方家的义子。只有他是个外人, 可每次有啥赚钱的好事,隆哥儿都想着他。他做事不能灭良心。 周月华笑说:“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家现在许多事都得听隆哥儿的了。他聪明, 干啥事心里有谱,跟着他才都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也得听他的,这钱你就只管收着。隆哥儿还说了,你若是不嫌弃, 我和你于叔便也收你作义子。这样咱就是实在亲戚,往后我们有啥事都能互相照应,你说呢?” 李正点点头,眼泪“啪哒”掉炕头木上。 严盼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倒不倒地走过来:“爹、爹爹。” “哎哟盼哥儿会走了!”周月华扶住小家伙,“正哥儿你瞧他。” “盼儿,爹的心肝,来再走走看。” 严盼似是明白阿爹和周阿爷在夸他,又往前走了三步。 李正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抹抹泪抱住他:“好孩子。” 周月华说:“你于叔也说了。等我们彻底搬到新家那边之后,请咱自家人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咱再正式认你作儿子。” 李正点点头:“谢谢周叔。” 他说着说着又哭,严盼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要跟着哭。周月华便叫他快别哭了,李正这才忍住。 “往后盼儿会走了,你把他放地上站哪一会儿也不打紧了。”周月华说,“更好带些。”不用出门去哪总是抱着还落不下了,这也是孩子长大的第一步。 “嗯。他最近长得快,我都快抱不动了。” “让你于叔帮忙抱,反正冬天他也没啥事。你跟我咱们一起缝新衣裳。今儿你吴婶儿给拿好些布料,咱们每个人都有。有一匹丝绸,颜色可清亮了。你和秋哥儿你俩一人做一套。” “那您呢?” “我都一把年纪了穿那好的作啥,浪费了。再说总干活,也穿不几回呀。给你们穿。” “那哪成呀?您不穿我更不能穿了。” 周月华笑说:“好好,先做着再说。得可着棉布先做好。” 两人一起说做棉衣的事,而于庆隆跟方戍则在方家书房里奋笔疾书呢。于庆隆手里拿个馒头,边吃边写。这馒头是方吴氏拿木炭火给他烤过的,上面还刷了一层桂花蜜,吃在嘴里可要香迷糊了。 写出来的话本也是甜的。 顾淮恩可算知道莫兰舟其实是个哥儿了。只不过莫兰舟自个儿的身体如今还不大顶用。 他不是个人,又受了天罚,想与凡人恋爱在一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要经历的磨难还多着。好在两个人的感情终于往前近一步,起码不是顾淮恩一个人单相思。 “真是又甜蜜又心酸。”方戍看过于庆隆的初稿说,“可往后要怎么办呢?这顾秀才有难,舟哥儿能帮他。那舟哥儿有难,顾秀才一个凡人要如何帮他?” “那自然是要拿出感天动地的力量了。夫君你往后翻。” “啊这怎么……神魂不稳?” “嗯。受了天罚嘛,哪那么容易被天道谅解。顾秀才要带着舟哥儿的魂魄去取神器,助舟哥儿重回神位。” “那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只要心是在一起的,总有一天能在一起。” 于庆隆说着继续往下写。知道怀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灵感变得更丰沛。许是想到将来也要让顾秀才跟舟哥儿有孩子? 方戍又翻了一页,拿笔头轻轻敲了于庆隆的鼻尖一下:“隆哥儿近来越发学会偷懒了,这是啥?” 上头居然写着:二人心意初相通,这样又那样,如此又这般地过了神仙般的一夜!注:此处还请夫君来写,要缠绵,但不能真正结合。 于庆隆看完笑得蔫坏:“反正夫君润色时也要用你的话写。那我就偷个懒么。夫君写得更香艳。” 方戍轻咳一声:“你夫君我可是个正经秀才。” 于庆隆说:“是是是,可正经了,夜里一本正经地咬着他夫郎不撒嘴,还叫夫郎不许跑,还要夫郎唤‘好哥哥’呢。” 方戍:“……” 于庆隆边说边在暖脚包里勾着方戍的脚:“是不是呀好哥哥?” 方戍咬牙佯做凶狠状,接着“啪”一声搁下笔,绕过去就把于庆隆抱起来。 “干嘛?”于庆隆问归问,并不挣扎。 “敢笑话夫君,罚你。”方戍把人抱上炕,解开于庆隆的衣衫看他的肚子。 上头还是很平坦的,紧实的肌肉摸起来光滑无比。 方戍亲了亲,用脸颊蹭蹭:“隆哥儿,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于庆隆说:“嗯,不知道是个汉子还是个哥儿,也可能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过如果是汉子,我要叫他‘小石头’。” “啊?为啥?” “因为你喜欢捡石头才遇到我啊。总不能叫小木棍,太难听了。” “有道理。小石头。”方戍一叫这乳名,便感觉与孩子建立了一种神秘的情感连接,说不出的叫人激动。 于庆隆被他摸痒了,抓住他的手:“守城,你说明日那些官差真的会再来找咱们么?” 方戍说:“八成会。那曹大人看着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模样。不过也不打紧,咱们就说力不能及,他们总不能硬叫咱们去做这事。” 于庆隆也是这样想。现在的日子挺好的。也不缺吃穿住,孩子也有了。待来年方戍去科考,不管考不考得上,他们一家也有好几十亩免税田作为倚仗,加上手里的钱,还能过得挺好。 可如果曹阔说的事办不明白,或者提的建议被采纳了但出了纰漏就不一样了。哪怕做决定的不是他们,他们最终也还是会落埋怨的。再说若是真的采用了他们的建议,那他们便多多少少都要介入这件事。 而若是为了避开麻烦随便提几个意见,那更危险。万一被采用了就会进退两难。 于庆隆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 当初方戍的想法也挺明确。想考举人是想免更多田税,可不是为了精忠报国。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没有那么大的理想。 或许上辈子有吧。但是到了这里之后,于庆隆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气没有上一世那样高。这里有个很大原因,便是性别限制。有些事不是他想干就能干的,便是开始想学医,也是想认字,有个保命吃饭的技能。 所以他现在只希望能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让周边的亲友们慢慢也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那明天等他们来了,咱们就说想不出啥好办法?” “嗯。”方戍说,“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咱们的小宝贝,小石头。” “好。把我抱过去。” “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接着写话本啊。耽误两三天,得抓紧些了。我还得给大伙出新图,手工也做起来。” “这次还要做书包吗?” “书包先不做,做衣裳得做些日子。这回就让二哥继续做笔筒,趁着陆德馨还收咱们的话本,让家里人能多赚就多赚点。我琢磨着,这位陆少东家他也是为了用我做的这些书包和笔筒的样子才一直收。他肯定有什么其他门路再多做些卖,不然就那十个八个的他赚又能赚多少。” 开门做生意跟他这情况不一样,那是要交税的。 但他也不可能找更多的人来做这个包往陆德馨那边送,一来是太惹眼,二来保不准哪天这生意就没了。亲友们都善良,理解他,外人可不好说。 往后要更加谨慎些才行。 于庆隆把当日份话本写完,先去休息。方戍润色完之后把桌面收拾收拾才回到炕上。 方戍时不时摸摸于庆隆的肚子,又怕把于庆隆弄醒,又忍不住不去摸。最后于庆隆实在是被摸得受不了了,把他手摁住:“要么就放在这里摸,要么就拿走,别作贼似的摸,痒痒。” 方戍可没想把夫郎弄醒,暗暗自责完决定把手放在上面。 他要抱着他的夫郎和他的孩儿一起睡。 一夜过去,方戍的手都还在于庆隆的肚子上。于庆隆醒来后没有马上下炕,在炕上醒醒神,直到方戍也醒了,两口子才一起出去。 方吴氏说给他蒸馒头花卷豆包,真就给他蒸了个全。早餐桌上好几样都有,管够他挑着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曹阔还是派官差过来了。 来了四个官差,三个骑着马,另一个赶着马车。而骑着马打头的还是个熟人。 牛权道:“方公子方夫郎,请。” 方戍问:“牛大人,怎会是你?” 牛权说:“我奉曹大人之命,来请二位去几个地方。时间会久些,二位尽量穿暖和点。” 方戍一听,赶紧又进去取了件大棉衣:“牛大人,我夫郎刚有了身孕,路上万请别太颠簸。” 牛权嘱咐赶车的走得稳些,接着一行人便上路了。 直到今早醒来时,于庆隆和方戍还都以为今日要直接去镇上再见曹阔一面,说出主意的事。 没想到牛权却带着他们,走遍了栖霞镇下的每一个村落。 于庆隆和方戍都知道,入秋后的那场雨不止淹了他们上下溪村两个村,而是周边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但他们从不往周边那些村去,便没有直观地感受过这些村子里的人又是怎样过的。 他们也没想过,曹阔居然会这样做。 倒塌的房屋再度映入于庆隆的眼帘,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家人那般幸运。 他给家里人租了房子,不必挨冷受冻,亦不必担心税收和生计。 可也有的人,没有了住的地方,一家老小就在一个草棚子里挤着,瘦得皮包骨,院子里的灶上熬的是看不见几个米粒的干野菜粥,熬粥的手上已经爬满冻疮了。 可就是这般稀的粥,他们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有多少。 牛权说:“原还以为熬过了雨季撑到明年就行。可今年雪也不小,前面那两个村受灾最严重,房子塌得没剩下几间了。” “那这些人也交了田税?”方戍问道。 “交了一些。上头没说免除田税,那这税便要如数上交。咱们曹大人也没办法,顶多能帮他们拖些时间,再从官库里抽些粮出来接济接济他们。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今年郭大人被派去剿匪,出兵的银子有三成是县里出的,县里如今也不富裕。问题是这些老百姓想要再从地里刨到吃的,起码要到明天春季。” “镇上没有养济院一类的吗?”于庆隆说,“好歹有个避风的地方。” “养济院主要是养老弱无依之人,且咱们镇上的养济院原也不大,收不下多少人。如今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呢。方公子,方夫郎,你们都是有德之人,便为镇上,也为这些老百姓想想办法吧。咱们曹大人带兵打仗是好手,也知心疼百姓。可于生财一事却是一窍不通。他又不想叫人逮住机会打着做善事的名义为自己捞钱,便只有想到你们了。” 方戍说:“可是我们也并不擅商贾之道。” 牛权问道:“方夫郎也不擅吗?” 于庆隆:“……” 他想说是,他也不擅。可偏这时候,不远处的小孩子呜呜哭着对父母说还饿。于庆隆一听心就受不了了。 才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受这样的苦,他们有什么错呢? 于庆隆低头瞧瞧自己的肚子,拒绝牛权的话怎么也没能说出口。他这下可知道纪时雨为什么在信里说轻易别惹这位新镇守了。这也太善于看穿人心了——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怎么办?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化了] 方戍:那惨了,我这人既吃软又吃硬[笑哭] 庆隆:……这我得搞多少人的饭啊,姨姨们[爆哭][空碗][空碗][空碗] 第82章 第 82 章 人生总要做些有…… 自从在县城里赚到钱之后, 于庆隆不是没想过干脆就努力努力在县城搞个铺子干点什么。但那样一来就要自己去经营,花费的心力会成倍增长。而且它会牵制人,可能往后想抛下生意再去干点什么就比较麻烦。 说白了, 现在他不用交税, 也不用太操心, 还能赚到钱。可要是正经经营点什么那就不能这样随便。 曹阔让他帮忙出主意, 说是不用他管,那他出的主意没人明白怎么操作,后续不用他教人?想也知道不可能。 于庆隆咬咬牙, 告诉牛权:“牛大人, 我二人才疏学浅, 实在是揽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牛权说:“只是出出主意。” 于庆隆:“可那么多做买卖做得好的人, 应该去找他们。顶多到时曹大人用自己的人经营。” 牛权叹气道:“方夫郎还是未明白我们大人的意思。他并不想与那些铜臭气太重之人有牵扯。这些人一出主意,首先想的便是如何为自己捞好处。可既是为百姓谋福祉, 便要干干净净。长久为继,干干净净,这是我们大人的原则。” 一听就是没完没了的事。 于庆隆眼瞧着牛权的目光半分不移, 势要等一个答案的样子, 只好道:“我一个小民, 不懂得这些,还是要回去与我夫君商量商量。” 牛权道:“好, 那我送二位回去。明日我们兄弟再来请二位。” 方戍、于庆隆:“……” 两口子简直不知该怎么说。最终于庆隆拿了一块碎银,去放到那个小孩的母亲手里。 女子看到掌心里的东西, 惊得睁大眼:“恩……” “嘘!” 于庆隆做了噤声手势:“别声张,给孩子买些吃的吧。” 女子含泪点点头,看着于庆隆上车,叫小孩朝车子的方向磕头。 方戍看到这一幕, 放下车帘道:“不知到了更冷的时候又该如何。” 于庆隆脑子里一边琢磨快速赚钱的法子,一边说:“回去再说。” 方戍便没再出声,只管把棉衣往于庆隆腿上盖好。凭心而论,他是想帮助这些百姓的。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在短时间里快速赚到钱。可若是这赚钱的速度慢,那又不大顶用,兴许有钱了,人也可能已经没了。 而说到靠他的夫郎,人都有私心,慢说夫郎如今怀着身孕,便是没有怀,他也不舍得他操那么大的心。什么事一旦占了官府,那便就不那么容易脱身了。 于庆隆也是顾及了这一点。同时他也担心,万一中间有什么麻烦,再牵累了方戍。 晚饭后,两口子难得在一起沉默。 于庆隆一声不吭写话本,但写了几行都觉得不对劲,便又勾掉。 他一闭眼眼前就是小孩子冻得通红的脸和手,还有哭着朝母亲要食物的模样。 方戍也不比他好哪去,静了片刻道:“圣人劝善,可这人越善,承担得倒要越多。” “那依夫君之见,咱们到底要不要提这个意见?” “隆哥儿可有觉着可行的‘意见’?” “我也不好说到底可不可行。可说到底这属于‘急症’,那用药莽撞点也是情有可原吧。我能想到的便是卖些茶点。” “隆哥儿还会做茶点?” “还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能不能做成尚不好说。我眼下只怕这位曹大人已然猜出我就是那个‘未来居士’,明日不成后日再来,那我还要不要做自己的事了?” “所以隆哥儿心里还是想帮这个忙的。” “你不是也想?你今晚只吃了半个馒头。”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三分无奈七分抓狂。 他们真的不想跟官府有啥牵扯!但是那些乡亲看着实在是让人心里难受! “算了,明儿咱就去见曹大人吧。”于庆隆说,“不然这往后吃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生。再说不能叫咱们的孩儿长大后觉着他的父亲和阿爹都是冷心冷血之人。” “好,那便听隆哥儿的。以后有任何我能做的事你只管吩咐我,咱们也当是为孩子积些德吧。” 于庆隆点点头,又抓紧开始写话本。这回终于没那么不顺了。他写完一章只有方戍能看懂的草书,之后便又去画图。 方戍瞅一眼,这图既不是书包也不是笔筒,是一样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倒有点像被拔了火罐的成年人的背? “这是何物?” “大约是烤盘吧。”于庆隆拿手指比比,在上头写上尺寸,“明儿去镇上,顺便把这图给长捷带过去。夫君看,这东西能用铁打出来吗?” “应当没问题,瞧着就是麻烦些,但似乎并不难的样子。” 于庆隆也觉得。他画的其实就是马芬蛋糕的烤盘。不过他并不是打算做马芬,因为他压根不会。而且面粉颗粒粗,做不出现代那种绵软的口感。他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烤简易版的蛋挞。 他奶奶跟他说过,简易版的蛋挞液其实就是把鸡蛋打散之后加入牛奶和白糖,再过筛放进蛋挞皮里烤就行。 蛋挞皮以前他奶奶也做过,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复杂,他没咋记住,只记得又得揉面又得冻,冻完再折来折去再冻,然后把那个面团往模具里推,麻烦得不得了,叫他现在做肯定做不出来。 但在方家,方吴氏经常烙糖饼和油饼,他是见着过多回的。那饼,尤其是方戍爱吃的糖饼,加了油酥那皮就酥得掉渣。他可以试试用做饼皮的方法做蛋挞皮。方吴氏是用烙的工艺,他用烤的,按理说就会变得更脆。 顶多多试验试验,没准还能弄出新的赚钱的思路。 至于茶,试试做奶茶,也弄简易版的。加糖把红茶叶炒炒再加水煮上,里头加牛奶。 至于里面的芋圆,糯米粉加南瓜泥搓成圆子,或者用红糖水来揉糯米粉再搓圆子,应该也可以。 如果没人买账,那也没办法。他能想到的来快钱又合法的真就只有做吃的这一项了。而上述这两样大多数年轻人一般都很难拒绝。 虽然它的成本很高,卖也只能卖有钱的年轻人,但赚快钱,赚的也就是这波人的钱。 第二天于庆隆便叫方戍一早去武胜家看看武胜在没在家,确定武胜在镇上没回来,他们就直接坐家里等。等牛权带人过来,他们坐上马车便去了镇上。 曹阔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会来的样子,照旧让人给搬来两把椅子。 于庆隆把烤盘图往曹阔那一交,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曹大人,草民夫夫二人能想到的来快钱,来干净的快钱的法子只有这个了。”于庆隆说,“在县城里开上一家茶点铺。” “奶茶和蛋挞?”曹阔看着这有点陌生的名字,“你说的奶茶可是茶水和牛羊奶一起煮,再加些盐巴的茶?本官在北疆倒见过那里的牧民这样喝。” “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草民说的奶茶不加盐,加的是糖。而且里面还有糯米圆子,咬起来软糯弹爽。还可以加上红豆,或者煮熟的糯米粒和果仁等。” “那另一个又是什么东西?还有这是什么?”一堆圈圈的方形图,愣是看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是草民夫夫二人想的烤盘,用来烤蛋挞用的。至于做这个蛋挞,要有荤油、鸡蛋、白糖、牛乳、面粉。” “你说的这些除了面粉价格尚可接受,其他皆所费不菲。这东西做出来怕是只有权贵和富商才吃得起。” “本来要赚快钱也不能赚老百姓的。大把的钱都在这些权贵和富商手里。他们便是随便来买点,也能帮助不少老百姓。” 郭恒安既然敢说雪衣豆沙一盘就卖一两银,那显然县里就是有不少人有这样的消费能力。 曹阔多少有点失望。他以为会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这两样东西听起来都无甚新奇,味道不就是跟寻常的甜点差不多?这能卖得好? 他不由问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于庆隆说:“没有了。草民先前倒是改良过书笈,还有装文房四宝的木筒,拿到县里卖。不过这东西毕竟是买一个便可用多年,不会常有人买。可食物却非如此。” 曹阔道:“可这样一来便要在县城里弄个铺面。” 于庆隆说:“倒也并非一定要弄个铺面。若是县城中正好有栖霞镇官府名下的铺面,那用上最好。可若是没有,便可将这点心跟奶茶放在大些的酒楼中卖。那里是富人常去的地方,卖得会更快,传得也快。” “可这样一来酒楼总要有些抽头。” “有抽头,也总好过赚不到钱。若是一点利都不让出来,只怕也难以为继。” 其实这办法也不过是把他将来可能赚到的利润给让出来罢了。 但能帮助苦难的人做些好事,总还算有意义。 方戍这时道:“其他也未必就一定要给抽头。或许可以给许卖的酒楼一些名义上的补偿,如以县衙的名义送一块慈善牌匾,或约定好县城里的库银充裕些时,减免一些这酒楼里的税银。现下是特殊时期,库银不足。可熬过了这段时间,总还会有盈余的时候。” 曹阔觉得这倒也是个主意。 主要是也真是没什么更好的来钱快的方法了。 他手底下的人连进山打猎卖肉卖皮子的念头都有过,可打猎哪是那么容易打的?这个时候该躲起来的动物早都躲起来了。 “若是本官说能在县城里弄个铺面,你们二人觉得是铺面里卖好还是酒楼里卖好?” “先在酒楼里卖。”方戍说,“再转到官府名下的铺子里。” “怎么讲?” “酒楼里每天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客人,卖出的机会更高些。待知道这茶点的人多了之后转到铺面卖,只买这两样即可。此二物皆为小食甜点,可作午茶,亦可招待客人用。在铺面里卖更方便,同时也可找个伙计在铺子外喊话,凡卖出一碗奶茶或者一份蛋挞,都可将其收入捐给那些受了灾的灾民。此乃善举,相信还是会有人愿意的。” “……” 于庆隆怪异地看着方戍。这消费便能捐助的活动,这不是某宝跟某团常见的活动么?方戍咋想出来的?! 曹阔也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于庆隆才是关键。这方戍说话的时候极少。可现下看来这人的想法也有趣得很。 于庆隆说:“曹大人,草民的夫君真正说到了妙处。若是能在门外弄个红榜,将行善之人的名字记在上面,或效果更好。” 谁做了好事不想被人知道? 曹阔觉得可行,点头道:“好,那你们二人可有觉得哪家酒楼适合做这件事?” 于庆隆说:“福悦酒楼的老板与草民二人相识,或可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郭恒安:总觉得有人在惦记我[让我康康] 方戍:郭老板,我与我夫郎有好事找你[坏笑] 郭恒安:啥好事[星星眼] 于庆隆:送你一张好人卡[狗头] 郭恒安:[笑哭] 于庆隆:求姨姨们继续投喂,助力胎教[空碗][空碗][奶茶] 第83章 第 83 章 难道这就是秀才…… 从曹阔那里离开之后, 于庆隆跟方戍便去见了武胜。于庆隆拿出自己画的图,问武胜能不能做出来,武胜说:“能做是能做, 可这是要干啥用?” 于庆隆大概给他解释了一番, 又道:“我暂时只需要一个, 长捷你要是有时间就帮忙弄一个, 我有急用。” 武胜说:“成,不过这最快也得三日。我得先弄个合适的范子才能铸出来。” 于庆隆转头瞅瞅牛权——牛权是曹阔安排跟在他们身边负责出银子跟做辅助的人。 牛权显然也明白像这种从没人做过的东西就是得先做模才能铸,时间上对方也没拖延。正要付定金, 于庆隆却道:“牛大人, 这笔钱我们自己出。若是成了便照着这个来做, 若是不成, 那我就自家留用。” 官库里正是吃紧,牛权想想也觉得可行, 便就这样定了。 武胜想着既然是花于庆隆跟方戍的钱,那他肯定不能收啊。结果于庆隆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 赶紧先把钱收下来。 之后于庆隆又去买了些肥肉跟白面、白糖、红糖、牛奶、鸡蛋。 买鸡蛋是因为天冷了, 家里的鸡也不咋下蛋了, 没多少。这会儿鸡蛋都涨价了,从原来两文钱买三个变成了一文钱一个。于庆隆买了一百个叫人给装好, 多放上些稻草段免得回去的路上打了。 而牛奶,他原以为这东西会很贵, 也不容易买,但实际上却比他想象得要便宜些,而且还挺好买到,大约是得益于这个世界的性别结构。 哥儿生了孩子不会产乳, 小孩出生后便是要么请乳母,要么喝牛奶或者羊奶。镇上还有专门卖奶牛奶羊的。 不过这个“奶牛”指的是产乳的黄牛,而不是黑白花的那种奶牛。卖的也都是黄牛产的牛奶。这种牛产奶量应该是不如奶牛,但是养的人家到不特别少。 现挤奶会花些时间,但胜在新鲜。于庆隆买了三大坛。 说是“大”坛子,但实际上那坛子也就只有现代常见的黄桃罐头瓶那么大,而且三坛子只要五十文钱。 三坛够他做实验,也不怕浪费。外面天冷,不会很快就坏掉,假使真用不完他也可以自己喝。小火烧开多煮会儿就行了。 蛋挞可能暂时还烤不了,但他可以提前配出口感相对好的蛋挞液,再试试制做蛋挞皮。 牛权看他们一堆东西,便又用接他们的马车把他们送回了下溪村。 两口子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了。两头的双亲都在,还有大哥大嫂。 于庆隆瞧着方吴氏在煮饭,他阿爹也趁儿媳妇儿和孙子睡觉的功夫在厨房帮忙,便问他们:“娘,阿爹,做糖饼那样的酥皮,烙出来一层一层的,那要怎么弄才能行?” 方吴氏笑说:“隆哥儿想吃糖饼了?想吃娘给你做。” 于庆隆说:“不是,是要学,有用处的。” 周月华也跟着笑起来:“那就是用荤油分的层越多,做出来就越多层了。你问这个作啥?今儿不是说去镇守大人那里?” 于庆隆说:“就是这个事。我和守城给镇守大人出了些主意,镇守大人听完觉得兴许可行,便同意试试。我们这不就买了一堆东西,打算弄些好吃的出来。” 周月华担心道:“这、这可能行?” 他不怕别的,就怕万一孩子惹了官爷不高兴,那可如何是好? 方戍笑说:“岳爹您放心吧,隆哥儿做事稳得很。” 于庆隆手里拿个大肉包子:“我稳啥?我就是头犟驴,夫君你得拉着我点。” “他哪能拉着你?”周月华说,“你俩成亲时我就瞧出来了,守城纵着你呢。” “就守城那个脾气,长这么大还真就只纵过隆哥儿一人。我这儿子瞧着好相处,可实际挑得很。”方吴氏笑说,“隆哥儿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快饿死我了娘。上午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于庆隆接过方戍给他兑的温开水咕嘟咕嘟喝半碗,“终于舒服了。娘,阿爹,一会儿你们谁有空教教我怎么弄那个酥饼皮吧?” “可以啊。”方吴氏说,“那正好我烙些糖饼出来,你晚上饿了好吃。你大嫂喂奶,夜里估计也得饿,这东西凉了搁火烤一烤它又外酥里软了。” “说得我都馋了。” 周月华说:“刚怀上,多吃些也好,孩子长得也快。可到了后面要生的时候就不能吃太多了。” 于庆隆点点头:“知道了阿爹。” 没多久小炉子上的小米粥就熬好了。这个是他大嫂的月子餐。粥里面加些红糖,再来一个鸡蛋和一个野菜干肉包子,那就是很好的一顿饭。 于庆隆把粥先放到一边,免得熬干,接着便拿出一口小铁锅,在里面炒糖和茶叶。 为了心中有底,他在做这件事之前看了看炉子里的火,确定不是很旺,便炒起来。 他还让方戍拿了纸笔在一旁记录,他这次用了多少茶叶,多少白糖。 他担心失败,就先用了三汤匙茶叶跟三汤匙白糖。炒了一会儿,闻起来有一点焦香味了,他就把这东西倒进了一个陶罐里。 陶罐里加了两大碗水,放在炉子上开始煮。在这期间他用温水冲了半碗红糖水,用这红糖水去和糯米粉。 一开始糯米粉加得太少,粘手,他便又加了些。一点点,直到和成团,不粘手还好捏形状,他便搓成了小圆子。 还没搓上几个,茶汤烧开了。茶香飘出来,满厨房茶香气,肉包子都没能完全盖住这香味。 这时他又往里面加了牛奶继续煮。 他怕比例不对不好喝,也不敢一次加太多。先加一碗进去烧开,煮一会儿,尝尝味道看浓淡度如何。感觉不行,奶味太淡,再加一碗牛奶继续煮。煮开了之后再尝,还是不行,还是淡,再加一碗。 这回感觉差不太多了,但又好像还差了一些,便干脆把整坛全都加进去。 一坛子牛奶加完,奶茶的口感终于是有了,但甜度不够。 于庆隆又往里分次加几勺白糖,这下终于感觉差不多,他便拿了厨房用的细纱布,把奶茶过滤出来。 方吴氏跟周月华看得直觉惊奇。方吴氏道:“这得是个啥味儿?” 于庆隆说:“您尝尝看就知道了,很好喝的。” 他把过滤完的奶茶倒进几个碗里,给在场每人都尝尝。 周月华跟方吴氏有一点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只有方戍是毫不犹豫接过来喝的。喝一口他便顿时觉得香甜丝滑得不得了,奶味也很浓,还有茶香! 很奇妙的搭配,但就是很好喝! 方戍吹吹奶茶,又喝几口:“岳爹,娘,你们快尝尝,好喝得很。” 方吴氏跟周月华便也跟着尝了尝。开始他们觉得有点怪怪的,不适应。但是再喝一口,就感觉比第一口好喝得多。再喝一口,确实很香浓。 这时候方戍已经快把一碗喝没了。 于庆隆说:“别喝得太多,当心夜里睡不着。” 方戍平时没有经常喝茶的习惯,只偶尔喝。可一看这家伙这表情就知道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二位长辈也继续喝起来。方吴氏道:“隆哥儿你是咋想到的?” 于庆隆说:“书里说北疆有这样的茶,不过是咸的。我不喜欢喝咸的,所以想着试试甜的。” 周月华说:“好喝是好喝,可这一碗得卖多少钱呢?” 于庆隆这时一边又继续搓那些红糖糯米圆子一边说:“这我倒还没有想好。回得算算做一碗得用去多少本钱。” 他揪一下,搓一粒。揪一下,搓一粒。周月华看了说:“把它弄成一条,揪完之后一起搓便快了。” 于庆隆还没这两下子,主要是他揪不出差不多的大小,这活就让周月华代劳了。 周月华快速揪完,很快便搓出来个头均匀,一粒粒跟豌豆般大小的糯米圆子。于庆隆用开水把它们煮了,然后直接加进了奶茶里。 “这回再尝尝看。”于庆隆先给方戍弄了一碗,“拿勺舀小圆子。” “唔,好吃!”方戍说,“糯糯的,还有点弹爽。”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做。” 于庆隆感觉这成就感开着小火车似的来了。他还以为会很麻烦,结果一点也不。而且味道跟奶茶店卖的是差了些,但也没有差得特别多。 方戍说:“就是糖贵些。这茶叶倒也不便宜,不过用不多少,倒也还好。” 糖是真的得加挺多的。但是甜甜的,又香又滑,他是真觉得这味道特别好。 于庆隆感觉这事能干。原本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但这会儿他是真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帮着官府赚钱了。 饭后,他阿爹去帮大哥大嫂照顾孩子,他便在厨房里继续忙。 他叫方戍把记下来的配比记录整理好之后继续做蛋挞液的尝试。 他发现这个蛋挞液也不麻烦。就是把牛奶和搅散的蛋液混合到一起,加了适量的白糖搅匀,过筛,蒸出来基本就是蛋挞里面的蛋羹的味道。 他有种猜测,黄牛的奶比他以往常喝的奶牛的奶浓度要更高一些。所以做出来的奶茶和蛋挞液好像味道都挺不错,比他预想中的要香浓。 然而等到做蛋挞皮时,他就发现他高兴得有点早。 他暂时没有模具,所以蛋挞皮他是打算先用和好的面皮窝出来一个挞皮状,往里头加上蛋液烤来试试的。 至于怎么烤,也不难。他打算把蛋挞放在炉子上,然后盖上个碗试试。 他主要是想知道蛋挞皮效果如何。 方吴氏告诉他怎么弄。 把一张揉好的面团擀成一张大薄片。然后往上头刷了油酥,再一层层叠起来。再擀开,再加一次油酥继续折叠,擀。 于庆隆觉得这个思路是对的,那一层层的千层皮,好像就是这么来的。关键是,这玩意儿软的很,没有模具托着,根本就兜不住蛋液。 而且一放炉子上,还没熟,先粘了一层灰。 眼看就要全部成功,就差了这一步,于庆隆顿时郁闷。 方戍这时琢磨片刻:“隆哥儿不急,看为夫给你想办法。” “你有啥办法?” “等我一会儿,去去就来。” 方戍跑出去,过一会儿回来,手里是块石头。那石头就像个小碗一般,是凹陷进去的。他告诉于庆隆:“隆哥儿你先往这里放面皮跟蛋奶液,一会儿我帮你烤。” 于庆隆感觉神了,头一次觉得方戍的破烂里真有宝贝。 这石头虽然没有那么平滑,有棱有角的看着有点像生蚝壳,但他想看的是蛋挞皮的口感,先不求形状了。 于是便把这石头洗干净,往里头放蛋挞皮,推薄一点,再放入蛋挞液。 没多久方戍回来时,把掏灰用的铁灰耙子洗干净拿过来。他让于庆隆把那“石碗”放在上头,然后将这东西倒提着,就放在炉子里烘烤。 ……难道这就是秀才的实力? 还别说,没多久炉子里真有蛋挞味飘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香不香[让我康康] 庆隆:香,香迷糊了[捂脸笑哭] 方戍:求姨姨们表扬[墨镜][哈哈大笑][空碗][空碗] 推个预收《金乌太子在现代》,求收藏[让我康康] 幼玟是上古神鸟赤足金乌。 十兄弟当中他排行最小。数万年前后羿射死了他的八个兄长,唯有大哥和被兄长们舍命相护的他存活下来。 大哥囿于天空照耀大地,他埋藏于地之玄中休养元神。 如今元神重聚,他终于可以杀后羿为兄长们报仇! 结果睁眼一看,后羿没了,大哥也不认得他了,他的玄火金身还不见了。 不能化为人形的时候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玄凤(鹦鹉)!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悲惨的事?! 无法放弃仇恨的幼玟决定用爱唤醒他大哥,兄弟俩共讨复仇大计! · 商寰是特殊案件调查厅厅长,任职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案件,没有一件不是完美解决。 他此生除了命格阴重,身体健康欠佳,或许命不长之外,几乎没什么不顺心的事。 可他最近遇到了一桩麻烦。 有人举报,说某居民小区搬来一个小疯子,天天开窗扯脖子对着太阳喊大哥,怎么拦都不听劝,非常扰民。 可每次报警叫警察来,警察都找不到这人在哪,也不见其家人。警务的同事们没办法,只能找特案厅求助。 对此,商寰很头疼。 他头疼的不是他没找到这个“小疯子”,而是“小疯子”叫他带他去找大哥,找到才能停止扰民行为。 他问小疯子大哥是谁?小疯子说,他大哥是天上的太阳。 商寰:“……”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这小疯子确实非比寻常,体温是异于常人的高,眼神是似带烈火的热辣,总能让经年畏冷的他感觉到温暖。 商寰决定将他带在身边,以免这家伙无差别攻击邻居,还能顺便给自己驱驱寒。 后来他的寒病日易好转,他的感情却越来越不对劲。 某一日,幼玟捂着被子:“可、可我们是兄弟啊Q Q” 商寰:“不是亲的。数万年前父君收养了我我们才成兄弟。” 幼玟:“不是亲的也不能这样,这没名没分的,这叫无媒苟合Q Q” 商寰看着叽叽咕咕个不停的小爱人,装出一副虚弱状:“玟玟,我冷……” 幼玟瞬间展开翅膀:“啊?快过来我抱抱!” 数万年前,他大哥倾尽神力为他留下一线生机。数万年后,他来爱护他大哥! 小倔驴脾气金乌神鸟萌弟受 vs 爹系宠受腹黑温柔太阳神攻 年龄差可以是万岁,也可以是九岁。 【文案于2025.08.20截图登记】 第84章 第 84 章 你们两口子说啥…… 久违的味道让于庆隆有些恍惚。曾经只要是想吃, 一通电话就有外卖配送,如今居然要自己动手烤。 炉子里面的温度还挺适用,于庆隆往里瞧, 能看到蛋挞皮在高温下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原本微微发黄发软的面皮在烘烤下逐渐显现出一层层纹理。不很明显, 只是微微有些。无法跟现代工艺相提并论, 但看起来还不错。 石头模具比现代的锡纸托大不少, 于庆隆没敢往里放太多蛋奶液,熟得便挺快的。 他和方戍轮流提着掏灰耙,加一起提了不到半刻钟, 这东西就已经变色。 眼瞅着就是熟的模样, 于庆隆示意方戍把蛋挞提出来小心拿到外面。 这会儿室外温度已经达到零下。若是外面有水尘, 能明显看到冻出的冰层, 啥热乎东西放外面一会儿也就凉了。 于庆隆跟方戍在外面等了片刻,看着拿出来时还冒着热乎气的蛋挞逐渐变温, 便轻轻碰了碰石托。 石托不烫手,托着它在蛋挞边缘撬个边就把蛋挞取出来了。 于庆隆碰的时候挞皮就开始掉渣。用火烘烤出来的皮跟锅里煎出来的饼果然不一样,轻轻一捏就碎。形状是怪异了些, 但颇具艺术美感。 “要不要来一口?”于庆隆问方戍。 “好。”方戍就着于庆隆提起的手直接咬一口, “咔嚓”一声, 酥脆香软,甜而不腻, 奶香和鸡蛋香唇齿间化开,叫人只一口就喜欢上了这般味道, “隆哥儿你也来尝尝。” “我尝一口就行,剩下的都归你。” 于庆隆其实就是尝个甜味浓淡。如果只看品相,那他确定这东西没有问题。 尝完他发现跟蒸出来的纯蛋液居然有点不同。之前放在小碗里蒸熟的蛋液甜度刚刚好,可这会儿烤出来, 却没有那么甜了,不知道是面粉吸糖还是什么原因。 但这个甜度,只要再加一些糖就可以。这结果相当叫人满意。 于是于庆隆又开始琢磨怎么在院子里用砖和糯米泥浆搭个“烤箱”。 上一世时而觉得看短视频纯浪费时间,这会儿他倒是真的感谢自己看过,而且记性还不错,记了些有用的。只不过今天确实太晚了。 于庆隆跟方戍把剩下的几个蛋挞分次烤完给大哥大嫂也拿去尝尝,之后又总结了一些经验。 第二日,吃完早饭之后两口子就计划着弄“烤箱”。砖是得去城里买的,糯米泥浆也得有足够的糯米来弄。 然而这活并不需要他们干,家里其他人揽下了。方丁满说:“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买砖。隆哥儿你和戍儿眼下都忙,能给你们节约着点时间也好。” 于大有说:“那我去弄点土来,再筛点沙子。” 于庆隆在这些事上没多少经验,便问了长辈们,他要弄个二尺长,二尺高,一尺半宽的得用多少料。 结果长辈们一听,都觉得这砖头好像不买也行。 “这么小个灶,咱上溪村的家里扒一些都够用。”于大有说,“不过是旧砖,隆哥儿你觉着用那个能不能成?” 于庆隆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连忙说:“如果能用住的话完全可以啊父亲,那还能省一笔钱呢。” 方丁满说:“那亲家你去弄砖,我去村子里找人换点糯米?” 于大有也觉着这样可以,便赶着咸蛋黄出去了。 两位父亲答应帮忙弄“烤箱”,于庆隆便省了时间。他把这些时间都拿来赶话本,一家人忙活得整整齐齐。 到了下午,那“烤箱”就已经弄好了。只不过没干,还不能用。 于庆隆看着觉得问题不大。这东西还有排烟口,中间还做了隔层。可以在下面烧炭火,上面烤东西。等到他的铁烤盘一到再备些木碳他就可以试试。 又过去两天后的下午,武胜回来时便把烤盘带回来。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三坛牛奶跟一大片猪肉,以及一麻袋木碳。 “咋还买这么大片猪肉?”方戍问,“我娘让买的?” “不是,这是我娘让送过来的。隆哥儿不是怀孕了?我娘说他喜欢吃肉就让他多吃,也是谢谢他之前帮忙找回镯子。” “可也太多了,这啥时候吃的完。” 这可是一大片!都顶四分之一头猪了。 于庆隆也感觉顿顿吃都得吃好多天。 武胜说:“慢慢吃,反正天冷了能冻住。” 方戍说:“那隆哥儿咱就收下,正好把肥的熬油用。” 于庆隆笑说:“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啊。那长捷回头你替我好好谢谢婶子。” 方戍说:“长捷你晚上吃了再走。” 武胜痛快道:“成。正好也看看那个烤盘能不能用。” 晚上于庆隆又做了奶茶,主要是方戍爱喝。热量有些高,但正直冬季又不是天天喝,就纵容一下方秀才了。 武胜第一次尝,也觉得味道很好。又香又滑的,还甜,这谁能不爱呢? 于庆隆还烤了一些蛋挞,是用新“烤箱”烤的。为了能掌握好里面的温度,他掐着量加的炭火,一会儿觉得多一会儿觉得少,来来回回拿进拿出的折腾好多趟才感觉差不多,可算把蛋挞烤成功出来了。 还别说,铁烤盘虽然有点重,但是烤出来的蛋挞味道不错。家里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爱吃。壮壮吃好几个,吃得嘴边都是油花。 于庆隆感觉大伙是真爱吃。但这里有个问题,在乡下大家都不太富裕,平时本就很少能吃到糖。如今又是蛋奶又是糖,只要味道差不多他们肯定会觉得好吃。 但到了县城,能消费得起糖和奶的人家多数又不缺这些,便也不好说怎么回事。 带着试一试的心理,于庆隆又多做了些让牛权带到镇上,给曹阔尝了尝,再分点给一些家境好的人家。 当天下午,牛权骑着马赶来,告诉于庆隆,他们大人已经决定再多做一批铁烤盘。 第一个就是在武家打铁铺做的,那不用说,为了节约时间肯定还是继续在这做。而这也刚好,帮武家拉了点生意。 烤盘一做好,于庆隆就跟方戍再次去了县城。 这次带了马亲随跟严西宽,并且牛权也在。到了县城之后,于庆隆直奔福悦酒楼。 郭恒安正想见他呢,原以为还得再等个六七天,不料人家提早就来了。 “方兄,小于兄弟,你们来了可真是太好了!”郭恒安兴奋得肢体动作特别多,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拍手,“嘿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方公子和于公子这几位贵客把东西拿进去!对了,这几位是?” “这位是牛权牛大人,栖霞镇镇守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二位是我窗友。”方戍道,“严西宽,马亲随。” “失敬失敬,几位请 。” “看来郭老板最近的生意还不错。”于庆隆说,“这个时间还这么热闹。” 他们这回坐的是官府的马车,跑得快,进城门还不用排队,来得便快些。按说这会儿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可打眼一瞧,屋子里居然半数的座上都有人。 郭恒安说:“这不是多亏小于兄弟的福,好多人奔着吃雪衣豆沙来的。我这边都快忙不过来了,只得按个卖。今天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还有些订了位置还没到的呢。” 于庆隆说:“消息传得这么快?” 郭恒安说:“那是自然。我家中也有姊妹们。她们姑娘家也时常相聚游玩,一说我这里有一样吃食好吃得很,大伙都没吃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很快便会知晓,闻声就会赶过来。” 这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了。不过这么快就卖得好,多半也是因为年轻人赶个时髦。 这时郭恒安道:“瞧瞧我,光顾着高兴了,老潘,快去叫后厨准备飞鹤席,我要好好招待几位贵客。” 管事的应声而去。 郭恒安请了一众人到包厢:“不知这次方兄跟小于兄弟怎么提前来了?” 于庆隆说:“弄了两样新东西,想请郭老板尝尝。” 方戍这时从盒子里拿出一份蛋挞,一共三个,摆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 郭恒安看着便觉新奇,没见过的。 于庆隆说:“郭老板若是方便,可叫伙计拿去用炭火稍稍烘烤它片刻,把它弄热了再尝。” 伙计多的是,炭火也有现成的,郭恒安第一时间吩咐下去,很快那伙计便把东西热好又带回来了。 郭恒安咬上去,只觉得入口酥脆嫩滑,奶香扑鼻。 他细品了品之后道:“这里有白糖、白面、有鸡蛋、牛奶,还有猪油?” 于庆隆说:“正是。” 郭恒安说:“味道不错。可这看起来也并不难做。只怕卖上不久便能被人学去。” 言外之意,这东西并不像雪衣豆沙那样值钱。 于庆隆道:“它是好学,可未必会有人愿意学。” 郭恒安一副有听没懂的样子:“小于兄弟此话怎讲?” 于庆隆说:“打郭老板卖这样点心起,便对外说,每卖出去一文钱都是要捐赠给灾民的。来你这买这点心的人便是在积善德,行善事。若是买得多,还可以给他们一些优惠,像是再来福悦酒楼用餐可赠一菜或者一些点心等等。那你说,还会有人愿意照着做么?” 郭恒安轻轻皱眉思考:“小于兄弟这是要……” 他用不甚确定的目光看了牛权一眼:“可这行得通么?镇守大人可知道此事?” 他倒不怕赚的钱捐给灾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行商做事有时候也不能光图眼前的利。再说得了名,有时利就会跟着来了。他只疑惑这事到底是于庆隆跟牛权私下想弄还是…… 牛权说:“郭老板大可放心。此事我们大人知晓。大人一心系于百姓,此次请了小于兄弟便是想着找些法子为灾民们筹些钱来起码把这个年熬过去。知县大人这会儿也当知晓此事。” “可若是想多筹些钱,价格便不能太低。若是有旁人学了去,低于我家的价格……” “不可能。”牛权说,“说到底,这是给老百姓救命的钱。若是有人胆敢坏了这事那便是伤天害礼。” “那小于兄弟方才说的还有一样东西是什么?” “焦糖奶茶。” 于庆隆说:“但这会儿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怕是您那小厨房也正用着。待明日一早我再去做。” 郭恒安这么会儿功夫脑子已经绕了数十个弯了。于庆隆说的那叫蛋挞的点心他觉得好吃,也确实可卖。且若是有官府帮着撑腰,这买卖必定有赚。 不赚钱也能落个美名。他主要是想着能与曹阔搭上关系,那便绝不是什么亏本生意。 他心下大致有了数,但碍于牛权在场,与另两人也不熟,便没有深说。 于庆隆也没打算在牛权在的时候说得太细。但郭恒安应该能知道这生意听着不大赚钱,实际并不亏。 夜里,于庆隆跟方戍还有严西宽马亲随四人便在福悦酒楼住下来。 牛权去了县衙门,那边自有人给他安排住处。 等楼里所有客人都散去,门也关紧,郭恒安又偷偷跑来见于庆隆跟方戍。 他叫人守着门口:“方兄,小于兄弟,这买卖能做多久?” 于庆隆说:“看情况。若是卖得好,少说能做到年底。不过年后我还会有新方子给郭老板,所以眼下只管先把这事做稳了就成。现下先跟曹大人搞好关系,往后自会有其他好处。” 郭恒安对曹阔也算是如雷贯耳了。与马知县嘴上的廉洁不同,这位曹大人是真正做实事的人,而且听说很得上面上识,这次能来他们这里作镇守,便是有意要提升军备,往后是前途无量。所以他一听说这事曹阔知道,便也不担心会出现两头亏的事。 他问道:“另一个新方子为何明年才有?” 于庆隆说:“因为现下没有那样食材。说起来,郭老板之前送我的那几个洋芋是在哪里买的?” 郭恒安说是跟海外来的商人。 这个时代还没有海禁,所以海上贸易还是比较发达的。于庆隆在这县城里也见过一些新奇玩意儿。但他从没见过土豆。 “小于兄弟说没有的食材可是指这洋芋?” “正是。” “这有何难?我再叫人去找那商人,多买一些便是。” “不贵吗?” “倒确实是不便宜。可若是新菜独一无二,倒也值得购些。” “新菜明年再出也来得及,但此物若是可以多买,还请郭老板再帮我买一些。却不知什么价钱?” “一斤四十文。不过若是多买,应当能再便宜些。” “那就有劳郭老板帮我打听打听,我想买一千斤。” “多少?!” “一千斤。另外有劳郭老板帮我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这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于庆隆给郭恒安画了个玉米。 郭恒安看着觉得有些眼熟:“这东西我好似见过。可它硬得很,像是很费火的样子。” 于庆隆道:“弄碎了便没那么费火了。若是再见到,郭老板也帮我买些。或者告诉我那商人在何处。他有更多我想找的东西,兴许还能给你弄出许多别家没有的菜色。” 郭恒安这一听哪里能不上心,连连答应一定尽快联系到对方。 之后他又问了问关于那蛋挞买卖的事,于庆隆这次跟他说得更细了些。郭恒安听罢点点头,决定去找人做“烤箱”去。 他走前问于庆隆跟方戍明早想吃什么,他好叫人提前准备。方戍之前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此时闻方笑说:“多谢郭老板为我二人着想。我夫郎有身孕了,近日喜欢吃肉。若是方便,麻烦郭老板叫人给他准备几屉小笼包。他还喜欢吃酱八宝,若是能来些,再配上米粥,便是他最爱吃的。” 郭恒安张张嘴:“啊你们?!” 怎么于庆隆居然是个哥儿吗?!为什么他的蠢侄子从没跟他说过! 方戍道:“哥儿走在外总有许多不便。我夫郎是个爽朗之人,平日里便不特意去解释。不过我二人确实是夫夫关系。郭老板往后便是我夫夫二人的好友,总不好再瞒着你。” 郭恒安说:“这是该知道的。只是万一先前有不周道之处,还望两位兄弟见谅。对了,这屋子是两张床,我赶紧让他们给你们换一间大床的去。” 郭恒安正要叫人,方戍说:“不麻烦了郭老板。正好一张床放行李一张床睡。您这的床还是蛮宽敞的。” 郭恒安瞅瞅床。要说宽敞吧,那肯定是比一般的客栈或者酒楼里的单人床宽敞多了。可要说两人大男人睡在一起……那不得脸对脸睡? 行吧,人家两口子说宽敞,那就宽敞!—— 作者有话说:今天吃坏东西了拉肚子,小命丢掉半条。小剧场歇一天……[爆哭] 第85章 第 85 章 夫夫俩在县城里…… 福悦酒楼的早餐果然很丰盛。厨师不但把方戍说的那些于庆隆喜欢吃的都提前做了准备, 而且包子还不是一个馅。于庆隆不止吃到猪肉葱花馅的,还吃到了羊肉萝卜馅跟红烧肉笋丁馅的。 北方很少见竹,所以笋丁也比南方贵不少, 也不常见于百姓家餐桌上。于庆隆却很喜欢这馅料。 他吃了不少, 之后便趁着早上人不多, 去小厨房做奶茶去了。圆子搓得还是不很熟练, 有大有小,但煮茶可变快得多。煮完他趁热叫郭恒安跟郭青山尝尝。 没错郭青山听说他跟方戍来了之后也跑过来了。这家伙算是他们的“中介”,肯定也是能得些好处, 一瞅就是高兴样。 “香!”郭青山说, “这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那北地的奶茶我也喝过, 咸的, 倒也还不错,喝了却不会叫人特别想。可这杯奶茶不是, 我寻思着我喝完了下回还得想喝。” “小于兄弟主意是真多。”郭恒安说,“那这也跟蛋挞一起卖?” “对,一起卖。至于价格上, 郭老板比我更有经验, 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但这两样东西无论卖多少, 都不用分我一文钱。” “小于兄弟跟方兄高义。”郭恒安道,“那我们福悦酒楼也就收个手工钱跟食材钱吧。” “这事郭老板可多费心。但还是我昨日说的, 买得多的,可做些赠送, 比如送道菜或者往后到福悦楼办席设宴给个优惠。”于庆隆说,“人嘛,有了实惠就会想要用上。那这一来必定要点上几个菜,也就顺带着楼里的生意会更火一些。” “小于兄弟说的是。” “郭老板也可弄个红榜, 上头把买奶茶买蛋挞买得多的人的名字记上,便叫‘福善榜’之类的。这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有些人呢又好个名声面子的,看了兴许也就多买了,您觉着呢?” “有道理。我今儿就让人去准备。” 左不过一张大红纸,费点笔墨的事,这都不算什么。 郭恒安走开没几步却又踅回来:“方兄,小于兄弟,这‘蛋挞’的名字要不改改?‘挞’字总归是不大好听。” “那就改一个。”于庆隆问方戍,“夫君觉得叫什么好?” “就叫福善饼好了,一叫这名大伙就能想到这事。” “有道理!就叫‘福善饼’!” 当天起,福悦楼就开始做起了宣传。于庆隆还告诉他们怎么去弄传单,还请牛权问问,县里能不能以官府的名义也出个告示,这样更有可信度。 这种事,也就是写几十几百张纸分贴出去,自然是不麻烦,属于不怎么花钱还能得好名声,这哪有人不愿意干?马知县下令,当天就贴满了全县城。 福悦楼顿时火了,家家户户都在议论福悦楼要配合县官府行善,为周边遭了灾的灾民们筹集过冬的钱。 这以往都是叫人去捐,说得好听,可跟明抢其实也差不多,却不像这次,是叫大家伙去买点心吃,卖点心赚的钱全都捐给那些受苦的灾民。 书生圈子里对此事议论度十分高,一开始还有不少人不信。那做买卖的谁不是图着赚钱?真能把赚的钱全都捐出去? 可他们抱着好奇心去买来尝尝,发现真有人在一旁记账。而且时不时就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差役过来巡查,一看便做不得假。 没几日这事就传开了。 有些仁义的人家即便没吃过这“福善饼”也过来买。想着反正也是买点心,那莫不如就试试这家的新花样。福悦楼的厨子原就在当地颇有点名声,大伙便没怎么犹豫就过来买了。 一个福善饼卖十文钱,十个一起便只收九十文,百个一起只要八百文。 最叫一些家里不很富裕却又有些嘴馋的人高兴的是,哪怕一个点心他们也卖!这在别家点心铺子里可是少有的事。大半都是至少半斤起。 可福悦楼的老板说了,善心无大小,点滴汇成海!大伙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一文钱也是心意! 于是买一个两个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开始各别富人家里听说之后都觉得这玩意儿多半也不怎么好吃,要不然一个咋就卖十文八文的?当中就有身穿绸缎,项戴金锁,买过《摘月记》的秦家小公子的父亲。 这秦老爷子可是当地富商,听小儿子提起“福善饼”,便说:“左不过是面粉加些糖油弄的吧,还能是啥?想吃点心咱自家的厨子不比外面做得好多啦?” 小秦公子道:“那可不一样呀父亲,您是不知道现下那福悦楼的门口有多火,那一早到晚全都是人,排长队呢。那饼又脆又嫩,哎哟,就是比我以往吃过的都好吃得多。” 秦老爷子极宠这小儿子。虽是个哥儿,却是老来子,又机灵贴心,闻言说:“那你就叫人多买些去嘛。你一日便是吃上百个你父亲我也管得起,可别吃坏了胃口就成。你还穿衣服作啥?要出去?” 小秦公子正被仆人伺候着披披风呢,笑说:“我才不叫下人去买。那福悦楼弄了个红榜,买得多能在上头记上名字呢。我去多买些去叫他们把我也写在上头,这样大伙都知道我秦家都是有名的大善人!还能给大哥也弄点好名声。” 他大哥可是在省城做官呢。 秦老爷说:“那你买那么多送哪去?” 小秦公子说:“买来给咱家所有人都尝尝嘛!” 说着话人就已经快步出去了。 秦老爷一寻思这谁出的主意?这么一干可不叫那些年轻气盛的孩子们都去多买了? 一早上,福悦酒楼门外就有人站着了。有的是派来的小厮,有的是自己排队的,还有就是单纯来福悦酒楼吃早餐的。 这人一多就特别热闹,一热闹就更吸引人,这福善饼一天卖得可比于庆隆跟郭恒安原以为的要多得多得多。 但这也是因为郭恒安没有乱定价格。 做点心用到了蛋奶糖,原就贵,再加上制模具跟用炭火,还有手工钱,这一个做下来便要五文钱的成本。郭恒安说要给灾民筹钱这东西就不能便宜卖。于庆隆还以为一个怎么着不得个十几二十文?结果没有。 有一说一,郭恒安是有点前眼的。这东西卖贵了总有人会想办法学了去,县城里卖不成去别的地方卖也行,价低点也有得赚。但是这么个价格,再放低了基本就没什么利润了。 现在卖这个价,住县城里的大部分人都吃得起。区别只在于是很久才能吃一个,还是一次买百八十个吃都没问题。 福悦楼目前一天能做出八百个,但是这八百个卖出去简直就跟玩儿一样,一上午都不够卖。昨儿个开始便赶工加建烤炉,加做烤盘呢。 小秦公子来排了队,一人就要买三百两的。三百两的,那可就是好几万个福善饼! 卖福善饼的小伙计听得都傻眼了,差点账都没算过来:“可、可是小秦公子,我们楼里一日才做八百个。” 秦玉霜说:“我这三百两银子只要一百个福善饼。余下的钱是我们秦家捐给灾民的。” 方戍在一旁帮忙记账来着,于庆隆看似在巡场,实际在注意来的人有多少,穿着如何等。他一听便道:“多谢这位小公子慷慨。我们替各地的灾民谢谢小公子。马兄,帮忙把这位小公子的名字写在红榜上。” 秦玉霜看到他们二人,却是眼前一亮说道:“哎?你们不是在那个德馨书舍里的二位公子吗?书包!对了!书包!!!” 于庆隆:“???” 方戍问道:“书包有何问题吗?” 秦玉霜叫人赶紧把银票留下,打包福善饼,一边去跟方戍和于庆隆说道:“我想要那个书包,你们第一批做出来的那样的。” 于庆隆笑说:“以小公子的身份,找人照着做一个一样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秦玉霜却道:“那可不一样。我自己找人做,那便是学着人家的模样去做,而不是自己喜欢上才与商家手里买来的,这般便不美了。” 他一开始没留意这东西,想着粗布做的也不会有啥稀罕。谁知后来他见好几个窗友去书堂时都会背着,还真是好用。可一问,却再没有一样的了。他又不想叫人扒着样子做,好像他巴巴地上赶着学人家似的。那些人都说了,那一批就那些个。再出就是不一样的,都是别家冒充的了。 于庆隆懂了。这位是喜欢“特别”,不喜欢“跟风”。 可这倒是很好地给他提了个醒。 “多谢小秦公子善举。但近日我们要忙着办这救济灾民的事,所以暂时弄不了书包。而且第一批就是那些个,不可能再出了,再出也不是第一批。但我可以抽时间单独给小公子专门弄一个新样式的。我保证在你之前绝无人有一模一样的款式。任何人有,那便是学着你做的。” 秦玉霜听了喜得脸都红扑扑的,雪狐毛领的披风衬得这小哥儿跟玉雕娃娃差不多。他笑问:“这是真的吗?” 于庆隆说:“自然是真的。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我自不会失信。” 秦玉霜说:“那可说定了啊,我回去真等着了。” 在场也有书生,问道:“这位公子,那笔筒可还有新样式?” 有的同学买了笔筒,可后来便又出了带镇纸用的,还有装了小瓶水的,可以说有这么个笔筒,到哪随便写点什么都便利得很。 于庆隆说:“有,不过要下月了。下月有新款。” 那几名书生听着也高兴,扬言有了一定叫留两个。 于庆隆说行,同时琢磨着买得多的,像秦玉霜这样的客人应该给点什么福利,独一无二的。 这些人不差钱,喜欢的无非是某种与他人不一样的特殊待遇。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富家孩子,往往都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比一比。 说白了这就是奢侈品专业户啊。 于庆隆正寻思着呢,又来了一位富家小姐。 这位富家小姐倒没有一次花那么多。但她也出了一百两银,也很多了。而且这一百两银子她也是只要了三十个福善饼。 于庆隆想着,一百两也可以单做个包,但这做了包又不见得是人家想要的。女孩子都爱漂亮,便不如送她个别的。 于庆隆对这位富家小姐道:“多谢姑娘善举。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们的人在红榜上写上。” 女孩身边的侍女道:“我们小姐是城东洛家的。” 于庆隆道:“原来是洛姑娘。若是姑娘不嫌弃,待下月初八在下送姑娘一张成衣图。姑娘若是喜欢,可自行配料子拿到裁缝铺子里做。” 女孩有些意外:“成衣图?” 于庆隆说:“正是。也是与方才那位小秦公子一样,这图我保管做出来与其他人穿的都不同。当然,做不做还是由姑娘您自己决定。” 女孩说:“可以,那便谢过这位公子。却不知公子是这福悦酒楼的什么人?以往可没有见过。” 于庆隆说:“在下姓于,不过是过来帮些寻常的小忙罢了,姑娘不必在意。” 女孩点点头:“那待时日一到我自会叫人来这酒楼里取图。” 于庆隆作揖,女孩便与侍女一同离开。 方戍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在记录卖的饼数之余也把这些事记下来,笔下飞快。有人注意到,在一旁说:“兄台好字啊!” 方戍笑说:“兄台谬赞。” 有几人跑过来看方戍写的字。人就是这样,喜欢凑热闹。想着能有多好,一看真的是落笔风流!自带一股潇洒不羁的派头! 之后又来了几人,有的是看字,有的是买饼。有的甚至问方戍,能不能往自己的扇面上题字,可付酬金。 方戍答应了,并承诺这酬金也作救济金来用。然后还真有人过来高价定,还问他能不能帮忙抄经文。 方戍说行,不过时间推的有点久。 后来也有不少出的钱多,饼要的不多的人。但再不多,也都是十个起,不一会儿福善饼居然就卖没了。 可还有人排队等着买呢。于庆隆说:“里头还做着呢,大伙儿再稍待会儿。若是冷,可以尝尝我们这新出的奶茶!今日首日对外售卖,一碗只要十五文钱!又能驱寒,又能解馋,还能顶饿!” 之前一直没在外面卖是因为人手都不够做福善饼的,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只对内部的大客户做一些赠送来着。今天有新的伙计来帮忙才开始大量做。 有人问道:“这茶水怎么解馋顶饿啊?” 于庆隆说:“喝过就知道了!这茶可不止是茶!” 十五文钱,好像也还行。与普通茶水比肯定是贵,但人家不都说了又能解馋还能顶饿?! 有人说:“给我来一碗!” 有人听闻便跟着说:“那我也来买一碗尝尝!” 那碗看着口大,但很浅。一碗撑死了装二百五十毫升。于庆隆让人多放了点圆子,这样就可以少放点奶茶,成本就能下来。不然奶价倒是还好,糖价是太贵了。 买奶茶的人发现买奶茶居然还给勺?可一舀才知道里面还有跟黑玛瑙似的小圆子。 一咬,又滑弹又有嚼劲,吃几粒,再来一口奶茶,可真是把人香死了。 有观望的人一看买的人都说好喝,也有些买的。但不如买福善饼的多。在大伙看来还是饼那个东西更实在点。 不过卖一百多碗也不少了。于庆隆感觉还行。 这样一天下来,居然就弄到了六百多两银子。那可是六百多两!去掉成本,也能剩下五百多两呢。 要知道曹阔把栖霞镇的官库刮干净能拿出来“投资”的钱都不足二百两。 而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加上前几日的,居然已经有一千二百两银子。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便是按上涨后的米价来算,都能买三千石粮食。这能救多少灾民?那可太多了啊! 这数额实在是把曹阔都给惊住了。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也不是没想过能赚这么多的钱。他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还赚这么快! 夜里,马知县跟曹镇守商量过后,决定一起见方戍跟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我好累[爆哭] 方戍:那快快休息[抱抱] 庆隆:我累了不困。我饿[捂脸笑哭] 方戍:那我给你买吃的!买三份[让我康康] 庆隆:那我要烤鸭和乳酪,还要梅花糕[哈哈大笑] 方戍:好好好,我去跟姨姨们讨。求姨姨们[求你了][空碗][空碗][空碗] 第86章 第 86 章 草民师承草民的…… 马知县名叫马千秋, 在淮通县已经当了快五年的知县了。 这人四十多岁,个头非常小,大约只有一米六。他留着一把山羊胡子, 喜欢板着脸背着手, 走路走四方步, 说话必撸胡子才说。 于庆隆跟方戍被请到马知县的私人宅邸来, 同行的还有郭恒安。郭恒安一路上时不时借机跟方戍和于庆隆透露一些马知县的喜好。 郭恒安是见过马知县的,虽然次数也不是很多。 按郭恒安的意思,千万不要当着马知县的面提任何有关于身高的事情, 因为个子小是马知县一生之痛。 个头皆非常高的小两口:“……” 怪不得说喜欢板着脸背着手, 走四方步言必撸胡, 敢情都是为了增加气势。 两口子于是进了堂屋便作揖:“草民见过马大人, 曹大人。” 马知县和曹阔正一个坐主座,一个坐左手第一位。 马知县从两人的脚踏进来第一刻便打量他们, 大约过了能有两息的功夫,说道:“坐下说。” “多谢大人。” 方戍跟于庆隆在右手边坐下来。右手边就两把椅子,郭恒安便坐到了曹阔旁边。 马知县道:“难为你们大晚上跑一趟。可用过晚膳没有?” 方戍说:“多谢马大人关怀。用过了。” 马知县说:“那便好。你们可都是本县的有功之人, 若不是本官白日里太忙, 也不至要这么晚才能召见你们。这回叫你们来, 一是想问问这福善饼日日卖这么多,听说经常供不应求, 这一点你们可有对策?另一则是,这天气越来越冷, 城外每天都有许多难民。本官虽也安排了人日日施粥,可这终究不是久长之计。曹大人说你们主意多,本官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曹阔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不必拘束。” 来的路上方戍跟于庆隆就已经大致有猜测, 再加上这几日每天忙活完之后都会跟郭恒安盘一盘白天的成果,顺便聊聊需要改进的地方等,此时闻言,方戍便道:“回大人,做福善饼的烤盘和烤炉郭老板已经派人加紧赶做出来。只是目前人手越来越不足,需得继续加些人手。而依草民等的愚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需要人手,何不从这些灾民里选一些可用之人,再按时发工钱给他们。” “可是发了工钱他们也是一样要买粮,和直接给粮食有何区别?再说他们若是干活,体力耗费只会更多,粮食需要得也更多。” “大人所言不假。只是钱要流动起来,才能成为更多的钱。” “这要如何讲?一两银子流动起来它也是一两银子,总不会变成二两。” “这……恕草民斗胆,借二位大人一同举例说明。”方戍道,“假设草民手里有一两银子,草民向郭老板买了一桌席面花去了一两。郭老板赚了这笔钱,又会去向曹大人买馒头。曹大人赚了馒头钱,再去向马大人您买茶叶,马大人您赚了茶叶钱又来草民这里买福善饼。钱始终都是那些,但它们流动了一圈,草民与二位大人和郭老板都赚到了钱。所以钱这东西它一定要似水一般流动,它一流动,大伙才能都赚钱。否则只有一人手里有钱却不花,余下的那些人便只有关门的份。他们关了门自然也没钱去剩下有钱的那一人那里买东西,最后大伙只会越来越穷。” “这话倒是有道理。可官府去买粮,跟他们自己去买粮,有何不同呢?不都是跟卖粮食的人买?” “他们有了钱,不一定只买粮。兴许还会买其他东西。比如买药买布,买奶等等。灾民中也有带着孩子和老人的。所以草民上述的做法一是可以使钱流动起来,二是尽可能让这些人有事情做,既能防止他们暴乱,亦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学一些手艺,将来若是再遇上类似情况,他们能谋生的手段也会多些。正所谓技多不压身,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淮通县的百姓都能成为更有本事的人。” “可大多有手艺的人都是祖上传下的手艺,或者拜师学的手艺,叫他们把手艺教与外人,许是不会情愿。”曹阔道,“这一点要如何解决?总不能下令硬要他们把看家的本事教给别人。况且即便有人肯教,也收容不下那么多人,城外可有千数灾民。” “城外虽然千数灾民,可这些灾民也不都是一个人。他们常常拖家带口。所以只要把家中的青壮找来叫他们做一份事便能约束剩下的那些人。干活的人能拿钱,家里等的人也有盼头。至于说到手艺,这一点的确不能强求。但或许可以多安排一些活叫他们做。比如扫街道、揉面、运货、做粥、施粥、清理杂物等,这些大多是出力气就能做的事。他们便是为了养活家人也会好好干。” “那这些人住到哪呢?”曹阔道,“吃解决了,住怎么办?” “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房屋塌了才来到县外,不少是家中有房屋,却没有吃食才来寻出路,或可叫人去登记造册,老家中尚有房屋的,留下青壮做事,其家人领米劝回。若是家中没有房屋的,做事的人可叫东家提供住处,官府给予一定补助。不能做事的鳏寡孤独,尽可能找些地方安顿他们。县城里要管,镇上也管。左不过三四个月,熬过去便好了。” “马大人您看呢?”曹阔问。 “的确可行啊。后生可畏。”马知县道,“竟不知本官治下有如此能人。却不知方公子师承何人?” “草民的恩师乃是栖霞镇叶亭先生。不过以上草民所述大多是草民的夫郎教的。” “什么?你家夫郎?” “是的大人。草民的夫郎聪慧过人,心地善良。这次的许多主意都是他出的。” “方公子所言不假。”郭恒安也说,“这位小、这位方夫郎确实有独道眼光。” 于庆隆听了不觉得荣幸只想掐死这两人。明明之前就说过不要说是他想的这些。 方戍这混蛋。于庆隆在心里掐他耳朵,笑得略有些无奈。 马知县说:“不管如何,有了可行的办法便好。只是这些事也需得有人去办。这样吧,便由方守城你来草拟个详细的章程呈给本官。本官看过之后确认无误再交由人去办。曹大人以为如何?” “本官亦觉可行。” “二位大人,那可否让草民夫夫二人回趟家?”方戍说,“草民出门时未曾想过此次行程如此之久。草民的夫郎怀有身孕,家中长辈们长久不见我二人归家必定会担心,所以……” “回去还是暂时不要回去吧。你只管写封家书。本官自会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下溪村方家。”曹阔道,“若有什么需要一同送回的,只管备好了交给牛权。这里还需要你们,再者方夫郎既有身孕,也不宜来回颠簸。” “这……也好,多谢大人。” “郭老板,你的酒楼里能收多少人?”马知县问道,“可有住的地方?” “回大人,收二十人不成问题。如今全县城的人皆知福善饼,却因人手不够做不出更多来。明日烤盘烤炉便可准备妥当,草民打算多用些人,一日起码做上两千个。现下天气冷,这饼放上四日全无问题,吃时只要用炉火稍稍加热味道便和新做的差不多。因此卖到周边镇县也未尝不可。” “好,那本官便等方公子的章程。” 几人又细聊了聊住处征用的问题,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才散。 回去时仍然坐县衙的马车。到了福悦酒楼,郭恒安去安排接收人的事宜,方戍写家书,于庆隆则画图。 方戍跟于庆隆挨着坐,马亲随跟严西宽也在他们屋。 这两人白天出去送书稿去了,拿来了银子交给于庆隆。于庆隆又把他们那部分给了他。 这次是一人十两。 两人都惊了。严西宽问:“小于阿兄,怎给这么多?” 马亲随比严西宽大大咧咧些,此时也觉得太多。按照他们所抄数量一次二两其实都是很多的了。市面上都没这个价格。 “上回的就因为忙着所以没结成,这次还劳你们二人一起跟出来,便收着吧。”于庆隆说,“而且我还有事要麻烦你们呢。我和守城这回回不去,得麻烦你们帮忙跑一趟。” “咱们之间说麻烦便太生份了。小于阿兄你有事只管说。” “我画了四张图,你们看下。” “这是何物?”方戍也探头。 “这是加热福善饼用的小烤铛。这种最普通的很好做。另外这两种带小动物模样的会比较麻烦些。还有一种,这个叫蛋堡锅,具体做什么的我一时也说不清,你们只管知道都是与吃食有关的就行。这四张图西宽兄亲随兄你们若是方便,便帮我送到武长捷那,这上头写了哪个先做哪个后做,各做多少。长捷不识字,你们看着帮他解释清楚便可。价格方面,之前我也问过他铸造铁器如何收工钱,应当没问题。若是少了,最多可在我定的价格上再加两成。” “天爷啊,小于阿兄你的脑子是咋长的?”严西宽看完忍不住服了,“居然还能想到这东西。” “也是晚上郭老板说热福善饼我才想到的。总之这东西可赠可卖,还能给长捷拉生意,好处很多。” “成,那我们明日一早便起程。可还有要带到家中的东西?” “还有几张图,是做书包跟笔筒的。交给我婆婆吧,她看了便会知道怎么安排了。还有明日恰好是我小侄儿满月,帮我给他带个小锁头。至于武长捷那边的定金,你们也帮忙捎过去。有劳。” “应该的,这都不算啥。你们夫夫二人帮我们那么多,跑个腿算啥事。”严西宽把东西收好,“那一会儿我们便去雇马车。” “不,这次跟牛大人安排的队伍去。如今流民多,怕路上不安全。” 秋末时外面还能找到些吃的,如今天寒地冻,连片新鲜树叶子都找不着了。 严西宽跟马亲随应下。 于庆隆又问道:“德馨书舍的少东家可有说什么?” 他这次没去,但福悦酒楼的事这么火,陆德馨不可能不知道。 严西宽说:“问了,确实有些不高兴。不过我和亲随都说了,这次的事是马大人跟曹大人授意的,这样他也不敢说什么。我看他现在反倒担心你们往后不与他合作了。” 于庆隆说:“他这人贪心有些重,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写着,咱们能多赚些总是好事。” “可不,小于阿兄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上回你们来县城没多久,我姐那个没良心的夫婿就把她赶出门了。她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我。若是在原来的住处,我都没个地方安顿她。” “那她可有孩子?” “没。一直没怀,这才……” “那这次叫你来她可咋办?” “这倒无妨。新租的房子左右邻居大娘人都很好,加上我姐以往在家中也是时常一个人,她也习惯了。” “成。那眼下便先这么着。以后咱想办法多赚些钱,都买了大房子便好办了。” “得嘞!那我们只管听小于阿兄的了。往后你指东绝不打西” “你俩就贫嘴吧。”方戍说。 “实话。” 二人笑着拿上东西离开。方戍道:“隆哥儿,可要我去找牛大人说一声?” “是得说。不过你还得顺便帮我拿点吃的,我又饿了。” “好,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多给你拿些来。” “夫君等下,还有件事。我想让长捷做的那些东西他九成九应该能做。但是这需要不少铁,不知上面会不会查问。你跟牛大人说一声,万一真需要,好让他帮忙提前知会一声。” “成。可这些东西隆儿让长捷去做,不在这县里做,运来会不会反倒有些麻烦?” “就是要麻烦才需要更多的人呢。能用到越多的人眼下反倒是越好的事。”于庆隆说,“兴许做得多,到时还能做得更大些。” “倒也是这个理,那我去去就来。” 翌日,马亲随跟严西宽早早地便出发了。这次他们是直接跟曹阔的队伍一起回去的。 之后的几天,于庆隆跟方戍便开始分开忙。方戍草拟了救济章程,马知县看完十分满意,当即派人按上面的如实执行。他还给方戍安排了十个人随时听候差遣,就专管救济的事,先从登记难民信息开始。 而于庆隆这边,等福悦楼彻底进入了正轨之后他便又去了趟望江布庄。 望江布庄的老板一看见他就想起了郭恒安的友善提醒,于是便主动迎过去道:“小于兄弟你可是贵客啊,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于庆隆坐下说:“我是有些事想请江掌柜帮个忙,不知可否。” “啥忙你只管说。是用布还是什么?” “是帮我做个色卡。”于庆隆说,“我有好些颜色不知叫什么名,可却有用。不知道江掌柜可否帮个忙,将各色小布头缝在一块大的白布上旁边记上数,再对应这个数帮我标上颜色的名字。” 古时候的布色虽不如现代多,那也是不少。他有好些都叫不上名但觉得能用且好看的。他于裁缝一事不精,但是他对颜色搭配却异常有经验。 上一世他为了做手工和画作色彩效果更好,专门学过色彩搭配。所以什么颜色放一起会让人觉得顺眼他很知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用到设计服装上? 江掌柜说:“那对布料的材质有啥要求么?” 于庆隆说:“没有。不过做这东西也挺繁琐,用多少钱您告诉我,这算是我专门买的。” 江掌柜笑说:“这我哪能收钱?不过是用些布头写几个字,哪有小于兄弟你为老百姓做的这些事辛苦。放心,我一会儿就叫人准备,不过我这颜色不少,许是得个两日。” “那倒不急,但是眼下这个,您得尽快帮帮我了。” 于庆隆说着拿出了一张成衣图——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我觉得我怀了个吞饭兽[捂脸笑哭] 方戍:能吃长得结实,不怕[抱抱] 庆隆:吃成个球怎么办[可怜] 方戍:那也是我最稀罕的夫郎球[哈哈大笑] 庆隆:我感觉姨姨们都被我俩打秋风打穷了,今天不打了[笑哭] ps:昨天的更新让善人姑娘初二来,那个打错了,是初八[让我康康] 第87章 第 87 章 这么点事给孩子…… 江掌柜看到图, 倒是没太看出图有什么异常的特别之处,就是比起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穿的款式要更精致一点。 他不知于庆隆是要拿这图做什么用,便问:“这我要如何帮呢?” 于庆隆请江掌柜帮他拿些布头。他从这些布头里挑出来一些颜色之后, 便在那布头上记上数, 然后对应在成衣图里也记上数。 记好之后他问了江掌柜, 这些颜色都叫什么名。 江掌柜便一一回了。 于庆隆写好, 笑说:“就是这个忙,多谢江掌柜。日后若是有人拿着这样图来您这里买布,劳您给算优惠一些。” 江掌柜没太明白:“这不是您家里人要用的?” 于庆隆说:“不是。先前有位姑娘捐了不少钱, 而对于这些捐的多的人, 我承诺了会送一些特殊的, 市面上绝无重复的东西, 这才来找您弄这个色卡。” 江掌柜有点印象。福悦酒楼卖福善饼为灾民捐钱的事,他也是去买了捐了的, 那毕竟有个红榜,还有官府人在盯着。在上面露个脸对他们做生意没啥坏处。 可他没想到于庆隆来他这里做色卡。那这样说来,做这成衣的人也是很有可能来他这边买布的啊! 怪不得郭恒安说好好招待于庆隆! 江掌柜犹豫要不要问问于庆隆, 会不会在给图的时候提到他们望江布庄。但细想想对方来他这里, 那不就是有意与他交好么!这时候问了反倒刻意, 不美了。 于是他便笑说:“多谢小于兄弟。” 于庆隆说:“是我得谢谢江掌柜上回送了我那么多布头呢。” 虽然都是小块的布,但有些给孩子做衣裳却是足够的。而且颜色那么丰富, 发挥的余地也大。 江掌柜说若是用,他这里还有。 但这次于庆隆没拿。于庆隆只管把成衣的颜色配好之后便离开了。 到了十一月初八, 那位被于庆隆许诺送成衣图的洛家果然依约来了人,但那位洛家小姐没来,来的是她的侍女。 侍女说:“我家小姐有要事在身。小姐说,公子若是备好了图, 只管交给我便可。” 于庆隆也记得这个小姑娘,便把装在信封里的图连同信封一起交给对方:“有劳小妹妹转告你家小姐,若是信得过在下,便直接按上头标记的颜色来做衣裳。一模一样的配色最好。” 侍女狐疑道:“为何?” “因为这件衣服生来便是你家小姐的。若是改了颜色便不是了。小妹妹只管这样与她说即可。做与不做那是你家小姐的事。” “好吧,那多谢公子,我自会如实转达。” 小侍女匆匆离开,于庆隆便回到楼里。 昨夜里下了雪,早上路面滑,方戍便不叫他出去了。他自己也懒得出去。按照师父当初推算的时间,他大概怀了两个半月多了。也不知是孩子越大还是因为天越冷,他人也开始有点犯起懒来。 好在福善饼的生意在爆火过一段时日之后逐渐趋于稳定,从一天的最高烤量两千个降到了一天稳定雷打不动的一千二百个。而且售卖点也不止一处,郭恒安找了家中几个实在亲戚分散在县城几个小分点卖。 他现在已经不那么需要去管,反正有官府发话,谁要是卖福善饼,所得的钱全都要救济灾民,这谁还敢来学?没人学,就没啥竞争,他只管想着怎么再继续多弄钱就行。 下午,方戍从城外回来。头顶上刚落的雪化成了水珠,衣服也有些湿。 于庆隆赶紧给他倒杯热枣茶捧手里:“中午是不是又没吃上?” 方戍道:“吃了个馒头。不过好在该登记的都登记差不多了。眼下起码能保证大伙都不至于饿肚子。就是那些有房屋的人都分粮劝回了家里之后留下青壮和鳏寡孤独,人也还是不在少数。” 于庆隆闻言叫伙计送些吃的来,随即问道:“大约有多少人?” “青壮共有八百二十一人。这里不止有汉子,还有些身体好的哥儿和女子也都留下来了。还有三百五十四个老人和孩子。老人送到了养济院。孩子由三十名女子和哥儿照顾着,先把他们安置在了学堂里。白天他们在周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夜里就挤在学堂里睡觉。” “被褥都够用么?” “目前还不够。但好歹是不用睡在外头。懂针线活的人正加紧时间缝着呢。还有些好心人捐了些家中多余的,起码是把老年人和孩子给先暖住了。至于青壮们,目下有帮忙运货的、还有扫街的、帮着差役们治安的……大体上是按着咱们早先说好的忙着。就是还有三百三十多人没有找到活,还有灾民陆陆续续从各处来求生计。” “济灾公账上的钱还有多少?” “还有约摸五百四十两。养济院里的住处不够,上午又着人置办了一些帐篷。现下福善饼卖得虽没有先前那么多了,但好在支付那些青壮们的工钱还是没问题的。” “往后还会卖得更少的。而且剩下那三百多人也不能让他们闲着。都仔细问过了吗?还有没有会些手艺的?” “没有。大多是普通农户,就是有把力气。对了,我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目下这么多人取暖做吃食,用的柴也多,城中的炭也在跟着涨价。我想着不如就抽三百人放他们去打柴。但这人太多,还不能放在一处打,否则林子就毁了。便让他们每二十人一队,一队相隔十里打,沿途专门弄个运输队伍。斧头不够便买些,也能让长捷再做一批出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事可以先问问曹大人。不过要注意一定要找家中有人的。这一个个吃饱了有力气,又拿着斧头,若是出了意外可就麻烦了。” “好,若是曹大人同意,我叫他们查问明白再办。” “还有个事,夫君,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在县城买个宅子。今年行市一般,房子价格不高。咱们往后不论是做买卖还是卖话本,总要来往于此,一直住在酒楼吃倒是方便,可这里总归是吵了些。” 这时伙计送了吃食进来,于庆隆接过来关好门,跟方戍对坐下来继续道:“再者在这里,许多东西也不便买,不好放。” 方戍也想过这事,问道:“咱们手里目下有多少银子?” “算上家里的差不多五百五十两吧。” “这么多了?” “咱们除了给家里买些东西,也没花什么钱。基本上每回送话本拿回来的钱大都攒起来了。我问过,这县城里占地一亩半的三进宅子三百两左右便可以买下。买下之后咱找个合适的人打理,平时过来住着也方便。” “成,那咱们就先请郭老板帮忙打听打听或者找牙人问问。若是有适合的就买着。你夜里休息不好,我原也有这打算,倒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攒了这么多。”方戍说,“我夫郎也太会过家了吧?” “那是,也不看是谁夫郎。” 于庆隆说笑着看了看折腾几天便瘦了不少的人,连手都冻干裂了。他赶紧去床上把上午才做好的一样东西拿出来给方戍看:“夫君,瞧瞧这个是啥?” 方戍放慢咀嚼速度仔细瞧瞧:“这是……手笼?” 于庆隆说:“差不多吧。就是给手保暖用的,你一会儿吃过饭戴上试试。” 方戍哪还等吃完,放下筷子便试着把手伸进去。这一伸可不得了,一股柔软暖和的感觉顿时通过指尖传上来了。 最神奇的是,这东西不但是分指的,而且除拇指外上面四个手指是半露出来的,但上面却有个手指帽。 “这是?” “加了棉的,平时不做精细的事还好,做精细的事带着这指帽就不方便了,这时可以把它翻过来,后面有个木扣看到了吗?把这小绳环扣到木扣上,手指便露出来了。可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方戍觉得这比什么都让他心里温暖,他像是得了新玩具,宝贝得不得了,把小指帽戴上又摘下好几回,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又有趣又实用,“隆哥儿,那我下午戴着它出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本就是做出来给你戴的。我手艺不咋好,做得慢了些,你手都冻红了。” 方戍忍不住抱住于庆隆,却发现于庆隆的肚子似乎微微股起来了。明明还不到三个月,却能很清楚地看出衣服显紧了些。 他一时分辨不出这是显怀了还是胖了,摸了摸,不禁自责道:“光顾着忙活外面,都忘了给你添新衣裳了。这衣服再过些日子便会小了,得再做两身大点的。” 于庆隆说:“不用。我估摸着娘和阿爹八成给我做了新的了。就是不知道西宽兄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两人拿着他的图回去已经第九日了,按理说应该能带回第一批小烤铛了,可还是不见人。 要不是栖霞镇那边天天有传来消息给牛权,而且这两人来去都是跟官兵一起,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半路劫了。 正想着呢,有个小伙计便上来说:“方公子,于公子,我们东家请二位下楼。严公子跟马公子回来了,带回来一堆东西。” 于庆隆跟方戍闻言起身,于庆隆道:“我先去看看,你好好吃饭吃完再下来。” 方戍确实快饿坏了,便没拒绝,嘱咐于庆隆下楼时小心些便开始狼吞虎咽。 于庆隆下楼,来到福悦酒楼后院,一看地上一堆小烤铛,他要的三种都有,兔头和猫头的各十个,剩下的普通的是一百个。每个都带着木把,长度大约是一尺出头。 “小于阿兄,你看这些可合你要求?”严西宽待郭恒安只留下了几个熟人,便问道。 “对,就是这些。这个蛋堡锅也很好。”于庆隆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要不早回来了,就这范子太难做,等了四五日才开始做上,长捷一家子都没怎么睡,还找了些帮手才弄完。” “都能用。郭老板,明儿起这些东西便可跟福善饼一起卖。买饼买得多的可赠一个普通的。这叫小烤铛。可以把蛋挞放里,两头合上之后就能烤了,也不至于烤黑。” 一般人家里都是有炉子有灶,却没有适合烤蛋挞的东西。这玩意儿一个也只不过几十文,常吃得起蛋挞的人家买一个用很方便。 郭恒安问:“卖多少钱呢?” 于庆隆说:“普通的卖六十文一个吧。兔头猫头的,一百五十文。不过叫人卖的时候告诉买主,过些日子还有能一次烤两个烤三个的,若是需要那般的可再等等。” 郭恒安觉着这个主意非常好,便吩咐下去了。后面陆陆续续就有人来取蛋挞时取走这东西,一般一次拿五个,普通的三个,兔头一个,猫头一个。 接着马亲随跟严西宽便随于庆隆一起回了楼上。 两人一人背着个大书包,超大型的。 于庆隆可从来没让家人弄过这么大的,问二人:“这谁的主意?” 马亲随说:“听说是吴婶的主意。她和周叔给你做了新衣裳,说是月份再大些穿。可棉衣占地方,他们还有些旁的东西也想带给你,便做了两个大包。不过我和亲随厚着脸皮要来了,往后归我们。” 严西宽说:“亲随脸皮厚,我跟着他占便宜了。他那包里是衣服,我这是那位小秦公子的包,还有些笔筒。我们这一路上还看到不少返乡的乡民呢,大伙都觉着日子有盼头了。这半个多月你们可着实在这做了天大的功德。” 方戍道:“你们的功劳也不小。” 马亲随问:“马大人就没说要褒奖你们一番吗?你们就这么忙活,一文钱都不得,总得有个说法啊。” 方戍道:“原也不是奔着褒奖来的,我和隆哥儿现下只想着这里赶紧稳定下来,城里的人也能平平安安回到他们老家。这样我和隆哥也就知足了。” 马亲随和严西宽都有些为朋友不值。他们也知道救济百姓是对的,可是这二人搭上这么多的时间忙里忙外,一个瘦了许多,一个明明怀着身孕还休息不好,上头居然也没什么表示。 不过想想,看到那些返乡的灾民脸上居然还有笑容,或许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吧。 于庆隆问:“我家里两边的长辈和兄姐们可都还好?” 严西宽说:“好着呢。于叔他们还没搬家,说要等你们回去再搬。那新房就只有庆业兄两口子住着。小松儿我们也见着了,白白胖胖,庆家兄的伤也好利索了,大嫂让我们替她谢谢你想着孩子。” 马亲随笑说:“长捷也叫我们替他谢谢你们。咱这北方冬季没人农忙,打铁的生意便冷清,往年他们这时候都没多少活了。今年托你们的福,这冬天他一家可闲不住了,比夏日里都忙。” 方戍道:“你俩也别想得闲了。去了这许多日可够你们抄的。” 马亲随和严西宽可不怕抄。他们现在就指着这个攒钱呢。二人拿过新稿大致看看便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去了。 差了这九日,可得赶赶工。 下午方戍还得去见牛权问一问组队砍柴的事,抱了会儿于庆隆便带着他的新手套离开。而于庆隆则把给小秦公子的包包好,里面还多放了一个包,还放了一个最新款的笔筒,一并交给一个机灵的伙计,嘱咐几句让送到秦府。 秦玉霜打从被于庆隆承诺新包的事,天天问他家里的小厮:“我那包还没到吗?” 小厮的嘴都已经快学会自主回答这答案了:“还没呢小少爷。不过应该快了吧。” 秦玉霜郁闷地嘟嘴:“再等一天,再不送来明儿你去再买三十个福善饼,问问于公子忙得如何。” 小厮刚应是,就听外头匆匆忙忙跑来个家丁:“小少爷!小少爷!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急得这样。” “书包来了!您瞧!” 秦玉霜赶紧把包袱打开一看,里头还真有书包,却不是一个!两个书包,一个是与他以往见过的略相似的,是粗布面,却给他绣了一个玉环,玉环里是一只小兔子,可爱得不得了!这与任何人的都不同。 还有一个包是缎子做的,玉白色,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比上个书包小,却格外精致,上头居然弄了手工的浅金色蝴蝶!他背着一走动,那蝴蝶的翅膀居然会动! “天呐,这也太漂亮了。还有这笔桶,与旁人的都不一样,我的这个是最好的!送包的人呢?” “回小少爷,人回去了。” “那可有留下什么话?” “留了。说是于公子又弄了什么什么小烤铛?说也有趣得很,公子若是闲着无聊或可去福悦酒楼转转。” “好好好,快把我披风拿来,我这就去!” 于庆隆这会儿刚试完家里拿给他的衣服没多久。 两套里衣,一看针脚就知道是他阿爹缝的,外衣是婆婆缝的。最有趣的是,居然还给他带了干豆皮…… 这里啥都有,但是这份心意却难得。 于庆隆拿着豆皮去找郭恒安,想着说说肉蛋堡的事,顺便晚上一起炒点豆皮吃。没想到还没见着郭恒安,秦玉霜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人刚进楼便开始解披风:“于公子!于公子?你在吗?” 于庆隆出来:“小秦公子来了,可有事?” 秦玉霜说:“我有些事想问问,请你喝茶可好?或者你想吃什么,我来请你!” 于庆隆说:“还是我请你吧。今儿正好要出些新东西。” 于庆隆让秦玉霜去雅间等会儿,见了郭恒安,说说蛋堡怎么做。 这玩意儿他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学校门口就有摆摊的。每天早上排大队,一个四块,好多学生买。 他也吃过,怎么做,里面放什么,他清楚得很。只是以往总想着没有烧烤料,也没有模具,不好搞。可在这边这些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烧烤料没有,花生碎跟芝麻碎还是有的。 郭恒安说:“我先备着食材,你先去与小秦公子说说话吧。说起来这小秦公子似乎很喜欢你做的这些东西。他可是我们淮通县首富家最得宠的小儿子。与他交好没坏处。” 于庆隆点点头:“我去看看。” 秦玉霜一看于庆隆来,喜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于公子,你做的包可太好看了!还有那笔筒,我都没瞧见别人用过。不过你、数日不见,你怎么似乎胖了不少?” 于庆隆说:“哦,我怀孕了,吃得多。” 秦玉霜:“……” 天爷啊,这不是个汉子吗?! 要是早知道是个哥儿,那他还避啥呢,早就把人请家里作客去了! 不过这样更好啊,以后想见就能见! 秦玉霜激动得咕嘟喝下一杯茶:“太好了于公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好朋友了?!” 于庆隆说:“秦公子若是不嫌,自是可以。” 秦玉霜猛摇头:“不嫌的不嫌的,是我高攀了。于公子你这般厉害会得这么多呢。对了,我来是想问问,你可还有其他有趣的东西吗?你做的包啊笔筒啊,新奇得很,我以往见都没见过。” 于庆隆说:“有啊。你想要什么?” 秦玉霜说:“我想要衣服,与旁人不一样的,还有鞋子啊,帽子啊都可以。还有什么我想想,哎反正只要是你会的,市面上没见过的,都可以做来看看。你放心,保管不叫你白做。” 于庆隆说:“我现下忙不过来。但我可以给你画图,你只要按图上的模样和颜色找人做便可。” 秦玉霜重重点头:“好!那我便付你画钱吧。” 于庆隆笑:“你不是说做朋友?给朋友画图还要钱那算什么朋友?” 秦玉霜听了都要感动坏了,抓住于庆隆的手:“那我叫你隆哥儿可行呀?” 于庆隆说行,带秦玉霜拿着小烤铛烤福善饼玩去了。 就这么点事给孩子乐够呛。在厨房里手舞足蹈的。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庆隆:这小弟就是个行走的品牌代言人[坏笑] 方戍:隆儿,何为”品牌代言人”[星星眼] 庆隆:就是跟你一样,得着点新东西就喜欢用上,出去显摆的人[狗头] 方戍:是、是这样么[笑哭] 庆隆:谢谢姨姨们!比心! 第88章 第 88 章 我方家居然有这…… 秦老爷初闻小儿子得了书包便主动去见于庆隆, 心里觉着这着实不妥。他的小儿子天真无邪,干净得跟那荷叶露珠似的,可于庆隆却是小小年纪就能与县太爷议事。 虽听许多人说这位于公子仪表堂堂, 可人也不能光看仪表。那再怎么如何也是白身不是?家世背景也不行, 他都怕万一小儿子看上对方可怎么得了。 于是秦老爷左等右等, 等到天黑都不见小儿子回来心里便急了, 忙叫人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巧家丁刚打发出去,小儿子便捧着双手一脸陶醉地回来。 “霜儿,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父亲, 我今天可太太太开心了!”秦玉霜转着圈坐到椅子上, “我遇到了天底下最最有才, 最最好的朋友!” “你说那于庆隆?”秦老爷颇为不满, “我可告诉你啊,往后不许你再去见他。他是个汉子, 你是个哥儿,你这样要叫外人笑话。” “他才不是汉子呢,他都怀孕了。”秦玉霜如此这般把福悦楼里发生的事讲给父亲听, 忍不住再次夸赞, “父亲, 隆哥儿人可好了,他不但给我讲有趣儿的故事听, 还答应给我画漂亮衣服的制衣图呢。” “真的?” “可不,而且他虽无功名在身, 可我瞧着比许多读书人都懂得多得多。与他一同济灾的那位方公子便是他的夫君。那方公子也厉害,说是十几岁便考中了秀才呢,十几岁啊,多少见。而且隆哥儿还请我吃他想出的新点心, 叫肉蛋堡,哎呀,可香了!” 秦老爷寻思真的假的?有这么好么? 不过若真是这般的人,那小儿子与之相处倒也确实不是坏事。 他家里因着家底殷实,长子又在省城做官,寻常来交好的人不在少数。可却多是一眼便可知有所图的人,再嘛就和他小儿子一般心思单纯懵懂。 可这实在叫人愁啊。虽说也不指望一个哥儿能有多大见识,那也不能太容易被骗。 那些能说上好亲事的名门大户的哥儿,哪个不是父兄有些实权,那哥儿自己也是出类拔萃?想要得到婆家或公爹家尊重,除了爹家娘家厉害之外,还得是自身有能耐。有多少家世背景不错,过得却照样不如意的人? 那自然是两者皆备才是最好的。 秦老爷决定亲自去见见于庆隆。若真有小儿子说的那般好,别说交朋友,便是他秦家再出些力又如何?左不过是钱的事。 这日,于庆隆刚去望江布庄,跟江掌柜和裁缝铺王掌柜聊完赶制一批手套的事回来,便听伙计说有人要见他。小伙计略有些担忧地看着于庆隆说:“我瞅着这位秦老爷有些不善,公子你可要当心。” 于庆隆心说能有什么不善?顶多是担心自家孩子被骗吧。于是他去洗过手之后便去了秦老爷所在的雅间,作揖道:“打扰了秦老爷,听说您找晚辈。” 秦老爷微微打量一眼,见于庆隆不卑不亢,端端正正,身着天青色丝绸袍子,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便道:“小于公子日日繁忙,见一回不易啊。坐。” “秦老爷说笑了。晚辈虽繁忙,可日日在这福悦酒楼,见一回还是没那么难的。况且您是玉霜的父亲,又是长辈,下回您要见晚辈,差人来叫晚辈等着便是。” “好。听说你不上学堂,却识字。” “是。恩师是位医者,教晚辈医理前让晚辈识了些字。后与外子成亲他又时常教晚辈一些,便也勉强算得上粗通文墨。” “这么说你还懂得医术,那怎的来这里济灾?” “都是救死扶伤的事,不论高低,只问结果。老百姓有需要,便来了。况且晚辈的医术所学时日太短,尚不堪用。” 秦老爷刚还板着脸,此时面部神情缓和了许多,示意随从将席面摆上来,接着道:“我家霜儿回去之后可把你夸得只应天上有。” 于庆隆想到秦玉霜那个可爱样也不禁笑出来:“霜儿心性纯然,倒把晚辈看高了。不过交友之事似乎总是如此,初相处,若不是三两句便知不合的人,多是只能见得对方的优点。相识一久才知,嗨,对方与我一般,也不过是寻常人。” 秦老爷闻言,倒越发觉得于庆隆不寻常了。 一个人在比自己有权有势的长辈面前毫无怯懦之色,要么此人在对方身上无所图,身清心正。要么便是艺高人胆大,不怕事。但无论是哪一种,在于庆隆这个年纪皆是十分难得。 秦老爷不禁有点遗憾,这样的哥儿,若是自家儿夫郎,以他家长子的聪慧,那以后的前途还不是更要顺遂?虽说相看中的那些贵门贵女或贵哥儿也有好的,却总不知是哪里与这于庆隆不同。 不过缘分既是如此,也无办法了。 秦老爷正惋叹,门忽然被推开,露出一个小脑瓜来:“父亲,您怎么偷偷来见隆哥儿不带我?” 秦老爷佯装不悦:“不是叫你在家里念书?怎的又跑出来了?” 秦玉霜进来说:“我听阿福说您是带着燕窝出来的,我便问他您可是要去见贵客。他吱吱唔唔,我便知您有事叫他瞒我。于是我威胁他,说他若是不告诉我我就把您养的花儿都剪了,他吓得赶紧说了,我就过来了。哎呀我正巧也饿了。” 秦玉霜一屁股在于庆隆旁边坐下来:“隆哥儿快吃,这里好些东西是我父亲私藏,平时可难吃到。这个燕窝,这东西吃着不上火,滋补清润。” 于庆隆上一世常吃。但他对这东西倒也没有特殊喜好,时常是他父亲寄回家里,奶奶爷爷吃的时候他跟着混一盏。 那时是二老一少。这会儿倒是一老二少便边吃边聊了。倒也热闹。 吃差不多,于庆隆说有东西给秦玉霜,便先回了趟他屋里。过一会儿之后他给秦玉霜拿出来一副手套。 跟方戍那个做法相似,但方戍的为了提高磨损度,外面用了比较粗的布料。秦玉霜这双是全丝缎制成的。 “这是何物?”秦老爷问。 “此物名‘手套’,是晚辈前些日子想出来的。现下好些人出门在外都会觉着冻手,手炉总归是有些重,还要用炭火。这东西则十分轻便,而且可以挂在脖子上,不易丢。还可以这样,玩的时候把手指露出来。” “哎呀,这也太有趣了!”秦玉霜戴上之后感觉这东西内里软乎乎暖融融的。 “我今儿找人做了一批,打算试着卖卖,先给你做了个戴着玩儿。” “谢谢隆哥儿。有了这东西,我可再不用抱着手筒了。不过你是在谁家做的?” “望江布庄的江掌柜介绍的一个姓王的掌柜,是欣裁裁缝行的。” “那你可有提我名字?” “为何要提你名字?” “那望江布庄跟欣裁裁缝铺都是我家的呀。你若是去了,说是我朋友便可优惠,只收个工钱的。” “那更不能提你名了。” “啊?为何?” “我提了你名,他们给我优惠,若是我自个儿做点啥那倒成。可我这是要做一批用来卖。说到底让裁缝铺给我让了利,是伤了你的利。让朋友吃亏自己赚,做朋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然是有钱一起赚。” 秦玉霜想想,觉得有道理。 而此时秦老爷都想应和着拍大腿了。于庆隆说得太对了!可得叫他小儿子好好听听! 他这爱子有一友人,贯爱占便宜,每每都是在他家布庄和裁缝铺子里买布做衣裳,一做便是做一堆,而且还时有同款式。说是给家里的亲戚们穿。穿个鬼的穿!谁家亲戚要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这分明是拿到另一个镇子上去卖! 可叹他转个弯说,小儿子听不明白。可若是直说,他又担心伤了小儿子的心! 秦老爷觉得于庆隆这孩子必须跟他家孩子成为好友,必须! 于是秦老爷抓住机会便说:“贤侄你往后可要多与他说说这些。我家这霜哥儿心地纯良,我总担心他被人骗。” 秦玉霜已经想到那名友人了。因为这友人刚好与他说过与于庆隆说的正相反的话。 对方说的是,朋友之间谈钱多俗气?哪里有赚朋友钱的道理?那也太黑心肝了。 可对方明明每次都是到他家布庄来买一堆布还只出进货价。 还不止布庄和裁缝铺呢,还有酒铺、瓷器铺、茶庄! 他原以为这是正常的,朋友之间不就该这样吗? 可是现在想想,是不对劲啊!他一家几口人,用得完那么我东西的吗?而且这个友人他每次买布既买贵的也买便宜的。但那些便宜的他可从未见这友人的家里有谁穿过。 “霜哥儿?”秦老爷一眼看出小儿子在想什么,便问道,“怎还走起神来?” “没什么。隆哥儿说得对,好朋友是该有福同享的。” “就是。那你们聊,为父在这总是叫你们拘束,便先回去了。” “父亲慢走。”“秦伯父慢走。” “好好好,隆哥儿得空去找霜哥玩儿。” 秦老爷这下彻底放心,下了楼叫随从去结账,准备离开。 可那随从回来便说:“老爷,掌柜的说他们东家交待了,福悦酒楼招待于公子的贵客分文不取。” 秦胜通颇为吃惊。他的一桌席面,便是那燕窝是自己带过来的,除去之后却也要三四两银子。这对他们秦家就是牛毛,可对郭恒安来还是值得一赚的钱。说不取就不取,这郭恒安是真把于庆隆当朋友。 随从道:“老爷,这于公子这般厉害,小少爷与他交朋友会不会吃亏啊?” 秦胜通道:“与坏人交友才会吃亏。这于公子虽聪慧,心却正,霜哥儿与他交好不是坏事。走吧,往后小少爷再与此子相处,不必特别知会我。” “好的老爷。” “对了,你叫人去通知家里所有掌柜,若是小少爷与他们说日后不给那宜哥儿优惠,你便叫他们对外说是我说的。” “是。您是担心那人与小少爷闹不愉快?” “霜儿心性纯善,我怕他被那人说几句,再伤了心,不值当。” 随从笑着应是。 却说福悦酒楼里,秦玉霜还在摆弄手套:“往后我出门时都要戴着它。隆哥儿你可真是啥都会,真好看!” 刚刚想到那友人,他原是很郁闷。可他很快想通了。他都有隆哥儿这般好的新朋友了,那人便算了。细想来,这些年得了他那许多好处却有什么好事从不想着他。说是想着他的,也不过是说请他出去玩,可去了次次都是花他的钱。 于庆隆倒是不知这些事,也不打听。秦玉霜问他那手套能不能多做点放到他家铺子里卖,他也痛快应了。倒有另一件事叫他特别上心。 秦玉霜也是闲聊天,问于庆隆:“隆哥儿,你这身子,是不是得四个月了?” 于庆隆笑说:“没有。我这才将将三个月。” “啊?不会吧?”秦玉霜疑惑地说,“我有几个表哥,先前怀孕时我都见过他们呢,他们得四个月才有你这般显怀。” “……可能是我吃得多?” “可是吃得多该是你胖,孩子是不会因为阿爹吃太多就长得比别家娃儿快好些呀。”秦玉霜担心道,“这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我自己就是学医的你忘了?” “哦倒也是。那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能吃能喝能睡的。” 要是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真的吃得太多了。他长得高大,饭量确实比寻常哥儿大些,可最近越来越离谱。 问题是他吃完也不觉得撑得慌,消化得很快。 秦玉霜说:“没事便好。许是因为你长得高大,所以孩子也像了他阿爹。那你快接着吃,这个卤猪手好吃得很,糯糯的。” 于庆隆想想,还是决定先少吃些。 天快擦黑时秦玉霜回了秦府。于庆隆回到楼上,一边写《摘月记》的新章,一边等方戍。 方戍最近总要忙到天大黑了才会回来。 这家伙是真不愿意当官,也不爱管闲事。但是心怀大善也是真的。 于庆隆叫伙计给方戍温着饭,一直等到方戍回来。 方戍见夫郎都有点眼皮打架了还等他,心疼道:“下回就别再等我了,累了便睡。你现下要多休息才好。” 于庆隆用手撑着下巴,忽然问:“夫君,我肚子很大吗?” 方戍笑说:“是不小。我记着方山哥家的嫂子怀壮壮时,到四个月了才有你这般显怀。” 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不是夫郎胖了,确实是孩子大了。因为其他地方肉没咋多,就长了小腹那一片。 穿上新衣服倒还好些,不很能看出什么。可一脱下来,那便特别明显。 于庆隆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戍说:“应当不会吧?最近你一直很小心。再说咱俩都高,孩子大些是不是也正常?不过你若是不放心,咱们便找个好大夫瞧瞧。” 于庆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于是琢磨两日之后便问了郭恒安,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好。 郭恒安一听顿时有些担心:“小于兄弟你是哪里不爽利?” 于庆隆说:“倒也没,就是寻常看看。” 郭恒安松口气:“吓死我了,你俩可得好好的,要不我可要忙不过来了。至于说大夫,倒也不用你们去,我叫伙计去请过来。不然这一来一回又要许多时间。这位神医离我这有些远。” 于庆隆想想可也行,便同意了。 第二日,方戍便与牛权说一声,提早赶回了楼里。 那名大夫没多久也到了,为于庆隆把过脉之后,也是问他最近有没有哪里不适感。 于庆隆说没有,大夫捋着胡须笑说:“那便极有可能是双胎。如今月份还小,摸不大准。待到了六个月往后便可确切知晓。不过依老夫的经验,八九不离十。方夫郎只管好好养着便是。” 方戍、于庆隆:“……” 这惊吓来得太突然,两口子有点愣住了。 老大夫半天听不到回答,将脉枕放回药箱中便问道:“二位可是还有其他疑问?” 于庆隆和方戍对视一眼。于庆隆说:“大夫,您方才的意识是,我肚子里不止一个孩子吗?” 大夫说:“是极有可能。” 方戍都忘了喘气了,脸都有些憋红了才想起来呼吸:“不是,这这是真的吗?我的天啊,我们方家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时候!” 这是什么蠢话? 大夫轻轻皱了皱眉头说:“倒也不绝对。孩子长得大,或者羊水多些那也是有可能的。本身你们二位也高,孩子随了你们,长得大也不稀奇。还是要等月份大些才可确切知道结果。” 于庆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两个,那他的肚子以后岂不是要超大?而且如果是两个,那是不是孩子会比单胎小?那这样还会健康吗?小时候必定要更精细地照顾了。 莫名的,于庆隆觉得大夫说的应该就是对的。 于是从这日起,他吃东西可再也不犹豫。想吃啥吃啥,只要不觉得胃口不舒服,他都尽可能吃。方戍也是只要一有时间就回来陪着他。 期间他们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也拜托了大夫帮他们保密。 后来就身边关系亲近的几人知道了,还给于庆隆送来了不少补品之类的。秦玉霜叽叽喳喳,比自己怀孕都高兴。基本上是三两天就过来一趟。 转眼便快到腊月了。 这会儿城外已经没有难民了,城里的秩序也已经稳定,就连多出来去砍柴的那些青壮们也在秦老爷的帮助下有了住处。 于庆隆便跟方戍找了马知县,决定回去一趟见见家里人。 而这个时候于庆隆的肚子,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他怀着身孕——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是方家的有功之臣!隆哥儿你就是方家的大大大功臣[哈哈大笑] 庆隆:功臣要睡觉了,你安静安静,再不睡鸡都要打鸣了[捂脸笑哭] 方戍:好的好的!这就睡[抱抱] 庆隆:谢谢姨姨们投喂[抱拳]两个碗,一个娃一碗[空碗][空碗] 第89章 第 89 章 金窝银窝都不如…… 马知县初时还想继续让两人留下来, 起码留到年前再回去。可一寻思,这两个小年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不求任何回报, 帮着县里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就连省里的各位主官们得了消息都纷纷夸赞, 他再摁着人不让走, 也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与曹镇守商议过之后, 准了二人休息七日。 于庆隆跟方戍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而他们这一次回去,可不再像之前一般一辆马车就能解决问题。 这回回家,郭恒安又给他们带了一堆吃的喝的, 秦家也给他们带了许多东西, 还有江掌柜跟王掌柜。就连陆德馨得知于庆隆怀孕也送了两坛好酒, 还有红糖跟鹿肉。 从吃到用, 一应俱全。要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于庆隆都想留下一半再走。这么多, 最后两辆马车才勉强装下,这还不算他们坐人的那辆。 好在曹阔也算有良心,派了一队人马直接把他们护送回下溪村。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于庆隆目前特殊情况, 可没人敢让他颠簸, 车马就赶得比以往慢了许多。 但人多, 夜里倒也不怕。 家里人并不知道他们要回来,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等。 这晚他们吃过饭, 方吴氏去看了看小松儿,之后便回屋里, 一边缝书包外皮,一边道:“当家的,你说孩子们该不会过年都回不来吧?你说咋这么久呢?那些大官老爷自己不会办事吗?咋着就留咱家孩子不让走呢?” 方丁满也心烦。他道:“这不是戍儿跟隆哥儿都能干么,许就找他们一起想想主意。来的那位牛大人不也是这么说的?还有西宽他们也说了戍儿跟隆哥儿在那挺好, 你就别担心了。过年准能回来。” 方吴氏“唉”一声。 她其实没敢说,她还有另一重担忧。 她现在特别怕孩子们是骗他们才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别是儿夫郎根本没怀上,怕他们失望这才说怀了,然后去县里那么远。她都想过,这俩孩子会不会明年才回来,到时候直接抱个娃就说是他们生的,那她可咋办呢? 方丁满这时问:“对了,锅里热着馒头没有?” 方吴氏说:“热着呢,一天都没敢落下。” 方丁满又问:“那屋里今儿烧没烧火?” 方吴氏翻白眼:“那不你自个儿烧的吗?你还问我烧没烧。天天烧一天也没忘啊。” 他们就怕孩子们回来屋里冷,所以哪天都是烧柴的。 老两口说完再次一起叹气,这时忽然隐隐约约的像是传来车马声。 冬夜的乡下很寂静,只要不刮风,外面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楚。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接着便不约而同道:“好像来了!” 老两口快速穿上鞋子出去,那声音便听得真真儿的! 只是车马似乎多了些,该别是有什么事! 这边于庆家也出来了。 “婶子,是不是守城和隆哥儿他们回来了?” “嘿!好像还真是朝咱们这来的!” “灯笼!老头子快去拿灯笼!” 方丁满赶紧跑回去,不一会儿把灯笼取回来,果然看到马车到了门口。可都到了,却不见孩子们。 为首的人是牛权,骑着匹大马,后头两辆两驾的马车呢,却都没有旁的动静。 二人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慌了。若是自家孩子回来,那没下车就得喊人了呀! 方丁满攥着媳妇儿的手:“牛大人,这、我家两个孩子这次也没回来?” 牛权刚嘱咐完后面的人卸东西,回道:“回来,在路上呢,没多远了。这不方夫郎有身孕了,我们大人说车不能跑得太快。我们先前一直一起走的,快到了这才走快了些,想着先来把东西卸了。” 方吴氏赶紧拍拍胸口:“太好了太好了。回来了。这、这都是些啥东西啊?” 牛权说:“有酒有肉,还有布啊糖啊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都是要送到您家的。” 一伙官兵把东西都卸下来,那头于庆隆跟方戍坐的车也回来了,好家伙,不光马车,旁边还有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护着。 方吴氏说:“快,庆家,快去告诉你父亲跟你阿爹一声。他们也惦记着呢,让他们都过来吧。” 于庆家赶紧往李正家去了。 于庆隆离老远喊:“父亲!娘!” 方戍也喊:“父亲母亲!” 方丁满跟方吴氏“哎!”“哎!”应声,还没等车到门口呢就先跑过去了。方戍跟于庆隆也等不及了,干脆叫车停下来。方戍先下车,扶着于庆隆。 方丁满跟方吴氏一看于庆隆都显怀了,高兴得又哭又笑的。方丁满说:“快快,外面凉,咱回屋里说去。” “不能快不能快,得慢点儿。”方吴氏扶着于庆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娘的儿啊,可算回来了。在那边可还吃得惯?” “吃得惯,跟咱这也没差太多。”于庆隆说,“就是海味稍多一点。不过我也不闹恶心什么的,啥都能吃。” 于庆隆之前真没有觉得这地方会让他有这么强的归属感,乡下的大院,他曾以为他离开也不会很怀念,可一进了大门,听到后院的咸蛋黄跟黑铁蛋都跟着叫起来,还有那两只聘雁也在叫,那种踏实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 不怪人家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牛权这时已经确认所有东西都卸完了,正打了招呼要走,方戍却把于庆隆交给双亲之后说:“牛大人留步。” 他道:“大伙送我们两口子一路辛苦,我们也没啥好送你们的。带三坛酒再拿上两只烧鹅回去吧,夜里兄弟们喝了暖暖身再睡,好歹是我们一点心意。” 牛权说:“这哪行?送你们是兄弟们应该做的。” 方戍说:“见外了不是?” 说着便把东西又往车上搬:“咱们都认识这些日子了,我厚着脸皮叫声大哥,牛大哥好意思拒绝小弟我?” 牛权寻思寻思:“成,那我替兄弟们谢谢守城兄弟了。” 方戍说是两只烧鹅,其实不止往车上放了两只烧鹅,还有两个大肘子。这都是郭恒安给拿的,拿了不少,都是前一夜就做好的,新鲜,味道还好。 于庆隆这时在屋里问:“娘,咱家还有多的馒头吗?” 方吴氏说:“有呢,我弄了一大缸冻上。” 于庆隆说:“多装些。这么晚了,这些人回去怕也没吃的了。” 这些都是曹阔的兵,平时他们是不能随意去酒楼里吃东西的,更不能去烟花之地。这也是牛权送了他们去福悦酒楼却不住那里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这个时间除了这俩地方基本没啥能吃饭的地儿了。 方吴氏赶紧拿块干净盖布过来,装了起码说有三十个大馒头。 于庆隆赶紧给拿出去了,跟那些酒和肉一起放里面:“酒和肉吃着香,可还是这个填肚子,牛大哥一并拿上吧。” 牛权笑说:“这个实在,那我不客气了,多谢小于兄弟,还有守城兄弟。待六日后我再来接你们。” 方戍和于庆隆点点头,目送车马群离开,这会儿他父亲跟阿爹一起来了,其他人没在。 周月华说:“盼儿睡了,要不正哥儿也想来看你呢。你二哥他们估摸着还不知道。快让阿爹好好看看,还真胖不少,都显怀了。” 方吴氏一看到于庆隆的肚子就特别高兴,说:“我这不知是孙子还是孙女肯定长得壮实。” 方戍说:“也可能不太壮实呢娘。” 方吴氏瞪儿子:“这话咋说的?肚子这么大还能不壮实呀?你不懂别瞎说。” 于庆隆说:“娘,我们看了大夫,大夫说我肚子里可能是双胎,所以才这么大。那要是双胎应该就没有一个那么壮实了。” 那毕竟自然规律搁那摆着呢。 四个长辈懵了一瞬,几乎异口同声:“双胎?!” 于庆隆说:“是这么说的。不过大夫说月份还是小,也不是十拿九稳。但依他看着是像。我特别能吃也是因为肚子里多半是俩。” 方丁满和方吴氏感觉像做梦一样。方丁满说:“这是祖坟要冒青烟了呀!我滴个天爷,这、这我明儿非得带上好酒好菜去谢谢莫大夫。” 要不是莫大夫,当初和于家结亲都没那么容易成。 于大有跟周月华两口子当然也高兴。原先总心疼小儿子过得不好,如今比谁都过得好了,可算让他们放了心。 于庆隆却不能再多说下去了:“娘,有吃的吗?我饿了。” 方吴氏回魂了一般猛点头:“有有有,你快回屋歇着,跟你阿爹他们说说话,娘这就给你端去。家里天天热着吃的呢,就想着你们哪天回来能直接吃上。” 方丁满说:“你们屋里天天烧着火,不冷,快去吧。” 于庆隆拉着周月华回了自己屋,聊了会儿,又给周月华拿了十三两银子。 周月华说:“咋又给这么多?上回守城给买了房子,那十两都还没动呢。你们还给拿了那么多吃的用的,阿爹手里不缺钱了。” 于庆隆说:“还有二哥做笔桶跟李正做包的钱,三两给二哥,一两给李正。剩下的您都留着。吃的也带回来不少,但天黑了不好倒腾,明儿再给您拿。” 他原是想多给些的。但他确实有心在县城里买房。而且买房之后他也想自己再干点啥,所以手里要多留着些银两。 方戍说:“岳爹您就不要与我们客气了。” 周月华便收起来,笑说:“那阿爹谢谢隆哥儿,还有好儿婿。” 于大有不禁有些感慨。想起从前欠债的日子好像也没过去多久,这就不用再为吃穿发愁了,简直跟做梦似的。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方吴氏那边已经动作麻利地弄了个汤。炉子里一直有开水,打个蛋花汤特别快。 方戍怕于庆隆饿,来的时候有一只烧鸡还是专门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还给放了好几个暖手炉在里头。这手炉是秦玉霜送来的,他们拿来准备给家里人用。 路上暖了烧鸡,那烧鸡便是不热了也不至于冻上。 方戍拿出来时还是温的,正好撕了夹馒头吃。 于庆隆倒也没吃太多,吃了个七分饱之后收拾了一下东西。 今天晚上啥也不写了。 他又拿出一个小红布包去找方吴氏:“娘,这个是我在县城里给您画图样打回来的。我看给您银子您也舍不得打,我就干脆自己弄来了,您看喜欢不喜欢。” 这是对镯子,也得十两银。一对镯子自然用不上这么多银子,但是他画图的时候往里面设计了一朵小金花。虽然非常小,但是金子跟银子价差十倍,不一样。 方吴氏从来没见过这种镯子,银镯上有枝叶,枝条根上连着朵小金花。可那小金花不是贴在表面上的,而是被银子做成的外花瓣包着。 “这、这得多少钱呀隆哥儿?” “十两银子吧。喜欢您就戴着。” “喜欢,娘可太喜欢了,谢谢我的好儿夫郎。哎哟!这可太漂亮了真是。娘从前在你四叔爷家里都没瞧见有人戴过。” “四叔爷?” “就是戍儿他爷爷的亲四弟家嘛。他家过得好。往回我们有啥事也会去。那里有好些新奇东西,娘也见着那家女眷戴银镯子,可都没这个漂亮。谢谢隆哥儿。” “不客气。娘您喜欢就行。那我回屋歇着去了。” “快去吧,哎哟,这我今晚可还能睡着?” “哈哈,那您是慢酝酿睡意吧。” 于庆隆说完回屋,看见方戍在那弄水呢。两人简单洗了一下,钻进被窝里。 方戍说:“钱我已经放好了。里面共有七百六十五两银子。咱原来那罐子压根儿放不下,我找了个木箱放进去。” 除了卖话本的钱,还有卖手套赚的钱和郭恒安给的卖雪衣豆沙的钱都在里面,还有方戍帮人写字抄经的钱。都放一起确实不少。 于庆隆枕着方戍手臂:“等到明年,说什么也要在县城里买宅子。” 从提起这事也过去了不少时日,一直没买一是没遇到合适的,二是这个时期买房子有些敏感。知道的是他们写话本子赚的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从这次救济的钱里贪了呢。 于庆隆想着明年方戍就要科考了,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而且过年那段时间要在家里挺久的——这里过年都休息半个多月,买了房子也是得空着。 方戍的手抚摸着于庆隆的肚子:“到了年后慢慢看也来得及。郭兄不是也说了,他也会帮忙留意。而且你明年想多种洋芋和红茄,到时咱们肯定是要长时间留在家里。” 于庆隆明年想多种土豆。 土豆能做的好吃的食物太多了。这个到时候也跟福悦酒楼合作,收入必定不错。 于庆隆正想呢,感觉肚子痒痒:“别闹,本来就憋着呢。” 福悦酒楼里一天人来人往,再加上方戍一天天在外忙,他俩都好久没做负距离运动。 方戍问:“哪里憋着了?” 于庆隆反问:“你说呢?当然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轻轻咬住了。 灭顶的炽热瞬间吞没了所有的话,只剩下了时轻时重的喘息—— 作者有话说:庆隆:今天小剧场休息,给写小说的娘推个种田文预收,求姨姨们收藏[让我康康] 文名:《我穿到古代成了龙傲天的夫郎》 文案如下: 彭派,某知名美食连锁品牌富三代。 除了学习不行其他样样都行,其中最拿得出手的是脸和演技。 但他不想当演员,因为相比起演戏,他更爱研究美食。继承家业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 然而就在继承宴这天,他穿进一本名叫《暴君之路》的古代纯爱小说里,成了一名哥儿。 这哥儿嫁给了小富家庭出身的庶子(未来龙傲天),成了夫郎。 小说里,原主在成亲之后得了当家主母的授意,冷暴力龙傲 天,不给吃不给喝,生生把龙傲天逼得离家出走,再回来时手握重兵,把全家都嘎了。 彭派:……哦no!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他一定要活到结局,过上美食美酒自由自在的生活! 关属最近发现被迫娶过来的夫郎哪里怪怪的。原先总是不给他饭吃,给也是残羹剩饭,连口热乎的都不给他留,最近却是天天包子馒头现蒸,偶尔还有肉。 主母克扣,他没有笔墨可用—— 夫郎偷偷塞给他一支笔和两根墨条:“收好,千万别被主屋的发现了。” 他没有衣裳穿—— 夫郎给他带回一套:“我跟人打赌赢回来的,颜色不大好,你先将就着。” 他没有钱买书—— 夫郎偷偷给他带回来一本:“我求着别人帮忙抄的,收了我好几百文钱呢。” 关属看看崭新的笔墨跟正好合他身的衣裳,再看看那本他一直想买却因囊中羞涩无力购买的书。 书名倒是一样的,内容也大差不差。就是那字,怎么看也不像值几百文的样子。 时不时有错倒还罢了,有的页居然是从左到右横向书写。 而且……I bile dog le……这是啥意思?? 这实在令人迷惑。 彭派一边哄着迷惑的龙傲天,一边偷搞自己的事业,卖美食,开小店,赚钱赚得风生水起。他现在就指望龙傲天赶紧觉醒,然后跟他和离! 这样他就能美酒美食小狼狗,自由天地任他游! 谁知等了又等,龙傲天科考都中了,却还是绝口不提和离的事。而且某日家中有些喜事,他们喝多了之后……有了迟来的夫夫之实。 擦!这怎么行?!他可不想生孩子!为了自由,彭派打包跑了。 龙傲天也终于黑化,再见面时,已是一州首官。 知州大人堵住其夫郎:“派儿,见了为夫为何如此惊慌?” 彭派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躲闪。见逃脱无门,一把扑进关属怀里:“夫君!呜呜呜夫君!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我好想你啊夫君!” 关知州:“……?” 第90章 第 90 章 反了你了方戍敢…… 冬季昼短夜长, 地里没活,早上大多是睡到天亮才起。 于庆隆之前在酒楼里总是夜里睡得晚,早上起的早。这一回家彻底放松, 便一直睡到快中午才睁开眼睛。 此时方戍已经醒了一会儿, 但没离开被窝。福悦酒楼的床配了汤婆子, 可哪有烧的炕暖和? 两口子躺个够, 直到饿了才下地。 于庆隆拿了一块米糕,边吃边认真照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肚子明显鼓起来,腹肌愉快地消失, 变成了另一种手感。说不上什么感觉, 摸着很真实, 但想想又觉得像做梦。 方戍给他披件外衣, 从身后环住他:“穿这么少下来,不凉么?” 于庆隆叼着米糕转头, 给方戍分一口之后说:“凉,这不就有你帮忙拿衣服?还搂着我。” 方戍看着对面的人眼仁晶亮,像有星芒在闪, 忽然懂了。他的夫郎总是很坦荡, 从不羞于享受他的爱惜。 “坐着等, 我去给你打热水擦脸。” “一起去,昨晚回来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家里。” 一去那么多天, 肯定跟原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于庆隆穿上棉袍,跟方戍一起出去, 果不其然,看到的景色和他们之前出门时完全不同。 出门前还只是冷,但家这边雪不大,看着大地和屋宅仍是灰色。现在是一片银白, 他家房子像罩了一层白水晶,被阳光照得亮晃晃的。 还有角落里他们一起堆起来的那堆方戍的宝贝石头,上头也落了层厚厚的雪,成了一座“小雪山”。 于庆隆按着记忆,把其中一块地方的雪清理出来,露出茶碗那么大的凹陷。他叫方戍:“夫君,帮我拿一碗水来。” 方戍甚至没问要做什么用,只问:“要冷的还是热的?” 于庆隆说要冷的,不一会儿方戍拿水来他就把水全部倒进凹陷处。 “先放着,让它冻冰。” “弄个雪山景?” “嗯。” “戍儿,你怎的叫隆哥儿蹲地上?”方吴氏听着有声,寻思俩孩子醒了,得给他们弄吃的,谁知出门一看这俩家伙正蹲在院子里对着那堆石头不知要干啥呢,“你别大冷天拉着我儿夫郎又跟你倒腾那些破玩意儿啊,可仔细冻着他。” “知道了娘。”方戍拉着于庆隆起来,“大哥大嫂他俩在屋吗?” “没。你大嫂跟小松儿在屋。你父亲还有你岳父,你大哥,他们去严家帮忙去了。” “严家?哪个严家?” “严礼家。严礼今儿一早没了。”方吴氏叹道,“你们出门之后没多久严礼就成亲了。隆哥儿你还记得不?之前咱还一起说起过他家的事。上溪村的那个波哥儿,不是应了要来给严礼冲喜么,他带着他弟一起嫁过来了。可来了没几日,严礼就病得更重,听说是波哥儿的弟弟胡窗伤寒,不小心过给了严礼。莫大夫还来给瞧过呢。可胡窗好了,严礼这些年是熬干了的,这回没熬过去。” “我说他怎么肯嫁,原来是带着他弟过来了。” 于庆隆不禁想起上回见胡波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胡波这人虽然讨厌,但对弟弟还是没得说。只是胡窗把伤寒过给严礼,那严家还能养着这两个人吗? 之前记得方吴氏说过这家条件也算不得多好。两个女儿出嫁,一个儿子又病了这么久,家里没有壮劳力,就算有家底八成也早被掏空了。 “依我看,往后这兄弟俩的日子也难过。那严婆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方吴氏说,“这事我看还不定咋样呢,兴许严婆子把这两人赶走都可能。” “不能吧娘?”方戍说,“都成亲了,是一家人,哪能说赶就赶?那不是丧良心么?再说这大冬天的,把人赶走了叫他们住哪去?” “你说的是。可那严婆子把她儿子看得跟个眼珠子一样。如今这说没就没了,她还能容下那两兄弟?我看难。隆哥儿你是没咋见过老严家那老两口,可不好相与。” 于庆隆不禁皱了皱眉。胡波倒还好说,那胡窗才多大。 方吴氏这时道:“嗨,旁人的事咱也管不了那么多。隆哥儿你想吃啥?娘给你热了馒头跟包子,有肉馅的还有糖馅的。” “娘,这些我都想吃。” “那你们只管回屋等着去,这就给你们端屋里。” “我们自己来就行,您歇着吧。” “哎哟这大冬天又没啥累活,你们也待不得几天,还不让我抓紧稀罕稀罕?回屋吧。要不去看看小松儿,长得可好了。” “醒着呢?” “醒着呢。” 于庆隆便去洗过手之后看小侄儿去了。一个多月不见,小家伙跟刚出生时判若两侄儿。身上长了肉,奶乎乎的,攥个小拳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人。 也不认生,于庆隆抱着也不闹,招人喜欢得不得了。 周简儿笑说:“还挺省心。他啊,命好,有个好小叔,还有个好小叔父,要不指不定生来就得挨冻呢。” “可别这么说大嫂,都是自家人。”于庆隆抱了一会儿之后轻轻放到炕上,“你这可有啥缺的东西?” “啥都不缺。就是有个事想问问你们两口子。你们大哥说原本卢家那房子已经彻底收拾好了,问我想啥时候搬过去。我如今出了月子随时能走动。就是你们去了县里之后这里只有方叔方婶二老,我怕我们冷不丁都走了,老两口觉着冷清。可不走吧,方叔方婶一天生生多出不少活来,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话说的,庆家不也帮忙干活呢。戍儿和隆哥儿你们不在家,家里的水都是你们大哥去挑,柴也是他劈。”方吴氏端了碗米酒酿蛋进来说道,“你方叔都养胖了,你还过意不去啥。快趁热喝吧。隆哥儿你跟戍儿也去吃饭,娘在这陪她。你们这大嫂啥都好,就是老怕麻烦人。怕啥麻烦,都自家人。” “娘说的是,那我们先去吃饭。”于庆隆说,“搬家这事大嫂你不用想太多,想搬就搬吧,反正两家离着近,到时候我婆婆再去那边窜门子不也一样?” “可也是。”周简儿笑着接过碗,方吴氏便把小松儿抱起来稀罕。 小娃娃“唔”“咿”的,发出些奶里奶气的单音。 于庆隆跟方戍又忍不住瞅瞅才出去。 吃过饭,两人也没什么事。今天打算彻底休息休息,便溜达着往李正家方向走。 谁知刚出门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一声颤抖的质问:“您凭啥不让我戴孝布!我是严礼的夫郎!” 于庆隆一下便听出来这是胡波的声音。 “你不是!你个扫把星,你和你弟一来我儿的病就更重了!要不是你们把病过给他,他明明还能多活些时日。你们一来他倒是走得更早了。现在我们严家绝了后都怪你!还有你弟,你们都给我滚!” “呜呜呜呜哥……”胡窗抱着胡波,“大娘您别打了,都是我不好,不是我哥的错,呜呜呜呜……” “你个丧门星,你给我滚开!” “您叫我们滚哪去?”胡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声音打着哆嗦,“当初说好的,只要我肯嫁过来你们就让我跟我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连身新衣都没要就嫁过来了。现在严礼没了,你们看我没用处了就想赶我们走,我们能去哪?” “你们爱去哪去哪!反正不能再留在我严家。”严父说,“你们来了没两日我儿就病了。你胡波都没破身,我家还养着你们两个?除非你们胡家把彩礼钱退回来。” “刚刚说话的是严礼他父亲。”方戍对于庆隆说道,“这回可真叫娘给猜着了。” 他们是寻着声下意识走到严家附近的。 于庆隆也没太往前。人家家里办丧事,他挺个肚子过去也不好。他就是想看看胡窗那小孩怎么样了。 结果胡窗也看到了他,哭着喊他:“庆隆哥哥……呜哇啊啊啊!” 这小孩突然哭的特别大声特别委屈,人倒是没过来。但他这么一喊,其他人就注意到了他们。 周月华过来压低声说:“胡闹,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于庆隆说:“原是想着去看您和二哥还有正哥儿的,听着这头吵就过来了。” “快回去。你身上有了,可不能来这样的地方,当心冲了孩子。守城你带他回家,到炉子边上对着明火烤烤,快去!” “好的岳爹。走吧隆哥儿。” “守城,这会儿身上有钱么?”于庆隆忽然问道。 “是带了些,可没带太多,咋了?” “给我半两碎银。阿爹,一会儿您要是找着机会,把这个给胡波。好歹别真让他们身无分文被赶出去。窗儿还小呢,就当是给我的孩子积德吧。” 周月华点点头接过钱来。 他们自然是与这严家不熟的,只不过往后都要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所以便过来帮帮忙,也是和村里其他人多熟络熟络。 于庆隆回头瞅瞅,胡窗还在看着他。 倒是不喊他了,只是抽泣。 于庆隆听到也有人为胡波兄弟俩说话,只是严家坚持除非胡家把彩礼退回来,不然他们没法管这兄弟俩,还反复提到胡波还是清白身的事。 可就胡波他父亲那个样,想也知道不可能把彩礼退回来。 于庆隆回家烤了烤火:“夫君,都成了亲了,也可以说把人赶出去就赶出去吗?官府不管吗?” 方戍道:“论理说没犯什么大过错便不能赶走。只是这个胡波的情况不好说,若是真像严家人说的那般,他还是清白身,他弟的伤寒又过给了严礼,让严礼走得更早,官府可能也会叫胡家退了彩礼钱,把人接走。他们两个哥儿,一个还小,另一个也不是壮劳力,都分不得地。再加上严家双亲也有六十多岁了,官府还是极有可能向着老人些。” “可是清不清白咋证明?这也不是看看就能看出来的。” “谁说看不出来?” “啊?这怎么看?” “看花记。破了身之后颜色会变得不大一样。” “为啥从没有人告诉过我?!” “许是因为大多数哥儿的花记都在明处?变了自己便知道。再说这事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隆儿的花记如何模样,我一个人知道便好了。” 于庆隆:“……你还挺美。” 方戍清咳一声:“那还是夫郎更美。你夜里动情的时候,肩后似红梅落雪,实叫为夫欲罢不能。” 于庆隆无语:“我说你怎么总是喜欢往那里亲。” 方戍抿唇,让自己别笑得太得意,接着便把于庆隆拉回房内。 于庆隆犹豫片刻,想到阿爹说的要小心冲了孩子。他也不懂,但感觉不是好事,便没去见二哥两口子还有李正。 下午他二哥两口子却跟李正一起结伴过来了。二哥瞧着他挺好,便拉着方戍去问笔墨纸砚的事。他干脆拉着白晚秋和李正去了堂屋。 严盼已经走得很稳了,居然还记得于庆隆,过来抱住他腿,笑眯眯地露出几颗小乳牙。 李正说:“盼儿,叫叔。” 严盼仰起小脸:“猪~” 于庆隆捏捏严盼小脸蛋:“盼儿你这样叔叔会伤心的。小东西,长得越来越可爱了。” 白晚秋看了半天于庆隆的肚子:“隆哥儿你这肚子可真大。我比你早一个月呢,咱俩居然差不多。” 于庆隆说:“我吃的多。你还害喜吗?” 白晚秋说:“不了。哦对了,我俩来想问你个旁的事。就是胡波,他的事不知你听说没有,严家要赶他跟窗儿走。” “我知道。但应该赶不走吧?胡波也不是软柿子,可未必那么好赶。”他给钱纯粹是想着万一,别大冬天的把人逼得没了活路。 “他嫁过来的时候你没在家,我想着怎么也是一起长大的,就去看过他几回。”白晚秋说,“他现在跟以往不大一样了,我和正哥儿想着,要不等父亲和阿爹搬过去,其实也可以让胡波跟窗儿去正哥儿家住。正哥儿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干活,总有他忙不过来的时候。要是多个人帮他,他们也能互相照应。” “这事谁提的?” “是我。不过正哥儿自己也是愿意的。要不然父亲和阿爹其实也不大放心搬走。” “房子是正哥儿的,他愿意我倒是觉得也行。可胡波和胡窗他俩都是哥儿,他俩也没有地,往后多两张嘴吃饭,还有正哥儿你以后就不打算再找了?” 这要搁现代社会怎么都好说。在这,一个哥儿带着孩子难处可不是一般多。要是能有个合适的,还是找个人靠谱。毕竟他们并没有他这样的身体素质,挑水都挺费劲。 李正却道:“我这样带个孩子,好人家也不会再要我了,再说我也不想,那我还不如就守着盼儿一个人过呢。往后要是胡波也不嫁,我跟他相依为命也行。若实在是过不下去,那也没办法。” 于庆隆说:“过不下去倒是不至于,不是还有我们呢。只是这事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要不到时候有什么变故再闹起来,大家面上不好看。那波哥儿可是个犟种。” 李正说:“我也见过这波哥儿几回,人还挺好相处。我觉着没啥事。其实我家的地我自己也种不完,俩人咋也能好些。” 于庆隆寻思寻思:“那便跟他说吧,我看严家巴不得他们兄弟俩立刻走人呢。波哥儿的父亲横竖是不会退彩礼钱的。” “何止,胡叔还来找波哥儿要钱呢。”白晚秋气道,“你说他有多缺德,拿了严家的彩礼钱居然把、把一个妓赎买回来了。有钱拿去做这样的事都不管自家孩子。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那叫他们兄弟俩来,正哥儿不是要跟着遭议论?” “难听的话我听得还少吗?谁想要议论便议论去吧。”李正道,“我也不怕。我也要凶一点,这样才不会叫人觉得我好欺负。” “好,你想清楚了就行。”于庆隆说,“他要是来,做书包也带他一个,我记得他针线活也不错。” “太好了。”白晚秋说道,“隆哥儿你最好了。” “是你们好。”于庆隆心寻思,一个个都那么善良。 “那我要不现在就去找他?”李正道,“那严家赶他都不是一日两日了。” “也行。那盼儿留这吧。带去万一吓着他了。” 李正觉着也是,便一个人出门去。于庆隆给严盼拿了糕饼,严盼在那小口吃。 当晚胡波便带着弟弟去了李正家里。 那披麻戴孝也与他无关了。 于庆隆去李正家,这晚他双亲还没搬过去,胡波跟胡窗是跟李正爷俩住一屋的。 白晚秋说得没错,胡波确实变了。 以往那些不屑一顾和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为没了,居然还长出了白头发。 于庆隆忽然感觉好像是许久没见了。可其实也就几个月罢了。 他看他兄弟俩安顿下来,终究是没多打听,只跟双亲打了招呼便离开。 谁知胡波追出来,叫了声:“隆哥儿。” 于庆隆转身:“还有事?” 胡波说:“从前是我不懂事,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于庆隆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往后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子总会好的。” 胡波点点头:“那你回去慢点。” 于庆隆没再说什么,心里想了想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乱蒙一个。 这时方戍从另一头过来,拉住他说:“就知你还是找不明白。” 于庆隆说:“那是因为天黑!不过现在我可不怕,反正不是回咱家就是回父亲和阿爹新家。两个地方正好俩方向。” 方戍闻言笑得不行:“这可不好,往后岂不是少了为夫为夫郎引路的乐趣吗?” 于庆隆搂住方戍的手臂:“夫君……” “嗯?” “回去给我看看花记怎么变色。” “那就不能这样走了。” “啊?” 下一秒,方戍把人打横一抱,擦着月色快步往家里走:“要快点。” 结果进大门刚放下人,就被方吴氏劈头盖脸一顿抽:“找打呢你大晚上敢这么抱我儿夫郎!万一摔着他可怎么办啊?!欠揍!” “唉唉唉!娘!我当心着呢!别打呀!” “还敢顶嘴?!” 啪啪啪啪,抽背的声音响了好几下都没有停,打的方戍满院子躲——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今天晚了我跪一会儿![爆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耳鬓厮磨,旖旎…… “你还笑。”方戍趴着让于庆隆往他后背上抹了药, 咧嘴道,“娘别是在咱们不在家的时候练了铁砂掌。” “谁让你胡闹。你把我抱起来我都吓一跳呢。你也不嫌沉。” “你在正哥儿家时我在那块地方走了数不清多少遍,就怕错过你出来。你没注意到那块道上铺了新沙石么?一点也不滑, 好走得很。” “沙石谁铺的?” “二哥。这不是阿爹跟小阿兄还有正哥儿时常来咱这么, 他怕他们摔了。主要是担心小阿兄摔了吧。哎哟娘抽这第一下可真疼。” “估计是真急了。” 于庆隆发现别的地方还好, 就右背上有一块都抽红了有些发青了。 总干地里的活, 气血又好的人哪有几个手不重的?那一个寸劲是真的往疼里抽了。这可是穿着棉衣呢,虽然方戍最近火力壮,棉衣穿得不算厚, 可即便是如此, 那也是棉衣啊, 能打到这个程度方吴氏是真有些生气了。 于庆隆又帮着吹了两下, 摸了摸方戍的背脊。 去县城初忙起来那些天方戍是累得又瘦又没精神。可现在仔细一看身体结实多了。身上的肌肉也变得更为饱满,倒有些像是成亲前那些日子连续打柴练出来的, 不过分夸张,却有股掩藏不住的力量。 初时城外人多杂乱,方戍总不叫他去, 他只知方戍在那调度指挥, 却不知具体都要做些什么事。问了人, 只说是安排那些灾民吃住,说了跟没说一样。 于庆隆道:“这回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你这背都厚了。” 方戍说:“可我现在抱你轻松得很,我觉着值。” 说着他便转过身来, 小心将人抱至怀里:“还要不要看花记?” “怎么看?” “为夫坐镜前,隆儿坐到为夫怀里自己慢慢动。只要你一转头便可得见,如此可好?” “好……” 片刻后,镜中轻轻摇晃, 恍惚将人卷入隐秘仙境。 玉子金童,耳鬓厮磨,旖旎丛生。 于庆隆身上忽而多了一片敏感处。每每方戍触及,他便忍不住轻轻颤抖,似晚风中无可依凭的脆弱枝条。 可总是要落下去时,偏又被被稳稳接住,磨得人心都烧灼起来。 翌日,又起得晚了些。 于庆隆跟方戍睁眼时天便是大亮的。然而今日可不能再赖床,因为有人要搬家。 不止是大哥大嫂和小松儿要搬走,还有在李正家住着的双亲也要搬回去了。 事情定得有些突然,但想着要赶在他们在的时候搬,还有宴请朋友们来热闹,而这半个月里十分巧合的,宜乔迁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便干脆决定搬了。 至于有些人家办丧事会不会因此而感到不高兴,那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于家和方家现如今都觉着这严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也不打算与他们长久来往。 于庆隆便跟方戍,还有方山家三口人一起去了镇上。他们负责去镇上买酒买肉买鞭炮,顺便要把武长捷一家跟马亲随和严西宽,还有严西宽的姐姐也一并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上溪村也有亲戚,也要请,但离得近,先通知一声就行。 白晚秋其实一点也不想请。一想到当初他父亲母亲那样嫌弃他住在家里,他有了身孕也不过来看他一眼,他就寒心。明明也不是白住白吃的,也是亲生孩子。 于庆隆想到老白头居然去劈他家大梁木还冷嘲热讽,也不想找。 可两头的双亲都说,再怎么样也还是亲戚,也不好真的撕破脸,便就由于庆业两口子去请去了。还有莫大夫一家跟二房的一家,二哥的好友家张二板一家,也都要通知到。 请人和买酒倒是个大事,因为离得远,还不在一处。 相比之下搬家这事本身倒是最轻松,家里有牛车,离得还近。近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李正在家做饭,在于家能够闻到香味。而在方家这边,喝几口茶的功夫就能到李正家。 这么近,东西还很少,几口木箱咸蛋黄一次就给拉过去了。 于庆隆在路上就在猜测:“这个时候,八成东西都已经拿出来拾掇完了。” 而与此同时,白晚秋跟于庆业也到了上溪村。 白晚秋嘟囔了一路。先去了莫大夫家,再去的于家二房,二板家,最后才来到他家:“要不是父亲跟阿爹说话,我都不想来。” 于庆业劝他:“好了,不管怎么说不是也收留了咱们一些时日。” 天天甩脸子那样的收留?白晚秋“歘”地掀开棉门帘:“父亲,娘,我回来了!” 白立山两口子都在家,一个正在跟小儿子说什么,一个正带着儿夫郎做针线活呢。见他们回来,白立山问:“你们咋又过来了?” 这话说的,白晚秋听着就搓火。 他看到弟弟跟弟弟新娶的夫郎瞅了他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也没什么好气:“我家里搬新房了,明儿个要摆几桌热闹热闹。你们要是得空就去坐坐,没空就算了。” 白早冬当下便抢着问道:“哥你家哪来的新房?” 白晚秋说:“你庆隆哥两口子孝敬家里二老的。明儿中午摆席,你们愿意去就去,话我带到了。”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白立山道,“这可是你亲弟。” “亲弟我进来我也没听他喊我一声哥。你们明儿要是去,我们就带上你们那份,要是不去便不带了。” “去!干啥不去?”白早冬说,“我们都去。” “去啥去?”白立山说,“不就搬个家吗?还显摆着了。” “哎呀去吧父亲,去看看。再说摆席了,肯定得有酒有肉。” “缺了你酒和肉了?” “咱家都半个多月没见着荤腥了,您说呢?” “你!”白立山气得低骂,“没出息的东西。” 白早冬嘀咕道:“连个大字儿都不识,我能有啥出息。” 白早冬的夫郎一看就是个老实的,低着头半天没敢吱声。 白晚秋皱皱眉:“那就当你们要去了。夫君,咱回去吧。” 于庆业说:“岳父岳母,那你们明儿个便过去。我先带秋儿回了。” 白立山“哼”一声,等人走了,骂儿子:“瞅你那熊样儿,不吃一顿能咋着?他们老于家的饭就那么香?” 白早冬说:“那我说的也是实话。天天喝菜粥吃萝卜干,放出来的屁都是股萝卜味儿。” 白立山怒道:“那你倒是别吃!有能耐你自个儿勤快些冬天也出去找活儿干啊?懒得骨头里直冒油,还在那好意思挑这挑那。反正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是不去!你们瞅瞅于家那抠样儿吧,我不就去劈了点儿旧木头当柴烧?好家伙,没两天就过来把木头跟砖头都拉走了。什么破玩意儿都当个宝贝似的。瞅着吧,他们那房子肯定也不是啥好房,要不然能用旧砖旧木头?” “不是说了是于庆隆两口子孝敬的吗?那方家那么有钱,能用旧砖旧木头?” “那你说不用拉回去干啥?旧木头当柴烧,那旧砖呢?烧也烧不了那能干啥?还不就补房子用?!” “好了好了,吵啥吵?”白吴氏说,“该去还是去。” “去去去,去了不得花钱?” “哎你这人,管咋说冬儿成亲时亲家不也来了?咱也不能踏人家人情不还。那会儿他们给拿了五十文,咱就还了五十文去不就得了?我可听说庆家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那要百天的时候请咱们,那不又得是一份儿钱?咱这回去,就给五十文,咱给庆家媳妇儿,就说是给孩子的。下回他们再请咱们咱们也不去了,就当是给过。” 白立山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一笔钱过两个人情,往后他儿子有了孩子还能照请不误。 他道:“那成,明儿去看看。我倒要瞧瞧他家到底整个啥房。” 于庆隆两口子跟方山一家这时到了镇上,兵分两路。方山一家赶着咸蛋黄去买酒和鞭炮,于庆隆跟方戍先去接严西宽跟马亲随。 两口子见到了严西宽的姐姐,这是个特别贤惠明理的女性。只是于庆隆和方戍再三邀请,这位姐姐也还是婉拒了去下溪村作客的提议。 于庆隆觉着也不好强求,便只带严西宽跟马亲随离开。 走到了街上,严西宽才压低声说:“小于阿兄别见怪,我父母走得早,我姐带着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把钱看得重。我家里放着银两,她是怕都走了家里没个人再被谁偷了。” 于庆隆说:“明白,姐姐也不容易,便随她的意愿吧。” 此时却听一把熟悉的声音道:“嘿,那不是守城兄弟两口子吗?怎么到镇上来了?” 于庆隆方戍齐齐回头,便看到牛权和另两个曾经送过他们回村的官兵。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兵,当初给于庆隆和方戍赶过马车的,还算比较熟悉。 方戍说:“牛大哥,乔兄弟,郭兄弟。我岳父家要搬新家,我们来买些酒回去。牛大哥跟兄弟们若是无事,明日午时便来一起喝一杯。” 牛权问:“可方便?” 方戍说:“方便,大都是熟人。” 牛权他们算是跟着方戍于庆隆蹭了几天休沐,闻言一寻思,去去也成,反正也没什么事,他们这回的主要任务就是接送和保护好这二人,于是便同意下来。 两边分开后,马亲随看看方戍:“守城你现在跟牛大人他们很熟?” 方戍说:“在县城那些日子几乎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成天一起吃一起干活,不熟也熟了。” 严西宽道:“也是好事。官府里有熟人总比没有好。镇上的官兵现在都知道我跟亲随与你们两口子是好友,有事也会照顾着些。” 于庆隆寻思,这曹大人虽然不给钱光让人出力,但能出人的地方倒挺痛快。 一行人到了武家,武胜一家正在休息,今儿都没开门。一家三口正琢磨下午是包点饺子还是随便吃点啥。于庆隆介绍给他们的活干完了,他们就不忙,可以好好歇歇。 亏了于庆隆和方戍的福,他们一家今年的进账比往年都多了不少。 咣咣咣! 方戍在门外大喊:“长捷!” 武胜顿时下地趿拉着鞋往外跑:“来了来了!” 方戍说:“长捷,我岳父家搬家了,明儿要摆席热闹热闹。明儿你跟武叔和婶子一起去?” 武胜说:“那还啥明儿个,反正这两天也闲下来了。我去跟我父亲和我娘说一声,这就去。你们咋过来的?” 于庆隆说赶着咸蛋黄来的。武胜便要去套骡子车:“等会儿,这就叫上他们一起。” 武家一家三口很快便出来,下午吃啥也不管了,想着回去再说。 这波人赶着骡子车,去一家酒铺子跟方山一家汇合,接着便往集市赶。这会儿已经买了酒跟鞭炮,但肉还没买。到了集市买些肉,还可以买点冻的水果,像是冻梨,冻柿子。还有苹果和橘子,这两样比前者贵些。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现在完全可以想吃就吃。 于庆隆把四样都买了。他还买了半头猪,让卖肉的人帮忙分割好,还买了好多串糖葫芦。连插着糖葫芦的稻草柱他都给买下来了,因为这里没有包装,买了太多不好拿。 牛车和骡子车一起赶回下溪村,方吴氏一看走得近的人都来了,提议到:“这还等啥明天了?咱今儿下午就包一顿饺子吧?元花,我锅里还有馒头呢,你们要是饿了先对付一口,咱下午吃饺子?” 元花是武长捷娘亲的名,她听完便说:“成,那你快给我拿两个,我吃完帮你剁馅。” 于庆隆拿个布包,给壮壮把四样水果挨个装三个:“吴楠嫂子,这个给壮壮拿去吃。” 吴楠说:“这也太多了,他吃两个就行。” 于庆隆道:“快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壮壮过来抱住水果包:“谢谢庆隆阿叔。” 吴楠笑他:“臭小子,咋这么不客气呢?” 壮壮说:“庆隆阿叔都说了,自家人,那我还客气啥?” 小孩拿起来送家里一趟,又回来说要帮忙。于庆隆稀罕这小子虎头虎脑的,便带着他一起去摘白菜。 要做猪肉白菜馅的水饺。这东西在乡下也一般都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一回,现在方家没啥过不过年,想吃就吃了。特别是于庆隆怀孕之后,没有啥是赶上过节才能吃的,只要想吃,家里立马给安排。 和馅的时候,方吴氏还偏心眼,把最嫩最香最好的那块梅花肉单独给于庆隆弄了馅,小里脊也留下,打算给于庆隆炒着吃。而且和馅时含肉比例明显比大盆馅高,白菜都是挑着近芯的部位给放的。 武林氏笑说:“就这么稀罕你儿夫郎?我咋觉着你对戍儿都没这么精心过呢?” 方吴氏说:“那能一样么?如今隆哥儿肚子里很可能是双胎,这高低得给吃好。戍儿都多大了?他能吃饱就得了。” 武林氏“噗”一声:“知道了。那我一会儿先把隆哥儿的包出来,省的这馅出水。” 方吴氏说:“成,就这么办。” 于庆隆尴尬地站在厨房外看看马亲随和严西宽,把他们引至一边说道:“我娘她就是太高兴了。” 严西宽说:“明白,这不是很正常么?” 马亲随点点头:“没错,而且一想到守城现在排你后头,我咋就觉着这么有趣呢?” 方戍照着马亲随后背便是一巴掌:“少幸灾乐祸啊你,快跟我抄话本去。” 一大伙人分别忙活。于家人也来了。人多的好处就是力量大,包饺子也是快得很。 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包出了八百多个饺子来。 煮了三百多个大伙吃,那还冻了一多半。 外面这个时节就是个天然大冰库,冻完往缸里一放,盖上木盖压上石头,想吃拿出来煮点,这能吃好久。 第二天早饭是饺子面,也是把人香迷糊了。吃完之后武胜便赶着骡子车,跟方戍和严、马这两个聒噪鬼去上溪村接人—— 作者有话说:庆隆:我的饺子实在是太香了[让我康康] 方戍:可是隆哥儿,我的好像肉更多[笑哭] 庆隆:不,你的不多,我的多[白眼] 方戍:真的,没骗你,你看[捂脸偷看] 庆隆:你要不回头看看[化了] 方戍:娘?!娘我没有,我吃的是肉少的[爆哭] 方吴氏:快去给隆哥儿讨营养液去吧你!对儿慈爱度[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 第92章 第 92 章 夫君,我、我肚…… 要接的人有点多, 莫大夫一家四口,二房家三口,二板一个人, 再加上白家四口, 骡子车一次根本拉不下。赶着车来也不是为了把所有人都拉走。 方戍是想着把莫大夫跟梁莫拉上。这二人毕竟一个年岁大, 一个还小。至于剩下的人, 走三里地在乡下根本不算什么事,聊着天走走也就到了。 天公作美,不风不雪的, 太阳还极好。 武胜接了莫大夫和梁莫, 把莫小宁也拉上了。原因无他, 这位师姐一看也怀孕了。之前没看出来, 许是月份还小没显怀。 方戍说:“那师姐夫你也跟着一起坐着车去吧。我们带剩下的人走过去就成。” 梁汉却道:“不用,我跟你们一起走着去, 人太多了骡子也累。” 武胜笑说:“那我可真走了啊。” 梁汉说:“走吧,咱这都壮劳力,走点子路管啥。” 方戍便也示意武胜先离开。之后去把剩下的人请了, 一道往下溪村赶。 路上白立山问道:“方秀才, 咋没请莫大夫一家?” 方戍说:“请了的, 他们先坐车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年岁大了,莫儿又小, 我师姐还怀着身孕,便干脆把他们先都拉过去了。” 白立山一听便有些不高兴, 觉着自己也是长辈,该坐车。 可想反驳几句,那于家二房也走着呢,便只好换个话题问:“你岳父家那房子我听说是你孝敬的。这大冬天也盖不了新房, 买的谁家的旧房啊?” 方戍说:“我们村原有一户姓卢,在镇上做买卖,后来去了县城,这房子就空下来了。三间房带个大院,还有个半亩后菜园,刚好够我岳父一家住,想着便买下来了。” 三间的带大院,那可真是不小了。白立山以往也因为有事曾路过下溪村,只是他没啥印象,想半天也没想到是哪家,便闷头走着。反正不管哪家也不是他家的房。 于庆喜难得跟三个秀才一起走着,便有心交好。起码多问些学问和考试经验,于是有意攀谈。 对于心里有数的人,马亲随跟严西宽倒也不反感,知道这二房跟于庆隆他们家也还算可以,便与于庆喜说着考试的事。 就这么一路到了下溪村,一伙人进了于家新家一看,这房子还很新呢,而且院子是真大,停个七八驾马车都绰绰有余。这房子用了许多砖瓦,可不是于家在上溪村的那种只有地基用砖,上头都用泥和稻草弄的房。 白立山顿时觉着心里酸溜溜,一看里头的家具啥的也都特别好还特别新,被子也都是新做的,那脸就更要滴下葡萄水似的。 于庆家和于庆业兄弟俩招呼客人,于大有跟方丁满还有于庆隆坐在屋里陪莫大夫一家聊天。 院子里弄了三个土灶,帮忙的人还不少。 于家搬家是喜事,今儿方家所有人都来了,包括方山一家。还有武家一家三口,加上李正跟胡波,光是做菜做饭打下手的人就好些。 白立山可算知道那旧砖都用在啥地方。 “亲家快坐。”周月华招呼道,“桌上有瓜子跟花生,还有柿子,挑喜欢的吃。” “这院子可真大。这房子多少钱买的啊?”白吴氏道,“盖起来这可得不少钱。” “具体多少我们也没问。儿婿孝顺,帮我们弄的。我们过来之后就添几床新被褥,旁的大都是现成的。” “哎哟,你这可有福气了。这、这隆哥儿身上也有了?” “嗯,三个多月。” “那肚子咋这显怀呢?” “说是可能怀了双胎。”周月华说这话时看着小儿子,眼里满满的慈爱。 莫大夫这会儿正给于庆隆把脉,示意大家稍静一静,过会儿便笑说道:“我看那位大夫说得没错,我瞧着也像双胎。” 方吴氏和方丁满听着这话只觉得激动得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方吴氏告诉周月华说:“亲家你就坐这快歇歇,剩下的菜我来弄。” 李正和胡波也道:“是啊叔,歇会儿吧。”“您这都从一早忙到现在了。” 胡波算是被严家休了。但他不在乎。他现在只管能让自己跟弟弟有个安身的地方,能有口热乎饭吃就心满意足。 周月华被推进小屋里。这屋虽是最小的屋,但也比村子里一般人家的都大,炕烧得也暖和,他与二房的说着话问问三房的情况。 叶美花说:“三房还那样,一天就想着从老太太那抠出点钱来。不过老太太也没傻透,她也不把钱全给他们。我也想通了,这往后我也不指着他们,大不了我和大富多干点。对了,这个,给隆哥儿跟庆家孩子的。” 叶美花给的是三个红包。 “咋这么多?” “这不还有你们搬家呢?这都是喜事。我包的也不多,阿兄别嫌弃就成,就是我和大富的一点心意。” 于庆隆来的时候刚巧听到这话,笑说:“大老远的,您和我二叔来就很好了。” “来,那肯定得来。隆哥儿快过来我瞧瞧,你可真是长点子肉。” “是长了。我庆喜哥呢?” “跟侄婿他们一起搬桌椅去了。” 炕上坐人方便,可大冬天的穿得都挺老厚,吃饭还得是在地上吃才得劲。 于庆隆知道方戍他们去搬桌椅,主要也是考虑到牛权他们很可能会来。如果来了不够地方坐,那也不好看。 周月华这时起身道:“那你们聊,我出去看看去。” 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办喜事,哪能都叫亲戚们帮忙。 叶美花正想着怎么能跟于庆隆单独讲两句,见状便说好,之后赶紧抓住机会道:“隆哥儿,二婶想请你帮个忙不知行不行。” “您说。” “明年你庆喜哥就要考试了。这不,老太太还是不肯帮我们。我和你二叔手头吧倒是也尽量攒着,可就怕到时万一不够。二婶瞧着你这头还算宽绰,所以……” “行。”于庆隆说,“到时如果真就紧这一手了,您来找我。” “好好好。”叶美花笑道,“咱老于家还得是隆哥儿最向着二婶。那二婶先谢谢你了。” 于庆隆笑说:“谢啥。那您坐,我出去看看去。” 叶美花把他摁住:“你出去啥?外头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忙活,这可得小心着点。我去帮忙,你快坐。” 于庆隆坐下来,不一会儿方戍他们拉着桌椅回来了。还来了几个人。有挨着住的梁大娘,还有之前借了钱的王伯等人。 于庆家招待他们进来坐,于庆隆便陪着他们聊天。 不一会儿,白晚秋过来道:“隆哥儿,我带我娘去正哥儿家里看看大嫂跟孩子去,一会儿就回。” 孩子还小怕惊,这会儿大嫂跟孩子都在李正家呢。于庆隆闻言说知道了,白吴氏便跟白晚秋去了李正家。 到了她就把一个红包给了周简儿:“这是我和你叔给孩子的,简儿你收着。” 周简儿没想到这家人还能给她拿钱,有些意外:“婶子,您来看看就行了,这我们咋好意思?” 白吴氏说:“都是亲戚,有啥不好意思?快收着吧。哎哟这孩子长得跟庆家一模一样,真好。” 周简儿笑笑,抱着孩子闲聊。白晚秋寻思,这娘家可算是做了点叫人顺心的事。 这回搬家算了吉时,吉时一到,于庆家就去门口把鞭炮挂上了。他们这的习俗,盖整房上大梁或者搬家就要放一挂。李正抱着严盼回到家告诉大嫂把孩子抱好,耳朵也捂上。 等他出来一给信,这头方戍也把于庆隆的耳朵给捂住了。于庆隆转头道:“干嘛?我又不怕。” 方戍顿时把手往下移:“那我捂住咱们宝宝的小耳朵。” 于庆隆拍开他手:“那么多人看着呢。” 方戍当即大喊:“大哥稍等!” 说着他跑回屋里拿了件大棉衣出来把于庆隆裹住,特别是肚子前好好裹住:“这回可以了。大哥!放!” 叶美花笑道:“这孩子,可真会疼人。” 旁边不少笑声。 于庆家这时把火线点燃,那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甩着尾响了许久。 等最后一个小红柱炸上天,屋里便要开饭。馒头、米饭,还有白菜烩猪肉、木耳蘑菇炖小鸡、荠菜炒鸡蛋、烧豆角干、炒海菜丝。还切了苹果放到桌上。 菜还没全端上来光是闻着味道都叫人口齿生津。 在村子里谁家摆席都摆不了这么多的肉菜。那有肉菜也大都是肉片子见不着几块,白菜片填数。哪像这?这一碗碗的,满满的都是肉片。 一共摆了八桌。大屋和两个小屋,一个堂屋各两桌。但其中一个屋子里的两桌并没有上菜,暂且还是空的。 三十多个人围着六张桌分坐下来,刚开始吃着呢,外头突然有人喊道:“老于家的你们给我出来!” 于庆隆一听,这不是严家那老太太? 于庆家赶紧示意大伙吃着,他出去看看。 于庆隆跟方戍也出去了。就听严家老太喊:“你们老于家还是人不是人?!我儿刚走!魂还没定呢,你们就在这里放鞭炮!我儿吓得不敢回家你们谁担起这个责任啊?” 严二毛也跟着一起来的。他看不惯方家于家许久了,特别是于庆隆来了之后,李正那腰杆子是越来越直了,胆子也大起来,眼瞅着是赶不走了。 他还想占了严四那房子呢,这也占不了! 他家与这严礼家算是拐着十八弯的亲戚,正巧在严礼家帮忙,这一听声,赶紧陪着老太太过来了。 他道:“就是,你们这样做,万一严礼魂散了,你们赔得起吗?” 这句话叫所有人听得直皱眉,却把于庆隆听笑出声:“那你倒是说说,严礼的魂值多少钱?” 严二毛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愣:“那、那能是用钱算的?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所以呢,你们想怎么着?” “赔钱!”老太太想想就气得牙痒。 她和她家老头当初对胡波和胡窗两兄弟打骂,倒也没真打算赶他们走。她是想着吓唬吓唬这哥俩,以后也好拿捏他们,省得他们不把他们老两口当回事。要是能叫胡家退回彩礼钱最好,退不回来,那也叫这两个小子好好伺候他们老两口。 可谁寻思有人居然管这事,那胡波还真就带着胡窗拿上休书走了! 她可知道那胡家当家的什么样,绝计不可能再收下这两个儿子。她都知道他们哥俩无处可去。 计划的好好的,准还得回来求她,却偏叫这于庆隆回来给打乱了! 那胡波和白晚秋认识,见过多回她知道。可一直以来胡波都没去成李正家,咋就于庆隆一来就去成了?说跟于庆隆无关谁信! 老太太越想越恼火,指着于庆隆骂道:“赔钱!今儿你们于家要不给我拿出五两银子来,我就撞死在你们于家门口!” 王伯说:“严老太,你可不能这么不讲礼。你家有丧事不假,可今儿不出不葬,还能拦着别家搬家办喜事?” 严老太道:“老王头你是借着他家光了你帮他们说话。我家可没!反正今儿他们要是不拿钱这事就没完!我儿那香燃得好好的,偏你们放鞭炮香就断了!” 于庆隆说:“那香断了是它自己断了,跟我们有啥关系?两家离着这么远呢,我家放个炮还能把你家香吓断了?啥香?灰糊的?!” 严老太说:“你家香才是灰糊的!你一个嫁出去的哥儿哪有你在这说话的份儿?快叫你家大人出来!” 于庆隆道:“出来什么出来?大哥二哥,请大伙回去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大门关上她爱叫就叫她叫去,叫破了嗓子那是她的事。她要敢闯进来咱就去报官。我还不信了,耍赖还想耍到我们头上?” 于家全家现在都很听于庆隆的。人就是这样,慕强。哥俩一听,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要关门的准备关门。 武胜跟于庆业一左一右。那严老太一看顿觉不妙,冲过去就要去卡住大门。这时忽然感觉到地都在震动,那震感越来越强,恍惚叫人觉得地震了似的。 可细一听,却是打马声。 于庆隆修眉微挑,当即抱住方戍往方戍怀里倒:“完了完了,夫君啊,我我、我叫她吓得我肚子疼……” 周边的亲友们一听赶紧围过来:“怎么回事?”“快,快请莫大夫来仔细看看。” 方吴氏更是吓得怒瞪着严老太大喊:“老严婆子你个该死的你给我滚远点!我儿夫郎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半点不妥你看我不掀了你家房盖!” 于庆隆赶紧朝方戍打眼色。他本意是叫方戍给方吴氏一个提醒别真给人吓着了。结果方戍倒好,居然扶住他喊:“隆哥儿!隆哥儿你怎么样?你可别吓我!” 于庆隆:“……” 牛权带着人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样情形,方戍扶着于庆隆,于庆隆一副昏过去的样子,于是勒缰便喝问:“怎么回事!” 方戍说:“牛大人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我们搬家放个鞭炮,这老太太非说我们把她家烧的香给吓断了,要我们赔五两银子,还把我夫郎气晕了过去。” 牛权瞪着老严婆子:“哪来的刁民?!你家烧你家的香,人家搬人家的房,关你们什么事?!休要胡闹!这方公子跟方夫郎可是我们县里有功之人,便是知县大人和镇守大人也多有夸赞。你们若是再敢在这里胡闹,便立刻押送到府衙!弟兄们,在这看好了,我进了这院他们还不离开,把他们一家都给我抓起来!” 后面一群官兵应:“是,大人!” 那老严婆子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腿软。严二毛也吓白了脸色。 自古民不与官斗。可这、这于家什么时候跟官府的人这么熟了?! 牛权一行人这时下马:“还不快滚?!” 严二毛赶紧扶着老严婆子回去了。 牛权见他们走远,问方戍道:“守城兄弟,小于兄弟没事吧?” 方戍笑说:“无事无事。” 于庆隆咻地睁眼站直,轻轻抚摸着肚子说:“还当你们不来了呢,来了就好。牛大哥和各位兄弟里面请,就差你们了。” 方吴氏狠狠松口气,挽挽袖子。想想,算了,放下来好了,孩子们没事比啥都强!不过她可算见识了她这儿夫郎的厉害了。 该乖巧时比谁都乖巧,可这一被惹恼那真不是吃素的。这样的孩子绝不会吃亏,好事! 倒是她这个儿子实在叫人头疼。她都看着她儿夫郎给她儿打眼色了的,她儿子不暗示她也就罢了,还倒吓人。亏得她发现不对劲!不然她还不得先吓晕了?!—— 作者有话说:大姨妈来了,拼命写也没赶上时间。Q Q给大家磕一个![笑哭] 第93章 第 93 章 隆哥儿你是不是…… 老百姓见了官差, 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于庆隆跟方戍一早想到这一点,便把牛权带来的一行人都安排在了最西边的小屋,跟其他人隔开。 一张桌八个人, 足够坐。于庆隆跟方戍就在这屋里陪着, 还有严西宽跟马亲随, 武胜。 菜全都是新盛上来的, 还冒着热乎气。大伙满上酒,却并没有多喝。牛权是个非常讲规矩守纪律的人,只允许每人喝一碗。菜可以随便吃。 于庆隆也说了, 管够。 武胜这时问道:“牛大哥, 那这回守城跟小于兄弟去县城, 年前还能回了么?” 牛权说:“依我看问题不大。今年过了年没几天就立春了, 留在县城里的老百姓也得回家种田。最难办的事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有人维持着就行。不过这个福善饼的事我看会一直干下去。这钱用不上可以存着, 待到往后万一再有了灾,也不至于像这回这样棘手。我猜多半会让守城兄弟两口子经常来往于县城。” 于庆隆跟方戍要不然也得经常来回。别的不说,写话本是真赚钱。这里娱乐太少, 所以那些大户人家的识字的人便成了主流读者。 这些人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想用钱买新鲜和快乐, 而这两样东西于庆隆恰巧都能提供。 所以来往县城这事, 于庆隆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回的事就算是搭上了时间和精力,扩充了一下人脉, 也算是很大收获。 于庆隆跟方戍敬了牛权一杯,于庆隆以茶代酒。 一宅子人差不多快吃到太阳落山的时才该回的回, 该走的走。这次走的时候,于庆隆跟方戍也没让牛权他们空手回去。之前包的饺子给这些人带去了一大包,夜里吃一顿肯定够。 至于其他亲友们,最少的也是抓了几把瓜子和花生。白家人最离谱, 拿了两大捧花生瓜子,还要了一块两巴掌大,一掌厚的,没切的烀猪肉。这肉是白早冬要的。白晚秋一点都不想给,可于庆隆看了之后说:“小冬喜欢吃就拿回去吃吧,原本你哥也说要给你带一块。” 白早冬喜得不得了,笑说:“那谢谢庆隆哥!谢谢哥,我拿走了。” 等这一家走了,白晚秋忍不住跟于庆隆说:“那么一大块呢,你可真舍得。我都舍不得,心疼死了。” 于庆隆笑说:“别心疼,这肉不白给。往后你对你弟好点。他现在不听你的,是因为白叔白婶对他好,对你不好,把你们两兄弟给区别开了,让你们心里有了隔膜。等以后他再有啥事,你就向着他说话。你给他东西也说是看在他是弟弟的份上才给,换了别人都不行。你得让他明白你对他好,你们是亲兄弟。这样以后你父母对你不好,他才能站到你这边。记住,白叔白婶跟你要啥别轻易给他们,什么时候他们明白对你和对早冬一样好你再给。” 白晚秋怀疑道:“他们能么?” 于庆隆说:“试试呗。我看你弟本性不坏。总之你往后手里把着钱,可千万不能叫他们牵着鼻子走。” 白晚秋觉得于庆隆说的是对的,重重点头。转身时问道:“阿爹,我娘给咱拿了多少钱?” 周月华说:“没给我,说是给你大嫂了,我还没问呢。” 白晚秋脸上当即火辣辣的:“可、可她给我大嫂的时候说的是给孩子的钱啊!她怎么能这样?!” 哪样?在场人也都不傻,慢慢想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不就是想花一份钱送两个人情么! 于庆隆忍不住在那乐:“好了小阿兄你也别气了,不管咋说不是给了么。给大嫂了那就是给咱松儿了,也不是给了外人。” “那哪能一样。给松儿是正常的,可也不能不给咱家里啊,真是。就不该给他们那块肉的。” “可能手上不宽裕吧,算了。”于庆隆说道,“你多做两个包啥都有了。” “包还有得做么?” “咋没有?等家里的那些新衣服都做完就有了。” “新衣服早都做完了。”白晚秋说,“地里没活,闲着也没事干,一天坐那就是缝,那还不快?这么多人,咱几家的新衣服都做完了,布一点也没浪费。” “那等我画完再做起来。” 白晚秋笑着说行。 于庆隆伸个懒腰,这时却听到方戍他们送完桌椅回来了。方戍还给周月华带过来二百文钱。 “岳爹,这个是牛大人给的,怕您不收,送我这了,您收着吧。” “这、这我哪里敢要。你们收着吧。” “他给了您就收着吧阿爹。回他们有啥事我们看着回就行。”于庆隆说,“反正以后都会常走动,没事。” 周月华还是有些不敢收,这可是官爷的钱啊! 于大有道:“孩子们说能收你便收着吧。往后要有啥需要回的,隆哥儿和守城你们也知会我们一声。” 于庆隆嘴上说行。至于到底会不会说,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方戍问:“岳爹,您看这还有啥旁的需要干的活?一起干完了我们再走。” 周月华说:“没了,都收拾利索了。今儿可辛苦你们几个了。” 方戍说:“都自家人,应该的。那要是没事我们先回去了。” 周月华点点头,一家人出来送到门口。 方戍跟于庆隆,还有武胜他们都一起回的。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却也知道小心避开于庆隆。 于庆隆在后头被方戍扶着慢慢走,周月华看着心里便觉温暖极了。 可惜安逸的日子过得飞快,余下四五日转瞬而过。 这四五日里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上下溪村传开了一条消息,都说方家跟于家现在与官府的人称兄道弟,往后可不能惹他们。 二是于大有跟周月华商量过后终于决定收李正跟胡波兄弟俩作义子。 于庆隆离家去县城的前一天,这三个人跪下给他父亲和他阿爹敬了茶,家里人借机又一起聚起来热闹了一下。不过这次只有最亲近的几家。 翌日,牛权带着人准时来接,于庆隆跟方戍背着包带上严、马二人又去了县城。 县里最近也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于庆隆给那位洛姓小姐画的成衣图跟给秦玉霜画的成衣图都被最好的裁缝给做出来了。由于是重工,花的时候便久了些,但做出来效果却叫一堆人惊叹。 明明用的布都是他们原有的颜色,可被于庆隆组到一起之后就格外显得与众不同。洛家小姐的衣服既显柔雅,又不乏俏丽感。而秦玉霜的更是一看就是给他这人做的,换个人穿都穿不出这样的效果。 一伙画图样的跟老裁缝都服了。现在好几家成衣铺子都想要于庆隆的配色衣图。因为据洛家小姐说,她那件衣服就是当时买很多福善饼,于庆隆作为谢礼送的。秦玉霜的也是。 还有一件就是来找方戍的人也变多了。方戍之前给一户人家抄过经。据说这家原本一直在求子,可什么法都用了就是不成。这回他们把方戍抄的佛经供奉起来,家里的媳妇儿居然就怀上了。 于庆隆跟方戍都觉得这就是个巧合。但架不住这里的人愿意相信这就是佛经带来的力量。特别是方戍所抄的佛经,因为他帮助过百姓,他身上的功德深厚,所以他抄的经文才会格外管用。 于庆隆跟方戍到的时候,郭恒安便告诉他们:“你们不在的时候我这门坎都要被踏平了,好多人来找。” 方戍问:“我们来的时候城外倒是没见什么难民,城里这几日如何?” 郭恒安说:“城里很稳妥。不过有个事挺急的,小于兄弟你要的洋芋终于运过来了。可那么多,我看着也都生芽了,还皱皱巴巴的。” 于庆隆之前要买一千斤土豆,但郭恒安找到那些远来做生意的洋人时人家并没有那么多,只能付一点定金叫他们再回去多运一些过来。 最初郭恒安买那东西的时候是四十文一斤,这次买得多,价钱便讲到了三十五文一斤。这样一来于庆隆花三十五两银子就买到了一千金土豆。 但郭恒安得到消息去收货时却发现那些土豆全都特别蔫吧。他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用了。若是不行,得再叫那伙人再弄点。 于庆隆跟方戍连夜去了郭恒安的私宅。离福悦酒楼倒是不远。到了之后一看,确实是蔫吧了,但也不过是土豆长芽时把里面的营养和水份吸收得多了些,看起来问题倒是不大。 于庆隆决定把这些土豆全都留下,下回回家时把它们带回去。这边先搬进地窖里,延缓小芽生长。 两口子回来洗了澡,钻被窝里躺下。方戍问道:“隆儿,你说要种这洋芋,可那么多全种么?种了之后是打算卖还是自家吃?” 于庆隆把玩着方戍的头发:“自家吃可吃不完那么多。但这东西能做许多好吃的东西,也可以弄成粉。有一种东西叫淀粉,它很好存放,也可以填饱肚子。这个洋芋的产量比水稻和麦子要大得多,咱们可以先种起来,再带动其他乡民们跟着种。这样吃的东西变多了,也比较不容易闹饥荒,对大伙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方戍问:“你为何会知道这些?当初从郭老板那看到洋芋,当也是你第一回得见。” 于庆隆:“……”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骗过方戍,只要是不侵害方戍的利益,小骗一下他觉得也不是不行。 可这回他却不想再骗对方。 但他不知道说实话会不会吓到他的夫君。 于庆隆纠结半晌:“夫君,如果我说,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会不会害怕?” 方戍愣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慌色,下意识握住于庆隆的手:“隆儿你是不是要走?” “……为什么这么说?” 方戍急道:“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仙哥儿下了凡之后与秀才相遇,可天庭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最后仙哥儿虽万般不舍,却只能在安排好一切之后离开秀才。” 于庆隆无语,指着肚子道:“我都这样了哪个天庭还要我呀?!” “那你说你不是这里的人,那是哪里来的?” “另一个世界。那里不是天庭,但有很多玄妙的东西。我从那来。不过这个只能是咱们的秘密,我往后慢慢讲给你听,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如果说出去,只怕我就要被当作妖孽给烧死了。” 方戍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结果就感到窒息,当即发毒誓道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讲。 于庆隆自然是信的。小两口又在被窝里叽叽咕咕半晌,于庆隆说:“总之我不会离开,咱们好好过。” 方戍说行,等这里的事彻底忙完,他们就回家。 结果第二天马知县就派人来请他们去衙门说话。 方戍和于庆隆到了才知道,马知县居然有意向上面举荐方戍,为淮通县县丞——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不想当官[爆哭] 庆隆:这咋办[捂脸笑哭] 方戍:姨姨们救我,我只想夫郎孩子热炕头,我不想当官[爆哭][空碗][空碗] 第94章 第 94 章 当官哪有听夫郎…… 大焱国有科举制也有察举制。马知县想举荐方戍, 是真的从这次的赈灾事件里看出了方戍的仁德。并且方戍还有个主意颇多的贤内助。马知县觉得,他要是能得方戍这么个助力,往后他们淮通县不愁更上一层楼, 他的前途也会跟着大好。 他初时没许诺任何奖赏, 也是想考察考察看这二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做事, 有没有曹阔说得那么好。 现在结果出来了, 他和曹镇守皆十分满意。 “守城啊,你还年轻,应当做一番大事。”马知县道, “咱们淮通县虽只是个县城, 可却是大焱国数一数二的县城。如今本官这里刚好就缺这么个人手, 你又恰巧有这般本事, 何不借此机会为老百姓多谋些福祉呢?” “这……大人您这样说,实叫草民惶恐。草民感激大人美意, 肯给草民这样的机会。只是咱们大焱国素行回避制。草民意在来年的秋闱,若是这个时候做了县丞,明年草民便不能去参加科考, 所以……” “你这孩子, 一年去赶考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哪是那般容易考过?再说即使真考过,派了官, 你也分不到咱们淮通县来。你要知这‘回避制’可不仅是现官避考,还有新官避亲呢, 避的是你的父老乡亲。到时你得举家搬到别处去当官,那哪里有咱们自个儿的家乡好?” “可、可是草民压根儿就没想过当官。”方戍越说越小声,心虚得很,“草民只是想考上举人。” “荒唐!你堂堂八尺男儿, 怎可如此不思进取?” “大人息怒。草民只是一介小民,闲漫惯了。若是真让草民做了官,怕倒给大人您添麻烦。” “你!大丈夫志在四方,怎可闲慢?方夫郎,你就没点旁的想法?” 马知县见于庆隆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似乎也一点不意外的模样,很好奇,这两口子到底在想啥。 考举人固然好,但那举人是那么好考的吗? 他举荐方戍来当这个县丞,这可是现成的正八品官,拿是的国家的俸禄,在县城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他们淮通县可是大县,在这里做县丞甚至要好过许多中小县的知县。若不是真看在这两人有能力也为百姓着想的份上,他才不会想到举荐。 于庆隆道:“多谢大人抬爱,但这些大事上草民都是听外子的,况草民与外子年后打算多种些洋芋,实在是分身乏术。” 马知县的黑脸稍稍带出疑惑之色:“种洋芋?你是说那个黑丑黑丑的,洋人运来卖的根块食物?” 于庆隆说:“是的大人。今年夏季草民有幸在野外得见过此物,好奇之下拔出来看过。其植株下硕果累累,便只一株下就结了数十颗洋芋果。只是当时草民并不知此物可食用,便未敢带回家中。草民也是来了县城之后才知道它也是食物。草民与外子便想着,它如此大的产量,若是种得多些,极有可能缓解穷困的人家食不果腹的问题,因而草民与外子想多种些试试,万一就能帮到更多的人呢?可草民如今这般情况……” 于庆隆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只靠草民一人也种不了那许多。但此物其他乡人又不甚了解,那便只能由外子来观察和记录它们的栽种情况。” 马知县也见过洋芋。淮通县沿海,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可能不远万里从海上运过来。他还吃过蒸洋芋呢。味道嘛,倒谈不上多么出奇,但也不算难吃。 他还真没有想过大量种植,来改善粮食缺乏的问题,毕竟此物非本土所产,接受它尚需要时间。 可万一真的能种成呢?那要是真像于庆隆说的一般产量很大,能解决食不果腹的问题,这可就是件天大的好事。他们这里地处北方,年年都有冻死或饿死的人。可这说白了,还是因为粮食短缺。若是家家户户有余粮,哪还愁这般问题。 而且严格来说,他们县里还算是情况好的,还有其他比他们更难的地方。 方戍这时道:“大人,洋芋它还有个极大的好处,便是在地里生长。只要能熬过生长期,即使是闹蝗灾也不至颗粒无收。” 他们这里大多时候只有花生跟萝卜是在地下结果。但这两种东西的产量据他夫郎所言都没有洋芋高。 马知县道:“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做这个县丞。” 方戍作揖道:“大人对草民的栽培之恩草民铭感五内。只是草民更想用其他的方法为百姓多做些事,还望大人成全。今后若是大人有任何需要草民效力之事,草民必定随叫随到,竭尽全力。” 马知县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叫你做这个县丞,原也是想你们夫夫二人继续管这济灾官库一事。既然你有心继续科考,我也不好强行逼迫,此事就此就罢吧。你继续说说那种洋芋的事。” “谢大人。关于这洋芋,草民和内子是打算先种在自家的田里。我们已然购买了一千斤洋芋种。待入了春之后便打算种下,由草民来记录种植方法和照料方式,再记下收成等等。若是结果真的不错,来年再带更多的人来种。” “已经买了这么多种子?” “是的大人。” “可我听说它极易生芽。种了那么多你们吃不完,又卖不出,如何是好?” “大人,此物便如莲藕一般,亦可以制成粉。”于庆隆说,“只是我们手里的鲜洋芋太少,还不大清楚鲜洋芋一斤能制出多少洋芋粉。但不论如何,草民和外子皆想种种看。左右就一年时间,先种出来,再看它的可食用性高不高。若是高自然是最好,若是不高,那倒也不怕,能结那么多果,总归是低不到哪去。那一个洋芋上许多芽,可种出许多株洋芋来。” 马知县暗暗觉着有些可惜。这方戍真是非常合他的心意,既能办事德行又好,加上于庆隆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最重要的是长得还高。这要是跟在他身后,还能够给他长长脸。 个头小真是他一生的烦恼。 不过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也真不好让一个想继续科考的人做官。 马知县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将手中的事彻底转交给牛权。往后若是本官需要你们,自会再派人去找你们过来。” 方戍跟于庆隆双双作揖:“多谢大人。” 马知县寻思寻思,还是派了车把人送回福悦酒楼。而于庆隆跟方戍到了酒楼之后才狠狠松口气。 “夫君,若是做了这个县丞,就不能再科考?” “倒也不是一直不能,只是要在任期满六年之后才可以考一次,为的是防止为官后心思全在考试上,不正经办公事。也就是说,我做了这县丞,想再考就得等七年以后。这可太久了。”方戍要来水跟于庆隆洗过手,坐下来喝着茶道,“为夫答应你要考中举人,所以此事不能妥协。当官哪有听夫郎的话重要?” “贫嘴。可是做县丞便是做官了,真的舍得就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有何不舍?隆儿你许是不知,这官场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科举出身的瞧不上察举出身的,大伙都认为科举才是正途。若是为夫真要做官,那便更不能做这个县丞了。” “懂了,那明年你就帮我种洋芋去。” “好,你说咋种就咋种。” 不一会儿小伙计拿了点心来。于庆隆吃了一些垫垫肚子,正准备继续写小话本,外头就来了人。 原来是秦玉霜,还有他们秦家成衣铺子的掌柜。 方戍于是去找严西宽和马亲随,给三个哥儿腾了地方。 秦玉霜给于庆隆介绍对面的中年夫郎:“隆哥儿,这位是孟叔,是我家最大的成衣行锦年成衣行的掌柜。他见了你给我画的图,央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再给他画几幅。” 于庆隆笑说:“画几幅倒是不用。其实你这衣裳好看还是在配色上与别家的不同。所以你们只管把铺子里常用款式的图样拿来,我帮你们配色,按那去做就自然不一样了。” 孟掌柜道:“那于公子可长期与我们合作?” 于庆隆说:“自然可以。霜哥儿是我好友,这点小忙我还不帮那成什么了?我每月都会来城里住几日,孟掌柜有需要便来找我即可。” 孟掌柜道:“那可太好了。我听江掌柜说您这里有一个叫‘色卡’的东西,是在他布行里做的。我们锦年成衣行用的料子也基本都是从他那边拿。您要是配色,就按那色卡上的配就行。” 于庆隆说:“没问题。” 孟掌柜欣然离去。秦玉霜这时说:“隆哥儿,我来是想请你过两日一起去洋展会玩儿。我听说那些洋商人运来了许多新鲜玩意儿,邀请了各家公子小姐们去赏玩。有喜欢的也可买下来。咱们去瞧瞧去,你觉着如何?” 于庆隆觉着这个可以有。之前请郭恒安买土豆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想见见这些外国来的商人了,但那时一是太忙,他不方便亲自去,二是也有些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发展。 如今听了方戍的话,他心里倒是更有谱了,回说:“也行,去跟你一起涨涨见识。我可以带我夫君一同去吗?” 秦玉霜笑说:“自然可以啊。去几人都无妨,主要就是去凑个热闹。那我到时候亲自来接你,咱们几人一块儿去。” 于庆隆觉着行,应下来,跟这位小伙伴儿一起吃了顿饭,便继续窝在屋里写话本。 方戍让厨房的小伙计弄了个小果盘放到于庆隆手边:“那咱们后日去这个洋展会,正好再写两三天又可以送一回话本,之后再回家?” 于庆隆说:“你很想回家?” 方戍道:“是有些。在这里你总要比在家中更忙,为夫见不得你劳累。再者这里人来人往,我想独占我家隆儿一会儿都得等到夜里才成,这叫我去哪说理去?” “等这回回去之后咱年前都不用再来了,那还不有的是时间朝夕相对?到时你可别烦了我。” “我哪敢?慢说我不舍,便是舍得,娘都得打死我。”方戍说着自己就笑,“你现在可是我们方家的小祖宗。” “那小祖宗想在县城多留几日,干脆把《摘月记》写完再回去,夫君以为如何?这样我们年后也不用再急着过来了。” “甚好。”方戍说,“快写,你之前写的我已经润色完了。” 于庆隆已经写到顾秀才跟莫兰舟两心相许,并且为了跟莫兰舟在一起,顾淮恩努力学习,并考中了举人,甘愿到极苦之地,去救助当地的老百姓将日子过得更好。 他以这种方式积攒阴德,换取与莫兰舟在一起的机会。 于庆隆已经写到两人快见面了,最近书粉们天天蹲更新,他不去德馨书院都能听说这事,因为来福悦酒楼吃饭的人里就有不少看这书的。 但仍然没人知道他就是未来居士。 于庆隆觉得有种隐秘的趣味,便一直没对任何外人说起过。 不料两日后的洋展会上,差点有人因他而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觉得我昨日是发过头的面,今日是未熟的葡萄,明日是生番茄[化了] 庆隆:何意[狗头] 方戍:我酸呐[爆哭] 庆隆:求姨姨们给他来点碱[笑哭][空碗][空碗][空碗] 第95章 第 95 章 方公子的脑回路…… 洋展会是在当地一处旧宅子里办的。这宅子的主人姓乔, 平时并不住在这,却会经常把宅子租出去做一些商业活动。宅子虽有些老,但开阔地带多, 花园面积也大, 很适合办一些大型展会活动。 于庆隆此时披着天青色绣楠竹的披风, 与穿太师青的方戍一起走在回廊上。 入冬之后花木尽数凋零, 树枝上托着一层厚厚雪花,倒刚好把二人衬得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碧色冷潭,别有一番风韵。 秦玉霜说:“你俩穿成这般, 我倒不敢凑得太近了, 生生毁了这意境。” 他今天穿的是于庆隆为他配色的衣服, 以鹅黄为主。这颜色不容易做出出彩的效果, 论艳丽敌不过红粉,论清雅比不过月青, 却不知为何,被于庆隆配了其他颜色一起做出来,总叫见了的人眼前一亮。 他自己也喜欢得很, 所以出门在正式场合时最爱穿着。可刚刚在后头在了这二人挽臂相行, 他就莫名产生了一种不要去破坏这个气氛的感受。 于庆隆道:“哪有那么玄, 要说意境,朋友之间在一起开开心心就是最好的意境。你一在这便似小太阳, 瞅着就让人觉着温暖。” 这话秦玉霜爱听,挽住于庆隆另一边的手臂:“还是你画的图好, 配的色好。你都不知有多少人私下里找我打听这衣服是谁给打的样。他们都想来托我买几个好样式。可你怀着身孕,我担心你劳心,都没敢应下来。” 于庆隆笑说:“那等我闲下来多画些,放到你家成衣行里卖。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 秦玉霜说:“哎呀, 真的假的?那我跟你说你都不用送到我家成衣行,在我手里就能抢光。这眼看着便要过年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哪个不得弄几身新衣裳?他们都等着十五那日出来争奇斗艳呢。你要是能画出来,我包管你钱袋赚得鼓囊囊。” 于庆隆想想,他的《摘月记》也在收尾了。若是真能画图赚一笔,倒也可行。跟秦玉霜一人分一半也不少了,而且朋友一起赚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那等我这次回去便画些。与成衣行的区别开来,到时你看有人要就卖,价钱也随你定。” “太好了,这样就能免了那些人三天两头来找我说情,我还不好意思总是拒绝他们,真的快要愁白了我的少年头呀。” “霜哥儿!”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于庆隆眼瞅着秦玉霜的笑容倏然消失:“那人是?” 秦玉霜小声说:“就是以前总想着占我家便宜的那个。他叫时宜,家里卖酒的。上两回来我家我都让人说我没在,没想到他也来了。他多半也是想跟我要你画的成衣图,他知道我喜欢来这洋展会。一会儿咱就回说没时间。” 于庆隆笑着说行,这时方戍替他拢了拢披风:“冷不冷?” 于庆隆说:“不冷,你呢?” 方戍直接摘下手套摸了摸于庆隆的耳朵。 人的耳朵对温度最是敏感的。于庆隆一下就感受到那手热得很,必是不能冷了。 他们这回穿的披风是他在成衣铺子里买的,倒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但保暖性不错,是缎面,内里是细棉做的,算是比较好的大众款。 于庆隆叫方戍重新把手套戴好,这时那叫时宜的哥儿便过来。这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得特别明显,笑起来就会给人一种撩人的感觉。但他不是无意识的那种撩人,而应该是很清楚自己怎样笑才最好看。 他一来便极自然地招呼道:“我还奇怪霜哥儿不去找我,却是去接谁了呢。原来是方公子跟于公子。二位公子有礼,在下时宜,时光的时,宜家宜室的宜。” 方戍和于庆隆异口同声:“时公子有礼。” 时宜笑说:“之前在福悦酒楼外有幸一睹二位风采,有心结交,奈何你们二位总是繁忙,也不便打扰。今儿总算是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了。” 于庆隆说:“常听霜哥儿提起时公子。” 时宜看了秦玉霜一眼,略有些紧张道:“霜哥儿提我什么了?” 于庆隆一脸真诚地说:“霜哥儿说你落落大方,性情豪爽,每每出行活动有所花费全都是你抢着付银两,对朋友阔气得很。” 时宜:“……” 秦玉霜垂首绷住笑,憋得肚子痛。再抬头时也学着于庆隆,语气十分认真:“宜哥儿经常说对朋友就得是这般的。隆哥儿你一会儿有喜欢的便叫他给你买,他有幸结交总要拿出点成意来嘛。” 于庆隆但笑不语。 时宜脸上像泼了墨,黑得发青,干笑一声:“霜哥儿把我说得太好了,论阔气我哪有你阔气。” 秦玉霜没接这话。越想越觉得以前的付出都是错付。 可刚巧也到了后园外展的地方。 这展会分为内展和外展,外展卖的都是些不便拿到屋子里的,比如一些耐冷不耐热的。比如小动物,于庆隆看到雪狐,还有貂,以及鹰和野鸡等等。还有一些冻货,像是海鱼、贝柱、螺肉等等。 也有一些放在外面看起来效果才会更好些的,像是各种毛皮。 于庆隆对这些都不大感兴趣,方戍却看中了一些海螺壳。 他就对这些自然形成的东西特别没有抵抗能力,尤其是长得奇特的,看着便像有什么故事的,他更喜欢。 于庆隆便陪方戍挑了一会儿,大大小小混在一起,买了得有足球那么大一包。他琢磨着买回去之后正好用来做些他们想做的小摆件。 重点还在屋里头。屋里有卖吃的用的。于庆隆主要就是想来看这些。他看到有孜然,还有辣椒和南瓜! 他最想要的辣椒!还有孜然!有了这俩东西烧烤还远吗?! 秦玉霜却拦着他说:“隆哥儿,那个味道好奇怪,吃完了之后我喉咙像是要冒出火来。先前我买过一回,吓得都丢掉了。你要不要先少买尝尝呢?” 于庆隆却道:“没事,我买来也不是为了急着吃,是想要弄种子。” 秦玉霜有点迷糊了:“弄种子最后不也是要种来吃吗?” 于庆隆笑说:“对,但我能弄出好吃的。等往后做好了你再吃就知道了。” 秦玉霜想想那个火烧一般的感觉,可不想再体会了。可是看于庆隆这样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觉着有些隐隐的期待。 于庆隆挑了好几样来买。这些洋商人带过来的都是干辣椒,想来是怕航行路程太远,会坏掉。 正好弄籽种。于庆隆看到好几个他叫不上名的品种,有粗有细,有大有小,他每样都买了一大把。这些东西在当地极为罕见,不是这些洋人来卖几乎看不到,所以价钱不菲。但于庆隆想着以后多做些好吃的东西,这钱也不白花。 他还买了两拳头那么大一包孜然。光这些孜然就要一两银。 还有三个大南瓜。全加一起就要五两。五两银子,四五口的家庭在乡下种地,可能还得遇上好年景才能在三年里攒下这笔钱,但他花得可一点没心疼。 时宜看到于庆隆买这些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买的东西,死贵,秦玉霜还帮忙付钱,他心里就不痛快得很。 原本可都是他买,秦玉霜给他付钱。现在有了这个于庆隆,秦玉霜倒是只知道围着于庆隆转。 时宜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痛快,再回忆之前于庆隆说的话,便觉着肯定是秦玉霜暗里跟于庆隆说了什么,所以于庆隆才会跟他讲那样一番话。而秦玉霜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于庆隆才渐渐疏远了他。 他打听过了,这段时间秦玉霜经常往福悦酒楼跑。那福悦酒楼又不是秦家的,秦玉霜去那还能是因为谁? 眼瞅掺和不进这几人当中,又不想自个儿花钱,时宜便找到另外一个跟他比较熟识的人:“那于公子有身孕呢,霜哥儿也是,怎么买那些东西给于公子?也不怕吃坏他。” 总有人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时宜找的这人家里也是开酒楼的,姓宁。 近几个月福悦酒楼都火成什么样了?把他们宁家挤兑得都快没活路了。他也烦这于庆隆。因为就是这个于庆隆来了之后给郭恒安出了主意,又弄了那个什么福善饼,还有雪衣豆沙跟蛋堡,搞得现在他家的生意格外不好做。但凡是家里摆酒席置席的,□□成都是先去福悦酒楼。那边实在订不到位置了才会来他们家。 宁明说:“吃不吃坏不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反正又不是花咱们的钱。” 时宜明显感觉到宁明对于庆隆的厌恶,心思一转:“那倒是。不过这于公子是真厉害啊。才来咱们淮通县几日?就有那么多人追捧他。想要他的成衣图,还想要他的点心方。可偏是学得会的不让学,让学的学不会。这钱如今倒是都要叫福悦楼赚去了,可惨了你家宁安楼。” 宁明一听便更为火大:“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原先秦玉霜尽跟你玩得好,现在也不带你玩了。往后你可也借不着他的光了。” 来这里玩的谁不知道从前时宜得秦玉霜照顾?可如今秦玉霜对时宜带搭不理,那些看在秦玉霜的面子上跟时宜玩的,也不带他了。 时宜被说得面上挂不住,却也不火,只道:“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不像你,明明有能耐把那个姓于的赶出淮通县却任由自家酒楼越来越冷清。”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字面意思嘛。你家开酒楼,总还是认识一些漂亮的,出来走场子的哥儿啊姐儿啊的,你就没想着让人去会会那位方秀才?” “这能成么?我瞧着这位方公子可对他夫郎爱护得很。” “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端看你投的鱼香不香而已。” 他家几个兄弟,哪个不是家里娶着夫郎或媳妇儿,外面还一堆牵扯不清的?人的本性如此。 便是秦玉霜还说过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呢,如今觉着于庆隆比他好,更有可图,不就忘了他这个朋友了?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 宁明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找个漂亮的人勾着方戍,只要叫于庆隆觉着在这县城里就会有威胁,往后可不就不愿意来了? 宁明赶紧叫来自家小厮耳语几句。 中午这里会有异域风情的宴席,是一伙洋商人请当地的厨子来专门做的,还会有些番邦特色食物,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在这里留下来吃饭尝尝新。 园子里陆陆续续还在进人。 不过三刻钟,宁明找的人便到了。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汉子,锦缎貂裘,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还有个哥儿,二八年华,花记刚好长在眉心,一双眼欲语还休,身姿曼妙,。 这二人没有直接来见宁明,而是在园子里逛过一阵之后才来到异族人跳舞的地方。 此刻于庆隆跟方戍还有秦玉霜都在这。大伙正瞧着台上的人舞动腰枝,却忽然听这名哥儿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看一会儿《摘月记》呢。” 旁边的公子显然不乐意了,说:“那哪能一样?那《摘月记》再好看也是个死的,哪像这个活色生香。再说了,那什么未来居士连个面都不敢露,谁知道是人是鬼?你还天天迷得跟什么似的,你别是忘了谁在养着你。” 哥儿泫然欲泣道,小声道:“能写出那般有趣的话本,必是位神仙一样的公子!” 富家公子猛一推哥儿:“嘿你个小贱人!我看你是疯了吧?还真当自己是未来居士的什么人了。我看也不过就是个写下流小话本的穷酸秀才,你还在这痴迷上了!” “你放屁!” 方戍正要起来反驳几句,却猛地从他旁边飞过去一只鞋子,正中那名公子。 飞鞋的人方戍跟于庆隆都不认识,却是骂人的人。此青年也是美服华衣,神情非常激动,他指着那公子说:“你看过吗你就在这里满嘴喷粪!《摘月记》才不是下流小话本,那男主人公有情有义,哪是你说的这般不堪?你快点道歉!” “对!道歉!”“道歉!” 公子没想到演个戏还挨打了,一时有些懵。可一想到朋友的吩咐,他便立马把矛头指向身边的哥儿,一巴掌挥在对方脸上道:“都是你个贱人闹的!” 那哥儿被打得倒向了方戍他们这桌,一屁股歪倒在方戍脚边。倔脸被打得泛红,一抬脸泪光盈盈,任是哪个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可就在大家以为方戍会扶这人一把的时候,方戍却干了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事。 方戍见了鬼似的往后一躲,接着便抖开披风,边为于庆隆围着边问道:“隆儿,可还有其他要买的东西?” 于庆隆说:“没有,怎了?” 方戍说:“没有了咱便快些回去。我瞧这里乱得慌,可别再伤了你跟咱们的孩儿。” 于庆隆看看仍坐在地上未起的哥儿,眼神逐渐冷凝:“好。” 可就在他起身后,那哥儿却一把抓住方戍的披风,柔柔弱弱地哀求道:“方公子,您是不是认得未来居士?您常去德馨书舍,每回您一去就有新本,听说您与未来居士互为莫逆。能不能、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带几句话给未来居士?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他写的话本。” 方戍越听越皱眉:“这位小公子,你快松手。” 他家隆哥儿本来就英俊倜傥,万一真的被这些小妖精给缠上可如何是好?!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哥儿和哥儿在一起的。虽然他家隆哥儿心里就只有他一个,可他才不许任何人惦记他的隆哥儿。不管是汉子还是哥儿都不行! 方戍用力一抽,抽回披风,那哥儿却快速跪爬几步去再次抓住:“方公子!求您了!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您若是不帮我这个忙,我只好长跪不起。” 于庆隆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道:“地上凉,我劝小公子还是快起。打的是脸又不是腿,你行动快些出去敷点冰,脸上还不至于肿起来。若是肿起来,你家主子嫌了你可如何是好?” 哥儿对上于庆隆冷漠的眼,心里忽而慌起来:“于公子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于庆隆问道:“你说你喜欢《摘月记》,那我且问你,《摘月记》第二卷写的是什么内容?” 哥儿立时顾左右,结巴道:“这、这这我还没看到第二卷呢。” 于庆隆又问:“那想是看过第一卷,第一卷写的是什么?” 哥儿根本没看过,他哪里说的上来?他只听人家谈论过一些,便道:“就是仙哥儿与一个秀才的事。” 于庆隆说:“你说的这点子东西但凡知道这套话本的人都听说过。你说你喜欢未来居士便是这么喜欢的?打着未来居士的幌子往别人家夫君跟前哭坐,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于庆隆说罢精准地从人群里找到时宜,问旁边的秦玉霜:“时宜旁边那人是谁霜哥儿可认得?” 秦玉霜说:“那是宁安酒楼宁家的小公子,宁明。” 于庆隆朝那二人笑道:“原来是有人嫌我在县城里碍了他们的眼了。”他转头告诉那名慌张起身的哥儿:“这位小公子,我念你也不是本意如此,不予追究。但你最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一声,我于庆隆这人呢,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可若是有人想给我找不痛快,那到时可别怪我这人不讲道理。夫君,我们走吧。” 有人大声问道:“于公子,那未来居士真的不得一见吗?!”“于公子,那未来居士多大年纪?” 方戍抢道:“不能见!不能问!见了问了惹恼了他,他便再不会给大伙写话本看了!” 天爷啊!这可太严重了。问话的一群人顿时住嘴。 方戍恨不得把于庆隆罩起来赶紧抱走。 这些人,这般喜欢他的隆哥儿,要是知道他家隆哥儿不仅话本写得好,人还长得俊俏,那岂非更疯魔?!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 秦玉霜赶紧跟上于庆隆和方戍,走前他告诉几个缠着他要成衣图的哥儿和小姐们:“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问着了,过个五七八日你们去我那找我。我先回了!” 那些人紧着点头,而时宜跟宁明则像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他们万万没想到方戍居然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这是个木头吗?! 那么楚楚可怜的哥儿难道看不见? 宁明皱眉道:“我怎么觉着这位方公子不大正常?” 时宜也觉着奇怪。明明那美人哥儿扑的是方戍的脚边,怎的反倒是方戍本人更为不悦?生怕谁碰着了他家于庆隆似的。 可谁要碰于庆隆了? 而且一般来说,一个汉子看到一个柔弱的哥儿被人欺负,不是该本能地先想着去帮对方一把才对吗?不帮也就罢了,居然还躲。 这也太,太窝囊了吧???——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他们说我窝囊[害羞] 庆隆:那你在那美啥呢[笑哭] 方戍:他们不懂我窝囊但是我天天都能抱到他们崇拜的未来居士,未来居士还给我生娃儿呢[坏笑] 庆隆:行那你继续吧[抱抱] 方戍:求姨姨们投喂我家两个小娃,他们最近胃口很大。谢谢漂亮可爱强大智慧的姨姨们[垂耳兔头][空碗][空碗][空碗] 再给我码字的娘推个小预收,欢迎姨姨们收藏[让我康康] 《别碰我的财神爷》 文案: 财神赵宏铭受了天罚,被贬下凡间成了一名高中生。其座下散财童子化名单彩,欲往凡间助主神尽快受完天罚重回神界。 单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收集赵宏铭的眼泪、汗水、毛发。 因为这些东西分别能变成金豆、金条、金丝。 只要他把这些金子拿出去行善,那便是功德,攒满十万两黄金的功德,他们就能重回神界。 十万两…… 单彩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完一手拿着密封袋,一手挥武着小手绢,追上那个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高大男生,“神君,擦汗用这个呀!纯绵的!吸汗!” …… 赵宏铭觉得班里新转来的男生好像有什么大病。死乞白赖非要跟他做同桌,天天给他买水买饮料喝,还一有时间就给他讲悲伤爱情故事,今天是哪个仙子跟哪个凡人被棒打鸳鸯了,明天是哪家的未婚夫参军战死沙场,好好的姑娘成了望门寡…… 讲完还必问一句:“您听完不想哭吗?” 他哭个鬼啊?! 可就这还不算,这同桌还总是想帮他擦汗!还主动说要给他洗衣服! 同桌还跑来跟他合租,大夏天的在屋里咣咣开电暖气!做顿饭能放一斤生姜二斤小米辣! 他深深怀疑同桌暗恋他。以上种种必定都是为了让他心火上升,热得脱衣服! 同桌肯定是馋他腹肌太久了。 于是为了试探,赵宏铭果断把衣服脱了亮出了他引以为傲的腹肌。 不料同桌真的兴奋地抖了抖,然后抓起他的衣服就跑了。 赵宏铭:“???” 某日,赵宏铭跟单彩进了单彩卧室,单彩小灯一关,拿出一个古怪铜器。 赵宏铭亲眼见到,他的汗水、眼泪、头发、甚至于他的血,都在这个铜器里变成了黄金。 赵宏铭:“……” 这很·不对劲!! 阳光大男孩财神降世攻VS欢乐逗比散财童子受 【2025年8月30日截图登记!】 第96章 第 96 章 方秀才学坏了,…… 方戍家中有河东狮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都说这位方秀才胆子小,怕夫郎怕得紧。虽然也有人反驳,说那不是胆子小, 是明辨是非, 把夫郎当成宝贝, 可还是有人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个怕夫郎的软蛋。 话是谁传的自不必问。时宜跟宁明吃了亏, 一时不敢再闹得太大,但又不想让于庆隆两口子太痛快,于是便叫人传出这样的话来。他们想着, 于庆隆不怕方戍有人勾搭, 那方戍总得要点脸面吧? 结果他们很快发现, 这汉子他也不要脸面。他似乎只要有夫郎就行, 管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这日, 方戍半面蒙着折成三角的巾帕,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他的左边是一筐干辣椒,右边是一个白色的瓷碗, 中间是个灰色的石臼。 他取几个辣椒, 用干净的纱布擦净, 放进石臼里捣,捣细碎了之后再往里面放点, 再捣。 还有马亲随跟严西宽,这两人也在捣, 只不过离方戍有些远,一个在捣熟芝麻跟熟花生,还有一个在捣孜然。 于庆隆则坐在椅子上,画成衣图, 拿着色卡配色。 最离谱的是,他的对面坐着秦玉霜,秦玉霜在切羊肉。 这小孩现在在他这搞什么都觉着新鲜有趣,赶都赶不走。而秦老爷和秦夫人居然还很放心把宝贝小儿子放在他这。 于庆隆原不想让秦玉霜做这些事,但秦老爷和秦夫人都说了,做什么不打紧,只要不是做坏事就成。于庆隆一寻思,那就学学做吃的也好。人嘛,有点技能,你可以不用,但是会了总比不会好。 秦玉霜也乐得做这些。在家里原先他想玩儿,他父亲和母亲都不让。现在来于庆隆这边,明明还是同样的事情,可他父亲跟母亲就让了。他也不知是个啥道理,但能玩儿又能学,他就很开心。 于庆隆说:“这样逆着纹理切,嚼起来才不费劲。” 秦玉霜年纪还小,受着宠爱长大,有时不愿意深入思考。但他很聪明,于庆隆教的他都还愿意听,所以一学就会。 他比划一下:“这样?” 于庆隆说:“对。切完一会儿咱们串起来,烤羊肉串吃。” 他还有最后一卷话本要写。但这东西不差这一两天,反倒是那些想要成衣图的人,他们都是想着年节时便能穿上,得给他们留出制做时间。这些人的衣服多是重工,制做时日久,他打算先画一批图出来。 正好带上秦玉霜一起玩儿。他特意选的在外面大堂里一起弄,不远处是来楼里吃饭的客人,这边是他们食材加工,免得和严西宽马亲随他们都在一起,有人见了再说三道四,影响了秦玉霜的声誉。 秦玉霜咽咽口水:“隆哥儿,为啥都是羊肉串,听你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很香呢?” 他们这里有卖羊肉串的,他也吃过。但没觉着有什么特别不同。就是烤熟了之后加了孜然和细盐,香是香了,可也没说吃完了还惦记的程度。 于庆隆也是买孜然时才知道这东西本地早有,只不过太贵所以吃的人很少。 但不管如何买到了总是好的,展会那天买得多,类似批发一样,价钱也会便宜些。他告诉秦玉霜:“光孜然兴许不够,加上碎芝麻跟碎花生,还有一点碎细椒粉试试。” 那几种辣椒他买回来之后都挨个尝过,有特别辣的还有不怎么辣的,还有香辣的,他挑着香辣的跟不太辣的让方戍捣着呢。这里的人大多没有习惯吃这东西,他打算少量的加,弄细点。 方戍这时问:“隆儿,看这样够不够细?” 于庆隆扭头瞅瞅:“可以。一会儿再把芝麻跟细盐合上,弄成芝麻盐。” 烤羊肉串切的是块不是片,又是微微冻了一下的,切起来好切,要不了太多时间。于庆隆瞧着秦玉霜也切了不少了,便拿到小厨房取了一半先稍稍腌了一下。腌料里放的盐和洋葱丝,苹果沫抓了抓,最后放点油。 他做这些并没有避讳秦玉霜,反倒告诉秦玉霜:“你可以简单记记,以后自己想做来吃也是可以,但不要告诉外面的人我是怎么腌这个肉的。” 秦玉霜说:“好的,保密!不过居然还要加苹果,那烤出来会不会有些果香味?” 于庆隆说:“是有一点香甜。” 反正他以前看他奶奶放过苹果,也放过梨。他手边没梨他就放了苹果。具体要起啥作用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每回他吃着都很好吃。 腌了差不多三刻钟,于庆隆找人一起拿竹签串起来。串好一共三十个大串,于庆隆拿去用炭火烤了。 这还不能一次烤熟,因为肉块比较大。所以是先初烤一下,再放在比较温热的地方让它慢慢熟。他奶奶是用烤箱调温度,他这只能人工调整与火的距离。 索性他在福悦酒楼折腾这段时间设备也多了不少。 于庆隆把肉串烤好之后,上面撒了他调配好的烤料。里头有孜然、芝麻、花生碎、盐、还有一个是他反复炸脆了之后碾碎的油条碎。这是一份,还有一份是在此之上加了细辣椒粉的。 做出来一共就是四种烤串,一种腌过不辣,一种腌过加辣。还有就是无腌无辣,无腌有辣。 这四种弄出来,于庆隆让大伙都尝了尝。他发现有的人就是一次辣的没吃过,但也觉得那味道很香,很喜欢。有的人还是只愿意吃不辣的。但不论是哪一种,相比来说他们都更喜欢稍微腌过一下的,觉得那个里外都有味道,而且外香里嫩。 于庆隆还分了一些给当天用餐的客人,有的人吃完当即就想再点一份。 郭恒安笑说:“不好意思杨老板。今天这串是我们酒楼里出的新样式,给咱们这些老主顾先品个鲜。想要再吃那得等明天了。明天起我们才开始正式售卖。” 杨老板说:“那你还拿出来馋人。老郭你可真是,成吧,明儿再来。不过可得给我留一份。也不用太多,留个二十串就行,我带我家里人过来吃。” 今儿是谈生意请吃饭的,家里人没在。 郭恒安连忙说没问题,并承诺往后的半个月肉串有新品尝鲜价,只要是今天在场的客人,走时结账登个记,下回再来也都能享受到尝鲜价,不管是不是在半个月里。 大伙这才满意,而于庆隆则带着方戍跟其他朋友们躲在小厨房里继续弄。 他没准备那么多的羊肉,所以卖是真不够。但是他们自己留着吃是足够的。 他给郭恒安家里跟郭青山弄了些,还给秦玉霜也多弄了些。他弄的纸包,烤好了之后给郭青山跟秦玉霜带着,料没撒,告诉他们:“在木炭火上离着个半掌距离稍微烤烤,再撒料,那样更香。不然撒了料带回去料也潮了不好吃了。” 他还把画好的衣样图给了秦玉霜:“这图你卖多少钱都行,就是别贵的把人吓跑了。” 秦玉霜宝贝地收好:“哪里会吓跑,他们不抢就不错了。哎,一想到你年前要回去我就好失落。” 于庆隆说:“总还会再见的。等明年天暖和了,你也可以去我家玩儿。我打算种好些吃的。等你来了之后我带你下河摸鱼,挖野菜,还可以捉萤火虫。乡下住起来肯定是没有这边便利,但好玩的东西也不少。对了,我还可以给你做紫苏烧鸡吃。不过那得夏末的时候了。” 秦玉霜想象了一下,觉得向往得很,便说:“那说定了,明年我一定去你家玩儿。” 于庆隆点点头,把吃的交给秦家的小厮带好。 把人送走之后,郭恒安问他:“小于兄弟,这个羊肉串卖的利算一成。” 于庆隆说:“行,郭大哥你看着弄。不给都行。” 反正是他做来吃的,一开始也没想着卖的事。 郭恒安却道:“亲兄弟还明算账。这东西你要不这么腌,我这里的厨子可想不到这么做。不过这串起来稍有些麻烦,再加上外面也有卖的。虽味道差不少,但我也没法卖太贵,便给你提一成,毛利。” 于庆隆说行。结果郭恒安走半道又回来了:“你们这回回去的时候想带啥?我提前让厨子们做出来。” 反正冬天冻着也不坏,弄些卤肉跟烧鹅之类的都很好带。 于庆隆说:“就多带点烧鹅吧,还有卤猪手。” 别的买了材料他回家也基本都能做。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时不时去大厨房转悠,虽然没怎么亲自动手,但大多数常见的菜也都学会了,郭恒安和厨子们也并不防着他,有时候还跟他聊怎么琢磨新花样的事,他也跟着积攒了不少做美食的经验。 像是肉串料里那个把油条炸干了弄成碎的主意就是跟厨子们一起研究了之后弄出来的。 翌日起,于庆隆就开始准备要带回家的东西。 过年要穿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八成家里人还做了一批新鞋。他这回回去,要带的主要还是吃的。他还打算买个小石磨。 方戍问:“买石磨?家里不是有一个?” 于庆隆说:“咱买个小的磨辣椒用。比较轻,用完方便清理。要不你捣辣椒也辣眼睛不是?” 方戍觉着有趣,当时便带着于庆隆去了卖石磨的地方。还有严西宽跟马亲随一起。 于庆隆忽而转头:“西宽兄,咱姐姐喜欢什么颜色你可知晓?” 严西宽说:“我姐喜欢紫色。” 于庆隆点点头:“那一会儿也给她挑几样好看的紫色布,过年弄新衣裳穿。” 严西宽笑说:“谢谢小于阿兄。可是我也不知我姐穿多大尺寸啊。” 于庆隆说:“所以我说买布。到时有了布她自己缝。我瞧着你跟亲随兄身上穿的新衣服可都不是粗制的,是咱姐做的吧?缝得细致得很。” 马亲随说:“真让小阿兄你猜对了,就是你上回给我们拿的布,严姐给做的。她手艺好着呢。” 几人坐在马车里正聊着,外头忽然一声大喝:“你们再敢胡闹!我就去衙门告你们扰乱治安!” 方戍听完吓得赶紧让赶车的小伙计停下来:“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可不能去太乱的地方,万一伤了他夫郎跟孩儿可不得了。 结果回应那大喝的是数不清的声音:“你告去吧!看谁不占理!”“你想害我们恩公我们就不让你做生意!”“兄弟们砸他!”“敢对咱们恩公使坏,我看今儿谁敢帮他!”“砸!” “哎呦!少爷快!快进屋去吧!” “打他!” “那不是宁安酒楼吗?”严西宽这边角度刚好看到,“有好些人堵着门口闹。” “你们不去给我们恩公赔礼道歉!你们就别想开门!” “没错!快叫你们老板出来给我们恩公道歉!你们这些下三滥!黑心肝的东西!” “怎么回事?”方戍问打听消息赶回来的小伙计。 “方公子,他们宁安酒楼活该!这些灾民听说这宁家少东家派了人去,去挑拨您跟方夫郎,还当众说您是胆小鬼,窝囊废。他们气不过,正闹着呢,要他们宁家登门给您和方夫郎道歉。” 于庆隆说:“他家胆子可够大,这也敢当众骂?” 现在就连他都不敢在淮通县县城里骂方戍,因为指不定会被谁闷一棍。 方戍起早贪黑地帮忙安置那些灾民,有吃的也都是先让最需要的人吃,从不仗着手中的权力做惠己利己的事,所以这些人如今是真的很敬重方戍。 宁家是疯了不成? 马亲随说:“他们活该。做出那般缺德的事,还指望做好生意?” 那日在洋展会上挨了打的哥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于庆隆当时便看出来了,只是没说。后来秦玉霜找人去查,查出来这人就是在宁安酒楼里转堂子的,只不过出来的时日短,认识的人少便没有被当场识破。 当地管游走于酒楼跟各大客栈之间卖艺的人叫“转堂子的”,这些人通常卖艺不卖身。但说是这么说,有些个身上总是有些许风尘气,所以具体怎么回事也是看人。 “要不要过去看看?”于庆隆问。 “不去!”方戍答得坚决,“这宁家人实在是可恶。还有那叫时宜的哥儿。” 别的他都能忍,可居然想破坏他跟他家隆哥儿的感情,他真是骂死这两家祖上十八代的心思都有了。得有多恶毒才能想出那样的主意?他的隆哥儿都有身孕了,万一伤心再出了事可怎么办? 方戍想想都觉着不能原谅,便告诉赶车的小伙计:“换条路走,咱不从这过了。” 于庆隆知道这次是真的触到了方戍的逆鳞,但他们这马车是福悦酒楼的,兴许会有人认出来,他便道:“你还是下去看看吧。就算那宁家人讨厌,可这些灾民也没必要在这里受冻。” 方戍还是气不过,但想想也觉着夫郎说的有道理,便告诉小伙计:“一会儿我下了车你把车往回赶赶,可千万别叫人群惊了马。” 小伙计应是。严西宽跟马亲随便也下了车,异口同声道:“放心过去吧,我们在这守着小阿兄。” 方戍便去招呼那些灾民道:“乡亲们,你们快别在这里聚着了,天冷,再冻着你们!快回去吧!” 那些灾民一看到方戍,群情激昂:“恩公来了!”“是恩公!他们敢给您找不痛快,我们就给他们找不痛快!”“就是!谁敢跟您过不去那就是跟我们大伙过不去!”“他想做生意?除非道歉!” 方戍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宁家兴许也是被人撺掇的呢,也不定就是他们要使坏。你们快回去吧,天怪冷的!” 近边的人立马问:“居然还有人敢撺掇?恩公您快告诉我们是谁!看我们不打上他家去!” 方戍说:“这可不能说,说了你们还要去冻着。快回去吧!快过年了可别再着了凉!大伙快回去吧!” 有人喊:“恩公!这可不行!您心善,可我们不能叫您受了委屈!我们这些泥腿子没人管没人问!要不是您来帮扶我们大伙,我们说不定早都冻死饿死了!” “对!不能放过他们!” “快说!”有人咣咣拍宁家的大门,“是谁叫你们害我们恩公的?!” “不说就砸了你家门!” 方戍说:“别砸了!快回去吧!帮扶大伙的是马大人跟曹大人!” 为首的灾民道:“那也是您想法安顿了我们。” “对!” 这些人不肯回,一直在砸,非得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坏,居然想毁了他们恩公的名声还想害恩公的夫郎。 眼看着门就要被强行撞开,宁家赶紧把门打开:“哎哟你们快别砸了!” 出来的是宁安酒楼的掌柜:“我们少东家也是听了那钱门酒庄的时公子说的话才做了错事!可不是有心跟方大善人过不去啊!” 起头的灾民问道:“你们可当真?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们还得回来砸你们!到时你们可一天生意也别想做!” 宁安酒楼掌柜满头大汗,这一上午真是被这些人搞怕了。在他们楼里住店的客人也闹起来了,要他们退房,说吵得慌。这他哪还敢包庇那姓时的,他家老爷也不依了。 “就是钱门酒庄,我家少东家就是听信了那时家小公子的话才办了错事,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对方大善人也是敬重得很。你们几个说是不是?” “是啊!”“就是,我们没想惹他们。”一伙伙计说,“都是时家骗我们家少东家!”“那叫时宜的哥儿可坏着了。你们是不知道,他原先总跟着秦家小公子。那秦家小公子也是个大善人,后来识破了这时宜哥儿的嘴脸不跟他交好了,跟方夫郎做了朋友。这时宜哥儿嫉妒着方夫郎,就找了我们家少东家说都是方夫郎骗走了他的朋友。我们少东家也是个心善的人,才想着帮他出头!其实这时宜哥儿才是最大的骗子,他还就好占人便宜呢!” “当真?” “千真万确!” “好,信你们一回!兄弟们跟我走!” “哎这?!”方戍说,“你们可别去闹,都回安置所去吧!可别着了凉了!” “放心吧恩公!我们准回去!” 等去了那时家闹完,他们就回去!看以后谁还敢说他们恩公半点不是,谁还敢想着毁他们恩公! 方戍一瞅这伙人走了,又喊一声:“可千万莫要去闹啊!” 灾民们回过身来朝他鞠一躬,风风火火地走了。 方戍便回了马车上。 于庆隆瞅瞅他:“夫君,你学坏了。” 方戍装大尾巴狼:“哪有?夫郎冤枉我。” 马亲随说:“方守城你可真假,不过干得漂亮啊,就得这么办!” 严西宽说:“正是,不能便宜了那个姓时的。不过咱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方戍说:“不直接去。先带隆哥儿去买个小石磨再说。” 时宜在钱门酒庄,正烦着没有摆成于庆隆一道,没想到忽然看到一伙人气势汹汹跑到他家酒庄门口。 这伙人喊:“谁是时宜?快出来!” 时宜顿感不妙,安抚了选酒的客人,出来问道:“你们是?” 打头的灾民说:“我们是替天行道之人!今儿谁敢买这家的酒,谁就别想从这离开!” 后面的灾民跟着喊:“对!这家的酒兑了马尿!”“这家的小公子惯会占人便宜!”“这人心术不正!” 五六个客人闻声吓得全都从酒庄出来。 正是要过年的时候,大伙陆陆续续在买年货,可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惹上麻烦! 倒有看热闹的没走,问道:“为啥这么说啊?这家到底咋回事?” 为首的把从宁安酒楼掌柜那听来的说给大伙听:“就这叫时宜的哥儿!贪朋友便宜,嫉妒好人,还明知人家夫郎有身孕,想破坏人家小两口的感情!” 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居然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做出这么多遭人诟病的事,以后哪个好人家还敢要他? 路人也纷纷指着骂:“怎么能那样啊!太不是个东西了!”“就是,以后谁还敢要他?” 时宜喊道:“我没有!他们冤枉我!我没那样做!” 为首的说:“你敢发誓?!” 时宜当然不敢。 这名声是一下就臭了。 马车跑得肯定是比人走得快。方戍带于庆隆挑了石磨转个弯正好瞧见钱门酒庄的热闹。 不过离得挺远,他们路过瞅一眼罢了并没有往那头去。 只瞧见一伙人把雪球砸向时宜:“你个坏人!叫你再起坏心!看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谁也不要再去他家买酒!”“对!他家都不是好人!” 一伙几十个人在酒庄门口骂,哪里还有人敢去买酒了? 方戍骂了句:“活该!” 于庆隆无语地看着这家伙,还有旁边的三个石磨。 这些石磨一个还没椰子大,一个再大出一倍,还一个再大出两倍。 明明一个就够,方戍在铺子里磨蹭半天想买仨:“一个磨辣椒,一个磨小米粉,还一个小的,咱们磨芝麻酱用嘛。” 于庆隆哪里会看不出他就是喜欢这些小来小去的可爱玩意儿,便容他买了,只说了句:“到时候用完都你刷。” 方戍说:“自然是我刷,这么重,为夫哪里舍得劳动你。” 说着就去摆弄那个最小号石磨上的小摇杆:“隆儿想要磨啥,只管吩咐为夫,你说磨多细就磨多细!” 于庆隆看他就是想玩这东西。可一说起芝麻酱,他倒是想起来,他其实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做来吃——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小石磨好玩儿吗[问号] 方戍:好玩儿[哈哈大笑] 庆隆:那你以后抱着它睡吧,不用钻我被窝了[墨镜] 方戍:谁说的?它一点也不好玩儿!又冷又硬一块破石头,我可嫌弃了[白眼] 庆隆:好,都送人[坏笑] 方戍:夫郎,好歹是花钱买的[爆哭]……要不、要不咱还是留着吧[求你了] 庆隆:来说两句好听的[狗头] 方戍:夫郎全天下最可爱最好,是我的大宝贝[抱抱] 庆隆:姨姨们,给他来三万斤辣椒让他磨个够。谢谢姨姨们![垂耳兔头][空碗][空碗][空碗] PS:昨天推的《别碰我的财神爷》求收求收,链接就在下面小图呀![求求你了] 第97章 第 97 章 双胞胎初次与双…… 上一世芝麻酱最常见的地方大概是火锅店, 但于庆隆想到的不是火锅,而是涮串。 福悦酒楼如果弄火锅就要专门弄一批锅具和灶,整个经营模式就会改变, 这不适合。但涮串不一样, 可以弄那种小银锅, 下面放点炭火, 小火慢慢煮着,当个菜一样端上来吃。 至于涮什么,鹌鹑蛋串, 还有牛羊肉串、鸡丸、海带、豆腐、豆皮、粉丝、白菜、萝卜等, 选择多得很。 粉丝这里还没有土豆粉, 但有绿豆粉, 而且工艺上已经比较成熟。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价格有些高, 但寻常人家偶尔吃一回倒还不至于那么难。对于来福悦酒楼消费的人来说就更是无所谓了。 这次回去的时候于庆隆还准备往家里带一些回去。 他想着,涮好的串串淋上调制好的麻酱料,再跟粉丝一起吃, 可别太香。 说干就干。于庆隆叫人熬了骨汤, 还跟楼里的大厨们一起琢磨了牛油底料。 厨师们觉得那个牛油底料太辣了, 红得吓人,这谁敢吃? 他们倒没有恶意, 只是担心:“于公子,这吃完了胃里还不得跟着了火似的?” 于庆隆说:“可以分几种不同程度的辣, 轻辣,中辣,还有重辣。看客人们口味自行选择就行。” 他们分了两锅来煮那些串好的食材。吸饱了汤汁的豆皮和粉丝,煮得软软的海带和萝卜, 还有腌过的牛羊嫩肉,淋上加了乳腐跟韭菜花的芝麻酱,咬一口,唇齿流香。大冷天的这么热热乎乎香香浓浓地来上一口,谁能不爱! 郭青山一边扇风一边吃,辣得嘶嘶抽气但很喜欢。方戍也是,他俩是目前为止最能吃辣的,觉着吃得很过瘾。 两名大厨年纪偏大,感觉这么吃怪吓人的,开始有些抵触,可吃了几口适应适应,发现这味道是真有点叫人停不下来。一边觉得过于刺激,一边又想再试试。明知吃的时候嘴里像要冒火星子,可就是还想吃下一口。 郭恒安就知道,这东西有的卖。 于庆隆说:“如果客人没吃够,中途还可以加串加炭,额外按种类收费就行。也可以弄成鸳鸯锅,像太极图那样分左右,辣汤和骨汤各占一半。这样一桌人吃不吃辣也都有的选。” 方戍道:“古有五熟釜和分格鼎,今有鸳鸯锅?那该是何模样?” 于庆隆拿来纸笔画出图来:“这样,间隔似水波流转。” 郭恒安觉着这个新鲜,赶紧叫人去定制一批这样的小锅和能放在桌面上配成套用的炉子来。他还叫人写了传单发出去,让大伙知道他们这里又要出新菜。 于是本就热闹的福悦酒楼这下来往的客人变得更加多起来,名声也传得更远。 大过年的,只有钱门酒庄跟宁安酒楼的生意大不如前。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根本就不敢再惹方戍跟于庆隆,为此也没少遭家里人埋怨。 这样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一号,于庆隆的最后一卷《摘月记》写完,由严西宽跟马亲随送到了德馨书舍。这一回送的也是两卷,陆德馨结了最后的钱,见于庆隆没来,便问严西宽:“那来年呢?未来居士还能往我这送话本了不?” 眼看着于庆隆跟方戍跟郭家叔侄越来越好,陆德馨心里都直犯愁,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火泡。 严西宽说:“来年不好说。不过若是写的话,应该会来给陆少东家看看的。” 于庆隆明年要生孩子了,时间上便不会稳定,所以到底能不能写,他们现在也说不清。 陆德馨这近半年时间里靠着《摘月记》和书包,还有笔筒着实赚了不少,就担心来年这些都没有了。人就是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让伙计准备了半车的年礼:“这些麻烦严兄弟和马兄弟稍给未来居士,这是我德馨书舍的一点心意。希望来年还能有跟未来居士合作的机会。麻烦二位帮忙转达一声,若是来年还能合作,酬劳好说。” 严西宽跟马亲随收了,说一定转达,回了福悦酒楼之后便开始收拾行囊。 于庆隆这回要带回家的东西比之前更多。除了吃的喝的,秦玉霜还给他拿了许多补品,还有布料。还有满满两大车的土豆他要带回去。 “那你年后什么时候还来啊?”秦玉霜想想就舍不得于庆隆走。 “可能要二月了吧。”于庆隆说,“没事,时间过得快着呢。” “唉,我觉着你在的时候快。你回去了就要变慢了。你要是能在这过年该多好。” “明年吧。明年兴许就可以了。” 秦玉霜叹好几声,也知道于庆隆回去是必然的。他想派自家的马车去送于庆隆,可于庆隆坐的是官府的马车。虽然没有他家的舒适,安全是绝对能保障好了。而且这次于庆隆和方戍回去,马大人亲自出来送来了,他可不敢争那个头。 他送于庆隆送到城门口。不止他,还有很多灾民听说今天于庆隆他们要回去也来相送,队伍排得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有个大爷都快八十岁了,拄着个拐杖被老伴搀扶出来,在门口喊:“方公子于公子!你们一路慢走,我、我代大伙谢谢你们二位恩公。” “谢谢!”“谢谢恩公!” 方戍跟于庆隆听罢从车上下来,朝乡亲们这边鞠了一躬再上车。 马车走了很远,他们还在遥遥望着。 天上落起细碎的雪,不一会儿便将这世间画得雾蒙蒙。 这一次回去,于庆隆带了许多吃的,钱却没有全部带走。郭恒安和陆德馨还有秦玉霜给他结的钱加一起得有五百六十两银。 主要是秦玉霜卖图卖的不便宜,再加上铺子里做手套的分成,卖成衣的分成等等。于庆隆带走三百两,二百六十两留下了。他让郭恒安采购了一批粮食和肉送到救济区。 二百多两银子,给留在城里无家可归的人吃顿好的完全没问题,起码别让人过年太冷清。 大约今天之后这些人就能拿到这批东西。 半路上,方戍小声对马亲随跟严西宽道:“要不今年过年你们就去我家过去,人多也热闹些。” 马亲随也小声说:“我这怕是不成。出来一整年没回,再不回去家里要惦记的。” 严西宽跟作贼似的拢起手窝贴在嘴边:“我得先问问我姐。再说去也不能这么早去,年前我怎么着也得去给方叔和方婶拜年,到时看情况再说。” 三人边说边瞅着于庆隆,皆因于庆隆在半路上枕着方戍的肩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月份越大人越容易乏的原故,于庆隆最近睡眠偏多。方戍拿个大棉被把他拢着,保持一个自己很不舒服但尽量让于庆隆舒服的姿势,就这么一路歪到了下溪村。 到家时他的整个肩臂都是麻木的。方吴氏瞧着便问:“戍儿你胳膊怎么了?” 方戍说:“没事。隆哥儿睡了半道,我搂他搂的。” 方吴氏笑说:“看来这回把我儿夫郎照顾得不错,明儿娘给你烙糖饼。” 于庆隆睡醒还有点迷登,听着忍不住发笑:“夫君你以后不对我好点你都没糖饼吃了。” 方戍说:“谁说不是呢。这往后要是小的出来了我怕是连饼皮子都捞不着了。” 方丁满说:“看来戍儿你对你今后的日子已然心里有数了嘛,甚好,免得你以后心中失落。” 方戍想想,失落不至于,他觉得那日子应该挺甜的。 他甩甩胳膊往里搬东西——这回还是牛权一行人送他们回来的,但只是把东西全都搬到厢房便离开了。快过年了,这些人在治安这块要更加警惕,要做的事情估计也很多,方戍便没叫他们久留。 这次带回来的大多是吃的,但类别多,要细细分一下才行。 于庆隆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这时候方家人绝对不会让他再干半点搬搬抬抬的事,所以他一到家之后洗过手便站在一边,边吃苹果边指挥,啥东西放哪。 方戍按他说的,需要冻起来的都放在外面的大缸里冻上,还有些要尽快吃的则拿到厨房。有些是需要送人的,便留在厢房。 收拾完的时候,方吴氏也准备好了晚饭,两人简单吃一口,回屋子里把银子数数,收好。 他们已经存了整整一千两银子,手头还有四十多两零用。这在上半年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不但真的存到了,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拿在了手里。 方戍把大浴盆拿进来兑好热水,示意于庆隆坐进去:“隆儿坐好,为夫帮你擦背。” 于庆隆说:“一起洗吧,反正盆也够大。” 他们在福悦酒楼基本两三天洗一次。因为是冬天,也不会出汗,再加上洗得频繁会增加着凉的风险,所以都是两三天洗。但两三天洗一次也很干净,主要也不干什么活。 方戍便解了衣服说:“那我先进去,你一会儿坐到我腿上来。” 于庆隆点点头。他坐到方戍腿上和方戍面对面,两人都能看到他鼓起的肚子来。 方戍把手搭在上头摸摸,稀罕巴拉地说道:“杨杨,小石头,我是你们的父亲。” 原本的乳名想好的“小石头”,可不止一个孩子也不够分,但“小木头”又实在太难听,而之前于庆隆在路上做标记用的树枝大多是杨树枝,所以便决定大的叫“杨杨”,小的叫”小石头”。 近些日子方戍每晚都要跟两个孩子聊聊。不管孩子听不听得到,主打一个先架起沟通的桥梁再说。 “今天你们的阿爹赶了一天的路,累了,晚上你们要乖乖的好好睡觉,让阿爹也能休息好。” “他俩可能还没长好听声音的本事呢,这能听见么?”于庆隆笑说,“你还不如对自己说,得让夫郎休息好,别没事总是偷偷摸他。” “我有么?”方戍说,“哪回你睡着了我都没再动啊。” “动没动你自己心里知道,不摸我肚子就不是动了?” 方戍顿时心虚。 就在这时,他的手心处像是忽然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非常细微的感受,但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里,他就捕捉到了这极小的动作。 于庆隆也愣了愣:“你感觉到了么?” 方戍猛点头:“孩子们好像动了。” 于庆隆说:“对,他们好像在里面……游?” 于庆隆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他对这些也没有任何经验。但就在刚刚,他肚子里好像有条小鱼游过去了。他就像那个鱼缸,他感受得到身体里的羊水被轻轻拨动了,特别奇妙的感受。 方戍把手心整个贴在于庆隆的腹部:“杨杨,小石头,你们是不是真的听得到父亲和阿爹说话啊?” 于庆隆真是受不了这家伙,但他也没拦着,其实心里也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两个小家伙再动一动。 结果等了半天,水都快要凉了俩孩子也没动静。 于庆隆说:“算了,应该还是太小了,等再大些估计就会常动的。” 方戍也觉得是这般,并且坚定以后每天都要和孩子们说说话,万一听到了呢! 他快速洗了一番之后出去,拿个超大条的棉布巾把于庆隆包住,干脆抱到炕上:“快进被窝里,我去把水倒了就来。” 于庆隆把被子盖严只露个脸在外面,看着烛火,忽然觉得,其实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似乎也挺好。 结果刚这么想完,肚子上又轻轻挨了一脚。 特别轻,感觉心都要化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他们动了吗[让我康康] 庆隆:没有[笑哭] 方戍:隆儿,他们动了吗[让我康康] 庆隆:没有[白眼] 方戍:这回呢?动了吗[让我康康] 庆隆:没有!他们睡着了!你再不睡鸡都打鸣了[愤怒] 方戍:姨姨们,我今晚需要一点安神香[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第98章 第 98 章 锦鳞跃水献丰年…… 乡下的冬季生活单调而安逸。每天跟着太阳起, 跟着太阳休息。没什么重活累活,一天里最需要花力气的也不过是挑水这件事。 这水也不用于庆隆挑,每天他醒来的时候方戍就已经把水挑好了。非但挑好了, 还烧好了热水给他兑上。要不是他一再强调自己有手有脚, 只是怀孕了, 又不是瘫了, 方戍甚至能把脸都给他洗好,刷牙水都给他倒上了。 于庆隆很是过了一阵安闲日子。不用下地,不用写话本, 也不用画图做包, 就纯放假。 唯一心里挂着的, 还是学医这事。 这事不是他想放弃, 而是客观因素摆在那里,确实不适合他当下做。学习理论倒还好说, 他有时间他就能学习了。难点在于实践。 当初刚来,一心想着离开乡下,去更大的城市闯闯。可如今他也没多少这样的念头, 感觉每天在村子里这种慢节奏也很养人。他原先是多么有斗志的一个青年, 都被方戍给带坏了! 方戍正给咸蛋黄套车, 猛一个喷嚏。他愣了一下,大惊失色:“娘!难不成我着凉了?” 方吴氏赶紧从厨房出来:“那你可离我儿夫郎远点!” 方戍三紧找条三角巾先蒙鼻子前。 于庆隆站厢房门口问:“你刚刚冷了吗?” 方戍说:“没有啊, 我身上暖和着呢。” 于庆隆隐约怀疑是自己刚在心里骂得,便问:“还有其他的症状吗?头晕不?嗓子难受不?流鼻涕不?” 方戍说:“不啊。” 于庆隆便道:“那没事。” 方吴氏问道:“要不我给弄碗姜水喝了再走?” 于庆隆说:“不用了娘。他喝完一发汗倒容易着凉, 回来喝就行。这会儿多穿些就可以了。” 说完拿出一顶帽子给方戍扣上。这是他回来这几日干的唯一一件比较费心力的事。 他给方戍做了一顶棉帽,带脖套的那种,套上之后把整个头包住,只留眼睛和鼻子露在外头。脖子也是包得好好的, 特别暖和。 看起来会有一点显笨,但是很可爱,方戍喜欢得很。 于庆隆自己也有。他也戴上了,还有手套。之后等方戍把送给师父跟二婶家的礼物搬上车,两口子就坐在牛车上溜溜达达往于家走。 二哥跟白晚秋也要去上溪村。 按照当地习俗,出嫁的姑娘或者哥儿,都要在初三这日回娘家或者阿爹家过。但白晚秋不想年后再去,就想年前去看一眼好了。 白晚秋拿了三条肉,两坛酒跟一些瓜子花生:“隆哥儿,你说我一会儿到了之后咋说? 于庆隆懒洋洋地靠着方戍:”也不用咋说,你就把你弟叫出来,说给他跟你阿弟拿些年节吃的,等年后你就不来了。” 白晚秋问:“不进屋?” 于庆隆说:“想进就进。但我建议是不进。跟你弟两口子说说就行。” 白晚秋点头:“哎你们两口子头上戴的这是啥?” 方戍特自豪地说:“这叫‘脖套帽’,是隆哥儿新想出来的,戴着特别暖和。” 能包起来的地方都包起来了,能不暖和么?而且纯棉的,夹层也是棉的,戴着特别舒服。 最叫方戍觉得好的地方在于,这东西有夹帽,还有帽套。脏了只要把帽套拆下来洗洗就行。都不用把线拆开,因为是扣扣子的,方便拆洗得很。 外面太冷,白晚秋也不好叫方戍和于庆隆摘下来给他看看,便想着等回去再说。 于庆隆却看出来了,笑道:“别急,给你们也做着呢。就是我活慢,也没想着你们要今天过去,不然我就拉上你一起缝了。” 他是想着家里这一伙人这几个月也干了许多针线活了,这帽子反正也不难,都他来做,家里人都有。结果昨儿个天都快黑了他二哥过来问他们啥时候去莫大夫家,说要一起去。 白晚秋说:“这会儿也来得及。等回来咱一起缝。” 这东西瞅着就实用,暖和,做快点早点戴上多好。 于庆隆说行。到上溪村先去了师父家,把酒跟肉,还有糖啊瓜果啊留下。他还给梁莫跟师父弄了脖套帽。 其实也是因为这点,家里人的做得才慢了。他师父年纪大了,可心又好,有人来请,大冬天也会去出诊,所以他便想着先给他老人家缝一顶。 “你这孩子,脑子里这新奇点子是一个接一个。”莫大夫戴了之后照照镜子,哎哟,跟裹了大馒头似的。 “您就说暖和不暖和吧。”于庆隆说。 “咋不暖和?暖和得很。”师父说,“说了来我这别带东西,老也不听。” “这不是要过年么,对吧莫儿?” “是啊庆隆叔叔。我的还有小熊耳朵!姥爷您快看!”梁莫戴着帽子扒拉耳朵,稀罕得不得了,“这样我出去就不怕冻耳朵了。” “可给你美得。”莫小宁笑道,“还不快谢谢你庆隆叔啊?” “谢谢庆隆叔叔。” 莫大夫把帽子取下来收好:“快过来,我看看你最近身子骨咋样。” 于庆隆坐好,方戍也赶紧过来听莫大夫怎么说。 莫大夫道:“这回瞅着就是两个。你往后好好养着,正好赶上冬季也没啥活,好好吃好好睡。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出来走走。你能吃肉,易生火,也不能太犯懒,多活动活动。” 方戍说:“那也不能叫他干活啊师父。” 莫大夫说:“谁叫干活了?出来溜达溜达,从你家走到他阿爹家,再走回来。要不喂喂鸡鸭也成。别抬重物别挤着压着就没事。这阵子可实在没少长,但也不能总这样,总这么着后面不好生了。” 方戍说:“那我懂了,以后天天带他出去转悠两圈再回家。” 于庆隆品品这话,总感觉有点遛狗的意思呢?! 不过这样说起来,他还真想到个事。 于是又跟师父一家又聊过一会儿之后于庆隆便跟方戍去二婶家送完东西,又去了张二板家里。 要不他二哥也是要去看看这个好朋友的。他们去了之后,于庆隆也留了两条肉,还有一坛酒。接着于庆隆又问道:“二板哥,你家狗明年下崽吗?” 张二板愣了一下:“肯定下啊,它都揣崽了,估摸着过了十五就得下。你问这作啥?” 于庆隆进来没瞧见狗,还以为狗没了,闻言顿时喜道:“我原本寻思你家狗有崽了你能不能卖我几只,三四五只都行。” 张二板笑说:“卖啥卖,你想要给你抱去几只便是,要不多了我还愁咋养呢。它这是自己跑出去不知跟哪个狗好上了,我还不知道小狗长啥样。等下了之后你抽空过来瞅一眼,挑着喜欢的只管拿。” 于庆隆说行,去看了看那条曾经被他二哥过来剪过毛的大棕狗。不知是不是揣了崽的关系,比以往安静许多,见了是他,也不叫。只有他二哥来的时候“汪”一声,像是还记得剪毛的事呢。 当初他用它的狗毛做毛笔,结果它不知是他用,把他二哥恨上了。 于庆隆想想这事就跟昨天发生的似的。 要回去的时候,他们才到白家一趟。白晚秋照着于庆隆教他的,也没进屋,只管把弟弟叫出来,给他留了肉跟酒,还有瓜子花生:“我就不进去了。这东西你收好。你跟娘说一声,年后我先不过来。我身子重,来回也累得慌。等过了十五再说。” 白早冬见了酒跟肉,还有零嘴,高兴得不行:“行,哥你咋顺便咋来。我一会儿就跟娘说去。” 白晚秋点点头。 白早冬道:“那你真不进去坐会儿啊?” 白晚秋说:“真不进了,你回屋吧。” “哎,谢谢哥。那哥你回去时慢点儿。”白早冬说完提着东西回屋,乐得不得了。 “谁稀罕他这点东西!”白晚秋就听屋里他父亲大喊一声。 “咋不稀罕了?您不稀罕我稀罕!我哥大个肚子大老远给送来的呢。”白早冬说完告诉他夫郎,“走,咱下晚吃肉。哥给咱拿两大条呢。你身上有了,得吃好点。一会儿切一块煮了,剩下的咱冻上过年吃。” 小两口说着话喜滋滋,白立山气得不轻。 白晚秋听见了,咬咬唇又折回去:“早冬,你再出来一下!” 白早冬赶紧出来:“咋了哥?” 白晚秋又给白早冬拿出五十文钱来:“我把这个给忘了,你拿着。这是给你们小两口的,你们想吃啥自己再买点儿。哥知道你们干活一点钱都留不住,都得交家里。可过日子,都有不好张口的时候。阿弟是个好的,你也别让他手头太紧巴了。” 白早冬接过钱,纠结一番道:“哥,你能帮我问问庆业哥,我过了年能在镇上找个啥活干不?我也想多赚点钱。可跟着家里下地,父亲真是一文不给。他就想着盖大房子的事儿。” 白晚秋道:“这会儿都要过年了哪还有活了。等过了年我再帮你问问。你放心,只要你勤快些,日子总能过好。” 白早冬点点头。他拿着钱,一时想起自己想要成亲时也不待见他哥在家里住的事,心里愧得慌。可嘴巴动了半天也没说出道歉的话来。 最后所有的歉意都化成了一句:“哥,你回去时慢点儿。” 白晚秋却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说:“行,天冷,你快回屋去吧。” 说完他走到牛车那,坐上头一直憋到出了村,他忽然一把抱住于庆隆,激动道:“呜呜呜,隆哥儿!还是你出的主意管用!我听我父亲在那蹦脚我就高兴!哼!叫他不待见我!” 于庆隆拍拍他说:“慢慢就好了。他现在扭不过来,兴许以后就能了。” 白晚秋揽着于庆隆的胳膊:“我也没想到我弟还能这样跟我说话。其实他可勤快了。以前他还打柴背到镇上卖呢。就为了赚那一文两文钱。可就连这钱我父亲都不让他留着,他这才慢慢不干外面的活了。” 于庆隆也是看出白早冬本性不坏,这才想了这么个招。虽然有点对不住白立山,但谁叫这人这么讨厌呢。 整个上溪村,他最讨厌的就是三房一家,其次就是胡波他老子,再就是这白立山。 这些人,还是吃的亏太少了。 中午,牛车晃晃悠悠走到家。方戍在那卸车给咸蛋黄喂水。于庆隆发现方丁满没在,随口问方吴氏:“娘,父亲出去了?” 方吴氏说:“啊,他去长捷家了。这不是还没写春联呢,长捷家里捎来的红纸,你父亲拿来之后叫戍儿写上咱们几家好分分。” 正说着呢,方丁满抱着一卷红纸回来了。 于庆隆说:“父亲,我来裁吧。” 方丁满说:“成,你和戍儿裁了写。咱们今年得写五套吧?” 于庆隆算算,是五套。他家,他阿爹家,还有方山大哥家,武家,还有李正家。 不过瞅着这纸不止能写五套,他便道:“我先裁着看吧。要是多出来些就多写点,给王伯和梁大娘他们也送一套去。” 方丁满夸道:“我儿夫郎就是仁义。成,你跟戍儿估摸着弄。咸蛋黄我送回棚里。” 方戍便跟于庆隆回了屋。 于庆隆剪,方戍大那想写什么内容。 不一会儿,他心中有成算了,于庆隆裁一张,他便写一张,看来还是熟手,写起来一点不费劲,而且那字是真好,对得也是工工整整。 什么:春风万里迎新岁,瑞雪千重兆丰年。 横批:迎春接福。 还有:瑞雪纷飞清玉宇,春风浩荡满金瓯。 横批:金玉满堂。 写了好几套,于庆隆问:“哪个是咱们家的?” 方戍说:“还没写呢。” 说罢招招手,示意于庆隆站到他身前。他把笔给了于庆隆,从后环抱住他,握住他的手:“一起写。” 于庆隆问:“写什么?” 方戍带他写道:碧树参天托福荫,锦鳞跃水献丰年。 横批:年年有余。 于庆隆看着上头的字:“你也不怕人家看出来笑话你。” 方戍道蹭着于庆隆的脸:“我巴不得他们看出来叫他们羡慕去呢。” 说完便在自家的上联处画一棵小树,再往下联下画一条小鱼。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走过的路过的姨姨们,快来看我家春联[哈哈大笑] 庆隆:你想干啥啊[笑哭] 方戍:我要叫姨姨们瞧瞧我家有鱼宝[让我康康] 庆隆:感谢姨姨们慷慨助力辣椒和催眠药。我家方戍太嘚瑟了让大伙见笑了[笑哭][空碗][空碗][空碗] 第99章 第 99 章 到底有啥是你不…… 莫大夫说让于庆隆溜达, 方戍就带他溜达着给人送对联。 送完对联再送吃的,上午去梁大娘家送点豆包,下午去王伯家送点菜饼。这么一晃, 年三十了。 包饺子, 放鞭炮, 贴对联, 贴窗花。 窗花是于庆隆画的,于庆隆刻的。剪他剪不明白,而且他觉得他设计的窗花根本剪不出来, 只能刻。 索性不用弄太多。他画了两种, 一种是猴子抱桃闹春, 因为新年是猴年, 这种刻得最多,得有二十张。 还有一种是树旁有河, 河里的鲤鱼跃出来,鱼身弯曲,跟岸边探出来的树枝凑成个心形。 这个比方戍给家里写的对联还明显, 所以于庆隆只刻了两张, 就贴在他和方戍这边的窗子上。 方戍最喜欢这两张, 稀罕吧啦老半天才去贴上。 在城里还能听个戏,游个园, 在乡下过年除了吃就是唠嗑。可家里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还有什么新鲜话题?于庆隆便决定弄点玩的东西出来。 他画了一张大冒险飞行棋。用了比较厚比较大的纸。还让方戍去找了一块小木块, 在上头刻上一到六个不同数的圆点作骰子。之后一家六口凑在一处——方山一家也跟他们一起过年,白天壮壮出去跟小伙伴们玩儿回来累蒙了,这会儿已经睡了,所以是六口人。 他们轮流掷骰子, 掷出几来走几步。一共一百格,谁先到最后一格谁就赢。可在这一百格之间,陷阱太多,指不定都到第九十九格了又要掉回六十九格。 于庆隆画了许多陷阱和奖励,所以每掷出去一回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格数变化。 一家人玩儿起来特别上瘾,吃完年夜饭之后,炕桌上摆着苹果跟花生瓜子,还有红枣和桂圆,但吃都顾不上了,方丁满挽着衣袖猛一拍大腿:“哎哟!怎么就差这么一点!我都到九十九格了!隆哥儿你这陷阱设得太坏了。” 方戍说:“设得好,这下轮到我了。看我投一个!” 当啷一声,六点! 方戍拿着代表自己的瓜子往前走六步,一看,什么风险都没有,松口气:“快,娘,轮到您了。” 方吴氏掷骰子,两点,她拿着代表自己的红枣走两步,一下子坐上了天梯,还能再进十一格! “这回我要跑到最前头去了!” “我也觉着娘这回赢的希望最大。”于庆隆拿着一粒花生——挑零嘴代表自己的时候双亲直接给他分了一粒花生,要他花着生,他便用了,“哎我这个五点?” “哈哈哈哈哈,你又要倒回去!”方丁满说,“这下隆哥儿要输了。” 原本于庆隆在第二名,这回变成了最后一名。 方吴氏拧方丁满:“你在那胡乐啥?这还没玩儿完呢,输了明天你去挑水打柴。” 方丁满说:“大年初一谁家干活啊?今儿大山和戍儿都把水缸挑得满满的了,都够用三天的。” 方吴氏瞪他一眼:“谁叫你嘴坏!不许说我儿夫郎输。” 方丁满搓着被拧疼的腿肉:“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快,大山媳妇儿,到你了。” 吴楠一掷骰子,出来个一点。但是这一点恰好能让她再连掷三回骰子。她一共掷三回,次次都中最好的位数,一下到了终点。 大伙:“……” 方丁满说:“这、这手气也忒壮了。” 方山哭笑不得:“我一共就投五回。” 他这会儿在倒数第二名,开盘一共就走了九格。看起来倒是很稳当,但是一直没有啥大进展,光看别人跨大步了。 于庆隆说:“所以家里还得是听我嫂子的,哈哈哈,她运气最好。” 吴楠道:“没错,家里听我的,外面听他的。咱还玩儿吗?这可怪有意思的,隆哥儿你说你脑子里咋啥都有?” 于庆隆说:“我也是想起往日里壮壮跟其他孩子们跳格子,这才想到这东西。” 事实当然不是,是他小时候经常跟爷爷奶奶玩这东西,所以熟得很。他家有好几套飞行棋,都是不同主题不同格数的。也不知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于庆隆短暂地出会儿神。 方丁满说:“再来一把!” 于庆隆却道:“父亲你们先玩儿,我有点饿,去烤几个水果烧饼吃。” 方戍道:“我陪隆哥儿一起去。娘,嫂子你们吃吗?” 方吴氏道:“我吃不动了。” 吴楠说:“我和你哥能一人吃半个。” 方丁满说:“我能吃一个!” 方戍笑道:“那我们多烤几个。” 这水果馅烧饼是他们年前准备吃食的时候于庆隆想出来的。用了家里的苹果,切成丁加了糖熬成苹果酱,之后放在发好的面片里包上,擀成比较薄的饼子,在炉子里烧。烧出来的饼外面干香脆,里面湿软甜,吃一块特别解馋。 方戍觉得这东西比糖饼还要好吃,毕竟带着果香气。 于庆隆道:“等下回咱遇上山楂果便买些,用那个再给你做点。那个肯定也好吃。” 方戍想到酸酸甜甜的味道,口齿生津。可是烧饼还没好,他便啄了于庆隆一口:“脑子里有趣的想法真多。刚刚那个飞行棋,可真是老少皆宜。” “可惜年前没想起这回事来,不然应该能卖得不错。等年后的。” “年后身子越来越重了,还做这些会不会太辛苦?” “不辛苦,多些银子咱们在县城里买了房,万一真有个什么事,起码还有个去处。咱们买个稍大点的。” 农村有地,而且地还免税,遇到风调雨顺的年头那是真不错。可万一受了灾,连个避难的地方都没有,那就是身为农户最大的生存危机。还是得有个退路才行。而且淮通县是个大县,他还挺喜欢那里的。 方戍道:“那年后还打算写话本么?” 于庆隆说:“先不写了。我无论怎么写都还是得要你来润色才好看,这太耽误你的时间。你得为赶考做准备了,不能再把时间用在这地方。不过我可以先把故事提炼出来,往后咱们有空再慢慢弄。” 方戍觉得这样也行。就如夫郎想着在县里买房留退路一般,他考上举人也是留个退路。万一哪天买卖做不成,他还可以去弄个官当当,总还是要想法保护好家人。 小两口烤了六个烧饼,进屋之后看那四人玩儿得热火朝天,便又跟着玩了两把。后来吃的东西也消化差不多了,这才各回各屋睡下。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换了新装,人人都是副新面貌。而在乡下,基本就是玩儿和吃两项活动。 今天吃那家,后天吃这家,流动着摆饭桌。 一共五家,就连李正和胡波都弄了几桌招待大伙来一起吃饭。 胡波经历了不少磨难,心思变得更坚定,也比以前要明理了许多。这样跟性子偏柔软的李正在一起,正好也是个互补。有时李正不大敢拿主意的,胡波都会帮着一起做决定,俩人熟起来,便如亲兄弟,刚好能一起照应。 日子一晃,来到了十五。家家户户炸圆宵。于庆隆还跟方吴氏弄出了黑芝麻馅跟梨膏馅。梨膏是莫大夫教的,于庆隆在莫大夫的药方里看过。只不过他在制做的时候减了几味药材,所以吃起来还是以梨香味为主。 圆宵是炸制品,吃了多少会有些上火。过年大鱼大肉,来点梨膏馅的又能去去火,又能换换口味,大伙都喜欢得很。 方吴氏一看喜欢吃的人多,干脆又趁着有空多弄了一批冻上。 这天,方丁满早上吃了几个炸圆宵,喝了碗小米粥,接着便换了衣服还背个包袱。 “父亲您这是要出门吗?”于庆隆问道。 “对,要去镇上看看。年年这时候都有来卖牲口的大集。这不是你和秋哥儿今年都要生,再说你阿爹家里有头牛,干活也方便,他们便也想着买。我们打量着一起去集上看看。” 于庆隆没听他阿爹家里提过要买牛的事,可这倒的确是个好想法。他问道:“牛得多少钱一头?” 方丁满说:“产奶的牛得十二三两吧,揣崽的牛十七八两,耕牛约摸十两银子左右就能买头不错的。” 那买起来倒确实没啥问题。于庆隆又问:“那咱家买啥样的?” 方丁满也纠结呢:“儿夫郎你觉着买啥样的合适?我是昨儿个听你武叔说才知道这集今儿来。可我跟你娘琢磨半宿也没想好。你跟戍儿你们经常往来镇上,有头骡子是不是也方便些?要不再买头骡子?” 方戍说:“不用吧父亲,我们也去不几回。再说长捷总来回去镇上,不买骡子也成。还是得买牛。” 方丁满说:“可现在它是这么回事。产奶的牛不好看出是产了多久牛犊,万一时日久了那奶水可都没啥营养了。买一头揣崽的,养着是费些事,但能保证它能把咱家的娃儿喂好。” 方戍说:“那就买揣崽的。等下小牛犊了那牛犊也不用跟它娘分开,要不多可怜。反正孩子小嘛也吃不了太多。往后小牛犊大了还可以给方山哥家耕地用。” 这话说得,不禁让方丁满愣了一下。十两银子的东西说给人就给人,虽说他们确实与义子家不分你我,但这份气度,他是没想到的。 看来孩子们手头是真宽裕了,想想也是叫人高兴。 方丁满说:“成!那便听你们的,我今儿就看看揣崽的牛。” 外头武胜的父亲喊:“老方,准备好没有?我和老于搁门口等你呢!” 方丁满说:“来了来了!用不用带点儿吃的?” 武胜的父亲说:“不用!今儿咱哥仨在镇上下馆子!我请!” 方吴氏立马从厨房出来:“可不行喝太多酒啊!” 方丁满说:“放心吧,保管把正事先办好。” 老哥仨走了。 于庆隆在院子里溜达会儿,去拿了两个木娃娃出来摆到墙角那堆小石山上。之前冻的冰这会儿还冻得邦邦硬呢。他把小木娃娃放在上头,看起来像是在一起摸鱼,其实是准备搬石头。 方戍一看就想起了之前跟于庆隆在上溪村的南河边相遇的情形。 原来他的夫郎嘴上不说,但这些宝贵的过往也全都记在了心里。 “什么时候弄的?” “娃娃么?”于庆隆转头,“你猜?” “在县城里就开始弄了?” “嗯。买了稍微好点的木料。”可惜他手艺不精,所以做得很慢,“原本想弄瓷娃娃,可怕摔了容易坏,便干脆弄了木头的。等到夏天还可以再弄两个来摸鱼。还有你打柴的。不过那个肯定不好刻。” “我的好隆哥儿,到底有啥是你不会的?” “我不会的?”于庆隆歪头逆着光瞅瞅方戍,笑说,“我这辈子不会离开你。” 方戍:“……” 如果他英年早逝,那一定是被他夫郎甜死的!——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怎么不说话[让我康康] 方戍:夫郎莫要叫我,我要甜晕过去啦[红心][猫头] 庆隆:姨姨们,今天他需要点冷水,快泼醒他[坏笑][空碗][空碗][空碗] 第100章 第 100 章 哪有让恩公上…… 卖牲口的集市要连续开六七日, 方丁满跟于大有几人便在镇上多停留了几天。武家在镇上有房子,在那边吃住很方便。 几人白天在集市看牛,看到有合适的便谈价钱, 再找兽医给看看好坏, 确定没问题之后买下来, 一共花费三天时间终于回到了下溪村。 他们不止牵回来两头牛, 还有两只山羊。 于家买的是一头骟过的公牛,性子非常温顺,因为通体花, 起名叫大花, 是带回家里之后白晚秋给起的名。 另一头则是方家这边的, 一头怀了崽的母牛, 通体黄,就后背上有一块云朵一样的白, 便叫大云彩,是于庆隆起的名。 还有两只山羊,一个叫大胡子, 一个叫小角。大胡子是公的, 小角是母的。 方吴氏问道:“咋还寻思买羊了?宰了给隆哥儿吃?” 方丁满说:“不吃。这小角也有崽了, 我寻思万一咱们的小孙孙不爱喝牛奶,那就让他们试试喝羊奶嘛。或者换着喝, 咱们大人总吃一样还腻味呢。” 方吴氏张张嘴,一时无言以对。那么小个娃, 喝奶还能喝腻味? 于庆隆也觉得这爷爷也是没谁了。 不过小羊白白的,眼睛很灵动,看起来特别可爱,方戍也很喜欢, 便留下来养了。 家里花了三天时间给它们搭了新的牛羊舍,于庆隆还给它们拿草料和豆饼吃,还喂了白菜。 莫大夫叫他多活动活动,这下他可有事干了。他每天都去牛羊舍里转上好几回,给它们喂吃的,添水。方戍则帮着清理牛羊舍跟挑水。 起初咸蛋黄似乎还有些不乐意,一看小主人两口子天天伺候这几个外来户,它就总是哞哞叫个不停。就连黑铁蛋有时也会扯着脖子呱呱几声以示不满。 可后来它们发现叫也没有用,咸蛋黄便干脆去对方的槽子里一起吃。黑铁蛋有时候也会扑棱到牛舍外探探头,瞅瞅里面有啥好吃的没有。一看也不是自己爱吃的东西,便干脆“背着手”昂扬离开。 乡下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而热闹,而日子一旦热闹起来便过得飞快。于庆隆感觉还没做什么呢,时间便来到了二月中旬。 他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飞速鼓胀起来,现在不用谁跟他说他都知道他肚子里有两个崽,因为时常是这边刚被踢完没多久,那边又被踢一脚,他觉得如果是一个孩子不可能是这样的角度和频率在活动。 有时候洗澡,方戍把手放在他肚子上,就明显能看出肚子上会鼓起两个包。 每到这时候方戍就会用手指轻轻戳戳,两个小家伙就像有感应一样,落下去。然后过一会儿再鼓起,方戍再戳一下。 方戍喜欢这样跟孩子们互动,尽管孩子多半是随机活动,但这并不影响方戍的积极性。 这日,于庆隆瞧着天不错,便对方戍说:“夫君,咱们这两日去趟县城吧?” 方戍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县城?” 于庆隆说:“再去卖些图,也顺便看看霜哥儿跟郭大哥他们。我现在身子越来越笨重,再不去往后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方便再出门了。而且我也跟霜哥儿说了二月份去县城。我还想着去卖几套飞行棋。” 这东西他已经叫他二哥做上了,就用象棋盒结构,做成长方体,展开后里面就是正方形棋盘,还有一套配件:小木人四个,骰子一个。 棋盘跟配件是他二哥做,棋盘上的画却需要他来画。但这里没有合适的颜料,所以他打算去县城找找再完成这最后一步。 方戍也觉得可以去看看灾民们的返乡情况如何,于是定好了两日后一起走。 车马行里的掌柜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两口子了,猛地看到他们又来雇车,笑着招呼道:“方公子方夫郎,你们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我这了。” 方戍道:“内子身子重,近来不方便时常出门,走动的少了些。有车吗?我们今儿还是去县城。” 掌柜的说有车,叫来个车夫顺便问:“可要去接上严公子跟马公子?” 方戍说去问问也行。车夫便套了车,还给于庆隆弄了个很舒服的靠垫,去严西宽跟马亲随住的地方问了问才出城。 严西宽跟马亲随这俩家伙,明明去不去都行,却还是跟上了。 马亲随道:“这两个月关在家里起早贪黑地学,都要学傻了,出去走走。” 严西宽说:“我要去吃几个福善饼,再来一碗奶茶喝。在那天天都能吃还没觉着,这一回来倒馋了。” 方戍说:“馋了你咋没去我家?” 严西宽说:“小于阿兄自己都累得慌,我哪好意思去。” 于庆隆说:“那也不差烤几个福善饼。以后想吃便去吧,其实守城他自己就能烤了。还有就是这回没有话本可抄,但有另一个活能干。西宽兄跟亲随兄你们帮忙一起画棋盘吧?” “棋盘?哪样的棋盘?” “这样的。”于庆隆给他们看了图,“要比围棋麻烦些,但也就是些线条和字,你们完全能画。” “这个没问题。”严西宽说,“这又是啥稀罕东西?” “这叫飞行棋。”方戍说,“玩一局你们就知道了。” 于是路上四人便在一起玩儿飞行棋,并且还加了个规矩。掷了骰子之后,若是因马车颠簸那骰子数变了,那就按新变的数来计算。这就导致有一局,马亲随明明可以第一,结果车一颠,他就跑到了最后一名,差点把于庆隆笑岔气。 因为这馊主意就是马亲随自己出的。可想再翻盘也已经到地方了,没人跟他玩儿了。 马亲随说:“咱吃过晚饭再来一把!” 严西宽说:“不玩儿。” 于庆隆跟方戍也说不玩儿,弄得马亲随抓耳挠腮。不过这也说明这东西还是对人比较有吸引力。 郭青山眼巴巴看着方戍跟于庆隆:“那这个要在哪卖啊?” 于庆隆瞅他这样,也不好说在别家卖了。说来这福悦酒楼里赚的钱,也多亏郭青山介绍。虽然这里头的好处肯定也少不了郭青山的,但到底是没在天涯书舍里卖过什么,于庆隆便把飞行棋的构思给郭青山了。 他第二天就用新买的颜料画出来一套,再叫马亲随他们把剩下的照样画出来。 这次他们来的时候一共带了十套空盘,全画下来其实也就一天时间。晾干再一天,两天就能卖。 至于定价,一套棋于庆隆觉得卖个一两银子完全不成问题。 但他这次带过来的是基础盘,还有一种是做工相对复杂的,他二哥一个人做只怕也做不来两个,所以他只带了图。他给郭青山看了图说:“这一款要设计得更精致许多。若是能用些好的木料,找好师傅做出来,我想卖到五六两银子问题也不大。”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五两银子就是九牛一毛,买点玩的东西而已。 郭青山看了图也觉得行。他道:“那这简易款的先在我书舍里卖。这精致些的我找人做出来再在更适合的地方卖出去。只是小于兄弟你看这要怎么分账?是一次性给你一笔,还是按销量来算?” 于庆隆说:“就按销量来算吧。我要四成净利。” 郭青山觉得可以,两人便签了契书。他觉得这比笔筒还好,笔筒那都是学习的人才会去用,可这东西,人人都能玩儿,只要买得起就行。 郭青山赶紧找人做去了。 于庆隆正要休息休息,外头就听见秦玉霜说:“隆哥儿!隆哥儿是不是你来啦?!” 人还没见着,那声音就跟唱歌儿似的飘进来。于庆隆笑说:“是来了。” 两人到大堂找个地方坐下来,于庆隆直接给秦玉霜拿了一套棋来玩儿:“还想着歇歇再去找你,你倒先跑来了。” 秦玉霜说:“我一到二月就盼星星盼月亮啊!不光我,还有我家裁缝店里的人跟那些平日里找我玩儿的朋友们,都巴不得你快来呢。” 于庆隆一寻思,是啊,开春了,得换衣服了。 秦玉霜说:“如何?你回去这许多日?哎哟你这肚子!准准两个了!” 于庆隆笑说:“我还挺好的。这不是到了二月就来了么。这回再回去想来可就难了,所以赶紧趁着还没那么笨重的时候过来看看你。” 秦玉霜说:“还算你有良心。你要再不来我都要拉着家丁去找你了。这回能住多久?” 于庆隆说:“六七日吧。”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种地了。他今年要种番茄跟辣椒还有土豆,这些都是家里人没种过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也没怎么弄过,但好歹知道要先育苗再种出去,所以他得留意一下,回去弄弄。 秦玉霜说:“只有六七日,好短呀。” 于庆隆说:“够给你画漂亮衣服了。” 秦玉霜笑说:“我是很想要漂亮衣服啦,可是隆哥儿,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什么事你说。” “就是我家中有哥哥在省城作官嘛。他有一好友,成亲几年了家里的夫郎都没有身孕。二人感情很和睦的,只是始终没有孩子,家中长辈便催促我兄长这位好友纳妾。我兄长这位好友不肯,但被催的时日一久,心中难免郁结,他夫郎也终日以泪洗面。这回过年我兄长回来,我们偶然都提到了你夫君抄经文十分管用的事。我兄长听到之后便托我问问,能不能……” “让我夫君帮忙抄两份经文?” “嗯嗯。我也知道,这过几个月就要赶考了,这会儿时间都宝贵得很。就是、就是那位兄长夫夫二人我也是见过的,人都极好,我心中也有些不忍,所以只好来问问你。” “抄经倒是好说。只不过这个事情我和我夫君都还是觉着巧合过多。万一要是无用,那会不会反倒令人失望呢?” “其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嘛,若是实在没有也没办法。但我还是觉着真的很灵哎。你不知道,你们回去之后又有两家当初找你夫君抄经文的人家传出喜讯了,真的神得很。” 开始他哥也不信,觉得这些都是谣传。可人家亲自证实了这件事,他哥这才信了,请他来帮忙问问。 于庆隆道:“行,那我一会儿问问他。若是他说行抄完了我给你送过去。” 秦玉霜摆手说:“不不不,你现在出门一趟怪累的。我来取就行。能帮忙抄就已经帮了大忙了,这下我跟我哥也好说了。你放心,肯定不能让你们两口子白忙活。” 于庆隆说:“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 秦玉霜重重点头,两人研究春款衣服的事情。 等秦玉霜拿着图去了裁缝铺,于庆隆便去找方戍说这个抄经的事情。方戍自然是一口答应,只是他跟于庆隆一个想法:“若是不成,会不会对秦家不好?” 于庆隆说:“我也问这事了。霜哥儿说那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尽了力就成。” 当晚方戍便帮忙抄起来。因为是要了双份,得些时候,便过了三日才抄好。 这期间秦玉霜天天来,今儿带好吃的,明儿带好用的,总之有啥他觉得好吃好玩的都会给于庆隆带一份过来。于庆隆跟他说经文抄好了,秦玉霜赶紧抹抹嘴上的点心渣:“太好了!你等下,我这就去请元阿兄!” 于庆隆:“啊?” 秦玉霜说:“就是我兄长的朋友的夫郎嘛,姓元,比我们都大些。他听人说这得亲自来请经,不能叫方公子给送过去。哪有让恩公倒上门送福的道理?那不是要反了天嘛?他说要亲自来。我这就去,他昨儿个下午就到了。马上!” 秦玉霜说着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庆隆:夫君,你让我体会到了送子观音的感觉[笑哭] 方戍:我家隆儿就是送子菩萨[害羞] PS:敲碗,故事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啦,宝子们可以点起番外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隆儿你在…… “你说你, 坊间的谣传你也信。那送子菩萨都解决不了的事,一个乡下秀才抄的经文就管用?” 秦家的客房里,一名衣着华贵, 年近五十的妇人道:“寒哥儿, 你就听娘一句劝, 给桓儿纳一房妾。娘保证, 到时有了孩子,娘让她把孩子放你屋里养。” 元思寒垂首道:“娘,您就让我再试试吧。若是这次还不成, 那我、我便从竹园里搬出去。” 妇人轻叹一声, 也有些失了耐心:“那可说好, 这可是最后一回。若是三个月后你再怀不上, 说什么你也得劝劝桓儿。我们洪家万不能绝了后。” 元思寒点点头。明明这初春时分天气尚冷,穿得也还厚, 但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显得十分单薄。大约是太瘦了,又许是眉眼里的焦灼将他衬得过于孤零零。 秦玉霜跑回来的时候,正见他在花园里一个人走, 不知在想什么。后面跟着侍女, 却也不敢走太近。 “元阿兄!”秦玉霜叫住他, 快步过来道,“我朋友说经文抄好啦, 现在咱们就去请吗?” “嗯。” “你怎么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有些冷了而已。”元思寒拢了拢披风, 转头对侍女道,“双翠,去将我屋里的谢礼拿过来。” “不用的元阿兄。隆哥儿说了,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咱们直接过去就成,往后再谢也来得及。” “话不是这般说。这个时候还能帮我这个忙,实在是在恩了。”元思寒执意道,“还是不好空着手去的,霜儿稍等片刻就好。” 秦玉霜不舍得跟他犟,实在是他挽着的人看起来太过羸弱,他多争几分都担心伤了对方,便说:“那行,咱们等双翠回来。” 过了会儿,侍女抱着个木盒出来,看起来颇有些重。 秦玉霜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倒也没问,只管带了人坐上马车,赶往福悦酒楼。 于庆隆知道秦玉霜也是要将经文送人,抄好之后便也把经文仔细卷好,收进了一个木盒里。他还叫人准备了一些他觉着好吃的点心。 “一会儿直接送到我屋里就行。”他嘱咐小伙计,“等秦公子带人来了,你请他们直接去找我。” “好的于公子。”小伙计道,“那茶水一会儿上哪种?” “奶茶跟枣花蜜茶吧。” 小伙计应声离开,于庆隆便坐在屋里等。 方戍跟严西宽他们去卖文具的地方还没回来。如今学得多记得也多,纸和墨都费得快。 于庆隆拿最后剩下的几张纸,边画春装图样边等。刚画好一张线稿,还未配色,就听到秦玉霜带人来了。 秦玉霜听到他在屋,得允之后直接推门进来问道:“隆哥儿,不去雅间吗?” 于庆隆说:“这里更清静些,也更自在点。这位就是你说的元阿兄?” 秦玉霜点头。元思寒道:“小于弟弟有礼。这两日常听霜哥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于庆隆看了看眼前清清瘦瘦,看起来气色不大好的人,笑说:“元阿兄客气了,叫我隆哥儿便好。请坐。” 小伙计掐着时间送来点心和茶水,于庆隆给秦玉霜放上糯米圆子,加上奶茶液:“不知道霜哥儿有没有跟元阿兄提过这东西,若是没有,元阿兄可尝尝味道,也驱驱寒。” 秦玉霜说:“还没呢。我想带元阿兄来尝尝,他都不肯与我出门。元阿兄你快喝喝看,这是隆哥儿琢磨出来的奶茶,可好喝了,我每回来都要喝一盏。” 元思寒笑得柔柔的。他可以说是于庆隆到这个世界以来见过的最素静,最优雅的哥儿,乍一瞅便似一朵白玉兰似的。 他道了谢慢慢尝了两口,说道:“好喝。” 秦玉霜说:“那就多喝些。隆哥儿你画了新图吗?” 于庆隆给秦玉霜看:“刚画的,还没配色,只把衣样画出来你们就来了。对了,这里是经文。”于庆隆把木盒朝元思寒面前推推说:“元阿兄要不要看一看。” 元思寒接过来摸了摸盒身,却并没有打开。他的嘴边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眼里没有任何期待,似乎对盒子里的东西也并不感兴趣。 于庆隆暗暗皱了皱眉。 这时元思寒道:“多谢隆哥儿。你夫夫二人这么忙还帮我做这件事,实在是过意不去。” 于庆隆说:“没什么。元阿兄是霜哥儿的朋友,那便是自己人。不过是动动笔墨,若是能帮上忙,再麻烦也是要做的。只是元阿兄你……” 之前秦玉霜明明表现出元思寒对此事十分积极,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元思寒道:“我知隆哥儿想问什么。只是我没那个福分。这经文,与其说是用来求子,不如说是……” 元思寒快速垂首,再抬起时湿润着眼眶笑道:“不如说是给我与桓哥多争取些在一起的时日。待日后、待日后我便是离开洪家,也没什么怨言了。” “元阿兄你怎能这样想呢?”秦玉霜道,“你不该这般悲观呀。这个经文真的好神的,你要相信你会有的。” “我实在是失望怕了。”元思寒说,“可我也没法看着你桓哥与旁人在一起。我每日只要一想到这,心就像被油烹着似的。” “元阿兄你别哭啊。”秦玉霜看得也要哭了,“你这样、你这样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恕我冒昧,元阿兄平日是与长辈住在一处吗?”于庆隆问。 “自是如此啊。”秦玉霜代答道,“隆哥儿为何问这个?” "不知元阿兄可曾听霜哥儿说过,我原习过岐黄之术,于医理上也自懂些。这不论女子还是哥儿,若是想有身孕,气血足是首要。可你若是与长辈同住,长辈又屡屡施加压力,那你这又是内耗气血,又是外耗神志,怎可能气血充足?身子骨不好,孩子自不易得。" “可是、可是也不能分开住啊。” “为何不能?”于庆隆道,“事有轻重缓急,也不是叫你们彻底分家,只是分开住一段时间。你心情先放松下来,好好吃睡。我观元阿兄面色,你夜里必定睡得不好,这你便是有了身孕也不稳。” “可那个……”秦玉霜看看元思寒面色,“洪伯母好严厉的,想出去住怕是很难。” “这有何难?不知元阿兄的夫君在哪里高就?” “外子是安庆省巡按御史。” “御史?那不是更方便了?” 省巡按御史有监察一方的责任,还能直接上达天听,这可是个极有实权的官。而且只“监察”这一权力,在省内他去哪不行? 于庆隆忽然有了个主意:“若是元阿兄的夫君肯带着你到外面来住,元阿兄可愿意?” 元思寒从来都没敢想过这样的事,闻言思考了片刻才说:“我自是愿意的。” 于庆隆道:“那你只管把这经文收好,回去只当是来取经文来,其他的概不必说。” 元思寒不明白于庆隆什么意思。 秦玉霜道:“元阿兄,你可信我?” 元思寒说:“自然。” 秦玉霜便道:“那你就信隆哥儿。他叫咱们先回去,那咱们就回去等着。” 元思寒想想,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即使不听于庆隆的,他也只能是拿着经文回去,其他的他也做不了,于是便点头道:“好。这里是我一些心意,希望隆哥儿你收下。” 于庆隆也没看是什么东西,接过来道了谢。 接下来的时间几人都没提这件事,秦玉霜拉着于庆隆给他往新画的衣服上配色。于庆隆想着反正也是他正要做的事,便干脆继续了。他还给秦玉霜画了两张图。 他画得极快,配色也快,看得元思寒目瞪口呆。 而秦玉霜更是不客气,把所有的图卷巴卷巴揣起来:“一会儿我就去找我家裁缝。快些赶出来,刚好过阵子就能穿。隆哥儿,你自己的呢?” 于庆隆说:“我过几日便要走了,回去再做就是。” 秦玉霜说:“那怎能一样?你回去做是你回去做的,我送你的是我送你的嘛。回我让铺子里的人过来给你量尺,你可不能拒了呀。” 于庆隆笑说行,几人便又尝起点心来。于庆隆还弄了小炉子到后院,带元思寒跟秦玉霜烤串。不光烤肉,还烤白菜叶卷蘑菇丝,还弄了烤煎豆腐。 一开始元思寒还有些拘谨,被于庆隆引导着聊了一阵子之后也放开了许多,快天黑了才回。 方戍其实早都已经回来了,可听小伙计说他的隆哥儿在招待秦玉霜和另一位客人,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严西宽跟马亲随那间屋子里跟两人一起读书。 等到于庆隆来找他,他才过来问道:“如何?那经文可还能用?” 于庆隆三两语概括了洪御史家的事,说道:“夫君,我觉着咱们得帮帮他们。” 方戍问:“怎么帮?” 于庆隆说:“你给洪御史写封信如何?有霜哥儿在,这封信肯定能送到洪御史手里。你跟他说说咱们要种洋芋的事,再详细说明一下这个洋芋的产量,极有可能会改善粮食不足的问题。就请他来察看也好,这是于国有利的事。或者看看灾民们的返乡情况。总之就是请他巡视咱们栖霞镇,到时候元阿兄不就能跟着一起去栖霞镇了吗?” 方戍说:“这个问题不在洪御史能不能到地方巡视,而是那洪家能不能放元阿兄随夫外出。” 这很明显,那家长辈平时是不让儿夫郎出去的吧? 于庆隆说:“所以才叫你写信啊。你在信里不能明说,但可以让洪御史看出咱们的建议。” 方戍:“……隆儿你在为难我。” 于庆隆坐到方戍腿上,与他面对面道:“我夫君文采风流,斐然成章,这点小问题,那还不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方戍道:“不许给为夫灌迷汤。” 于庆隆亲方戍一口,扽扽方戍衣袖:“方大善人,行行好。” 方戍一看于庆隆的小动作他就要受不住了,说:“好好好好,我写,我这就写,不许再蹭了!” 于庆隆笑着起身:“我给你磨墨!” 方戍用力按按没出息的小兄弟,佯装恼火地拿起笔来,“咚”的轻轻敲在了于庆隆的额头上:“你就欺负为夫拿你没办法。” 于庆隆说:“这也不是啥坏事。那可是巡按御史,认识认识,等到你今年赶考的时候咱不说别的,起码能公平地参加一场考试了吧?” 听秦玉霜所述,这位御史大人也是位正直的好官。 方戍想想这倒也没错。只是这事由他一个人来办还不行—— 作者有话说:今天小剧场放假一天,说说本文的情况。我预计是还有五万字左右的,但也说不准。不过肯定不会很长就是了。而决定写到这个体量主要是因为方戍跟隆哥儿两个人的感情很稳定了,我再一直写也是写外部阻碍,总感觉差点什么。等正文完结后会多写一些番外。感谢所有支持旋子的宝宝们[让我康康] 今天我自己给自己要饭[笑哭][空碗][空碗] 第102章 第 102 章 思寒花开,御…… 一早, 马知县吃过饭换上官服,正准备去官署走走,忽听门房来报, 说是方戍来了。 马夫人道:“这秀才公不是前几日才来过?” 马知县问门房:“说没说是什么事?” 门房道:“具体的没说, 但小的瞧着倒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方秀才还对小的笑, 看上去倒像是有什么喜事似的。” 马知县道:“去,请他到正堂坐,就说本官片刻就过去。” 门房赶紧去传话, 马夫人这时说:“这秀才公别是想明白了。我就说么, 这科考哪有现成的官好?前几日他夫夫二人过来时还给咱们带梨膏圆子, 是不是当时没好意思开口, 这会儿想通了?” 马知县觉着不像。 前几日方戍跟于庆隆是一起来过,还给他带了一套飞行棋, 和一些吃食。这二人除了问他夫妻俩身体是否康健之外,言谈间都是说灾民反乡的事,余下的是丝毫不关心, 哪来做官的念头? “想通是定不可能的, 他们原就是想通了才不做这个官呢。”马知县说, “那小两口其实都是犟种,你是还不了解他们。且由为夫去看过再说。” “上茶不?” “上, 咋不上?叫人把年节时秦家送来的龙井沏上一壶送过去。” 马知县理了理衣领——为了显得高,他的衣领稍加修改过, 加了木片撑着,这样会显得脖子更长一些。但就是这么一弄,脖子时常硌得有些不舒服。 方戍看到马知县掰着衣领进来,起身道:“草民见过马大人。” “嗯, 坐。怎的直接到这里来,有急事?” “是有些急。草民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请马大人您指点指点。” “还有你想不到的事?说来听听。” 方戍如此这般,说了洪家的情况,只不过稍稍做了一些修改。 他提到了洪家求子心切的事,但并没有提起洪家长辈逼得很,元思寒都快要撑不住欲离开。 他的意思是,这两人到了栖霞镇,兴许这孩子的事就会有转机。但需要一个官府出的文书,合理过来。 马知县听过便道:“这点事还用得着咱们?洪御史一句话的事。他可是代天巡视的人,想去哪,那理由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方戍说:“您说得没错,可您和草民这是知情。若是不知情的人,见洪大人来,定会多心。草民是想着,找个不让人揪出错处的理由,也不是以监察之名,让地方官员们心慌慌的理由。” 马知县思忖着。 方戍又说:“内子与秦家小哥儿交好,这秦家大公子又与洪御史是朋友,我们知情总不好不出力。只是草民若是以自身的名义向洪御史提及扩种洋芋之事,难免不够正式,也担心会给咱们县里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特来请您指点一二的。” 马知县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这样吧,你来写信,我以咱们淮通县县衙门的名义发出去,既是公事,那便公办。至于私的嘛,那全凭洪大人自己的意愿。” 方戍赶紧起来:“多谢马大人体恤。” 马知县道:“信可有带过来?” 方戍说:“尚未书写。草民想着等大人您指点过后再定。” 马知县颇为受用,说:“那便走吧。你与我去衙门,到那写了直接差人送过去,也方便。” 不多时二人便坐上马车。 路上马知县也时不时地整理一番衣领,那一看就是不舒服的样子。方戍瞅了瞅,没瞅过去,问道:“大人为何不将领子做低些?” 马知县“唉”一声叹道:“你与我相识多日,倒也不瞒你。我为官数载,唯这身长不足一事摧心肝。这不是裁缝说领子高些能显脖子长,能显高,才这般做的。可高没高到哪去,叫人难受倒是很能够。只是这一批都做成了这般样子,若是通通换下来,总是浪费。” 方戍从小就长得大个,确实不太能理解个小的感受。 可提及此,他不由想到于庆隆,便说:“大人您有所不知,内子因长得过高,从小被家中继奶奶辱骂殴打,说他不像个哥儿,也不准他吃饭,说长得太高将来没人要。当初他屡次遭人悔婚,也是因着生来高大之故,都觉他粗笨。可事实上他聪慧得很,便是草民也不及他半分。依草民看,一个人的高贵也不在其形,只在其志和神。您心存悲悯,将淮通县的百姓视若爱子般呵护,殚精竭虑,便是这分气度与襟怀已是当世少有,又何必执着于形表。” 马知县道:“你说的极是啊,可人有时偏偏懂得道理,却难以想通。罢了,你去找李师爷要纸笔,写信去吧。” 之前在县里忙活的时候也没少和府衙的人打交道,方戍跟这李师爷也熟,闻言便去了。 待他一走,赶马车的随从道:“老爷,这方秀才怎的拿您与方夫郎一同说事?那方夫郎再厉害也是个平头百姓,这不是对您不敬吗?” 马知县道:“你不懂,那方夫郎虽是百姓,可在这方秀才眼里那是个天仙般的大宝贝。他能这般,那是真心实意地想开解你老爷我。” 而且他在家中便琢磨过来了,为什么方戍会来找他。 按说以眼下于庆隆跟秦家的关系,别说给洪御史送一封书信,便是想亲自见见洪御史都不是难事。 还能想着过来找他,这是心里还对他存着敬意呢。当然也可以说这人心思缜密。 马知县不由道:“这般年纪便能有这样的城府,来当县丞确是可惜了。” 却说另一边,方戍脑子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写这封信,毕竟在福悦酒楼时就已经写过。只是他没有带出来,便在府衙里又酝酿了一会儿才提笔。 洋洋洒洒写了一页,马知县将信大致看过一遍,觉着没什么问题,便放进信封打上火漆,叫人快马加鞭送到省城去。 他心里忽然有些没底:“这事能成么?” 方戍说:“草民以为能成。不过即便不成,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马知县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便背着手回了公堂。 方戍则回去给于庆隆交差。 今儿风有些大,于庆隆没出门,就在屋子里继续画衣样。不过方戍回来的时候他没在干这事,他手里拿着一对小金锁。 这金锁是元思寒送的。于庆隆当时没开盖子看自然是出于礼貌,但他收下时可万万没想过会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一对锁少说也有二两,那就相当于二十两白银。 虽说这钱对于现在的他和方戍来说也不是多大个事,但以人情往来来说那可真的很多了。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还回去。 方戍这时道:“倒也不必过于介怀,隆儿不是还为这位元公子画了成衣图?你画的成衣图如今十两银子一张都有人抢着买,咱倒也没算占了人家的便宜。” 打从他的夫郎与锦年成衣行合作,那里的衣服是成倍地卖。有些还没开卖便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预订,生意是好得很。 于庆隆想想也是,便又把小金锁收起来。 方戍坐下边喝茶,边与他提到马知县。说马知县弄那高领里衣,领中还放了撑子,硌得脖子都难受了。于庆隆听完便道:“那能显高多少,还不如问问马知县穿多大的鞋,咱送他两双鞋子呢。” “送鞋子?” “对啊。弄成内增高的,外面瞧着与寻常鞋没什么不同,但内里可以加垫子嘛,这样看起来穿的就是普通的鞋子,可实际多少能显高些。” “这行么?” “怎么不行?” 方戍觉着马知县也不容易,于是略加思索一番之后便又去了一趟马知县家中。没去衙门是因为衙门相对来说要更远一点。 马夫人常年在家,方戍请门房去一打听便要了马知县的鞋码。于庆隆也没耽搁,知道之后就去找鞋行的手艺师傅聊天。 三日后,天色刚暗,方戍拿着内增高鞋送去了马家。马大人当时没在,出去应酬去了。等夜里回来听到他的夫人讲,他才知方戍给他送来了两双鞋。 他不解道:“送鞋做什么?我又不缺鞋穿。” 马夫人道:“我初时也是这么想呢。可这鞋不一样,不信老爷你穿来试试就知道了。” 马大人瞅两眼套上,伸脚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把鞋子整个都套上之后他就发现,他像是忽然长高了! 原先屋里的小厮都比他高,可他这么一换鞋,竟觉得他也没差多少!胸口都不禁更挺起来! 马知县试着走了一圈,连连夸道:“妙啊,实在是妙!这鞋好得很!还不累脚你说,这咋想出来的呢?” 马夫人道:“兴许又是方夫郎出的主意。老爷你说他这脑子里咋啥都有?” 这事马知县也想知道。可那是人脑子,又看不透,他只庆幸这样的人是他们淮通县的人,要不这冬天熬过来他还不定怎么灰头土脸呢。哪像现在,见上峰面上有光,见百姓心中敞亮。兴许下一回考评时他还能再往上升升也说不定。 这鞋实在是太合脚太舒服了! 马知县觉着主要是心里舒服,他感觉他站得更高了! 不知不觉穿着新鞋又走了两圈,他嘱咐妻子:“上些日子大舅兄不是送来了两只鹿?明儿便宰一只,送半只去福悦酒楼。” “啊?用得着送这么多吗?”那可是半只啊! “我还担心少呢。这方夫郎与秦家小公子交好,如今又搭上了洪御史,往后方戍的前程定不可限量。关键这小两口为人处事皆无可挑剔,咱们与他们走得近些没什么坏处。” 事实上今天方戍也算是送了他个人情,不然在洪御史面前露脸岂是那般容易的。洪家世代簪缨,洪桓如今又贵为巡按御史。别看与他同为正七品官职,那是能随时直面天颜的主。便是省城的那些老家伙们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还好之前方戍不肯做淮通县县丞他也没为难方戍。 只是这位洪御史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了? 方戍和于庆隆也好奇。他们也没有自信到以为百分之百能把人请到,只是凭着秦玉霜所述,再加上元思寒的反应判断,这人会来的。 但这也过去三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信是快马送的,那跟坐着马车去也不是一个速度。便是远些,也早该到了。 “夫君,会不会是你把信写得太隐晦了?”于庆隆道,“洪御史有没有可能没看出咱们的暗示?” “不会。我听说这位御史大人机敏过人,不会连这点东西也瞧不出来。而且隆儿你不是也看过?我便照咱们之前那张写的。” “那许是洪御史有什么事被绊住了,再等等看。” 方戍也觉得多半是这种情况。 却说省城一处官邸里,洪桓拿着信看了又看。 他初时收到淮通县衙门传来的书信,颇有些意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想到打开看完更意外。 主要是意外这内容。 芋出东北,思寒花开,御史大人台鉴…… 仅是这第一句便叫他反复看了三遍。 这一看就不是马知县的手笔。他见过马唯光的字,可没有这般风流气韵。以及谁会这样写信?! 再说到启辞后面的内容: 草民偶得一物,名曰洋芋。此物喜寒耐旱,高山平原皆可种。春种一株,秋得数果,贫瘠之地亦能得大丰收……去岁淮通县灾害频仍,数千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栖霞镇损失尤为惨重。草民望之悲痛,恨不能生出翻云之手,以慰乡亲疾苦。 然凭一己之力,无以回天,唯仰首兴叹。幸而今得洋芋,有望丰实乡邻仓廪,万望大人亲临时栖霞镇,督察耕种! 思寒花开子芋出,芋出天下靖。 洪桓:“……” 那栖霞镇的确处省城之东北方向。这个“芋”,指的怕也不是“芋”,而是“御”吧? 洪桓叫来心腹:“这两日夫郎可有着人传来什么消息?” 心腹道:“回大人,并无任何消息。倒是……” “说。” “倒是夫郎身边的双翠传话来,说、说老夫人又提了给您纳妾一事。夫郎便说,说若是此次还怀不上,便、便……” “便怎么?” “夫郎便搬出竹园。后来老夫人向他发了话,说若是三个月内还没有,那便要夫郎也劝劝您。老夫人说洪家不能绝了后。” “双翠有没有说夫郎这几日在秦家住得如何?可有吃得多些?” “那倒没有。只说夫郎去见了那叫于庆隆的哥儿,也把经文取回来了。可小的有一事不明白,取回了经文不是该尽快回来么?” 洪桓也觉得这事奇怪,片刻后,他忽然道:“备马!” 心腹愣住:“可、可是大人,外面天都黑了。” 洪桓说:“本官又没瞎,岂会不知?还不快去!” 心腹一看洪桓在快速收信纸,连忙应诺跑出去。洪桓叫人整备行李,之后匆匆写下一封信让人天亮后送到衙门。接着他便快步上马,带着一队人朝淮通县方向赶去。 思寒花开子芋出? 他倒要看看,这写信之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他的夫郎有身孕。 若是他日他真能有幸与他夫郎育得亲子,慢说督察耕种,便是让这整个大焱国的人都来一起种洋芋又有何难!——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洪大人会来吧[吃瓜] 庆隆:爱来不来!不来亏的是他[愤怒] 方戍:咦?夫郎今日为何如此烦燥[捂脸偷看] 庆隆:孩子们总踢我,我都睡不好了[爆哭] 方戍:待我用手指踢回去![抱抱] 庆隆:[白眼] 方戍:姨姨们,求饭饭,今日我当值[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第103章 第 103 章 种的土豆辣椒…… 洪桓到了淮通县, 甚至没有先去秦家,而是直接到了县衙门。 马知县一早过来,笔蘸上墨, 正琢磨要不要再补一封信, 冷不丁看到公堂里走进来的男人, 吓一跳:“洪、洪御史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搁笔快步下来迎人。 洪桓开门见山道:“马大人, 你衙门里发与我的信件是何人所写?” 马知县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咱们淮通县的一名秀才,叫方戍。您应当对他也有些耳闻。不过他这会儿没在,您要见他?” 洪桓道:“确实要见。还望马大人莫要惊动他人, 特别是秦家。我只见这方戍一人。另我来淮通县一事所知者不多, 还望马大人暂时不要声张。” 马知县道:“好的洪大人, 下官定会谨慎行事。不过下官建议您还是连带这方戍的夫郎一起见。他们二人在一起简直就是所向披靡, 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啊。” 洪桓知道方戍,当然也知道于庆隆, 便道:“那好,便见他二人。” 马知县赶紧去办。 方戍跟于庆隆两人刚吃完,见到衙役来通传, 便收拾起来。方戍趁机问:“确定是请我二人” 衙役说:“马大人是这样说的。大人说您二位得快着些, 有贵人在等。” 于庆隆和方戍一听便知多半是洪桓。 两人收拾一番坐上马车, 于庆隆一边摸肚子一边小声问方戍:“你就半点不紧张?” 方戍说:“紧张什么?我又不偷不抢也不欠他不求他,还没有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紧张呢。” 于庆隆怼了他一下:“坐正。” 方戍反而往前, 耳朵贴着于庆隆的肚子听。 这能听到个啥?于庆隆嫌弃,可到底是没把人推开, 还扒拉两下方戍的耳朵。 两口子到了县衙门口,一看跟平日也差不多,没因为御史来了便大肆准备什么,他们猜测这位洪御史很可能是秘密过来的, 便也没在外面多问。 可进去之后一看,平日当差的熟人都没在,换成了另一批不认识的人。就连端茶递水的都眼生。 可这人显然认识他们两口子,一见他们进来便道:“二位是方公子跟方夫郎吧?这边请。” 两人被引到衙门后面的书房,见马知县跟另一名中等身材,约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说话。马大人一看他们来便开始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安庆省的巡按御史洪桓洪大人。洪大人,这二人就是方戍跟于庆隆。” 方戍跟于庆隆不约而同道:“草民见过洪大人,马大人。” 洪桓说:“坐下说。” 马知县极有眼色道:“那那洪大人您与他们聊。下官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失陪了。” 洪桓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见马知县出去,他的属下也带好了门,便直言问:“方公子你对信中所写的内容究竟有几分把握?” 方戍道:“回大人,并无把握。” 洪桓脸色顿黑:“你是说你在欺骗本官?” 方戍道:“亦非欺骗。大人,实是内子见了洪夫郎之后于心不忍,央草民许久,草民才做了这番决定。内子粗通岐黄,观洪夫郎郁结在心,愁眉不展,而洪夫郎又言若是此次再求不得,便、便要离开您,所以才请您到淮通县一谈。” 于庆隆道:“草民听闻大人与洪夫郎感情甚笃,这才斗胆做了这件事。草民观洪夫郎气色不佳,眼底暗青,已是许久不曾好眠的模样。可这般情况,便是给他机会他也难以有孕。” “所以解决之法呢?” “让他离开洪府。” “放肆!”洪桓道,“寒儿与本官是自幼的情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离开洪府。” “大人莫急,此‘离开’非彼‘离开’。草民的意思是让洪夫郎离开洪府但不离开您。”于庆隆道,“草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不敬,还望洪大人不计小人冒失之过。” “好,你继续说。” “洪夫郎久无子嗣,心中原就煎熬。若得长辈督促,心中便更会惴惴不安。这样他吃不好也睡不着,身体情况只会愈见低下,别说有孕,便是他自身的康健都是个问题。若是您真的在意洪夫郎,草民建议您先带他出洪府在其他地方安顿,也莫要让他与长辈们继续相处。至少先让他心中轻快一些,吃得好睡得好,之后气血通顺,阳气渐回,怀孕的概、怀孕的机会也会自然变多。” “可御医说寒儿是体弱才会难以有孕。” “御医说的也是实情,只不过草民猜是一半的实情。他们自然是不愿得罪您家中长辈的,许是怕说错话也有可能。您不如想想,洪夫郎嫁入洪府前也是这样瘦弱么?” 洪桓想了想,的确不是。他与元思寒自幼相识。他这位夫郎在入洪府前也是面色红润,爱笑爱热闹的。虽是大户人家出身,又是正室所出,教的严厉了些,守规矩,知礼仪。可身体还不错。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成了现在这般样子。 他这些年越得圣上宠信。官职看似不高可职权却大,时常奔忙于各地。不可否认,对夫郎的疏忽是有的,但每每在新地安顿下来,他都会把人接过来。 难不成真是因为家中长辈过于施压? 他父亲母亲颇为严厉,因家中几个兄弟姊妹,唯他一个汉子,他们便总是担心洪家无后一事。 洪桓思量片刻道:“所以依你二人之意,也并没有找到能让寒儿有孕的办法。” 于庆隆说:“的确。但草民二人提出的办法也确实是最有可能提升洪夫郎怀孕的可能的办法。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都没有打好如何谈上层建筑呢?洪夫郎一看便是温婉有孝心之人,他也不会说要搬出去的话。那就由您来做这个坏人好了。” 洪桓说:“你二人的建议本官听明白了。那扩种洋芋又是怎么回事?” 于庆隆和方戍心想这人还行,没有只管个人的事。 于庆隆便如此这般又把种洋芋的好处说起来。历史确有记载,引进土豆跟地瓜还有玉米这些农作物之后百姓缺粮食的问题得到大力改善,人口实现过快速增长。所以赶紧把这个土豆推广出去不是什么坏事。 洪桓道:“既如此,本官自有安排。那依方夫郎之见,寒儿住在什么地方最为适宜?” 于庆隆说:“草民以为栖霞镇便是个极好的选择。那里民风淳朴,离草民夫夫所住的下溪村又近,到时霜哥儿还能去玩儿。您也可以就近督察洋芋的种植情况。既能办公事又能照顾洪夫郎,岂不两全其美?” 栖霞镇洪桓倒是没去过,但他听曹阔提起过这个地方。淮通县这一带的镇守,有很灵活的选择权,几个镇都可以作为常驻地,但曹阔选择了栖霞镇,也是觉着这里山水秀丽,位置适宜。 不过此刻他更好奇另一件事:“方夫郎念过书?” “念过一些。” “师承何人?” “师承草民的夫君。” 洪桓:“……” 方戍暗暗憋住笑。那要这么说,他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觉得他的隆哥儿主要还是自学能力极强,他不过教他多识得几个字罢了。 洪桓转了转玉扳指,其实并不很信。乡下的哥儿他也不是没见过,没一个有于庆隆这般胆识和谈吐。他心中不由觉得这样个人生成个哥儿有些可惜。不过还好方戍是个秀才,看起来也够机敏。 他道:“今日你们二人先回去。本官到淮通县一事莫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秦家。其余事宜本官自有安排。若是此次本官与寒儿真有幸得个一儿半女,本官自不会亏待你们夫夫二人。” 方戍与于庆隆起身,不约而同朝洪桓作揖:“草民多谢洪大人,祝大人得偿所愿。” 小两口说罢相携离开,先去见马知县。 他们这一次回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了,因为眼瞅着要忙起来。 马知县知道他们与洪桓谈得还算顺利,放下心来道:“今儿要宰鹿呢,好歹吃完了再回。我已经与家中说好了,让送半只到福悦酒楼。” 方戍道:“多谢大人抬爱。那草民夫夫倒是有口福了,走也要明日一早再走的,刚好能吃上这顿。” 马知县说:“成,到时洋芋种成了守城你记得给我传信。” 小两口敏锐地注意到马知县的自称彻底改成了“我”,笑得更亲近了些:“好的大人。” 二人到了福悦酒楼之后琢磨回去的事。 要回去,那自然还是要见一见秦玉霜。正好马知县要送鹿来,于庆隆想着要不然就叫人用砂锅炖鹿肉吃好了。 于庆隆想见秦玉霜,自有小伙计传信。没多久秦玉霜就带着元思寒一起来了。 元思寒近两年来都不怎么喜欢与人打交道,但于庆隆他明明只见过一回,却感觉和这人相处时十分轻松。于是秦玉霜稍一劝他就跟着一起来了。 三个哥儿坐一块儿,吃着小火慢炖的鹿肉,聊着天。 秦玉霜是跟于庆隆混熟了,也不觉着有啥。元思寒是不好意思的,说:“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隆哥儿你这般赶走你夫君这成么?” 于庆隆把方戍赶一边去了,方戍去找了严西宽跟马亲随。 于庆隆理直气壮地说:“这有啥不成的?本该如此嘛。他在咱们说话多不方便,反正他也有朋友。元阿兄不必在意,我夫君这人通情理得很,段然不会生气的。” 元思寒笑说:“那就好。” 于庆隆顺便把最后的一些成衣图给了秦玉霜:“夏季的第一批全在这里了。再画你多半要派人去我那取了。” 再过两个多月他可能就要生了,往后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马车上总是有些颠簸的。 秦玉霜说:“你放心,到时我去。我已经与我父亲母亲说好了。到时我二哥带我一起去,我还能多住些时日。” 于庆隆说行,三人便聊了一下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天蒙蒙亮,于庆隆便与方戍还有严、马二人出发回了栖霞镇。 这回也是晚上到的,但日头越来越长,他们回来时天色还没有彻底黑透。 方吴氏拉着于庆隆好一通瞅,见哪哪都好好的,笑说:“不错,我儿夫郎还是精气神特足。” 虽然这回去的时间没有以往久,但月份大了,她和家里人难免惦记着。 于庆隆说:“我睡了半路。不过这回快到家之前就醒了。” 这时就听“嘎嘎嘎”的几声,黑铁蛋从后院里跑出来。它是野鸭,会飞,所以不总能圈住它。但它也不往外乱跑,家里便也没有刻意关着。 于庆隆蹲着费劲,用脚尖轻轻撅了下黑铁蛋的屁股:“怎么哪都有你呢?你就爱凑热闹。” 黑铁蛋“嘎嘎”两声,扑棱翅膀。 方丁满道:“它跟你显摆呢。它这几天开始产蛋了。” 于庆隆说:“啊?那可得给它吃好点。” 方戍说:“等哪天我找二哥一起去河里弄些小鱼来给它吃。” 于庆隆又逗逗黑铁蛋,同时问道:“娘,咱们园子里的菜种上了吗?” 方吴氏说:“还没呢。等过两天先把葱种上,还有小白菜,这两个比较耐寒。剩下的得再过些日子。” 现在是三月初,于庆隆算算,那他也得再等等。 他隐约记得,上一世他奶奶就是在他每年期中考试之前种土豆,那也就是在五一之前。 这的时间都按农历算,得再减一个月。那他就得再过半个月以后再种土豆。这里的气候跟他上一世所在的城市差不多少。 他还有另外的打算。 土豆这东西,在他的记忆中都是把长了芽的土豆切成块,种到土里就行,把芽头朝上。有时他奶奶好像还往切面上抹点草灰。但他还记得,他奶奶还试过把土豆苗先在花盆里育出来,然后再挑粗壮的栽到外头。 这里也可以这样做。 休息过一晚之后,于庆隆便找他二哥弄了两个大木槽。没找方戍纯属是因为方戍手工活不行。瘾是大,但方戍做的东西就像方吴氏偷偷跟他说的,不中看也不中用。 但种土豆可以。 于庆隆让方戍把存放在地窖里的土豆拿出来一麻袋,把但凡是长了芽的都给它分成块,切面抹上草灰,然后种在木槽子里。 里头放的是山土,于庆隆叫方戍给弄了些沙子混上,然后再种。他记得有时候跟奶奶去早市,商贩们便说自家的土豆是沙土地里种出来的,特别粉面。那就说明沙土种土豆更好? 他也不确定,就想着先试试。一个槽子得有三尺长,一尺宽,他从中间分开,一半和了沙,一半没和。到时候记录下来看看哪边长得更好。 另一个槽里则种上了番茄籽跟辣椒籽。白天阳光好的时候搬出去,夜里再放屋里。 每天都浇些水,跟伺候祖宗似的精心。 如此大约过了八九天之后,这些小东西相继发芽了! 于庆隆跟方戍就跟见了自家孩子似的,倍加爱护。那一片片绿绿的小芽苗不知多可爱? 夫夫二人正琢磨等它们长得大些就能移栽到大地里,外头忽然传来马车声。 过会儿便有人在大门外喊:“隆哥儿!你在家吗?!” 这欢脱熟悉的动静,一听就是秦玉霜来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咋总有人来占我夫郎的时间,我自个儿都不够用了[爆哭] 庆隆:都天天粘在一起了还不够啊[问号] 方戍:不够,我要把隆儿贴在我怀里[可怜] 庆隆:姨姨们快把他撕走[墨镜] 第104章 第 104 章 内子就像小太…… 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月份大了, 于庆隆也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但他再不灵活也比大部分的哥儿要敏捷许多,闻声便放下浇水壶边往外走边应了声:“我在家呢!” 等他出来时便看到大门内先探出个小脑袋。 于庆隆笑说:“你还找得挺准。” 秦玉霜进来说:“哪是我找得准呀,是牛大人找得准, 是他带着我们来的。你看看还有谁?” 门外还有个哥儿好奇地看过来, 却不是元思寒又是谁?而元思寒旁边则是洪桓。 于庆隆道:“太好了, 元阿兄也来了。草民见过洪大人。几位屋里请。” 元思寒问:“隆哥儿, 我们这来得突然,会不会打扰你们做事?” 正是开春的时候,他要出来看看, 他阿爹跟他婆婆都不高兴, 说这边正是农忙的时候他来只会给人家添乱的。可他实在是太想来了, 就装作没听懂。 但到了这之后, 路上他就发现不少人都在地里干活,便多少有些怕给人添麻烦。 于庆隆边引着人往正堂里进边道:“要不我现在这样也做不了什么事, 你们来我这我还能多热闹热闹呢。夫君你先招呼一下几位吧,我去弄点茶去。” 方戍想说他来弄,但想想他那个手艺, 还是算了, 便道:“好, 几位这边请。对了,洪大人您可要看看洋芋苗?还有番茄苗, 这几日都相继发芽了。” 洪桓点点头:“家中可是只有你与方夫郎二人?” 方戍说:“还有家父家母。不过他们一早便出去了,约摸要下午才能回来。” 虽然他家现在光景好了, 也不用二老亲自干活。但是今年这活怎么干,咋安排,还是要管一管,老两口便去了地上。 洪桓带着元思寒跟秦玉霜, 而牛权等人有他这上官在,无令自不敢进来,便在外面自行活动。 四个人正往厢房里进,却忽然听到“嘎嘎”两声。 黑铁蛋巡视一般扭着身体出来,走到方戍旁边歪头。 于庆隆刚冲了一壶茉莉花茶,听见声叫道:“黑铁蛋你别乱走啊!” 黑铁蛋听到他说话,扑腾着翅膀就找过去了,“嘎”一声,还叨于庆隆的鞋。 于庆隆说:“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给你弄吃的。你要是实在饿你就去大胡子跟小角那边先蹭点。” 秦玉霜问:“隆哥儿,大胡子和小角是什么?” 于庆隆说:“山羊。在后院呢,要去看看吗?” 秦玉霜是在县城里出生的。他倒也见过羊,但大多是桌上的羊肉。 真正的羊他只远远瞧过几回,闻言当然好奇,便问:“可以吗?” 于庆隆把茶盘端出来:“这有啥不可以?后院还有牛跟大雁。就是气味不大好。你带了帕子吗?带了的话可以蒙住鼻子来看。” “那我也想去看看。”元思寒道,“我也带帕子了。” “可有危险?”洪桓问。 “很安全的,洪大人放心。”于庆隆说完把茶盘先端进正堂里。 洪桓带着元思寒跟秦玉霜过来时还想着乡下地方,用的东西应该也会比较粗陋,但没想到这方家院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茶壶茶杯也是新的。虽是普通的白瓷,却干净得很。 于庆隆告诉方戍:“夫君,咱们的零食柜里有糖花生跟梨膏酥饼,还有抱抱果,你拿出来作茶点吧。我带他们去后院转转去。” 方戍说行,于庆隆便叫上秦玉霜跟元思寒去了后院。 路上秦玉霜问:“抱抱果又是什么?” 于庆隆说是枣夹核桃。 那就没啥新奇了。 两个哥儿蒙着鼻子,还是觉得外面这些看的东西新鲜有趣。还没到后院呢,过夹道的时候看到了鸡窝。 里面有鸡蛋——天逐渐暖和,母鸡也开始产蛋了,就是数量还不很多。 秦玉霜跟元思寒都没见过,探头瞅瞅鸡篓。秦玉霜问:“这蛋可以拿出来吗?” 于庆隆说:“拿吧,中午给你们煎来吃都行。” 两人一人拿一个抓在手里进后院,看到大云彩跟大胡子还有小角。大云彩的肚子已经特别大了,因为它也离生产不远了。 还有小角,肚子也是鼓鼓的。 于庆隆解释了原因,接着便又带他们到园子里看看种的菜。 其实大户人家自己多半有庄子,菜园啊鸡鸭啊都是有的。只不过他们规矩多,寻常应该很难接触这些。 起码元思寒像是从没见过的样子。他给羊喂个白菜叶都高兴半天,秦玉霜逗大雁也能哈哈乐。 于庆隆顺了顺小角的毛:“元阿兄和霜哥儿你们这次能在这里玩多久?” 元思寒笑说:“半年。” 于庆隆意外道:“咦?这么久吗?” 秦玉霜小声道:“洪桓哥担心家里不同意元阿兄出来,干脆把圣旨都请来了,要不我们还能再早几天过来的。不过这晚几天也值了。就是我不能玩太久,我中间肯定是要回去几趟,不然我父亲母亲也会惦记。我二哥答应每个月都来接我回家住几日。” 于庆隆问:“那你们住哪?” 元思寒说:“就住在栖霞镇。桓哥说是你建议的。我们来了之后也觉着不错。而且离这边近。我们坐马车来,快些的话一个时辰都用不上就到了。” 来的路上他看着树上新冒的嫩芽,整个人心情都不一样了。 明明他自家的园子里就有许多树的,可来了这里之后却是别样的心情。 “若是你们不嫌弃,在我家住也行。肯定是没有镇上条件好,但也算自在。对了,我今儿下午给你们弄荷叶烧鸡吃吧?咱们明天还可以弄点野菜火锅。” “荷叶烧鸡我知道,野菜火锅是啥?”秦玉霜问,“要挖野菜吗?” “对啊。就是把牛羊肉切成薄片,放进骨汤锅或者是鱼汤锅里涮熟,然后蘸上芝麻酱吃。酱料是我自己配的,刚好你们可以尝尝味道。” “那我们也能去挖野菜吗?”秦玉霜像是很想试试,“我好想去。以前我跟我母亲说,她都不叫我去,说会把手弄脏,还说指甲里会变得都是土。哎洗洗就好了嘛。” “有的野菜里有菜浆,是有些不大好洗。你要是想去,戴手套就可以。我这里有很多手套,没有现做也来得及。还有罩衣。” “罩衣又是啥?”元思寒说,“隆哥儿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有?” “罩衣就是……就是反着穿的防脏的衣服。我弄来做吃食时用的。” 于庆隆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来喊他:“隆哥儿你在家吗?” 于庆隆喊:“二哥!我在后院!” 于庆业过来看到有外人在先是一愣,局促道:“小弟你家里有客人,那我要不改天再来。” 于庆隆说:“不用。他们是我在县城里认识的朋友,这是霜哥儿,这是元阿兄。这是我亲二哥。” 两头见了礼,于庆隆便问:“二哥你要说啥事?” 于庆业说:“你上回不是跟你二板哥说想买几只小狗来着?他家狗崽这会儿已经彻底断奶了。我今儿过去他让我都带过来给你瞧瞧,挑几只你喜欢的留下。剩下的我再给他带回去。你身子重,也免得来回跑。” 于庆隆眼前一亮:“真的?狗呢?” 于庆业指指大门外:“牛车上的筐里装着呢。” 于庆隆赶紧招呼秦玉霜跟元思寒一起去看看。 大门外,大花拉着车,车上有个很大的筐,里头铺着干草,一窝狗崽在里头你挤我我拱你,发出奶里奶气的嗷嗷声。于庆隆数数,居然有九只。 他问于庆业:“秋哥儿说养么?” 于庆业道:“养,不过我们就养一只就够了。” 这是一窝小黄狗,但也有花的,白黄花,还有黑白黄花。于庆隆瞅着感觉哪个都可爱,最后挑了五只留下。 他还给于庆业拿了五百文钱:“不管怎么说养了这么多天呢,我也不好全白拿。二哥你帮我捎给二板哥吧。” 其实五只小土狗并不值这么多钱,但于庆隆想着也是趁机帮帮张家。 于庆业也知道去年灾后张家不容易,便把钱收好。 “它们啥都能吃了吗?” “对,但是还小,尽量别叫它们吃咸了。” “好。对了二哥,你那有木板吗?” “有的是啊,做啥用?” “做狗窝用,一会儿我去挑点儿。” “成。你挑好,我帮你拉回来。” 于庆隆便带着五只小狗子去了柴房。这可把秦玉霜跟元思寒给稀罕坏了。 一个个小小的,眼睛湿漉漉的,还特别会摇小尾巴。 元思寒说:“它们可太可爱了。” 于庆隆说:“那一会儿你也一起帮忙给它们钉狗窝。” 元思寒愣住:“可、可是我不会啊。” 于庆隆给几个小狗掰了些馒头和了点豆渣饼用温水泡开,还放了干净水:“会不会的先做着玩儿呗。咱们也不是要卖,弄着开心就好了。只要弄得不会让它们受伤,安全点就行,其他的不重要。对了,你俩饿不?不饿跟我去我阿爹家挑木板吧?饿的话我先给你们弄些吃的。” 两人都说不饿。 他们现在只觉得这里哪哪都新奇,只想到处瞧一瞧。元思寒进堂屋跟洪桓说一声就出来了。 于庆隆去翻出两双手套,带着这两个哥儿一起去他阿爹家。元思寒听说是要去于家还从带来的东西里挑了盒点心跟一盒糖一并带着。 于庆隆笑说:“你也太客气了,来我这里还带东西。” 元思寒说:“第一次来,哪能空手呢。你别嫌我们麻烦我都很高兴了。” 于庆隆说:“麻烦啥?你们要是喜欢,天天来我都欢迎。” 他看元思寒拎着东西也并不帮他。元思寒气血虚,缺少活动,在他看来接接地气干点活挺好。 大嫂跟白晚秋在家里呢。于庆隆带两个哥儿先去看了他的小侄儿,接着便翻木板。 白晚秋还觉得有些紧张,看这两个城里来的哥儿穿得特别华贵,总怕说错话。 可秦玉霜就是个自来熟,于庆隆都没咋说话他自己就会巴啦巴啦聊起来了,不一会儿就跟白晚秋和大嫂熟络起来。 几人一起挑木板,秦玉霜还自告奋勇:“哎呀隆哥儿你大着肚子呢,我来我来!” 他人不大,动手能力倒很强。于庆隆在一头也挑,让他们小心点,别伤到自己。不一会儿他二哥把牛车上的其他东西搬下来了,然后他们便把木板运上去。 就这么一点活,两人看完有点出汗了。秦下霜倒没觉着如何,元思寒却觉得这一出汗,身上竟松快很多。 于庆隆看他俩衣服有点蹭脏了,问道:“你们带方便在这里穿的衣服了吗?” 两个哥儿齐摇头。 于庆隆便问白晚秋:“小阿兄,你有没有衣服借他俩穿穿?我的衣服他俩穿不了。” 白晚秋笑说:“有的。我怀上之前的衣服都成。二位别嫌弃就行。” 于庆隆问秦玉霜跟元思寒:“你们要试试么?” 秦玉霜跃跃欲试,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元思寒稍稍犹豫了一下,也点头。 不一会儿这两个哥儿就把衣服抱上了,在屋子里换完之后出来,乍一看也有点像农家哥儿。 于庆隆与他们把穿来的衣服抱好带着,跟在牛车后面。他二哥便把木板给拉到了他家。 卸车的时候木板落在地上哗啦啦响,屋里的洪桓跟方戍便出来了。 洪大人看到自己的夫郎穿着粗布衣裳,不自觉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而方戍则“噗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洪桓问他。 “草民是笑内子身上像有股魔力。” “何意?” “认识他的哥儿都很喜欢他,也乐意跟他玩儿。而且总会变得越来越快乐。”方戍不无骄傲道,“内子就像小太阳一般热烈,跟他在一起想不开心都难。” 这时元思寒忽然回过头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木板,看着洪桓忽觉有些不安,便僵站在那。 于庆隆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元阿兄?” 元思寒说:“我先去与我夫君说一声。” 于庆隆道:“这有啥好说的呀?他看你肯定是觉得你穿啥都好看。什么人靠衣装马靠鞍,那是对着不够俊俏的人说的话。你就是硬漂亮,套上麻袋也是块玉!” 元思寒被说得不好意思,可洪桓却是听到了,过来道:“方夫郎说得对。我的寒儿如何都是块宝。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元思寒说:“隆哥儿弄来了几只小狗,我们想给它们弄个小狗窝。” 洪桓道见自家夫郎戴了手套,便道:“那小心些。可有需要为夫帮忙的?” 元思寒说:“暂时还没有。一会儿有再叫你。” 方戍眼巴巴瞅着:“隆儿,能不能带我一个?我也想玩儿。” 于庆隆说:“行啊,一会儿我排好,有些长短不一的要锯一下,夫君你来吧。” 方戍就喜欢做这些!他就喜欢做手工,赶紧进屋找两双手套回来了。他给了洪桓一双:“大人要不一起?” 洪桓看看自家夫郎期待的眼神,到底是把手套接过来戴上了。 然而这活干了一会儿,于庆隆就感觉这不太行。 锯个木头还能给锯歪了。于是于庆隆道:“哎呀夫君,钉子不够呀。要不你去长捷家里要点儿行吗?” 方戍说:“行。那你们慢点弄,我尽快回来。” 于庆隆重重点头。 结果方戍一走,他就催大伙:“快点快点,趁着我夫君回来之前咱们把这下面的先钉好。” 秦玉霜问:“啊?为啥?” 于庆隆说:“他人菜瘾大,弄不好倒时还要返工就麻烦了。” 洪桓问:“何为‘人菜瘾大’?” 于庆隆愣了愣:“哦,就是技术不行但还喜欢做某件事。我夫君学习是把好手,人也聪明。但是动手做什么就有点笨笨的。” 说着赶紧三下五除二自己上手把木板锯好,看得秦玉霜跟元思寒目瞪口呆。 “隆哥儿你,你也太厉害了吧?你咋啥都会?”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会,可以不做,但需要时随时能做。技多不压身嘛。”于庆隆说,“你们帮我递钉子跟木板吧,木板按我摆的顺序就行。” 说完他把底板钉好,再把侧板也钉了。他干什么都麻利,一会儿就能见成果。 于是等方戍回来一看,都弄了一半多了。 于庆隆挑的时候就是挑着差不多长的板子拿回来的,所以需要修的没几条。他把底面和四周的板全钉出来,上头的三角顶也钉好了。方戍只要把它们拼在一起就行。 就这干活速度,洪桓看了都有点吃惊。 方戍道:“隆儿,你都不等我,这弄得也太快了。” 于庆隆说:“哪有?明明是你取钉子太慢。再说了,我们还得弄午饭呢,不能叫客人饿着肚子吧?” 方戍想想也是,而且总归是给他留了点活。 于庆隆说:“一会儿钉完你再往上头画几只小狗,切点稻草铺在里面吧,暖和,看着也有趣些。” 方戍觉着行,没注意到另几人一直憋着笑。 中午于庆隆也没咋做吃的,秦玉霜跟元思寒怕给他添麻烦,来时带了很多吃的。洪桓是担心自己的夫郎吃不好,便叫人准备得很多。中午基本吃的现成的,于庆隆只是把家里的馒头热热,又弄了大锅米饭。 吃完之后下午也没闲着,他拉着秦玉霜跟元思寒逗狗玩儿,带它们快速熟悉新家的环境。 就这么一顿折腾,天黑前洪桓带元思寒回镇上的时候,元思寒直接在马车上睡着了。整个人歪着,神情异常放松。 秦玉霜也不知道梦着啥了,呵呵呵笑。 洪桓来时还有些不确定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现下却知道了,这一趟不白来——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你欺负人[爆哭] 庆隆:我哪有[问号] 方戍:你都不带我做狗窝[可怜] 庆隆:那么多狗呢,一个窝哪够?到时候你还得再做个大的呢[狗头] 方戍:真的[让我康康] 庆隆:真的,都让你做[墨镜] 方戍:就说我的夫郎最爱我了[哈哈大笑] 庆隆:[坏笑]谢谢姨姨们投喂[空碗] 第105章 第 105 章 方戍就是百年…… 没过几日, 整个下溪村的人便都知道方家来了贵客。 有多贵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只知道与方家交好的那些人都与这些贵客们相处得不错。尤其是那几个哥儿, 几乎天天粘在一起, 于庆隆是他们的主心骨, 每天都带着这些人一起玩儿一起忙活。 路过方家的人时不时就能闻到里头传来香喷喷的味道, 也不知做啥呢。 于庆隆说要弄荷叶烧鸡,家里就给他宰鸡。这鸡可不是光烤了鸡就完了,而是在收拾好的鸡膛里放入泡好的木耳跟蘑菇, 还有黄花菜跟豆皮。鸡是腌过的, 裹上荷叶烤出来, 那叫一个鲜嫩多汁。里面的野菜跟豆皮吸饱了鸡汤油水, 咬起来软糯无比。 但于庆隆还不光会烤鸡,他还会弄别的。 原本想着秦玉霜他们来的第二天弄火锅, 但于庆隆出门看过之后觉得野菜长得还有点小,再长几天吃着味道才会更好,便先把这事往后推了。 而就这空出的几天里, 午餐有春卷、各种馅料的包子、花卷、粥、面条、米饭。还有牛肉炒洋葱、白菜粉丝蒸丸子、酱肉丝卷饼、肉沫笋丁、炒面、饺子、糖醋排骨…… 完全不像是在农户家里吃饭! 这就导致秦玉霜跟元思寒来了几天人就胖了。不可能不胖, 他们白天到处走, 不是玩儿就是干活,一天的体力消耗巨大, 心情也好,回方家吃什么都香。别说好饭好菜, 就是干馒头蘸点酱都能吃好几个,不胖才怪。 元思寒眼瞧着脸色越来越红润,整个人比来时更健康更显气血。虽说比原来晒黑了一些,但一看精气神就足, 说话的时候笑容也开始多起来。 洪桓看到满意的结果,毫不犹豫地天天带他上下溪村。 这天于庆隆定了要弄火锅。出门前泡了一把木耳跟豆皮,带着秦玉霜跟元思寒,一人拎一个筐子,拿个小铲,去弄野菜。这个季节有荠菜,还有曲麻菜、柳蒿芽、小根蒜、蒲公英、刺嫩芽等等。 以前于庆隆还认不全,现在他几乎都认识了。就是蹲下不方便。所以他打算去一个他不用蹲也能采到菜,这些人蹲下就能挖到菜的地方。据方吴氏说有一处挨着山脚下,有田有林,那里啥都有。 于庆隆是个路痴,当然不可能靠自己找到,所以今天还有方戍带路。洪桓也跟着。还有牛权带着一行人远远随行保护安全。 要说有一点于庆隆是真觉得十分惊喜,因为这里的生活没有他上一世那样便利,所以很多人的动手能力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得多的。这些人也很聪明。 于庆隆教过元思寒和秦玉霜之后,他俩很快就能认出几种野菜来,并且挖得特别开心。 这种事天天干会很烦,但是偶尔为之那就是在体验生活乐趣。两人穿着棉麻做的布衣,戴着手套,头上还戴着防晒斗笠。 于庆隆在一边采树上的,这两个哥儿就在下面掰柳蒿芽,弄蒲公英和曲麻菜。 这山上有刺嫩芽跟刺五加。这两样弄熟了蘸酱实在是美味。 于庆隆摘了好多刺五加芽。元思寒问他:“隆哥儿,你摘的那是什么?” 于庆隆说:“这叫刺五加,它是野菜也是药。味辛,微苦,归脾、肾、心经。这东西补气安神,可以做汤做馅,还可以凉拌。放芝麻油凉拌可好吃了,包包子也好吃。” 周围人听他说完咕嘟咽了咽口水。 洪桓发现连他都口齿生津了。这方家的饭菜真的是,说做法多么精致,用料多么名贵吧也没有,但吃着就是觉着特别香。他平日里都一顿只吃一碗米饭,到方家居然变得开始添饭了。 开始他是不添的,哪怕没吃够还想吃,但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不允许。 可后来……不提也罢! 秦玉霜这时忽然扔掉铲子一蹦三尺高,惊叫道:“啊啊啊!隆哥儿隆哥儿你快看!这里有个大虫子!” 于庆隆一回头就看着了:“那个是蝼蛄,别怕。” 方戍赶紧走过去捏起来,装进一个小竹筒里盖好盖子。 洪桓皱眉问:“方守城你这是做什么?” 方戍说:“带回去给黑铁蛋吃。它最喜欢吃蝼蛄了。” 元思寒这时紧张道:“桓哥,这、这是不是蚯蚓呀?” 他一看就是受过严格教育的,再怎么玩儿也不能像秦玉霜那么跳脱,看着蚯蚓也只是僵着身体不太敢动。 洪桓过去一把捏起蚯蚓,另一手轻抚了抚元思寒的背。之后他走到方戍跟前,示意方戍打开盖子。 方戍乐呵着把蚯蚓收进竹筒里:“多谢洪大人。” 洪桓顿了顿:“往后不必叫大人。我表字‘立威’。” 方戍很能随遇而安,立时改口道:“多谢立威兄。哎,今天黑铁蛋可有福气了。” 一只野鸭子居然能吃上御史捉的蚯蚓。啧,这鸭子不得了! 秦玉霜说:“哎呀隆哥儿,我以往都没怎么往乡下来过,都不知道这里这么有趣。” 于庆隆说:“那是你偶尔体会一番才觉着有趣。而且咱们也没干农活。要是一天到晚在地里头风吹日晒地干活那样就很累很辛苦了。” 秦玉霜点点头:“倒也是。那你往后会不会搬到县城里去住?” 于庆隆说:“看情况吧。我是有打算在县城里弄一处宅子,不过也不是要常住。在乡下住旁的都还不错,就是怕有灾,那样日子就难过了,所以在县城弄房子更多是为了留条退路。” 洪桓这时道:“依你们夫夫二人的本事,谋个一官半职实在不难。可我听马知县说方守城你并无意为官这是何原因?” 方戍道:“嗨,洪……立威兄你身在官场,必定清楚这里的玄机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而我呢闲漫惯了。我家隆哥儿也不喜拘束,若是叫我们身上担着为国为民的担子,我们二人都会变得郁郁寡欢的。” 这话乍一听像是胸无大志,不配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洪桓听闻却久没作声。 事实上其他人也有些沉默,连秦玉霜都安静下来。 于庆隆道:“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取舍。有的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是英雄。但也有的人便如我与外子一般,过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 “可曹镇守来找你们二人,你们还是去了淮通县相助。” “那是因为人可以见贫不问,却不能见死不救。”方戍说,“若是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去的。” “好一个可以见贫不问,不能见死不救。”洪桓道,“守城兄弟明义。那今年八月的秋闱……” “去!” “还是要为官对吧?” “谁说的?我考举人是为了……”方戍左右瞅瞅,小声道,“是为了多免些田税!” 洪桓:“…………” 洪桓诧异道:“你就不怕我禀明圣上?” 方戍笑说:“立威兄是有情有义之人,哪会屑于做那等事?再说了,顶多我不考了嘛。” 洪桓一时哑口无言。 这于庆隆是个有趣的人,这方戍也实在是不遑多让。什么人跟方戍在一块儿,好像都会变得不计较,无所谓,就好比他从吃一碗饭变成了吃三碗! 好像这也是很无所谓的事。 还有方戍这人异常豁达,什么事都能往好处想,就没见他犯愁过,搞得谁跟他坐在一处多犹豫思量几分都显得俗,像是庸人自扰。 洪桓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本他是来守着他夫郎的,怕夫郎不小心磕了碰了。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也采起野菜来。等回过神来发现手指都被那叫刺嫩芽的东西染黑了。 荒唐! 但是这东西采起来还挺有趣。 采摘和捕猎的快乐是根植在人类记忆深处的。于庆隆觉得很少有人能在做这些事情时感到不快乐,因为它的本质是“收获”。所以除非真的是天天做,随时能做,不然很难不喜欢。 他断定这些人会喜欢这些事,于是成功弄了满满几筐菜。 当然这也得益于村子里有几户人家遭了灾之后也相继收到了他们帮助,不至于开春了吃不上饭。不然这野菜多半也留不到他们来采。 羊肉是早上洪桓他们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两整只羊,因为前一夜就确定了今天要吃火锅。 于庆隆还弄了一些猪肉刺五加馅,用来煎蛋饺。 他是用热蛋挞的长柄小铛子煎的,一会儿一个,快得很。方戍用小石磨现磨的芝麻花生酱。于庆隆往里面加了盐跟一点糖,还有韭菜花酱。辣椒油他没一起放,只单弄了一碗大家按自己喜好来加。 羊肉切成了薄薄的片——这得益于大嫂跟白晚秋他们在家。他们不便去野外,便在家里帮着切肉来的。 还有李正跟胡波也帮了很多忙。 于庆隆弄了汤,煎了蛋饺。再加上豆腐、野菜、蘑菇和木耳、绿豆粉丝、手擀面…… 一大伙人坐在院子里,在于家。原因是于家院子里有三个现成的土灶,当初搬家请客,院子里弄的这灶方便得很,于家就一直没拆,这下正好又用上了。 长辈们一桌,还有方戍跟洪桓为首的汉子们一桌,于庆隆为首的哥儿们一桌。 汤底是浓浓的鲜鱼羊骨汤,被于庆隆熬得白白的。 里面软烂的鱼肉鱼刺已经捞出去了。摆好的菜和肉、面,都挨桌分好,再将肉菜烫熟了蘸上芝麻酱,一口下去,满口留香。 秦玉霜感觉他都要香迷糊了。他特别喜欢蛋饺,感觉那饺子吸足了汤汁,蘸了酱,咬下去的时候汁水在唇齿间溢满,格外好吃。 元思寒也喜欢的很。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守,想吃他就可以多吃些,也不用担心吃这个会有味道,吃那个可能上火。就纯粹是享受食物带来的美味。 还有这里的人,淳朴又热情善良,他也不用总是忧虑会不会被人不喜欢。 要是有的选,元思寒甚至想一辈子住在这。 然后晚上他们真的住在了下溪村。 洪桓见自家夫郎不想回,决定借住在方戍家。于庆隆帮他们把厢房收拾出来了。 那是他跟方戍开始要作婚房用的,所以本身里面就很干净整洁,被褥什么的也都用的很新的。于庆隆原还想着不行或许可以请牛权帮个忙去镇上取洪桓他们自用的,但这两口子并没有那么挑剔。 洪桓道:“去军队里巡察,住帐篷也是有的,这里已然很好了。” 主要是元思寒特别开心,因为于庆隆说晚上可以带他去捉萤火虫。 至于秦玉霜。这就是个社牛。要不他今天也不打算走,人家自己就找李正说好了,今天要借住在李正家。 这小哥儿胆大,热情,长得又可爱,谁也遭不住。他说啥大伙都痛快应。人家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夜里方戍带路,一伙小年轻去捉萤火虫,捉完又放走,玩儿一路。 等到该睡觉的时候,于庆隆便叫来元思寒,给了他一个小罐罐。 “这是?” “夜里用的东西,我想着你来时可能没准备。” “夜里用的?” “啧,就是那个脂膏。”于庆隆说,“不要吗?不要我可拿走了。” “哎要要要!”元思寒红着脸接过来,“谢谢隆哥儿。” “不客气,那我回屋了。你缺啥东西来叫我。” 元思寒进屋,洪桓随口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元思寒说:“秘密,先不告诉你。” 洪桓微感诧异,恍然发现原来他的夫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俏皮地跟他说过话了。曾经何时他的寒儿也是会跟他撒娇,会笑闹的。 他不由将人捞到怀里抱住:“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 元思寒说:“桓哥你会不会住不惯?若是住不惯,我们……” 洪桓不及他说完便道:“只要你喜欢,我再厚着脸皮说多借住些时日也未尝不可。这才来了几天,你就活泼许多,食欲也变好了,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元思寒点点头,将脸埋在洪桓颈间:“桓哥,你累吗?” 洪桓啄了夫郎一口:“若是旁人问,那便是累。若是我的寒儿问,那我可不累了。” 他说罢将人压在身下,退去爱人衣袍。 却说另一头,于庆隆也被方戍把衣服剥了。方戍把衣服拿一边挂好,给于庆隆捏捏:“今日累坏了吧?” 于庆隆说:“是有点。不过看到朋友开心,我自己也开心。话又说回来,我发现我认识的这所有的哥儿说话都很温和,包括我阿爹都是,对我父亲说话很温柔。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凶?” “没有啊,明明我家隆儿才是最温柔的。你是看着厉害,其实比谁都心软。” “谁说的?” “这还用谁说?你但凡心硬一点,我当初死缠烂打也娶不着你了。唉,有时候我真想对着镜子给自己磕几个响头。” “干嘛?!” “谢谢自己认定了就不放手,不然哪有今天的夫郎孩子热炕头?”方戍捏捏,“怎么样?腰还酸吗?” “你家腰长屁股上吗?!” “哦,抱歉,我的手它有自己的心驰神往,捏错地方了。一会儿我一定重重罚它!” 于庆隆这会儿只能侧躺着睡觉,刚朝方戍这边躺好,就感觉到方戍在轻轻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儿睡觉。 他说:“不拍也能睡着。” 方戍说:“我在罚我的手给你磕一百个响头为它刚才的无礼道歉呢。乖,你先睡。” 于庆隆:“……” 他写的话本能卖那么高的价钱,一定是有些其他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我拍得舒服吗[让我康康] 庆隆:你别拍着拍着转移阵地我会更舒服的[白眼] 方戍:姨姨们,明人不说暗话,求助力土豆大丰收[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第106章 第 106 章 杨杨和小石头…… 翌日一早, 天还没亮方丁满跟方吴氏就先醒了。 老两口轻手轻脚弄好了饭,见于庆隆从夹道里出来,便把他叫到一边。 方吴氏对于庆隆道:“隆哥儿, 一会儿娘和你父亲要出趟远门。 于庆隆被尿憋醒, 寻思出来上完厕所回去再睡会儿, 冷不丁听到这话, 略反应一下才小声问:“是因为洪大人他们在家里住的关系吗?” 方吴氏说:“不是,是后天你周姨家里要办喜事。她家孩子要成亲。周姨你还记得吧?就是给你和戍儿做媒的那个。” 于庆隆知道那位阿姨,点点头:“我记得她。” 方吴氏道:“她是我好姊妹, 我和你父亲过去帮忙张罗张罗。锅里娘给你们蒸的馒头跟包子, 还煮了小米粥和鸡蛋。一会儿你醒了想着点吃。还有家里能喂的都喂过了, 下午让戍儿再喂一遍就成。” 于庆隆说:“知道了娘, 那地里有啥活需要照干的吗?” 方吴氏说:“那没有,你方山哥会看着安排。你只管照顾好自个儿就成。我和你父亲这回怎么也得去忙个三日才能回来。你周姨娘家没什么人, 夫家那边也不得力。这几日你干啥都慢着些,戍儿能干的都叫他干。” 方戍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于庆隆回来,匆匆穿上衣服出来, 看几人都在正堂, 问道:“这是怎的了?” 于庆隆说:“父亲和娘要去周姨家帮忙, 过几日才能回来。娘您等我一下。” 方吴氏点点头,说方戍:“我不在家这几日你可得把我儿夫郎照顾好。他现下月份大了不像从前, 干啥都得当心着些。还有,能干的活都你干, 知道不?” 方戍笑说:“放心吧娘,保管您回来的时候他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于庆隆回屋找了一两银子出来:“娘,这个您带着路上用。按说周姨家办喜事,我和守城也该去看看的, 可我俩现在走不开。” 方吴氏说:“娘手头有钱。” 于庆隆笑着塞给她:“您有是您的,这不是我和守城孝敬您的吗?您去我周姨家得先到镇上吧?到时候有啥喜欢的您就买上。” 方吴氏说:“你啊,就是会哄人。行,那娘谢谢我儿夫郎,我们走了。” 于庆隆点点头,送到门口。 二老不想吵醒了客人,干啥都轻轻的,直到走都没发出多少响声。 于庆隆有时候真觉得,到了这个时代,无论是遇到于家人还是方戍,还是方家其他人,都是他极为幸运的事。这些人都很淳朴,而且总是那么贴心地为家里人着想,这才让他没有对这个世界感到格外厌恶。 “饿不?”方戍说,“饿了我先给你把饭拿进书房里吃。” “还不怎么饿,先给我剥个鸡蛋吧。” 方戍进厨房悄声开了锅盖,拿出一个鸡蛋,还烫得很。 他把鸡蛋放凉水里降降温,剥开一半给于庆隆吃。 于庆隆掰了一半吃掉,另一半放进方戍嘴里。 夫夫俩正边吃边笑呢,洪桓出来了。 作为客人,居然起得比主人家晚,在他看来多少有些失礼。他以为他已经起得够早了,万万没想到这两口子居然起这么早。 方戍跟于庆隆却看起来半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很自然地打招呼道:“立威兄早。” 洪桓点点头:“早。不知二老在哪?” 虽说他是官,方家人是民,但他既把方戍当朋友,那方戍的父母也就是他的长辈。他如今又借住在人家家里,总要打个招呼才对。 方戍说:“有事出门了。家母一位好友家中办喜事,他们去帮忙。” “……是我欠考虑了。” “立威兄莫要顾及那许多。”方戍说,“我家里对亲友们都不讲那些规矩。你们没在这时我和隆哥儿也是睡到自然起。这些都是小事。你饿不饿,可要先吃些什么?锅里有鸡蛋和包子,还有粥。若是饿可以垫一垫肚子。””我先去叫醒寒儿。” “别呀。”于庆隆道,“让他好好休息吧。人是活的礼教是死的,这也没外人。” 要认真说起来洪桓当然也不想把心上人叫醒。昨儿个夜里睡得晚,他也希望自家夫郎能多歇歇,否则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叫人醒来了。 看出方戍和于庆隆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洪桓也不再纠结这事。 他去洗漱之后在方戍那混个包子,吃完便跟方戍聊及科考相关的问题。 毕竟是进士出身,洪桓能给方戍的经验不少。方戍认真听,于庆隆则巡视一下家里的大小动物们。 就这样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元思寒才醒。他醒来一看屋里没人,吓得赶紧穿好衣服梳头出来,就见于庆隆他们都醒了,正在院子里聊天。 这顿时让他有些紧张,觉着失礼。洪桓想说没关系,不料于庆隆更早一步道:“元阿兄你快来,有好玩儿的东西给你看。” 元思寒一好奇便冲淡了尴尬,过去问:“什么东西?” 于庆隆指着他和方戍堆石头的那一处拐角:“你看这长出了一棵小苗,好像是瓜类的苗,但不知是个什么瓜。它要是长大我非得给它弄个爬架。” 元思寒笑说:“啥东西长在你家里就备显可爱有趣呢。” 于庆隆小声对他耳语道:“我公公婆婆出门了,一位阿姨家里办喜事。他们这几天都不在,你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心里千万别有啥负担。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以往我也都是睡够了才醒。走,去洗个脸咱们一会儿吃早饭。” 元思寒点点头,快步去洗脸。 他虽然是第一次在这里住下,但最近天天来方家,哪里有盆和水可以用他都知道了。 于庆隆也压根儿不管,爱咋用咋用。 元思寒自己弄了水把脸洗了,刷了刷牙,之后便跟于庆隆一块儿摆早饭。 在家里这些都有人伺候。要说以前干这些,他自己都没想过,根本不用他伸手。他顶多是服侍公婆用饭。但那个感觉和这截然不同。 洪桓对此也陌生,但他并没有阻拦。他发现,恰恰就是因为这些事,他的夫郎才变得更为鲜活。 这一点不禁让他陷入沉思。 秦玉霜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每天活蹦乱跳。可他的夫郎却没能如此。或许就是于庆隆猜测的那般,家中长辈给他夫郎的压力过大了。 世家的哥儿都讲究端庄稳重。如此一来便要处处受礼教约束,人能开怀就怪了。 他没与夫郎说,这几日家中已经派人送过两回信。长辈们在信中问及栖霞镇的环境如何,似是也想过来。他之前还有些犹豫,现在却果断决定,就说不方便。 几人吃过饭之后,方戍问于庆隆今儿想做什么,于庆隆说要种洋芋。 他的土豆苗已经长得很有模样了,从露出来的根部到顶尖,差不多得有多半掌高。正好秦玉霜也一早就过来了,几人开始分工干活。 “你在家里也起得这么早么?”于庆隆问秦玉霜。 “哪里可能?”秦玉霜说,“家里无聊死了,起早了也是没什么有趣的事,那我还不如多睡会儿。哎,其实我今儿天不亮就醒了,就怕你们没醒我才没敢来呢。”他到这起得比鸡都早!整日里都兴奋得很,不知多快乐。 “住得惯?” “开始是有些不习惯。可躺下就睡着了梦里也不知惯不惯了。”秦玉霜把苗放好,用小铲子填,“元阿兄,你在这里感觉咋样?” “我都不想走了。”元思寒说,“要是有这样一个园子可以种些自己喜欢的菜,感觉也十分得趣。” 可惜不论是他阿爹家还是婆家,只有大花园,没有菜园。想去菜园得下到庄子上,但到了庄子上也不能去园子里干活,长辈们会说那不是他该干的。 好像他活着只能做两件事,一是侍奉公婆和夫君,二是生孩子。可没生下孩子,公婆便难侍奉,让他觉得他哪件事都没做好,心中十分苦闷。 于庆隆说:“你们要是喜欢这里,以后年年都可以来玩儿,反正离得也不很远。” 秦玉霜小声道:“我们倒是想呢。可这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若是遇上管束严厉的婆婆或者公爹,一年都不见得能出来几回。” 元思寒闻言把头垂得低低的,显然有些闷。 于庆隆也不禁轻叹一声。这个时代不论是对女子还是对哥儿都太过严苛。他是运气好遇上了方戍,可如果运气不好,那真是一辈子都很难过得快乐。 “那我尽量保证你们在这边的时候我让你们多玩些城里玩不着的东西好了。” “还有啥没玩过的?”秦玉霜问。元思寒也把头抬起来。 “捞鱼,晒小鱼干。可以做香辣小鱼干就饭。” 他奶奶都是给他用面条鱼做,这里没见着,他试试用河鱼不是也行? 不过这几日水还是太冷了,于庆隆感觉得再等等。 于是种完土豆之后的第二天,于庆隆又带秦玉霜跟元思寒去了梁大娘家。听李正说梁大娘每年都会孵些鸡苗鸭苗。今年于庆隆还跟梁大娘定了鹅苗。 如今也相继孵出来了。于庆隆买了二十只鸡,十只鸭,十只鹅。不说别的,就光是天天把这些小家伙带出去遛都够忙活。更别提还有五只狗子。 秦玉霜跟元思寒有的是活可以干,根本闲不着。 闲不着就没空胡思乱想,不胡思乱想人的精神气就好。 两人来了栖霞镇一个月的时候,人变得结实了不说,还从于庆隆这里学会了不少手艺。一是做饭菜,做得多好不见得,但起码干净能吃。还有种植,现在秦玉霜跟元思寒都知道怎么种菜,虽然品种有限。 他们还知道鸡鸭鹅怎么喂,还知道记账本做表格,甚至学会了训狗。 这些看起来富人家的哥儿都不用学会的东西,他们都会,还做得相当不错。 四月中旬时洪桓因公事离开过一段时间,他走的时候是带着元思寒走的。秦玉霜一个哥儿也不好独自在外面逗留,便也跟着来接他的二哥回了一趟家。 但也就是这段时间,方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小云彩生下了小牛犊,小角也生了两个羊羔。 二是,于庆隆有了早产迹象。 他开始根本都没想过这回事,因为白晚秋比他先怀的,那边还没生,他觉着他还早着呢。 他下意识觉得白晚秋一定会比他生得早。 可就在他家地里所有该种的东西都种完的第二天,他就开始觉着有点不对劲。 他天天早上天蒙蒙亮时就会醒来去解手,回来再继续睡。今天却不知怎么,天还没见亮他就醒了。 他隐约觉着肚子有点疼。 开始以为是孩子踢的,想着过会儿就能好。没想到越来越疼了。 一向镇定的人不禁有点慌起来:“夫君,醒醒。” 方戍迷迷糊糊:“唔?怎么了隆儿?” 于庆隆说:“我肚子疼,好像是杨杨跟小石头要出来。” 方戍茫然了一会儿,然后豁的坐起来:“等我,我这就去找娘!” 方戍连鞋都没穿就往隔壁跑:“父亲!娘!你们醒了吗?” 声音大得像是走水了,把方丁满跟方吴氏吓一激零:“怎么了怎么了?” 方戍说:“隆哥儿好像要生了,娘您快来看看他。” 方吴氏跟方丁满二话不说便披上衣服出来了。方吴氏去看看于庆隆,接着便告诉方戍:“是要生了,你快去请你梁大娘过来。当家的,你让大山去请莫大夫,稳妥些。” 爷俩赶紧跑出去。于庆隆这会儿又不疼了,不确定道:“娘,我又不疼了,会不会没到时候?” 方吴氏说:“开始不是一直疼,是一阵一阵的,越往后才会疼得越厉害。” 于庆隆一听也有些慌了。 他知道双胞胎容易早产,他师父也说过。但是这好像也太早了,这才八个月多些啊!——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我慌[爆哭] 庆隆:你闭嘴!你一慌我更慌了[笑哭] 方戍:姨姨们求助力我的小木头小石头平安降生[求你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红霞满天,兄…… 方戍一边跑一边也在担忧。十月怀胎十月怀胎, 可是他的杨杨跟小石头才八个月。这么早出来,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请了梁大娘,方戍又赶紧跑到于家, 跟于大有和周月华说一声。 于家人一听于庆隆要生, 所有人都醒了, 只留了于庆业跟白晚秋在家, 就连大嫂都抱着孩子到了方家,还有闻声出来的李正跟胡波。 所有人都想着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帮忙。 天亮时方家院子里站了一堆人,烧水的烧水, 挑水的挑水, 还有忙着做饭的, 是因为方丁满说今儿大伙都在方家吃饭。主要这个时间大伙都没吃呢。 于庆隆在屋里头听着外面的热闹声, 初时还担心这万一是个乌龙可多尴尬。结果天亮之后他就再不敢这样想了。方吴氏说的是对的,真的是一阵一阵疼, 越来越疼。 而且越来越疼不说,它还疼得越来越频密。开始可能隔个一刻两刻才感觉疼,但等到莫大夫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没有啥不疼的时候了。 他疼得满脑子都是汗, 看着屋里这么多人, 心里却还是感到焦灼。 屋里留下了莫大夫跟梁大娘, 还有周月华帮忙。方吴氏把早早就备下的抱被拿出来放在暖和地方。 方戍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朝屋喊:“娘!隆哥儿他怎么样了?他怎么都没声音?” 方吴氏也喊说:“我儿夫郎原就是个刚强性子的, 你啥时候见他疼了叫过?” 于庆隆听到了,在屋里喘息着回道:“方戍, 我、我没事!” 方戍道:“隆儿你别怕!我就在外面呢!” 说完他自己害怕,求道:“娘!阿爹!我真的不能进去守着隆哥儿吗?” 方吴氏说:“不能,哪有夫郎生孩子夫君在旁的?你就在外头等着吧!” 周月华说:“守城你别急,隆哥儿挺好。” 方戍心说他不看着他哪里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偏生门窗都是关着的。 他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就怕犯了什么忌讳,反倒对夫郎和孩子们不好。 他生平第二次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第一次是等着于庆隆答应他求亲的时候,再来就是现在。 于庆隆倒也希望方戍进来,可好像进来也没啥用。而且这里的习俗就那样,这种时候他也懒得辩驳。 他是真没力气想别的了,全身的骨骼像在齐齐被扯向四周,连呼吸都是闷疼的。 腰好像要断开来,撕裂的感觉从脊椎窜遍全身。 开始还觉得尴尬,放不开。哪怕在屋的都是长辈他也觉得羞耻得很。可人疼懵了的时候其他事就麻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生。 于庆隆揪着枕头:“师父,我、我的腰还在吗?” 莫大夫说:“胡话,咋可能没在?孩子们往下走呢,你攒攒力气。一会儿师父让你发力你再发力。” 于庆隆点点头,一边深呼吸一边尽量努力忽略疼痛。 周月华看得直心疼,给小儿子擦着汗问道:“隆哥儿,要不要阿爹去给你拿个木片咬着?” 于庆隆摇头:“不用了阿爹。我、我能撑住。” 莫大夫道:“还得一会儿呢。方戍他娘你去给他弄些吃的来,叫他吃点。这么着他一会儿可没力气生。” 方吴氏问于庆隆想吃啥,于庆隆说想喝蜂蜜水。 这家里本就有,方吴氏赶紧去准备好拿过来。于庆隆喝了,感觉力气足了些,但疼痛可一点也没减轻。 身体好像快要被撕成两瓣。 他就是再能忍,到正经要生的时候也受不了了。他怀疑当初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想要自己生孩子。 方戍在外面听到于庆隆逐渐发出来的闷哼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娘,还要多久啊?” 方吴氏出来熬小米粥,说:“应该快了。头回生就是会久些,隆哥儿身体好,生起来就快了。” 方戍只觉得整颗心都吊在了热油锅上,把脖子伸得老长,好像伸长点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一样。 这时他忽然听到莫大夫说:“隆哥儿,再来一次。用力……” 于庆隆嘴里咬了块手帕,再不咬点什么他的嘴就要被自己咬烂了,周月华硬叫他咬点啥。 他使了吃奶的力气揪住褥子,拼了命地往下使劲儿,额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 可头胎实在是不太好生。他使了好几遍力气都不行。 梁大娘见状道:“隆哥儿,你可千万别急啊,越急越不好生。你先松松力。” 莫大夫也道:“生孩子本就不是一下生完的,你听你梁大娘的。咱们这么多人呢,没事。” 于庆隆点点头,眼前都被汗水糊住了。 周月华赶紧给他擦擦,握住他的手。 于庆隆却过会儿给松开了。他怕他真使力的时候伤了他阿爹。 真他大爷的太疼了! 于庆隆大口呼吸:“师父,我歇好了。” 莫大夫说:“好,再来一次。” 于庆隆攥着褥子,用力到全身绷紧。 然后只听得莫大夫一声惊喜的叫唤:“快了快了!隆哥儿用力!” 终于,孩子“哇哇”哭的声音从屋里传到了外面。 方戍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方吴氏喜道:“是个小汉子呀!” 莫大夫道:“还有一个呢,先缓口气。” 于庆隆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稍稍调整好呼吸,绷住最后那一点意志,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能量都集中到了这一件事上。 他感觉他的神经都要断开了! 还好第一个出来,后面顺利许多。第二个小家伙离开他的身体,发出第一声啼哭。 不知道为什么,于庆隆忽然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周月华也哭,方吴氏是又笑又哭的。 于庆隆微微转头,看看被抱到一边清洗的孩子们,几乎是用气音问道:“阿爹,他们怎,怎么这么小?” 周月华说:“他们可一点都不小。你这怀了两个,跟人家生一个差不了多少。” 方吴氏要高兴疯了:“隆哥儿你就是咱方家的福星,我这大孙子是个小汉子,哪哪都生得好。小孙子是个哥儿,他的花记生在眉心上,这以后不定要迷死多少人呢。” 于庆隆笑笑,实在是挺不住了,闭上眼睛便没了动静。 爱咋咋地吧!管不了了! 周月华赶忙问:“莫大夫,隆哥儿他没事吧?” 莫大夫把了把脉说:“没事,就是累狠了睡着了。” 方吴氏说:“莫大夫您老辛苦了。您要不去堂屋先歇歇。梁大姐您也去,中午都在这吃。” 有莫大夫在,宋梁氏便帮着剪了脐带跟给孩子洗身。她闻言笑道:“成,我不跟你客气。咱把这收拾好我就去。” 莫大夫确认于庆隆挺好,擦了擦汗。 周月华收拾了炕上粘血的小褥子,接着方吴氏跟宋梁氏便把包好的孩子放到了于庆隆旁边。 方戍可下被放进来,他看到于庆隆脸色苍白无力地躺在炕上,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心里顿时揪紧,眼眶通红。 这时莫大夫起身要走,他吓得赶紧拉住道:“师父,要不您还是再在这里坐坐。隆哥儿才生完。” 周月华笑说:“守城你别慌,隆哥儿就是累得睡着了,等他恢复些体力自然会醒。” “对了莫大夫,劳您给隆哥儿开个补身的方子吧。”方吴氏看着于庆隆说,“可得好好给我儿夫郎补补。” “成,我一会儿就写。你们方家呀可真是祖上有德,好事连连啊。” “也是托了您和亲家的福了。那您先坐,我去给隆哥儿和孩子们弄些吃的去。” 莫大夫便又坐下来,不过不是坐在屋里而是坐到厅里:“守城你有事喊我。” 方戍说:“好的师父,您辛苦了。” 周月华瞅瞅两个小家伙:“守城,你给隆哥儿找出一套干净的里衣来。得给他换上,省的着凉。” 方戍的目光自打进来之后就没怎么从于庆隆脸上离开过,闻言轻轻放下于庆隆的手从炕柜里找。 他很快找出一套,替于庆隆仔细换好,接着便坐旁边守着这一大两小。 两个小家伙长得很像,但实在太小,方戍看不出长得像谁。唯有老大那眉毛,他觉得长得与他照镜子似的。而老二眉心的那一抹梅红实在是引人注目,火似的。这才刚见面,方戍就已经忍不住生未来儿婿的气了。 但不论怎么看,方戍还是最爱他的隆哥儿。 他轻轻将于庆隆汗湿的头发理好,接着便用温水投了帕子拧紧,替于庆隆擦手。 他的夫郎最喜干净,可别让他醒来觉着黏糊糊的。 对了,还得坐月子! 方戍小声问周月华:“阿爹,隆哥儿要多久才能洗头发?” 周月华说:“得过了十六日以后才可以。” 方戍:“……”天爷啊,这他夫郎能受得了吗? 他不禁又问:“那沐浴呢?” 周月华道:“也是十六日。女子坐月子要坐足一月,哥儿就减半加一日。这会儿天还不是太热,也还好。这两个小家伙是有福气的,你说你家地里的庄稼刚好全种完他们就来了,正是家里得空的时候。天也逐渐暖和起来了。” 方戍想想也觉得欣喜,怜爱地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轻得不得了,可能只碰到了他们脸上的小小绒毛。 他问道:“阿爹,往后我照顾他们,都要注意些什么呢?” 周月华笑说:“注意别饿了冻了,捂了热了。还有要勤看看尿布。孩子们还小,若是湿尿布太久没换,红了屁股可要受罪了。还有别叫他们吓着,说话都用寻常声量,别突然大喊再惊了他们。” 方戍一一记下来,看到两个小家伙头上都没几根胎毛,但仍然觉得越看越喜欢。 这时候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只有方丁满急死了。他还不便进来看,还好这会儿他帮忙招呼客人,一时也被转走了注意力。 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时,于庆隆终于悠悠转醒。 他看到旁边多了两个小生命,方戍也在身边,轻声问道:“夫君,他们还健康吗?师父他老人家说没说什么?” 方戍说:“师父说两个小家伙长得不错。你当初吃得好可借上力了。他们虽然生得早了些,长得却不小。现在天也越来越暖和,家里也没那么忙了,咱们精心着些照顾着就行。” 于庆隆笑笑,看着两个小小的,还有点红彤彤的小家伙,不由道:“有点丑,但是真好玩儿。” 方戍立时维护道:“怎么会丑呢?明明可爱得很嘛。特别是咱们的小石头,你看他多漂亮。” 于庆隆也注意到了。小儿子的花记在眉心,这可真是太会长了。 他正想着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这孩子会像谁,小家伙就嘤嘤起来。 于庆隆顿时有些紧张,方戍却已经熟练地解开抱被下角,摸摸看是不是尿了。确实感受到了潮意,他便熟练地为小儿子换好干净的尿布。 “还好早有准备。”方戍说,“这下好了吧小石头。” “真神奇,这样居然就不哭了。”于庆隆问道,“孩子们吃过么?” “喝了一点牛奶。按你先前说的,小火烧开煮了两回放温才给。他俩都吃了些。不过隆儿,你说咱们家这小宝宝是个哥儿,叫‘小石头’是不是不好听?要不大的就叫‘小石头’,小的叫‘杨杨’呢?” “不用。就按原来说好的叫就行。往后也不叫哥哥处处让着小的。咱们一定要把他们都当成小汉子来养,这样我的小石头长大了才不会吃亏。所以你以后也不能娇惯他。” “啊?可是咱们的小宝是个哥儿啊。” “那又怎样?你是不信他能像汉子一般优秀?” “那当然不是的。” “那不就结了?你要信他也能有一番作为才好。” 方戍想想,他的隆哥儿说得没错。的确要把孩子弄得强一些才好,以后才不会被欺负了去。 他重重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往后咱们便都一样看待。” 于庆隆说行。 正在这时方吴氏跟方丁满进来。 爷爷想见孙子想了大半天,奈何当时儿夫郎睡着呢也不方便进来,便一直忙活招呼客人。 如今该走的客人都走了。方吴氏给莫大夫跟宋梁氏都包了好大的红包,现在可以只家里人围在一处好好说说话了。 方丁满见着两个孙子都睡着了,也没舍得把们抱起来吵醒他们,只细细看了会儿便在一边背着手高兴,小声说:“这两个小家伙真俊。哎呀,真是菩萨保佑,我们这一支可终于不是一代只一个孩子了。这回可辛苦隆哥儿了。” 于庆隆道:“父亲,您给孩子们起个名字吧。” 方丁满说:“叫戍儿起吧,他学识渊博,定比我起得好。” 于庆隆却道:“还是您来吧。您是孩子们的爷爷,您帮他们想两个好的。” 于庆隆觉得“方戍”这个名字就很好,就是公公起的。 方丁满说:“那我可得好好找找。” 方家其实有族谱,但方戍的名不是按族谱上的字来的。不过这里有个特殊原因,当初是找了一位老先生算过之后说这名好,才用的这。 一开始方丁满选了好几个名。 这回他也打算多选选。 当晚,霞光满天,入夜后星群如海。 于是爷爷苦思冥想,给两个宝贝孙子起名:方宝霞、方宝星。 方戍、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这也太难听了[爆哭] 庆隆:要不还是再想想吧[捂脸笑哭] 方戍:父亲不靠谱,还好姨姨们靠谱。谢谢姨姨们投喂[让我康康] 第108章 第 108 章 给方秀才来一…… 于庆隆感觉两个孩子的名字实在是跟自己预想的效果差太远了, 哪有半点像方戍的名字那样简练有力? 名字是要跟随孩子一辈子的东西,这个不能太随意。而且方戍好像也不大喜欢。 方戍简直是太不喜欢了,这一听就俗气得很。 于是他当即问道:“父亲, 杨杨和小石头这一辈是必须用‘宝’字吗?” 方丁满道:“那倒不是, 他们这一辈汉子犯‘听’字, 哥儿犯‘观’字。可也不是非要按那上面的嘛。” 方戍道:“能用就还是用着吧。您都说了我当时那是有特殊的原由。现下咱又没有, 那往后落族谱上不也是排同字更好看?” 方吴氏说:“我觉着也是。我以往可听说过有人家的姑娘叫‘宝霞’这名。这那是个姑娘,也是个适宜的好名字。咱家老大是个汉子,咋能用姑娘名呢?长大了叫人听着笑话, 我不干。再想想别的。” 眼见三个人都不同意, 方丁满琢磨琢磨, 好像是不妥。 可是他怎么想也觉着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便说:“还是戍儿你起吧。” 方戍便道:“那要不就叫‘观澜’和‘听雪’吧。观波澜壮阔,听瑞雪轻落。” 于庆隆点头如捣蒜。 方吴氏一看于庆隆觉着好, 便认为那肯定就是好的。儿夫郎想啥都是对的,于是也跟着点头。 方丁满也觉着这名好听。 观波澜壮阔,这个有气势。听瑞雪轻落, 这个有意境。想听到落雪的声音, 那得有极静的环境跟极大的耐心, 这首先心得安定。 越想越喜欢,方丁满说:“好好好, 就用这两个。观澜,听雪。” 开始于庆隆还有些担心老爷子会不高兴, 没想到他高兴得很,似乎孙子的名字好听比他自己开不开心重要得多。或者说,只要孙子们有好听的名字他就开心。 不得不说,两个小家伙的到来确实给方家增添了许多的乐趣, 虽然也带来了更多的活。 但胜在家里人团结一心,谁都不会抱怨,都是能多干就多干些的。 方戍天天忙着给孩子们洗尿布换尿布喂奶。方吴氏负责一家老小的吃吃喝喝跟洗大人的衣服。方丁满早上出门挑水,劈柴,浇地,喂牲口。 有时方山跟吴楠也会过来帮忙,于大有跟周月华也时不时会来瞅瞅,若是有能搭把手的必定搭把手。 就这样忙活起来,人是累了些,但心情是好的,每天都觉着日子有盼头得很。 特别是一想到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孙子,方丁满跟方吴氏走在村子里那个得意劲儿就甭提了。 方戍给于庆隆端来热水,一边瞅着于庆隆洗脸洗手,一边笑道:“父亲现在见了人就说咱们的这两个小家伙有多可爱。我看等到摆满月酒的时候,他得把全村的鸡鸭鹅都找来请它们吃顿青草。” 于庆隆:“……” 他冷不丁想到好像是自己以前说过类似的话,路过的狗都得赏根骨头。 老爷子确实高兴。于庆隆天天能见着当然知道了。家里现在气氛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要说唯一有啥叫人难受的,那就是他洗不了头。 方吴氏啥都听他的,对他堪称有求必应。就是这个洗头的事,说啥就是不行。 不过他也没啥经验,确实也怕万一真留下什么病根再变得更麻烦,所以一直就忍着了。 但这里的人都留长头发,他那个难受的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方戍知道于庆隆不舒服,可他更怕于庆隆生病,便日日哄着:“等一满十六天,为夫便给你弄一大桶热水叫你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好嘛?” 于庆隆哭笑不得:“不好也得好了啊。这两个臭小鬼,他们倒是吃饱了睡得香。” 方戍探头挨个瞅瞅,是睡得很香。 这个时候的小孩长得特别快,他每天精心喂养,如今已经与出生时变化蛮大了。 于庆隆看到方戍忙得还没来得及刮的胡子,抚了抚:“我帮你刮一下吧,正好他们睡着呢。” 方戍说:“我自己刮就行。你夜里也睡不好,他们睡你也跟着睡会儿。” 于庆隆都睡够了。他夜里虽然也时不时能听见孩子们的哭声,但是他不用管什么,不论是喂奶还是换尿布方戍跟方吴氏都不用他弄,所以他只是听见声,但很快又能接着睡着。 他顶多是白天多看一会儿,但也算不得什么累了。 他把方戍拉到书房:“要不我也出不去,无聊得很,让我刮刮,快点。” 方戍笑说:“那我去洗洗。” 于庆隆点点头,期间又给两个哼哼唧唧的小朋友换一回尿布。接着便拿刮刀,帮方戍刮胡子。 这里没有剃须泡沫,要格外小心。于庆隆专注地看着方戍,方戍也专注地看着他。 “你这样看我小心伤了你。”于庆隆笑说,“而且我都脏成这样了你还能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我也是不容易。” “你什么样都好看。”方戍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刮胡子。” “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的。”于庆隆刮好,直起身来,下意识捶了捶腰。 “是不是腰疼?” “没事,就是有些酸,直起来也就好了。”于庆隆把刮刀擦净放一边,“一会儿洗洗在太阳底下晒晒吧,我瞧着今儿阳光不错。” “确实是大晴天。一会儿我把孩子们的被褥拿出去晒晒。” 于庆隆就怕孩子们小,万一生病什么的,所以尽可能叫方戍勤洗勤晒。方戍也听他的,孩子们身上便一直都是干干净净,只有奶香味。 这天中午方吴氏过来送饭,方丁满也一起过来了,问道:“隆哥儿,咱家菜园子里的土豆长得挺高了,你看用不用追点肥?草我是都锄了,现下瞅着长得挺好。” 于庆隆道:“父亲您追两垄吧。我种了四垄,另外两垄不追,到秋了我比比看产量差多少。” 方丁满说行,出去了。方吴氏把饭放到炕桌上:“上午娘有些忙不开了,先对付吃一口。晚上娘给你弄肉丸子。” “不用了娘,这已经吃得很好了。” 怕他吃肉塞牙,到时会牙疼,打从他生了两个崽之后过了七日能吃肉了,方吴氏都给他弄肉丸。那丸子肉泥剁得极细,几乎全瘦,但吃着一点也不柴,入口香弹不说,还好消化。 方吴氏笑说:“你啊,娘做啥你都说好。” 于庆隆说:“本来也好,说出去不定多少人羡慕呢。您看先前来家里作客的寒哥儿,他家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了,可他还羡慕我呢。那还不是羡慕我有个好婆婆。” 方吴氏听着心里美得不行,脸上喜滋滋的:“别人家啥样反正我是看不着,咱只管咱家里人开开心心就成。那你慢慢吃,娘去给我这两个宝贝孙子再弄些新鲜奶煮上。” 于庆隆点点头,吃了午饭之后把空碗盘摞起来放好。 小家伙这时又哇哇哭,于庆隆只得去抱起来哄。 他现在练出了一项特殊技能,就是一次抱两个崽。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就能抱起来。两个一起哄,他跟方戍现在都有这样的“绝技”。 双胞胎都是同步行动,一个哭起来另一个也跟着哭,一次只能哄一个简直就是灾难。 于庆隆刚哄好孩子放下来,李正就带着盼哥儿来了。 都知道他在屋里出不去,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过来陪他聊聊天。 李正道:“明儿个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于庆隆说:“是,终于能出去活动活动了。盼哥儿又长不少。” 李正瞧着儿子趴在炕头看两个小弟弟,笑说:“你隔三差五的给他和窗儿拿牛奶喝,他们可不长得更快了。你生孩子,倒让盼儿和窗儿借上光了。” “要不然杨杨跟小石头也喝不完。这几个孩子都喝也管够小牛犊吃奶了。再说还有羊呢。” “那两个小羊羔现在可可爱了。昨儿个我带出去遛了一圈,还有你家里的鸡鸭鹅也长得特别好。” “最近多亏了你们帮忙。”当时脑子一热搞了不少,结果他生得早,这些活全都落到了亲友们身上。 “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可你瞅我和盼儿现在过得多开心。”李正比以往阳光许多,也爱说了,“胡波是忙着园子里的活他才没来,要不他也想来的。我一会儿再把小羊跟大鹅带出去遛遛,吃些草再送回来。” “辛苦你了。” “辛苦啥?今年外头的地有好些还是义父跟义兄帮忙种的呢。我做这点事都不算啥了。” 他认识于庆隆可真真是走了大运。现在手里攒了些钱不说,还有义父家里帮衬着。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对了正哥儿,之前你们不是分了番茄苗去种?开花了么?” “没呢。洋芋和辣椒也没开花。但是长得都挺高的了,我瞧着也快。” “从播种算来也有差不多快俩月了,我得心里有个数。” “你放心,我和波哥儿也记着日子呢。到时候你看看两头能差多少。” 这时杨杨又哼唧起来了。小省的身体在那用力拧。于庆隆下意识去摸摸,就知道这次是饿了。 李正笑说:“我去给他们拿奶,帮你喂完再走。” 于庆隆点头。等喂完竖起来抱会儿轻轻拍拍,再放横抱着。 这么小的时候一天就是吃吃睡睡,睁眼时间比较短。但每回孩子们醒着,于庆隆都会跟他们说话。虽然在其他人看来这是无意义的行为,但是他和方戍总干这事。 刺激孩子发育生长还是有好处的。 第二天,于庆隆终于解放了。早上醒来之后喂完了崽,方戍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好洗澡水。 于庆隆见水比鸭子见水都亲,三下五除二去了衣服坐进桶里,差点没哭。 太激动了!热水澡!还能洗头! 方戍帮他洗头发,擦背。结果两个小家伙哇哇哭,方戍又赶紧去伺候两个小的。 于庆隆听到孩子哭也急,快速洗完出来。头发还有点滴水。他怕滴到孩子身上,干脆随便拿个帕子把头发绑起来。松松散散,但头发长,都能束住,不会往前落。 方戍才把换下的尿布洗完回来,便见到于庆隆抱起两个小家伙挨个贴贴。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格外温馨,站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儿。 直到于庆隆发现他,问道:“怎么了夫君?” 方戍说:“你看着他们一会儿,我去趟书房。” 于庆隆点头,倒也没问方戍要做什么。可等了许久方戍也没回来,刚好两个小的又睡着了,他便把他们轻轻放回炕上之后去了书房。 他看到方戍画了张画。 画里他抱着两个孩子,笑得满脸慈爱——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往后都要你来帮我刮胡子[哈哈大笑] 庆隆:为什么[问号] 方戍:能将你爱我的模样装进我眼底[让我康康] 庆隆:少臭美了[白眼]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是个好事连…… 与乡下的悠然静慢不同, 城市里的车马声总是要更喧嚣些。 淮通县的望江布庄早早就开始把新到的一批布料登记上册,往货架上摆。 要搁从前,这个时间秦玉霜肯定不在。但他现在不但在, 还帮忙登记和提供摆货意见。他对布庄的小伙计道:“路东你去成衣店里说一声, 这布提前到了, 让他们派人过来按需要的尺数挑选。如今铺子里夏季的成衣都供不上卖, 可得抓点紧。对了,反正也顺路,你先到福悦酒楼, 你跟管事的说往咱这送十份早点, 包子汤饺都行, 钱到时我自会去结。” 小伙计道:“好的小少爷, 我马上就去。” 秦玉霜说:“你到那走时自个儿也拿上一份。这么早来干活,想是没吃就来了。” 小伙计感激道:“谢谢小少爷, 我都听您的。” 秦胜通见状,在一边捋着胡子欣慰地笑道:“我家霜哥儿现在可不得了,这往后老爷我想偷个懒也不用有后顾之忧。” 江掌柜说:“可不是么。这回小少爷从栖霞镇回来可真真变了不少, 比以往像是长大了许多。” 秦胜通点点头:“当初他刚走我和他娘还不放心。现下想想啊, 这一步可真是走得太对了。” 小儿子出门, 他们几个老家伙一直惦记着,看到他好不容易回到家, 脸却晒黑了不少,手也粗糙了许多, 心里难免有短暂的后悔和心疼。可又见他变得如此通达明事,也更懂得体恤人,他们才恍然发现,人跟好的人多相处就是对的。 秦玉霜忙活完了, 过来说:“父亲,待成衣铺子的人过来把料子配好之后孩儿想准备准备再去趟下溪村。这会儿隆哥儿八成也快生了,我给他带些补品过去,顺道也看看小家伙们长什么模样。我还没瞧见过新生下不久的小婴孩呢。” 秦胜通道:“生子是大事,是该去看看。那你自己看着准备。我和你娘也给隆哥儿备了些礼,你回头记着问你娘要去。这几日她也忙,我怕她忘了。” 秦玉霜说行,又去看了看新到的料子,想着给于庆隆挑去几匹。生了孩子身形又会慢慢恢复过来,却又不会马上恢复得如未怀孕时一般,总要做些新衣。可惜他不知会瘦回何般模样,也不敢乱叫裁缝们准备。 秦玉霜觉着可以多带些。小娃娃们长得快,回头还可以给小娃娃们弄衣服穿。 他正挑完了选线呢,福悦酒楼来了人。来的还不光是福悦酒楼的伙计,还有个郭青山。 郭青山朝秦胜通见了礼,之后对秦玉霜道:“听闻小秦公子在这我就冒昧过来了。我来是想问问守城兄弟和小于兄弟的近况。按日子算小于兄弟似乎也快临盆,不知有没有给小秦公子传信来。” 秦玉霜道:“没有,我正打算明儿个过去看看呢。” 之前回来是因为洪桓临时有事,元思寒也被带走了,他不好再留下来。可明儿洪桓跟元思寒就回来了,会来接他,他们可以明日下午就去栖霞镇。 郭青山说:“那想是还没生。是这样,我与叔叔抽不开身,便备了些薄礼,不知小秦公子走时方不方便替我们捎带过去。” 秦玉霜说:“方便的,郭老板只管叫人送到秦家便可。” 郭青山说:“那就麻烦小秦公子了。” 秦玉霜笑说:“不麻烦。正好,秦福,你给郭老板结一下早点钱。” 那边管账的还没来得及应声呢,郭青山说:“不不不,不用结,你这不是骂我嘛。我走了。” 秦福追着给,郭青山也没收。 中午郭家给于庆隆准备的礼物就送到了秦府。有许多食材,卤味,坚果,还有银花生。 与此同时,洪桓却在与家中人争辩:“父亲母亲,无论您二老怎么说,我还是要带着寒儿走的。” 洪父道:“你带他去那乡野之地能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离上次你们离开都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他不还是没怀上吗?你就听我们的,抬进一两房妾,你带着妾室出门也有人伺候你。到时候孩子也有了,我们也不拦着你疼寒哥儿。” 洪桓道:“父亲,我说过此生除了寒儿我不要别人。若是实在没有子嗣,那也是我命中无缘,便从族中过继一个吧。孩儿先行去准备了。” “哎你说你……” “算了算了,左不过就剩下一个月。”洪母道,“到时候再怀不上,寒哥儿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寒哥儿明白,可这事也得你儿子自己乐意啊!” “到时不行再想办法。” 旁边伺候的仆人垂首恭敬在一旁站着,听完了之后没多久便去找洪桓说去了。 洪桓闻言皱紧眉头,问侍女:“夫郎呢?” 侍女说:“在屋里做针线活呢。” 洪桓说:“怎么叫他做这些?底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侍女赶紧躬身道:“大少爷息怒,这是、是……” “是什么?” “是夫郎说兴许以后就再没有机会给您做这些了,所以想趁着还有时间就亲手多为您做几件。” “胡闹!” 洪桓说完快走步朝屋里走,忽又驻足旋身:“去叫人备马车,也不用等吃了午饭再出门了。准备好即刻出发!” 侍女匆匆去传话,洪桓便连午饭都没吃就带元思寒去秦家。 于庆隆这头解了禁,每天都能到外面晒晒太阳。家里人啥活都不叫他干,但是家里活确实太多了,所以他就偷着干些不费啥力气的活,比如公公拌好的饲料他先趁人不注意撒进槽子里,再比如给番茄跟辣椒等掐一掐用不着的枝。 主打一个能活动,也能干点活。 这一晃他的番茄跟辣椒还有土豆都已经开花了。茄子也开花了。有些甚至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果。 于庆隆稀罕得不得了,每天都得来勤瞅瞅。 不过他通常不会在外面待太久,因为他离开时间长点就会想屋里面那两个小家伙。 方吴氏笑说:“见不着一会儿就想吧?你看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多好。” 于庆隆也觉得孩子们越长越好看了,出息了,变白了许多。他们的小手那么小,上头还有一个个小坑坑,时不时抓呀抓的,也不知想抓点什么呢。 于庆隆给他们各一根手指,小哥俩就会用力抓着。 “娘您也去歇会儿,我来看着他们。” “那行,娘去看看中午做点啥吃。” “隆哥儿!在家吗?!”这时秦玉霜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大约是怕吓着他,倒没有多大声。 于庆隆赶紧出门,笑道:“在。洪大哥,元阿兄,霜哥儿。” 两个哥儿吃惊地看着于庆隆。秦玉霜指着于庆隆的肚子:“你,你这是?!” 方戍也出来了,让出路来,说道:“隆哥儿上个月便生了,几位快进来坐。” 秦玉霜说:“你这也太快了呀。我们还以为你没生呢?那、那我们能看看小宝宝吗?” 于庆隆说可以,便引着他们进了屋。 两个小家伙这会儿都在炕上,醒着呢,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攥着小拳头蹬腿。 这里的习惯总是要把孩子包得牢牢的,免得他们乱动吓到自己。但是于庆隆看着时还是尽可能的把他们松开来,不会包得太紧让他们不能乱动。 方吴氏一直觉着于庆隆懂得特别多,所以这事便也渐渐听了他的。眼下两个小家伙就在那玩。小哥俩长得都更像方戍,特别是老大,那眉毛就跟把方戍的眉毛弄小了贴在眉骨上一样。 小的眉毛也像父亲,但是其他地方更神似于庆隆。 两个并排躺在一起,别提有多招人疼。 秦玉霜说:“好小啊,我都不敢抱。” 元思寒显然也是不敢的,但他真的很羡慕于庆隆能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眼巴巴地看着,不甚确定地问道:“我可以摸摸他吗?” 于庆隆直接抱起来,小心放到元思寒怀里,教他怎么兜住宝宝。 元思寒抱着,眼圈通红,抱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下来。 他给于庆隆拿了一对小玉葫芦:“这两个玉葫芦是我的陪嫁,送给两个小家伙戴着玩吧。” 于庆隆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说你之前都送过他们平安锁了,怎么还带礼物。” “那是那时的,这是庆祝他们平安降生,收着吧,让我也借借你的喜气。” “……” 于庆隆收下东西,没说什么。 午饭后,他带元思寒跟秦玉霜出来散步闲聊,这时他才与元思寒道:“元阿兄,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见见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只是在乡下行医,但是为人通透,医术也高明,你只当与我去散散心。” 元思寒有些犹豫:“隆哥儿,我想我这辈子……许是没什么子息缘。从前看在桓哥的情面上,有几位御医都曾来帮我看过。人人都说我只是身子虚了些,没有旁的问题,我就日日盼着。可是我和桓哥成亲快五年了,我还是没有。我、我其实心里也明白,你也是想让我踏踏实实跟桓哥有些单独相处的日。所以其实够了,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 秦玉霜道:“可是元阿兄,都努力到这一步了,有机会就去看看嘛。” 于庆隆说:“我也是这样想。御医虽然医术高明,可也更懂得圆滑处事。兴许我师父会有旁的说法呢?” 这事他其实犹豫过许多次,一是怕真的得到一个不好的结果,二是也怕师父难做。可元思寒的样子真的让人心疼。 所以哪怕真的有可能结果不好,于庆隆也想赌一下那个万一。 元思寒终于点头。 他想到再过一个月,他很可能就要离开洪桓,倒也没什么做不了的了。 于是几个哥儿约好第二天早点去。 谁知还没到第二天,白晚秋那边就要生了。于庆家借了武胜家的骡子车去上溪村把莫大夫请来了。 这下一伙人都跑到了于家。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白晚秋终于生下了一个哥儿。 由于时间关系,于家没有忙着送莫大夫回去。于庆隆便干脆带元思寒找了个师父闲下来的时间,请他老人家帮忙看一看元思寒的情况。 于庆隆是这么说的:“师父,这是我的好朋友,他想要孩子,但是一直没有怀上,您看看有啥办法能让他有孩子呢?” 莫大夫伸手道:“过来我把把脉。” 元思寒忐忑地过去把手腕朝上放桌面。 莫大夫把脉片刻,看看元思寒,叫他伸舌头。 接着便皱眉说:“我也没有啥办法。” 元思寒一听,心都像被剜出来了,眼眶变得通红,都没敢问下一句。于庆隆也后悔得不行。 结果就听莫大夫道:“他都已经怀孕了我还有个啥办法?我又不是神仙。” 于庆隆:“啊?!” 元思寒也愣住。 莫大夫说:“八成有一个半月了吧。胎像还算稳固。不过这位小公子多忧思,这一点不大好,凡事莫要太委屈自己。” “师父这话当真?” “你师父我啥时候骗过你?” “元阿兄,你听见了吗?!” 元思寒都僵住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眨眼睛。他怕万一他动一下,发现这就是个梦。 于庆隆拍拍他的肩膀:“元阿兄,回神回神!你要做阿爹了!” 元思寒咬咬唇,眼泪啪嗒落下来:“隆哥儿,我,我好像动不了。” 于庆隆赶紧抚了抚他的后背:“是真的,你没听错。师父,那他往后要注意什么吗?” 莫大夫说:“注意不能生气,更不要让他伤心。” 于庆隆说:“听见了吗元阿兄,你快别哭了,这是好事啊。你一哭孩子也要伤心了。” 元思寒这才破涕为笑,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道:“莫大夫,今日匆忙,来日定当与外子登门致谢。谢谢您。” 莫大夫笑说:“谢我什么,这是你自己的福分。快别哭了。” “哎。” “哎元阿兄?!” 于庆隆正高兴呢,转头就发现元思寒晕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我肯定是送子娘娘的座下金童[哈哈大笑] 庆隆:你还别说,真有可能[抱抱] 方戍:那我以后不科考,超经卖行不[让我康康] 庆隆:你觉得呢[白眼] 方戍:……[爆哭]救命啊姨姨们,我不想考试[爆哭] 第110章 第 110 章 这个方秀才一…… 洪桓赶到的时候, 元思寒还没醒。元思寒的头和手上都扎着针,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洪桓立时问于庆隆:“隆哥儿,寒儿到底怎么回事?” 于庆隆说:“还是让我师父他老人家与洪大哥说吧。” 莫大夫捋了捋胡子:“这位公子, 你家小夫郎有喜了。” 洪桓像是听漏了音, 目露茫然。片刻后问:“您刚刚说什么?” 莫大夫说:“这位小夫郎有喜了, 一个多月。不过他思虑重, 情思郁结,方才便是突然知晓自己有身孕,过于激动, 气血不顺, 这才晕过去。” 洪桓紧张问道:“您老说他、说他有身孕了, 您能拿准么?” 莫大夫说:“老朽在这一带行医几十年, 说句不客气的话,十个有身孕的人里至少八个是老朽诊出来的。若是连这点事都瞧不准, 那也不必行医了。” 洪桓道:“请您恕晚辈无礼,实在是我夫夫二人成亲多年遍寻名医未有子嗣,晚辈一时不敢相信这才……那晚辈往后应当注意些什么呢?内子情思郁结, 这事晚辈倒是知晓, 多半是因这未孕之事而起, 加之家中长辈屡屡施压使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事实上这次回家之前,他的寒哥儿还好得很。虽然心中也有愁思难解, 但大体上比以往快乐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不少。可自从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夫郎就不开心。 他知道,那个家让他的寒儿不想回去。 莫大夫道:“此子来之不易。像是不要搬重物,要休息好,这些事想来老朽不说公子也知晓。但对于这位小夫郎来说这些倒还是次要, 更重要的是莫要让他心中感到惶恐。” “惶恐?” “正是。他心中惴惴不安,便容易受到惊吓,这对腹中的胎儿影响极大。若是公子当真想要确保这胎无恙,需得准备周全,至少给这位小夫郎一个他认为安心的住所,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莫大夫见于庆隆站在洪桓背后猛点头,叹气道,“否则慢说这胎危险,便是这位小夫郎本人也会伤及根本,再难恢复。公子当知,求来的福缘若不珍惜,再求不易,所以依老朽看,公子还是好生呵护这位小夫郎,直到顺利诞下孩儿为妙。” 洪桓说:“好,晚辈自当想办法。今日多谢您老对内子的照拂,来日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莫大夫捋着胡子说:“公子无需客气。既是隆哥儿的好友,老朽尽力也是应当。” 说完便把施的针一一取下。 没多久元思寒醒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直到看到于庆隆跟洪桓还有莫大夫。 他要起身,洪桓将他按下:“别急,先躺着歇会儿。” 这是李正家里,洪桓也认识李正跟胡波,更知他的夫郎与这家的两个哥儿关系也不错,便没有客气。 于庆隆说:“那你们聊,我先送师父回去。” 李正问道:“元阿兄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些茶来。” 元思寒道:“麻烦你了正哥儿。” 李正说不麻烦,人便出去了。 帘子落下来,屋中只留了洪桓跟元思寒。 元思寒看着洪桓笑笑,眼圈却跟着变红。洪桓见状坐到炕上理了理爱人的发丝,为其轻轻抹去眼泪,温和道:“该开心才是,怎倒还哭起来了?” 元思寒说:“就是高兴才哭的。” 洪桓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当心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小哭包,到时你一个人要如何带?” "我一个人?" “是。我在想,在你临盆之前便不要回家了。咱们一直留在栖霞镇。若是我临时有事去旁的地方,我带着你,或者实在不便,我便将你托付给隆哥儿照顾一段时间,这样可好?” “好是好,可是父亲母亲不会允的。” “这点我来想办法,你现在只要安安心心照顾好自己跟宝宝,其他的事都有我。” “嗯。”元思寒点点头,眼里带着喜悦的光,“这次可真是要好好谢谢隆哥儿,要不是他,我想来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你说得对,这两口子是咱们的福星。寒儿放心,为夫不会亏待他们。这次的事是真真要谢谢他们当初肯为你谋划。” 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来这样的乡下住这么久? 按时间算,孩子十有八九便是在方家的厢房住下时有的。 洪桓想想也是高兴,与夫郎额头互抵:“往后再不可忧思过度。隆哥儿的师父说你要开心些。” 元思寒说:“我只要和隆哥儿他们在一起就很开心。” 洪桓也觉得方戍两口子实在是极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下溪村这地方确实叫人自在。别说他的夫郎,便是他有时都不想回去。哪怕是跟方戍下下棋也好过回到家中压抑度日。 他的确是洪家长子,可年少时却是祖父祖母一手带大的。父亲年轻时异地为官,母亲随去,却并没有带着他,这导致他与父母亲始终无法亲近,加之他们总是对他屋内的事插手过多,他也深感疲倦。可二老见他如此又变本加厉地想要管束于他。 这绝非长久之计。 洪桓觉得他有必要跟方戍再聊一聊。这人看起来胸无大志,实则却处处都能想到要害。 当晚,洪桓跟元思寒都没回去。秦玉霜也再次住到了李正家。 如今这村子里的人对他们算是彻底熟了,特别是方于两家人。方丁满跟方吴氏早前还特担心招待不周,方吴氏弄个饭都得想许久,怕客人不爱吃。那毕竟是大官呀!听说知县大人都要礼让三分呢,这样人那还不动动嘴皮子便能定他们全村人生死? 可是相处下来之后方丁满和方吴氏都发现,嗨!都是两个鼻孔两只眼睛,饿了也要吃饭,困了也要睡。 而且这夫夫二人极为仁厚,他们慢慢便也习惯了。 方吴氏对元思寒道:“寒哥儿你就只管住着,你愿意住到啥时候都行。你是隆哥儿的好朋友,那便也是自家人嘛。你想吃啥只管跟婶子说。” 元思寒笑着点头,心里轻松得不得了:“多谢婶子。我也跟隆哥儿一样,就爱吃您蒸的馒头。” 说来也怪,家中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可他却觉得不及这里的半碟小咸菜好吃。 这里不论是人还是物,处处有情,便是一只小狗小鸭都叫他倍觉温暖。 于庆隆吃过早饭,趁着两个宝贝蛋睡觉的时候坐在院子里训狗。 他买这狗一是他确实喜欢小动物,二是想着能帮忙看家这一点很好。不论是看家还是看孩子,狗狗都可以做得很好。 上一世他就亲眼见过有陌生人去推一个小孩的婴儿车,那家养的狗拼命朝那陌生人吼,家长才第一时间发现的。 于庆隆给五个狗起的名也非常好记,馒头、花卷、豆包、饺子、卷饼。 他手里拿着自制狗粮。这狗粮是用了剁碎的猪肉边角料,加上一些黄豆粉,麦麸,还有一些青菜叶等蒸出来之后晒干的条。平时都是家里剩什么给狗子吃什么,这狗粮属于小零食了。 几个狗子都爱吃,于庆隆每回都拿这做奖励。 他手里拿一包狗粮豆:”来,蹲下。谁蹲得好我给谁吃。” 两个狗子赶紧蹲好,于庆隆便奖励它们两个。这两只是馒头和花卷,刚好是两只“不带馅”的。 于庆隆给了它们各一粒豆,另三个狗子眼巴巴瞅。于庆隆顺了顺它们的毛:“再来一遍啊,这回看看谁能吃到。” 元思寒说:“它们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狗。” 之前他回去的时候这几只小狗还只是学会了去菜园里一个固定的地方拉尿,现在却已经能做到更多复杂的事情。像是把丢出去的东西捡过来,还有拜拜、蹲下、起来。虽然有些时候还不够熟练,但看样子也用不了多久。 于庆隆说:“其实大多数狗都很聪明,只要用心教就行。是吧花卷?真乖,来,再给你一颗。” 花卷吃完两爪一合,拜拜于庆隆。 于庆隆摸摸它,继续逗几个毛孩子玩一会儿。方戍这时从屋里出来:“隆儿,我与立威兄要去一趟地里看看洋芋,我要把馒头它们几个都带出去。” “都带出去?” “嗯,带它们熟悉熟悉咱家的田也好。” “熟悉田干啥?”于庆隆笑说,“你要让它们上秋了帮你刨洋芋么?” “兴许它们真能学会也说不定。杨杨和小石头还在睡。我刚给他们换过尿布了。等再换下来你留到尿布篮子里我回来洗。” “等你回来就馊了,我洗便成,快去吧。” “好。馒头花卷豆包,还有饺子卷饼,走了。” 于庆隆让方戍带着它们的狗粮,免得到时候不爱回来。 方戍拿上了。 开春时于庆隆让人把他买的所有土豆种全都种上了。其中一百斤种在了自家还有亲友们家的菜园里。还有九百斤种到了外面的地里,今年方家种黄豆比往年少些。外面有九百斤的土豆种了三亩地。有平地有山地。 今天方戍就是要去看看两头到底差多少。还有追过肥的跟没有追过肥的差多少。 洪桓看到方戍背个书包,笔筒和垫板都带上了,后面跟着一群狗,疑惑说:“你带它们去那么远,不嫌麻烦么?” 总不能是真的为了教狗刨洋芋,就算教那不也得等有了洋芋再教? 方戍道:“立威兄有所不知,内子处处聪慧,却有一事不大灵,他不识方向。我教馒头它们认路,至少认得回家的路,如此待秋时我不在家,隆哥儿出门带上一两只,我也不用担心他走丢了。” 洪桓:“……” 方戍“唉”一声:“我与隆哥儿成亲后还从未分开过,如今一想到要分开月余,我夜里觉都睡不安生。” 洪桓是真心感受到方戍的不舍,因为这家伙说这些话丝毫没有半点害羞,说得那样真诚。 这份真诚不禁也令他真心实意地多思考了几分。 “到那时杨杨和小石头也当满百日了吧?不知带他们一起去省城可不可行。若是可行,那边有我的宅子,吃住都不是问题。若是怕车马颠簸,到了淮通坐船即可。” “多谢立威兄。只是这洋芋叫人离不开。隆哥儿说这是第一年,他必须看看收成如何,做到心中有数。这里的人都没有种过这些,隆哥儿担心到时万一出现什么难以应对的情况,这半年便白忙活了。” “这有何难?你说的意外,无非是天这灾或者人祸。可我瞧着你们在当地颇有美名,想来也不至于有人敢去毁了这些洋芋。若说是天灾,那便是抢收的事,只要有人就能干。而说到这个记下洋芋的长势,这一点我找几个识字的人来,便可记下。” “这……”方戍道,“那岂不是要麻烦立威兄派人长时间在这里守着?” “有何不可?原就是要弄清楚洋芋到底能不能增加老百姓的口粮。” 方戍一听很有些心动了:“那回去之后我与隆哥儿商量商量。” 洪桓说行。 这时到了地方,打眼一望便是成片的洋芋地。方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盘成团的东西。 洪桓立刻问:“这是何物?” 方戍道:“哦,这是隆哥儿做的布尺。竹木尺长度通常较短,过长又不易携带,隆哥儿便想到了这个。这东西轻便又能卷起,还可做长,好用得很。” 洪桓接过来翻看一番,发现上面的刻度是绣上去的。 明明只是几条扁条粗布缝在一起,甚至可能是用的边角料。可弄成这般竟显得精致许多。那刻度清晰又易识,实在是充满巧思。 方戍道:“可叹我家隆儿是个哥儿,不然定有一番更大的作为。” 洪桓说:“便是个哥儿,以他的能耐也可以有一番很大的作为。若是你们夫夫二人有意为朝中效力,我自当倾力举荐。” 方戍说:“效力也不见得非要入朝为官嘛。再者我和隆儿若是真入了仕途,往后立威兄你再想来这乡下小住可找不着我们了。” 洪桓想想也是,真要沾了官场的事,哪有这等自在? 人各有志,不提也罢! 方戍这时拿了尺子量洋芋,把种植天数先记录下来,跟洪桓分工,方戍量,洪桓记。 如此一来倒是快。量完山下的洋芋再量量山坡上的。 记录页上又新增了一批新的生长情况。方戍还拔了几棵看看下面结没结果。他发现果真有果子了,一株下面的果子就有许多个!虽然一颗颗都小得很,但也可以想见以后长起来会是何般模样。 方戍觉得欣慰。不料刚起身,就看到那几个狗子也学他刨起坑来。其中一只还把他放在地上准备给于庆隆带回去看的最大的洋芋果给叼走了! “卷饼你给我回来!” 方戍背着书包拔腿狂奔,手上还拿着一条长布尺子。飞跑起来时那布条乱飞乱甩,结果他自己倒先不慎踩在了上面,一个趔趄,人就直接啃进了洋芋地里。 洪桓:“…………” 突然不想跟方戍商量如何安排元思寒的事了,总感觉哪里靠不太住。还是得回去找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儿,卷饼太坏了[爆哭] 庆隆:别哭了,给你吹吹[抱抱] 方戍:那我要多吹会儿[让我康康] 庆隆:少得寸进尺[白眼] 方戍:姨姨们,我就快要去科考啦!求助力我得到好成绩[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烟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方戍有一个缺…… 于庆隆自然也希望元思寒能留下。以他目前所知的情况来分析, 他并不认为元思寒有了身孕就能在公婆那里得到很好的照顾。虽然以这个社会的思维方式,洪桓父母的行为可以理解——这里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每个人都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但正是这种不自觉将人物化为延续香火的机器的行为, 会天然削弱个人的主体性。十有八九, 洪家父母是会将元思寒肚子里的孩子看作第一位, 而为此更加限制元思寒的行动。 所以元思寒回去之后不但不会减轻压力, 反而极有可能压力倍增。 夜里,洪桓在元思寒睡着之后找到方戍跟于庆隆时,于庆隆便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若是洪伯父洪伯母能将元阿兄看得更重, 元阿兄就不会夜夜惊恐难安, 所以我也不建议他回去。有时不是好说好商量就不伤人心。” 洪桓也隐约觉得若是贸然将夫郎怀孕的事说给父母听, 可能会带来更麻烦的后果。到时若是二老连他都防着, 不让他带夫郎出门,那他外出办差的时候, 他的寒儿又该怎么办? 他赌不起。孩子固然重要,但元思寒对他来说更重要。 方戍这时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点缺德。” 洪桓问:“什么主意, 但说无妨。” 方戍说:“立威兄如今这般担心, 是怕将来瞒不住长辈们, 二老会亲自来找。那你便想个法子让他们不得离开家中不就好了?” “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怎可能不出门呢?” “不是不叫他们出门, 是叫他们不能出城。”方戍说,“依立威兄所言, 洪伯父已然卸任在家中安养,那他便不需要再为公事出去。既然如此,只要有个事牵制着他们让他们不能出城,或者他们自己就不想出来, 那不就结了?” “详说说。” “立威兄你看这样如何……” 方戍如此这般说出自己的主意,最后肯定道:“依我看,必有效果。” 洪桓说:“你是让我骗他们。” 方戍一边整整齐齐叠着尿布,一边说:“这怎能叫骗呢?你说,他们二老眼下最看重什么?” “自是香火延续。” “这不就结了?你是在为他们最看重的事劳心劳力,怎能谈欺骗?”方戍说,“这就好比二老说为你着想,要给你纳妾一样。那你也是为他们着想,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抱孙子,何错之有?难不成放到父母身上是对的,放到孩子身上便是错的了?这又是何道理?” “……” 洪桓看到方戍把尿布叠完整整齐齐放进一个藤编小篮子里,颇觉神奇:“你好像很喜欢做这些事。” 方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洪桓在说什么,笑起来:“这是我孩儿用的东西,我做起来自然开心。” 洪桓道:“可大多人家都是夫郎做这些事。” 方戍说:“可也没说夫君不能做啊。夫君是孩儿的父亲,也理当爱他们。至于是赚得银两让孩儿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还是为他们叠尿布,这有什么区别?爱又不分高低贵贱。” 于庆隆转头看方戍一眼,笑着夸道:“夫君说得好。” 方戍收了尿布篮子,又去看看牛奶温度怎么样了。厅里有个小炉子,是他专门弄来——好吧,是他想到之后让旁人弄的,给孩子们热奶用。 如今正值夏季,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奶不煮好很容易坏掉。所以新挤出的牛奶他都会把它尽快煮开一遍放着,再煮一遍放温才给孩子们喝。 一天挤四五遍,也亏得大云彩脾气好。 方戍决定明天给大云彩添点豆饼。 洪桓这时起身道:“我回去仔细考虑考虑,不打扰你们二人休息了。” 方戍却说:“好。不过休息是休息不成了,要哭。” 洪桓:“???” 正想问什么要哭,就听到里屋先是传来小婴儿委屈的呜呜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方戍两口子赶紧进去一人一个把孩子抱起来哄。 两口子显然已经熟悉了,抱起孩子坐在炕上,放个小奶碗一人一勺地喂起来。由于孩子还小,喂得格外小心翼翼。 这大晚上,囫囵觉没得睡,可看二人的神情,满足并着欢喜。 洪桓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他没有傻到提前去与家里人挑明什么,而是继续在下溪村,借着督察洋芋种植的问题陪着元思寒。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洪桓将元思寒留在下溪村,独自回了省城淮安。 这日,于庆隆跟元思寒一人抱着一个小家伙,逗他们玩。 孩子一天天长大,醒着的时间一天天变长。有时候喝完奶不会马上睡觉,会睁着眼睛跟大人玩一会儿。 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视觉功能还没有完全发育好,能看的距离十分有限。但是于庆隆天天抱着,他们显然是知道阿爹身上的味道,每次于庆隆抱起来,他们便会认真看着于庆隆。 现在又多了一个,也会看元思寒。 马上要赶考,于庆隆最近都让方戍读书,能由他来做的事情就由他来做了。所以方戍相比起之前,陪孩子们的时间少了些。元思寒没什么事,便帮着于庆隆一起哄两个小的,顺便也是学学怎么带小婴儿。 他道:“往后不知我公公婆婆会不会要求把孩子放到他们膝下养,但不管怎么说,我先学着,若是桓哥真的能让我自己照顾,我到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于庆隆一边教元思寒怎么给小孩换尿布,一边说:“洪大哥肯定能办到的,你要相信他。你忘了我师父说的话啦,你要开心些,心中不要总是感到担忧。再说退一步讲,就算到时洪伯父洪伯母真的要把孩子放到他们膝下养,那也不能让你完全不管吧?你怎么说也是孩子的阿爹啊。” 元思寒说:“这事怎么说呢,桓哥年幼时我公婆便去异地赴任,而未带桓哥。后来他们回来便一心想着让桓哥与他们亲近。可桓哥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自然没那么轻易转变。公公婆婆对此颇有怨声,所以若是得知我有了孩子,多半是要放他们那边养的。他们心中始终对桓哥不与他们亲这事心存芥蒂。” 于庆隆大概听明白了,这说白了不就是控制儿子不成,想通过控制孙子来达到控制儿子的目的? 他安慰道:“那你也别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看洪大哥也不是那种任由何长辈搓圆捏扁的人。真要是到了那时候,他肯定会有办法的。我也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也会帮你,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亲自抚养你的孩子。” 元思寒笑着点头:“谢谢隆哥儿。这次真的是多亏了有你。” 秦玉霜这时扇着风进来:“热死了热死了。还是屋里凉快。” 于庆隆问:“你去哪了?今儿可比平时晚。” 秦玉霜在这村子里时没什么事,所以大半天也是在方家帮于庆隆看孩子。平时都是要么吃了早饭,要么吃早饭之前就会过来,今天却是太阳都起老高了才出现。 “我今儿一早跟正哥儿他们摸河蚌去了。”秦玉霜说,“弄来好些,但是腥气太重,我怕元阿兄闻不得那味道便没有往这里拿。正哥儿说你们若是吃,回他收拾好了再拿过来。” “元阿兄吃么?”于庆隆问道,“这东西放辣椒炒,劲道,还有一种挺特殊的味道,你若是想吃我做来咱们大伙尝尝。” “我现在没啥害喜的感觉呢,能吃。你们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便好。”元思寒说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感觉于庆隆做什么菜都好吃极了。他也确实不害喜。若不是因为看到自己的饭量明显有所增长,同时变得越来越嗜睡,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有了身孕。 “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正哥儿家取点。” “行。” “那我要摘辣椒!”秦玉霜说,“摘菜的活通通交给我。” “还没摘够呢?”于庆隆笑他,“每回摘菜都你摘。我这边的,还有正哥儿那边的菜见了你都发愁了。” “还有于叔家的菜我也摘了不少呢。” 秦玉霜都晒黑了,却压根不在意。现在他的性子越来越像于庆隆,在不伤害旁人的前提下,过得很随性。 元思寒笑说:“你小心吓得它们再不敢结果了。” 秦玉霜说:“不会的。可惜了,杨杨跟小石头没有办满月酒,不然我定能摘个够。” 原本方丁满跟方吴氏是想办的,但于庆隆觉得孩子有些早产,办满月宴必定会来不少人,到时候吓到孩子或者弄得孩子们休息不好这都犯不上,便提议不办。 方丁满和方吴氏自然是以孩子的安全和健康为重,闻言也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而二哥家的孩子小叶子这两日有些起黄,所以也不准备办,说要直接办百日宴。 于庆隆说:“再过几日你不是要回一趟家么,到时你多摘些,给伯父跟伯母带回去不就好了。反正就一天时间,你早早起来摘完带回去也不会坏。这么多家呢,还会不够你摘么?要是真觉着不够,那你去我家上溪村那个园子再摘点。” 他阿爹他们这会儿不住那了,但那园子没荒废,叫二婶家种了。二婶是个勤快人,那园子也伺候得不错。 今年春季,于庆喜去考学,钱不够,于庆隆给拿了一些。虽然最后并没有考中,但二婶家里还是很感激他的帮助的。他也跟二婶说了,若是往后还有意考,那就好好学,不用担心考学用的钱的事。所以他要开口,那园子摘空了二婶也绝不可能多一句嘴。 秦玉霜说:“那倒也不用。我就在你这边跟正哥儿那边摘点就好了。对了元阿兄,我这次回去,要不要叫人给你做些新衣裳带过来?你往后肚子慢慢变大了,现下穿的衣裳肯定穿不了了。” 元思寒说:“也成。或者带些料子来也可以,我自己慢慢做,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于庆隆说:“那你一会儿看看我这的柜子里有没有喜欢的。衣料子好些呢,若是有你便挑着用。霜哥儿回回给我带,我哪里穿得过来。” 秦玉霜嘿嘿笑:“谁叫我家做这个呢。我这回去瞧瞧,若是有新样式再带过来些。唉,要不是得赶回去送秋衣图样,我都不想回去。” 他觉得也不光是因为这里比城里好玩的多,更多是这里的人让他觉得格外真诚。 于庆隆说:“早去早回。” 秦玉霜心想也只好如此。 两日后,他便带着自己摘的好几篮子菜,与来接他的二哥一同回了淮通县。 他是打算好早去早回的。亲自到成衣铺子里送了图之后,陪了父母亲两日,便到布庄里挑布。还挑了许多绣线和针等打算带回去给大伙用。 他不仅受到方家人的照顾,于家人和李正,还有胡波对他也照顾不少。他也想送大伙一些。 秦玉霜用心挑选,却没注意到就在他进了望江布庄没多久,有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汉子也跟了进来。汉子假意看布,最后也没买,却又跟着他离开了布庄。 秦玉霜赶往下溪村的路上,那人始终暗暗跟随,一刻也没敢松懈—— 作者有话说:旋子感冒一直没好利索,写一会儿歇一会儿。这几天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些。 今天小剧场请假一天,明天再约[化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于庆隆不是想…… 省城淮安, 秦府。 老爷洪远达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洪肖氏被侍女揉着太阳穴,正舒服着呢,看丈夫在那里转个没完, 挥挥手示意侍女出去把门关好。 “老爷您就不能坐会儿么?”洪肖氏道, “转得人眼晕。” “我倒也想坐呢, 可你瞧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我办的事怎么了我?我不就是叫人去把寒哥儿给带过来么?哦, 就许他们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就不许我教教他们怎么做小辈?” “你就那么笃定寒哥儿肯定没怀?” “那还用说?若是真怀了,干嘛不给咱们送回来?还不是因为没有, 心虚, 才做出这般行径。什么身为御史, 督察一方, 代领监军之责,致亲不可全数随行, 竟还请出圣旨来,还不是怕咱们识破了他们的伎俩,再叫倔纳妾。” “可万一是真有了呢?你说你, 竟也不跟我商量一番就将人派出去。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 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洪肖氏暗暗皱眉:“有什么好后悔的?这寒哥儿越来越不像话, 身为儿夫郎不知帮着公婆规劝自己的夫君,反倒越发行事乖张。若是再任由他们这般行事, 以后桓儿眼里还能有咱们吗?” 洪远达说:“可是你硬把寒哥儿弄回来也不行啊。他若是没有身孕还好,若是真有了, 那这般做事,桓儿还不更与咱们生分?” 洪肖氏面上全无半分悔色,强势道:“生分什么?还能怎么生分?他如今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么!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要么回来叫我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么不回来, 我就直接抬两房妾到桓儿房里!” 洪远达还是觉得这不是个好法子。 怪只怪自家最出息的孩子竟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如今翅膀硬了,也不把他们这做长辈的放在眼里,不然哪用得着这么费心。 却说跟到下溪村的壮汉正是洪肖氏派出来的。这人名叫洪通。上一次他跟着洪桓,但跟丢了,所以只有另想办法。如今跟了秦玉霜,他发现果然没错。 当初他家大少爷跟大少夫郎就是在到了秦家之后认识了于庆隆,这才离开淮通县的。秦玉霜跟于庆隆交好的事现下许多人都知道,这二人必定清楚他家大少爷和大少夫郎在哪。 秦玉霜到了下溪村之后,第一时间赶到方家。他的习惯,不进门先喊人:“隆哥儿!在家吗?我回来了!” 于庆隆抱起杨杨,元思寒抱起小石头,两人本来正在屋里逗孩子玩,闻声下意识起来。但于庆隆按住了元思寒,没叫他出屋:“过了三月之期了,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我出去看看,等外人都走了之后你和洪大哥再自由活动吧。” 元思寒闻言点点头,便没有跟出去。 于庆隆拉开大门:“你又带了啥,居然要进来卸车。” 秦玉霜说:“也没啥,就是些布啊线啊,还有吃的。我大哥去南边办差,回来时带了些腊味和干货。还有些上好的新茶和一些特别可爱的小罐子跟砂锅。你常弄些吃的,我就给你和正哥儿都带了几个,秋哥儿也有。” 于庆隆看到送秦玉霜过来的人是秦家二哥,这会儿正跟方戍说话呢。他没看到其他异常,便看着秦家的家丁将东西卸完之后去请秦二哥进屋坐会儿。 秦家二哥没有,说还有事在身,要赶回镇上了。 于庆隆知道这人是打算在镇上住一宿再回,也没多问什么。 等人都走了元思寒才从屋里出来,抱着小石头。洪桓就在他身边,问道:“霜哥儿,我父亲母亲有没有派人去你家里打听我和寒儿的消息?” 秦玉霜说:“有。不过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听我娘说洪伯母派人来问过。我娘也没直接说我在哪,只说我二哥送我去了亲戚家中玩,需得过些日子回来。” 于庆隆听到这里便道:“看来洪伯母还是要确认一番才肯信。” 元思寒露出不安的神色:“可是万岁爷既然已明示他们不得远行,父亲母亲不能来,他们应该不敢偷偷过来吧。” 于庆隆说:“我想应该不会。但是派人过来确认一番估计是没问题的。元阿兄你往后便先不要独自一人在村里走动。反正洪大哥在,你要么同他出行,要么同我出行,待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洪桓说:“隆哥儿说的对,这段时间寒儿你先不要独自出门。” 元思寒下意识摸摸小腹:“好的,我一定注意。” 现在没有什么比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更要紧。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在养胎时回公婆身边,那实在是太压抑。他没回去他都可以想见,若是真到了二老身边,补胎药是让喝就得喝,朋友是想见也不能见,一切都要听从长辈的,不听就是不孝不敬。 以往就是这般行事,若是知他有身孕,定然会变本加利。 元思寒一天都没出大门。 洪通弄了个稻草盖子,将自己藏好。离着颇远的距离看着方家的动静,但是他一直也没等到他想等的人。 直到天色将暗,他才看到秦玉霜出来。他看到秦玉霜去了另一户人家,之后就一直没出门。 于是入夜之后他又折返,就在秦玉霜之前去的人家门外,他听着里面的说话声,确信自己听到了他家大少爷和少夫郎的声音。 于庆隆夜里出来给孩子们取奶,却看到馒头在门口歪个小脑袋,像是有疑惑。 馒头也没大叫,但却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于庆隆便把奶送到屋里让方戍煮,之后又轻手轻脚地出来走到了大门口。 他说:“馒头,得回窝里睡觉了。” 馒头像是想不通,轻轻“嗷呜”一声,接着便把前爪搭在了门上。 于庆隆见状,去厨房拿了个掏灰的耙子出来。方戍这时也叫了方吴氏去看孩子,跟过来。他要问于庆隆发生了什么事,于庆隆比个噤声手势,猛地打开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方戍仔细看了看说:“兴许是馒头听到有老鼠经过才在这里徘徊的,回屋吧。” 于庆隆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再怎么着,洪家二老也不至于做出抢人的事吧? 两口子便回了屋,没再往这事上想。 洪通也不是个蠢的,他没有再接近方家。他很清楚,少夫郎是他家大少爷的心头肉。他要是敢伤了一分一毫,那他的下半辈子也完了。所以他得把人带走的同时,还不能伤了人。那这事就不可能由他一人来办。 他眼下只要确定了少夫郎在这里便可。之后的事,他还要再等两个人。 洪通当晚便回到了栖霞镇。他往秦府发了一封信,之后便在栖霞镇住了下来。 七日后,省城里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一个同洪通一般是个壮汉。另两个,一个是个嬷嬷,还有一个是个看起来颇有些严厉的中年夫郎。 这名夫郎一来便坐下问道:“你在信中所言句句属实?” 洪通站着回话:“绝对属实。我已连着数日在方家外面暗中观察,大少爷和大少夫郎都住在这方家。大少爷每隔日必会出门,但大少夫郎出门时少,而且他出门要么是跟大少爷一起,要么是跟另一个哥儿一起。那哥儿应该是方戍的夫郎。这方戍应当就是之前少夫郎花重金抄经的人。” 中年夫郎叫陈鲜,是洪肖氏跟前极为得力的人,闻言道:“大少爷在时绝不能动手。你可知大少爷都什么时辰出去?” 洪通道:“一般都是双日上午早早出去,与那叫方戍的汉子一起,出去之后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才会回。” 陈鲜道:“那咱们便等大少爷出去之后再把少夫郎引出来。我带来的这二人大少爷和少夫郎都未曾见过,到时候让他们扮成路过的道士,再将少夫郎带走。” 洪通道:“难。那方家寻常总有人,若是少夫郎求救,肯定会有人出来阻拦。” 陈鲜拿出一块带股甜香气息的帕子说:“叫他们不能求救不就成了?” 洪通有些迟疑:“那方戍的夫郎生得可与一般夫郎不一样,人挺高大。瞧着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陈鲜却毫无担心道:“再怎么高大毕竟还是个哥儿。李巴是练家子,还能搞不定两个哥儿么?” 翌日,方戍跟洪桓去洋芋地里记录新的洋芋生长情况。最近雨少,他们便人为地给其中一半的洋芋浇了些水。但却不知道哪边会更有利。这东西是喜湿还是喜旱还不知道,便要留些心。 方戍跟洪桓商议好,方戍去省城考试的时候,若是于庆隆不能跟着去,那洪桓便也打算带着元思寒一直住在这。一方面是继续看着洋芋的种植情况,一方面是避免了留下几个哥儿,万一再出什么事,也不安全。 于庆隆跟元思寒便在家里,如往常一样,趁着天好晒晒被子,带两个小家伙玩儿。 如今孩子们一天一天不一样,于庆隆也体会到了有小挂件儿的快乐。他竖着抱孩子,孩子就会把头乖乖靠在他肩上,有时还会咬自己的小拳头,萌得不得了。 于庆隆把他们的小手洗干净,方便他们啃,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有人在吗?” 于庆隆放下孩子示意元思寒看着,出来问道:“你们找谁?” 门外两个道士,一男一女,看起来女的要比男的大一些。道姑说:“这位施主,我姐弟二人路过这里,想向施主讨碗水喝。” 于庆隆问:“不知二位打哪来?” 道姑说:“我们从百里之外的大前山悟虚道观来。” 于庆隆点点头,笑说:“我自幼便对道家经典颇为感兴趣,不知道二位道长能不能告诉我,道家的十大经文都分别叫什么名,怎么诵?” “道长”、“道姑”:“…………”——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继续休息。人已经麻了。今天本来想把这段情节写完,但是坐不住了[爆哭] 第113章 第 113 章 他这次一定要…… 从没听说过哪家的道士来讨碗水喝还得先诵经, “道姑”和“道士”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那“道姑”转息间思考后果,接着便咬牙猛地推向于庆隆。 她一步跨进大门,面色凶厉地欺着于庆隆边走边道:“这位小哥儿, 你今日不拦我们的去路, 他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于庆隆说:“我的好处那可不是谁都给得起, 你们算哪根葱?” 说罢他反过来用力推开这名妇人, 提起厨房门口的掏灰耙子扬声喊:“阿兄锁好门千万别出来!娘!吴楠嫂唔……” 壮汉一身腱子肉,忽而一把牛力抱住于庆隆并捂住他的嘴,叫他动弹不得:“华婶!快!” “道姑”拿出帕子想要捂于庆隆口鼻。 于庆隆隐约闻到一股香甜, 瞬间屏气, 头向前低下蓄力猛然朝后撞去。 砰! 壮汉的额头顿时像被铁锤重击, 当场产生眩晕感。他的身体晃了晃, 一时竟有些站不稳。 “道姑”忽觉不妙,快速跑向刚刚关紧的屋门。 元思寒心中纠结万分。出去怕拖了于庆隆后腿。可若是不出去万一来人真的伤了于庆隆…… 他从针线筐里翻出剪刀, 正左右为难,于庆隆却看到“道姑”到了他和方戍的屋门外! 他的朋友和孩子们!这样的压迫感使他倾刻间生出一股蛮力,掏灰耙子想都不想地重新捡起。可壮汉这时也恢复过来, 想着得速战速决!于是挥拳相向! 于庆隆躲开。他大爷的,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作势要上攻, 实则抬起腿重重一脚踢向对方的蛋! 壮汉嘴里伴随着“嗷呜”一声痛喊,整个人缩成一团跪在地, 满头大汉地说:“你、你个哥儿你居然……” 居然踢他的子孙根! 于庆隆道:“居然个屁!打女人不打脸踢男人不踢蛋,我这可没这样的规矩!” 他说着揪住“道姑”的后衣领把人从门前拽开, “啪”的一巴掌糊上去,那“道姑”当场掉了颗牙齿!可见这一巴掌力道之大! 都见血了,“道姑”不敢置信地看着血牙,气得手都是哆嗦的:“你、你个小贱人!” 原本是不想伤人的, 可这会儿“道姑”俨然被激起了怒火,她撸起袖子打算跟于庆隆拼了。于庆隆一看那壮汉也跌跌撞撞重新站起来,扯脖子便喊道:“娘!吴楠嫂子!有人来偷孩子!” 方吴氏自打有了孙子从不出远门,就怕临时有啥事于庆隆自个儿没经验再着慌。她这会儿正坐屋里跟吴楠说着话呢,闻言猛一个激灵起身:“刚是不是隆哥儿喊我?” 吴楠也听见了:“咋像说有人偷孩子?” 两人怔了瞬息功夫快步跑出来,一个手里拿上铁锹,一个手里拿了铁铲,冲回方家院子里,就见于庆隆跟一名大壮汉扭打在一起,一个妇人正在用力地撞方戍和于庆隆屋门! 方吴氏一看便火气上涌,拿着铁铲子冲上去重重连敲在壮汉手臂上:“反了你们这些鳖犊子,欺负到我家门上来了,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方吴氏是谁,竟敢打我儿夫郎?” 噼!啪! 她可是常年干力气活的,那劲儿不是一般大,几下重击于庆隆仿佛听到“咔巴”一声,那壮汉脸色顿时涨得像块生猪肝一样。 吴楠这时也把“道姑”一手拉开:“你们打哪来的?这是要做啥?” 此时“道姑”已经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于庆隆力气比汉子都大,还敢踢汉子的胯,她说啥也不会这样来硬抢! 要知道她和她“兄弟”平时可也不是吃素的人啊!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招制服于庆隆再带走元思寒的! 她也不怕元思寒不跟她走,这于庆隆的两个孩子,她只要找着一个,元思寒也不敢真赌她会不会朝孩子下手! 谁知这个哥儿能有这样的熊劲! 这下全完了! 眼瞧着那铁铲棍子又要敲下来,她忙往回一缩:“别打别打!我、我们就是来讨口水喝。” 方吴氏说:“放屁!有你们这样讨水的?把主人家打了还水呢,尿也不得给你们喝一口!楠楠,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再去叫你弟他们。我今儿可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吴楠说这就去。她对方家就跟自家一样熟,哪有绳子她很清楚。 可壮汉哪能真让他们绑?这要是真绑了见官,那上头可未必会管他们,而且他两头都得罪不起。 他拔腿就要跑,于庆隆却眼疾手快地将这人扯住。壮汉一看也破罐子破摔了,对于庆隆下了死招。 于庆隆接住对方一拳,顿觉虎口发麻。他甩甩手,“呸”的一声吐掉扬进他嘴边的尘土:“行,正好今天拿你松松筋骨!” “小子狂妄!” “今儿就狂妄了!” 于庆隆提拳佯攻腹部,打的却是这壮汉的脸。壮汉还没看明白他怎么出的拳,于庆隆已经抱住壮汉的头猛一个膝顶,汉子只觉得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 他从没有见过这种路数! “你这是哪家的拳法?” “这是跆拳道跟自由搏击结合?说了你也不明白。” 壮汉抹掉唇角的血:“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忽而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今天你要是敢不让我们出这个门,那咱们就谁也别想好过!” 匕首寒光一闪,刺向于庆隆。于庆隆侧身躲开时手臂被划开一道口。他顺势握住壮汉的手腕,两人四只手拼尽全力攻守。 方吴氏看到那寒芒,吓得立刻就要过来帮于庆隆,那“道姑”却一把扑上来抓住方吴氏的腿脚。 吴楠出来时看到此景,心下一狠便拿绳子直接勒住了壮汉的脖子:“你快给我放开我阿弟!不然仔细我勒死你!” 壮汉很快被勒得缺了氧直翻白眼,手上的匕首也咣啷落下来。于庆隆赶紧趁机把人绑紧,而另一头的“道姑”已经被方吴氏挠成了大花脸。 有邻居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站门口道:“守城他娘,这、这咋回事啊?” 方吴氏说:“咋回事,嘿你们说这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人扮成道士来我家偷孩子!” 邻居们一听说是偷孩子,立时过来围住歹人道:“那可得报官!”“是啊,怎么能偷孩子呢!”“这膀大腰圆的一看就不是道士样,哪有道士长这么凶?” 这可把“道姑”急出了火:“他们胡说!我们就是来讨口水喝!” 方吴氏一听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还敢嘴硬?行!一会儿等官爷来了我看你们怎么说!” 说罢她看到于庆隆胳膊上的伤口:“这贼人!快,进屋去,娘先给你扎上。” 吴楠告诉儿子:“壮壮,快去洋芋地找你守城叔他们回来。” 壮壮刚才没敢出来,这会儿听话得赶紧跑向洋芋地。 方戍跟洪桓这会儿正在看着人捉虫。人是洪桓叫来的,是些服役的人,也有钱拿。洪桓找了领头的吩咐几句正要跟方戍去山地那头看看情况,就见壮壮飞奔过来,边奔边喊:“守城叔!家里来贼了!” 方戍听得心里咯噔,快步迎过来一把接住撞进他怀里的小孩:“怎么回事?” 壮壮说:“守城叔你家里来贼了,来偷小弟弟,庆隆阿叔都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方戍一听“好多血”,眼前一黑,接着便快步朝家跑起来:“立威兄我先回家看看!” 洪桓哪能让他一人回去,交待两声便带着壮壮跟着往回跑。 方戍还没进家门,路上遇好几个人都跟他说于庆隆受了伤。他都没敢细问,一门心思冲回家,看到院子地面上好些处血迹:“隆哥儿!隆哥儿?” 于庆隆道:“屋呢!” 中气还挺足,方戍赶紧跑进屋。他看到自家夫郎手臂上缠着纱布。可那纱布已经被血洇湿了。这伤口显然不轻!他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端在手心怕冻了,哪让人吃过这样的苦! 心里顿时跟揪着似的。 方戍问道:“可上药了?可有去请师父?” 于庆隆说:“没事,没那么严重。” 方戍说:“都流这么多血了你还敢说不严重!是院子里那两个人?” 他进来时看到柴房门口绑着两个人,由于庆业看着呢。 于庆隆点点头:“他们应该是过来要带走元阿兄的。” 元思寒这会儿脸色苍白不已,眼眶也满是血丝,明显哭过。他心里愧疚得很,不由道:“都是我连累了隆哥儿。” 方戍心里后怕,这时并没有说什么。 于庆隆说:“元阿兄你别这样想。咱们是好朋友,我也说过洪大哥不在这时会好好照顾你的。这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洪桓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句。他进来看看元思寒:“寒儿你怎么样?” 元思寒哭说:“我没事,可隆哥儿他受伤了。他都是为了护着我才伤的。” 洪桓看到于庆隆的伤口了,接着便留下一句:“这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 说罢他到了院中,想都不想地一脚踩在那壮汉的脚踝上用力碾了碾:“说!谁让你们来的?” 壮汉忍着痛苦猛摇头。洪桓蹲下来:“不说?本官奉万岁爷之命在此督察洋芋种植事宜,这可是关系到天下民生的大事。你敢到这里动手,可是想妨碍本官办差?” 壮汉疼得汗似流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人、小人不敢。” 洪桓道:“既不说,那便是了。你胆敢扰乱钦差办差,本官怀疑你是有意阻挠我大焱国运。按我大焱国的律法,当满门抄斩。” 壮汉顿时瞪大眼睛:“大人,我,我没有啊!” 洪桓却转头看向妇人道:“还有你!同罪论之!” 妇人想到自家上有老下有小,立刻跪到洪桓面前:“大人,大人我们没有啊!我们、我们不过是……不过是听着主子的吩咐想着过来请大少夫郎回去。” “谁吩咐的?” “是、是、是陈鲜陈管事。” “他来栖霞镇了?” “是。还有洪通洪管事也来了。” “好,你二人,本官便给你们个赎罪的机会。只要你们配合本官,将陈鲜跟洪通拉下水,本官便视你二人无罪,反之……” 二人听着心里空空直跳。可他们都知道洪桓的身份。如果他们不从命,那斗大的罪名压下来,他们可还有活路么? 他们只得咬咬牙:“大人只管吩咐,小的定当从命。”“全凭大人安排。” 洪桓如此这般告诉二人接下来怎么做,之后便打发两人离开。 暗中自是有人跟随他们,而这时方戍和于庆隆也从门口走来。方戍问道:“立威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洪桓道:“此行还有两个主谋,要将他们先抓起来再说。” 于庆隆却道:“那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少了这几个人,还可以再找其他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洪大哥你能保证每次你不在时都能有人护好元阿兄?又或者每次我都能成功拦下对方?” “你的意思是?” “若是洪大哥牵制不住,你越是挑衅二老二老便越会想控制你和元阿兄。这或许并非二老对你们不满,而是他们对令祖父祖母的不满。”于庆隆说,“百善孝为先,孝字当下,他们心中不满也无法真正向令祖父祖母做出出格之事。那柿子只能挑软的捏。最好捏的是元阿兄,其次便是洪大哥你。” “我原以为洪伯父洪伯母看在孩子的情面上不会如此过激行事。”方戍道,“立威兄你不若再考虑考虑。否则这样下去实在是太过危险。” 万一今天他母亲和楠嫂子也没在家,他的隆哥儿该有多无助?那伤得岂不是要更严重? 方戍首次怀疑他以往的念头是不是正确的。 他不为官是轻闲,可家里人的安全呢?是个人都能到他家来撒野,何谈安全?他的隆哥儿,还有他的父亲母亲,两个幼小的孩子。 洪桓道:“可眼下我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又都在江南安养,总不好请他们过来。” 方戍道:“不必请他们。立威兄只要把家中的人都换成你自己的人,唯你一人命是从即可。届时慢说二老不能再动元阿兄,便是他想回家住也不是难事。说到底,还是家中所有人以洪伯父和洪伯母为主心骨,这才处处压得元阿兄不得安宁。” 洪桓思索片刻道:“你所言极是。若是想从根上解决问题唯有如此行事。只是我亦有我的难处。我朝以孝当先,我身在官场,若是被揪住这样的把柄,极易生后患。” “可立威兄你不是还有一双弟妹?若是我没记错,他们似乎是洪伯父在异地为官时所出,所以洪伯父跟洪伯母待他们极亲。” “确有此事。” “那你为何不试试从他们身上入手?你不能对上,便学着洪伯父跟洪伯母对下行事。我猜令弟令妹当也借了立威兄不少便利,何不适当谈些条件,让他们站在你这一边。” 如今那洪老爷子也不在任上,这些弟妹不还得仰仗洪桓? 于庆隆说:“外子言之有理。如此一来洪大哥那些同僚们也挑不出错处,若是有人问起,那便是作为兄长,有责任正确教导弟妹嘛。” 洪桓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便向方戍借了纸笔,给一位友人写了封信,叫人快马送去。 而方戍则带着于庆隆进屋,确认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又给于庆隆抹了些药。 那口子得足有他小指那么长,这又是大夏天的,穿得少,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这要是万一再深点,简直不敢想。他轻轻在伤口上扇着风:“这得多疼啊你说,真是气死我也。” 于庆隆笑道:“气死什么,他们原就是打探好了你和洪大哥不在才敢这样。而且虽然受了点伤,但元阿兄无事,孩子们也平平安安的,这不就好了。只是娘也受了伤我心中难受得紧。” 方戍道:“娘被掐青了几处,不过这事又不是你的错,莫要自责。父亲也已经给娘涂过药了。你还是仔细自己的伤口,这几日可千万不能碰水。” 于庆隆说:“那你得给我洗澡。” 方戍弹了于庆隆一个脑瓜崩:“这还用你说?定给你洗得白白香香,再咬上两口打上我的印记,看谁还敢再欺我隆儿。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于庆隆其实也有点后怕。这里连个破伤风针都没得打,鬼知道那匕首割过什么玩意儿。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不能放那两个人走,不然就没了把柄。 其实院子里血多也是他有意往外挤了些。 这事无论如何他也要看到结果。 方戍道:“隆儿,不如下月末我去赶考,你和父亲母亲还有杨杨和小石头,我都带走。” 于庆隆说:“不必。若我没猜错,从明儿起,这里便会安全许多。” 方戍听完略一琢磨:“你、你故意的!” 于庆隆装傻:“什么故意的?!” 方戍说:“你还跟我装!你!”他朝外瞅瞅,压低声:“你是打量这般做了,立威兄那边便好派兵保护!” 虽是督察御史,可也不好为了自家人派兵守门。但有人受了伤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可是种植洋芋这项事宜里最重要的管事人,那收成与他们直接相关。他们当中有人受了伤,那就是有人妨碍公务。 于庆隆说:“咳,所以就是那么轻轻擦破一下嘛。我当时躲开时算得不够精准。” 方戍这会儿恨不得咬于庆隆:“你、你叫我说什么好!” 于庆隆扽扽方戍衣角:“说你爱我啊。” 方戍脸上一热,可心中还是有气,越想越不顺:“不许卖乖,老实点!” 于庆隆:“说嘛。” 方戍:“……” 不行!绝对不能如此轻易被拿捏! 于庆隆问:“你要去哪?” 方戍“哼”一声,巨硬气道:“给我的小冤家打水洗脸!”—— 作者有话说:方戍:别想让我变成妻管严[白眼] 庆隆:夫君亲我[抱抱] 方戍:天爷啊,我不中了……[化了] 庆隆:受伤了,求姨姨们呼呼[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谢谢宝子们关心,我好得差不多啦!恢复日更! 第114章 第 114 章 你送一对我们…… “你说什么?” 五日后的一个清晨, 位于省城的洪宅里发出一阵惊怒的质问声:“陈鲜没回来?” 洪肖氏问自己的心腹侍女红莲:“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莲急道:“夫人,不光陈管事没回来,洪管事那边也断了消息。原定的是昨晚陈管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回来向您复命。可是奴婢派的人等了一夜都没等来陈管事。您说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你倒是说呀!” “会不会是被大少爷的人给扣起来了?”红莲猜测道, “去了四个人呢, 怎么着也该有个能传信的。而且奴婢今儿一早出门还听说一件事, 说、说是……” “说什么痛快说!何至于这般吞吞吐吐!” “说是昨儿下午小少爷跑出去玩儿, 不小心得罪了潘凤潘总兵家的二公子。小少爷打碎了潘二公子的一枚玉佩,如今潘家说要到官府去告小少爷。” “不就是一块玉?大不了赔他们便是,哪就要到告官的地步了?” “奴婢原也是这么想的。可一打听才知那玉佩是极为罕见的寒玉制成的, 是他们潘家从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 专门治潘家人的热症, 有钱也难买。您说这可怎么办是好?” 两人正说着呢, 洪荣急慌慌进来一把抱住洪肖氏的腿:“娘!娘您救我!” 洪肖氏太阳穴突突跳:“救你什么?” 洪荣说:“孩儿不小心打碎了潘如锦的寒玉,他们潘家不肯要钱, 死活要去告孩儿,孩儿该怎么办啊?您快请大哥去说说情吧?不然孩儿定要吃苦头了。” 洪肖氏说:“那你好端端的打碎了人家的玉做什么!” 洪荣道:“孩儿,孩儿就是一时看不过那潘如锦处处逞威风, 这才……不过大哥是万岁爷亲指的御史, 他的面子潘家一定会给的。您快叫人去给大哥传个信吧, 若是晚了,孩儿怕、怕这事情要闹大了, 孩儿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你还知道要名声呢?!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是个哥儿,你就在家里安安生生待着, 别总是到外面惹事生非!你倒好!” “我也没怎么着,都是那个姓潘的!哎哟娘您就再帮我这次,您找大哥说一说不就行了!” “行行行你快起来吧,看着你我头疼!”洪肖氏说, “红莲,派人给大少爷去封信,把事情说与他听,叫他尽快从中说和说和。左不过多花点银子罢了,赶紧把事情料理了。” “可是夫人,这潘家今天就要告呀。现下去信大少爷那边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到,不知可能来得及?” “啊?啊对啊娘!”洪荣哭道,“他们今儿就要告我!” “这时你倒是知道哭上了!早你想什么去了?” 洪肖氏想想也觉着有些棘手,犹豫片刻道:“红莲,你快去备些礼,让红天拿着老爷的名帖去拜访一下秦问贤秦大人。他与桓儿是至交,得知此事总不会不管的。咱们只要拖延几日,待桓儿回来便可。” 红莲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不过她可不敢再反驳了,便领命匆匆退出去。 洪荣这时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哎,吓死我了。还得是娘您想着孩儿。我给您捶捶腿。” 洪肖氏戳戳小儿子脑门:“你呀你呀!尽会给我惹事。这半个月哪也不许再去了,你给我好好在家里反省反省。” 洪荣却眼珠一转,商量道:“娘,要不您看,我也去栖霞镇行不行?我听说秦玉霜都快住到那儿了,那肯定是很好玩儿他才一直在那住呢。” 洪肖氏想都不想道:“不行!那乡野地方你一个哥儿去算怎么回事?娘都听说了,那霜哥儿自打去了那里回来之后晒的黢黑,你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你?” 洪荣对嫁人这事暂时还真没兴趣。他一想到元思寒生不出孩子便郁郁寡欢的样,被他们笑着都不敢还口,他母亲还想给他大哥纳妾,他就觉着这事无趣得很。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他道:“那晒黑了捂一冬不又能变白了么?再者说了,成天关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有空多给我念念书去。还有你的针线活,你倒是学不学了?” “那活我就不爱干。我就闹不明白了,那成衣铺子鞋铺子绣坊到处都是,给银子要啥没有?干啥非得叫我学会针线活?” “你还敢顶嘴?成,那潘家这事你自己解决!红莲!” “别别别,娘!我、我听您的还不行么。” 洪荣也不给捶腿了。他心知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便闷闷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洪肖氏对另两名侍女道:“看好二少爷,最近别让他再乱跑出去。他要是再跑出去,仔细你们的皮!” 侍女立时领命退下去,洪肖氏这才满意地拿了一包鱼食,去院里的瓷缸里喂金鱼。 谁知一个时辰还没到,红天回来了:“夫人,这下可难办了,秦大人没在家呀!” 洪肖氏猛然坐直:“那他府上的人没说他去哪了?” 红天道:“说了,说是去拜访他的一位恩师去了。可这位秦大人好几位恩师呢,小的问了秦家管家具体是哪一位,管家说那倒是没说。小的还问那秦大人几时能回,秦府的管家说少说也要三五日。” 洪肖氏登时火冒三丈:“一个个的,怎么偏都这时候不在!罢了罢了,我今儿就在家等着,我倒要看看谁敢来咱们洪府拿人!” “夫人!夫人!不好了!”门房在这时急慌慌跑来说,“官府来人,说要拿小少爷啊!” “娘!娘您救我!”洪荣又跑回来,躲到洪肖氏身后,“我才不跟他们走!” “洪老夫人,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请您多担待。”官差紧随而来道,“我们大人说了,做了错事,自当要带回去问清楚才行。” “问清楚什么?不就是一块玉么!我洪家赔他就是!”洪肖氏道,“我们也没想赖着不认账,凭什么拿人?” “那好,两万两。”官差说,“那玉值两万两银子。只要府上现在就将这钱拿出来,我们回去便能交差。” “你!你们这是欺我桓儿不在家是吧!” “洪老夫人,这下官可不敢。再说即使洪大人在,下官多半也是要这般行事的。洪大人清正廉明,素来是以身作责,驭下甚严,断然不会徇私。” “哼。行,你们今日有胆便把人带走,坏了我家哥儿的名声,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好,那下官便得罪了。带走!” 官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发令,这时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把洪荣给架起来带走了。洪肖氏一看他们真敢,当即气得差点晕过去,又叫来红天:“你、你亲自去一趟栖霞镇!快快把大少爷找回来!等等!红莲你与你兄长一起去,有任何事立刻传信于我!” 红天红莲兄妹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便离开了洪府。 却说本该去“见恩师”的秦问贤此刻却正在栖霞镇。 往回都是他二弟送小弟过来,这回他也来看看,被至交与弟弟甚至于他的父母亲夸得只应天上有的人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洪桓道:“你见了便知。这二人与我们以往见过的所有人皆有所不同。他们知利却不会一味逐利,上能对贵胄坦荡,下能对百姓宽让,怎么说呢,与他们在一起,你便会发现这世间许多简简单单的事都变得格外美好有趣。” 秦问贤说:“那我可真得认识认识了。” 洪桓说:“说来这还得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想着帮我与寒儿,我倒真未必有这机缘。” 秦问贤说:“那主要还是我家霜哥儿的功劳,要谢得谢他,当初他可是极力建议我见见这方家夫夫,说方守城抄的经让多少人家传出好消息,又说这方夫郎懂得奇多。我原也是不信,谁曾想还真有这回事,这才找了你。这下你终于要做父亲了,我们一家也为你高兴。” 回想起来的确是个奇迹。洪桓不禁感叹道:“有时我是真有些羡慕你,家中和睦,兄友弟恭,这比任何事都能安人心神。若是家父家母也能这般,寒儿也不至于吃了这么多苦头才有这孩子。” 认识方戍两口子之后,他的夫郎才开朗起来,之前是整日以泪洗面,哪有半分快乐可言? 秦问贤道:“按理说做晚辈的不该论长辈不是,但你与寒哥儿属实不易。好在这次有人点醒,以后注意些便是。眼下我只担心伯父伯母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我躲出来,他们定会叫人来找你。” 洪桓道:“我巴不得多来些人。” 这话刚落,两人就听到有人喊:“立威兄你可算回了,我还当你迷了路。” 洪桓驾马快到方家门前下来:“我这位好兄弟想看看沿途风景,回来时没赶太急。我来介绍一下,方戍,方守成。秦问贤,字怀德。” 方戍笑道:“秦兄,欢迎来我家中做客。” “多谢守城兄弟。我可是久闻你大名。我家霜哥儿近来多有打扰,多亏了有你家方夫郎照顾。” “嗨,霜哥儿与内子称兄道弟,我看已然要义结金兰了。秦兄请。” “大哥!”秦玉霜怀里兜着一堆大小不一的圆咕隆咚的东西,“你还真来了呀。洪大哥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我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好地方让你喜欢得家都不乐意回。” “那你感觉怎么样?” “是与别处不一样。” 秦问贤觉着这宅子本身倒也无甚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很普通。但站在这宅子里的人却似乎特别开心,每个人脸上都是笑。这笑容既不是为了名利假意逢迎,也不是得了好处得意骄傲,而是实实在在的,淳朴的,就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安然与通达。 他瞬间明白了洪桓夫夫还有他小弟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里。 这里没有规矩,没有教条,没有约束,没有委屈与忍让,有的只是热心与赤诚。 秦玉霜说:“大哥你可真会赶时候来,今天隆哥儿说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秦问贤说:“你脸都吃圆了,还惦记着吃啊。” 秦玉霜说:“哎,没办法没办法,实在是隆哥儿每次做啥都太香了,我都管不住嘴。” 秦问贤问:“你怀里兜的什么?” 秦玉霜说:“洋芋!地里结了好多,挖这个有趣得不得了。隆哥儿说他要用这个给我们做好吃的。隆哥儿隆哥儿,这就是我大哥秦问贤。他表字怀德。” 于庆隆从后院连着前院的夹道里出来,闻言与秦家大哥见了礼,接着便说:“夫君,我要弄些菜,杨杨和小石头便由你看着吧。我得多准备几样,元阿兄跟霜哥儿得帮帮我了。” 方戍说成,请了秦问贤跟洪桓进堂屋。不久便把看着杨杨跟小石头的元思寒换出来。 元思寒笑着与秦问贤打过招呼便径直奔厨房。秦问贤见状道:“元阿兄变化真大。洪立威你也是真变了,以往你哪会让你夫郎进厨房?” 洪桓笑说:“寒儿喜欢,便由他去。况且他与隆哥儿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几个在一处也高兴,这对他和孩子也都有好处。” 方戍逗逗两个小家伙。 秦问贤看到两个小娃娃躺在一个他没见过的木车床里,疑道:“这是哪里买的?当真新奇得很。” 方戍说:“这是内子画了图样,再由我舅兄亲自做出来的。内子说这叫‘婴儿推车’,可以推出去,也可以立在地上做床用。还有帘子,带着孩子出去不用非抱着他们,也不用怕光。” 秦问贤绕着小推车转两圈:“怪不得霜儿一回家三句里两句不离隆哥儿,说是他有趣的想法极多。这当真是奇思妙想。可惜犬子已然三岁了,不然我厚着脸皮也要讨一辆给他。” “三岁有三岁可玩之物。内子画了许多宜教宜乐的木玩,届时做出来再送给令郎。” “那就先谢过守城兄弟了。” 三个汉子边聊天边逗孩子。小娃娃快三个月了,不似刚出生时一般吃了睡睡了吃,醒着时能逗着玩好一会儿。他们现在已然有些认人。许是通过气味和声音。秦问贤抱起来,他们便哭,方戍一抱便又不哭了。 方戍心里这个美,感觉这几个月没白辛苦。 他瘦了不少,但心里却十分满足。 于庆隆是眼看着方戍瘦了不少。但自家孩子,生下来总是要努力照顾好。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让方戍吃好一些,去科考前好歹涨点肉。 他今天要做锅包肉,还有番茄炖土豆。 淀粉他是前几日便洗出来了,用后院里收获的土豆磨成土豆泥洗出来的。虽然不很多,但够他用几回的。猪肉也买好切片了。 于庆隆记得当时他奶奶做锅包肉,都是用现成的淀粉。他也不知道他这么做行是不行,但行不行先试试。 他将裹好水淀粉的肉放进油锅里炸熟了捞出来:“元阿兄,霜哥儿,你们尝尝外面酥么?” 秦玉霜呼呼吹掉热气,尝过后说:“还是有一点软的。” 元思寒笑说:“软是软了些,可真的好香啊。” 他也没怎么害喜,现在也越来越能吃。这肉他是真觉得味道特别好。 于庆隆咬一口感觉还差些,又复炸一次再放到一边调糖醋汁。糖醋汁是他在福悦楼时跟那里的师傅学的。弄好之后把炸过的肉一裹!再散上些芫荽段跟葱丝! 还有砂锅里炖的番茄土豆,里面加入了薄薄的牛肉片。再弄些黄瓜和腐竹拌个小凉菜,炒个青椒肉,再来一盘切好的西瓜!一盘花生米,一盘蒜蓉白菜蒸粉丝! 菜虽然不很多,但是味道可要香出三里地去。 秦问贤开始还客气,可后来一看只有他一人讲究,其他人都是有说有笑吃得毫不含糊,他便也不管那么多了。 秦玉霜笑说:“怎么样大哥?是不是太香了?” 秦问贤说:“马上要秋闱,省城里要忙起来,不然我高低要多来吃几顿。这味道实在是绝妙。” 也不说菜多名贵,可吃起来就是觉着舒服得很。他觉得与同食的人有关。 于庆隆说:“秦大哥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叫秦家阿兄过来小住几日。我们这里虽是小些,可时时都热闹。” 秦问贤自是愿意。他与洪桓是莫逆。洪桓认可的朋友,他甚至都不用过多去了解便知可靠。 于庆隆还把锅包肉送到阿爹家里,给李正他们也送去一份。还有方山家。他每回都是,有吃的从不会吝啬,是个很乐意分享的人。所以村子里的人除了那各别几个心眼不好的,就没有一人不喜欢他。 晚上秦问贤回镇上都不想回,可不回确实不大方便,便回了。 而第二日下午,洪家派的人便到了下溪村。红天红莲兄妹俩直奔下溪村打听情况。可他们来的顺利,来了之后就被洪桓的人给扣了下来。 这也是于庆隆给出的主意。于庆隆的意思是,这会儿能派过来的,那都是洪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既然如此,就从这些人开始换。能让他们转换阵营最好,不能,那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回去。 当然,他认为不存在转换不了的问题,只要用对方法。 于庆隆叫来扣住的六个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六人齐齐摇头。 于庆隆又问:“那你们可想回去?” 六人齐齐点头。 于庆隆说:“我是负责为万岁爷试培育洋芋的人,这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事,事关民生大计。我如今叫你们留下来帮我,若是你们敢有一丁点旁的心思,你们便是存心阻挠我完成万岁爷下旨办的差事。这个罪名,不知你们担不担得起?” 六人面面相觑,哪里敢反驳这种话?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万万不敢。”“这我们哪里敢呢。” 于庆隆说:“那便好。在这里做事,亏不了你们。但你们切记,别动歪心思,否则可别怪我做事无情。你们错一步要的不是你们当中哪一个人的命,而是所有人,甚至于你们家里人的命。所以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先过过脑子。” 六人猛点头:“一定一定。”“您放心,我们不敢乱来的。” 他们可是被一群官兵扣住了,如今方家门口都是身披铠甲,持真刀真枪的官兵,他们哪敢妄动? 而这就导致,洪肖氏等了两天,又没了新的音信。她派出去的人便如肉包子打狗一般,一个都没回去。 但是她自己想出城也不行,因为有皇命卡着,她和她家老爷都不能出城!—— 作者有话说:庆隆:来者不拒[墨镜] 方戍:隆儿不打算还了[闭嘴] 庆隆:能爬得高想必都有点手段,看能不能拐过来用[坏笑] 方戍:[笑哭] PS:昨天高兴早了。刚庆祝感冒好了,大姨妈就来了,[爆哭]太晚了我没有捉虫,我发出来就捉! 第115章 第 115 章 这功名实在是…… 不过短短几日, 洪肖氏嘴里便起了五六个大火泡。两万两银子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再说能拿出来她也不可能拿,一块玉哪值那么多的钱?! 可小儿子不救出来, 她心里又火烧火燎似的气愤。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气小儿子不懂事多些, 还是气那些官员不给情面多些。又或者, 是她恰好要借上大儿子的力时他却偏不在家多些。 “不成, 我说什么也要再想办法叫人去看看!这定是桓儿使了什么招数,把人都给我截下了!” “你疯了不成?你敢违抗圣命?”洪远达难得对妻严厉,“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休想!你自己发疯别想着拉全家进火坑!”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荣哥儿被带走不管?!你还是不是他父亲!你知他在外面吃不吃得饱, 睡不睡得着?” “亏不了他。你也不想想, 再怎么说桓儿也是代天巡察。潘家手握重兵不假, 可越是如此他们反而越不能对咱们家如何, 否则打的还不是万岁爷的脸?要我说,你该干嘛干嘛去, 别再掺和此事。桓儿得了信,自会看着处理。” “这叫什么话?怎么着?我是他娘我还得仰仗他的鼻息?”洪肖氏不满道,“我可是他的长辈!真要如此, 那我的脸面往哪搁?” “你的脸面?你教出那样的孩子来你现在还有什么脸面!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秦家大小子就是避着这事不想管才说出了门!” “他敢!他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照拂的他!” “怎么不敢?当初照拂他的是桓儿又不是你!肖艳宁我告诉你, 你如果再这般闹下去当心往后儿子不认你这个娘!” 洪远达说完重重甩袖出去。洪肖氏一把扫碎茶碗:“不认就不认!你还当我怕了他不成!” 可还没过了午时, 家里便被管家带进来一批人,得有十六七个, 个个腰圆膀壮。 洪肖氏一个都不认得,拧眉问:“洪福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人哪来的?” 福管家躬身道:“夫人, 这些人都是大少爷安排的,说是充到咱们府上使唤。大少爷听说家里少了些人,怕人手不够用,伺候老爷和您伺候得不周, 所以叫人选了些新的人送过来。” 洪肖氏闻言气得直哆嗦:“反了,这家到底是谁当家啊?这院子里的事我不发话,谁敢随便添人!” 洪福说:“夫人,大少爷来信问了老爷,老爷刚刚也同意了这事。大少爷还说,小少爷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会找个人管教小少爷,让您莫要再担心。” 洪肖氏想都不想就去找洪远达理论,可下人却说洪远达已经出去了。 洪福趁机安排好了新来的下人的去处,很快,洪肖氏便发现她惯用的那些人一个人都找不着了! “白嬷嬷跟喜鹊呢?” “回夫人的话,奴婢们也不大清楚,似乎是被福管家遣走了。” “福管家福管家!又是他!他要反了天不成!” 可人是怎么也找不着了。最后找了账房才知道,伺候她的老人全都被送到了外面的庄子上。而这个地方在城外,现在她是万万去不了的。她想让人传个消息都没有人再敢给她传! 洪福与这些人说得很明白,这些都是老爷跟大少爷的意思。往后他们听老爷和大少爷的话,便还有机会回到府上继续伺候。可若是敢私下里与夫人偷偷联系,妄想背叛主子,那可不能怪大少爷不念旧情。 说到底,这家姓洪不姓肖,而且这家里如今最大的官是大少爷,做下人的,那还是要拎清楚点才能走得长。 洪福安排完也避着洪肖氏。他没办法,原本这家就是老爷和大少爷最大,再说他儿子洪通如今可在大少爷手里呢,他还敢不从命?除非他是疯了。他可是伺候了洪家两代人,往后还想着让儿子继续在这里干活呢。 没多久洪桓这边就收到了一些补品,还有一封信。他一看是洪福叫人送来的,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秦问贤道:“可要叫老潘的人把荣哥儿送回去?” 洪桓道:“暂时不必。我打算叫人把他送到祖母那去好生学学规矩。否则依他的性子早晚要惹出更大的事端来。” 虽说祖母年事已高,可身边得力的嬷嬷还是有的,自会教他弟弟怎么做人做事。 他眼下只还有一件事未定,那便是过来的这六个人走时他是要带走还是留在这里。 日近秋闱,但他不打算把元思寒带回省城。一是他的夫郎在这里住着开心,二是家中虽换了一批人,但毕竟还没有好好整顿,他有些犹豫。 他对于庆隆跟方戍道:“我担心这几人再被我母亲胁迫了去。他们之中有人的卖身契还在我母亲之手。” 于庆隆道:“那洪大哥你就放回去一个,把那些卖身契换出来不就行了?那红莲和红天是兄妹俩,把红天留这,让红莲回去。我看她是个机灵的,这事应当能办。” 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这六人,不论是洪通,还是红天红莲,又或者是另两个“道士”,都还算好办。现在比较麻烦的是那个陈鲜。胆子比旁人更大,也更能沉得住气。但不得不说,越是这种人反而越堪当大用,于庆隆是觉着,若是这人能收过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洪桓道:“我此行回去便要与守城兄弟同行。那按隆哥儿的意思是,把陈鲜他们都留下?” 于庆隆说:“是这个意思。若是洪大哥方便,也可在家中找两个得力的新人送过来,一并伺候元阿兄。往后他回去之后用人也顺手。” 洪桓觉着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应下来。他主要看重于庆隆很懂得看人心。 于是当天下午,洪桓便派人去叫洪福挑选两个人送过来,而于庆隆则单独与红莲谈话。 他告诉她:“切记,回去之后便说是大少爷放你回去宽老夫人的心,是想叫你回去多劝劝,你这才有了回去的机会。” 红莲道:“奴婢明白。” 于庆隆给了她一两银:“拿好,这是预先赏你的。事成之后你想继续留在洪府或者出去嫁人都行。你家少夫郎宅心仁厚,不是那样拘着下人不放的人。你路上正好也仔细想想,是伺候一个疼人的主子好,还是成天胆战心惊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好。刚送到洪府去的那些到底是新人,不会比你对洪府更熟,你借这机会办好事,终究也算是你和你兄弟一次改命的机会了。” 红莲重重点头:“公子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于庆隆看着她被官兵送回去。 而方戍在门口站了许久,见人姑娘走了过来便道:“隆儿,你说我若是不给你弄个百十个人使唤,是不是有些埋没了你的才能?你方才镇定自若,指点谋划的样子可真是可爱极了。” 于庆隆想想百十个人使唤的日子,毫不犹豫道:“还是算了。人多有人多的麻烦。我还是喜欢家里热闹一些但不要太杂乱。若是真有可以使唤的人,三五个便好。” 三五个,那只要当个小官就能办到。 其实不当官也能,不过他们大焱国有规定,没有官身的人家只能用长工,不能养奴仆。 可不是奴仆,似乎也无所谓。反正不管是什么人,总会折服于他家夫郎的品格。 可惜这么好的夫郎,他要许多日见不到了。方戍想想就觉得心里闷闷的。考什么试呢?那举人就不能从天上掉一个给他! 于庆隆道:“别郁闷了,考完不就快要入冬了?到时候地里也忙完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猫在家里过冬,多好。你快看看还缺不缺啥?” 去赶考要准备不少东西,于庆隆让方戍列了个清单,一样样给他备齐。 方戍手里拿着一双于庆隆亲手为他做的鞋:“我啥都不缺,就是一想到这许多日都要见不着你和杨杨小石头,我就烦呐。隆儿……” 于庆隆按着他脑门把人怼一边:“别闹,这一趟出去几十天呢,你快好好检查。趁还有点时间,缺什么我能赶紧给你补上。” 方戍道:“不用。立威兄跟怀德兄在,缺啥也不会像以往一样找不着人帮忙。我只管有你给我做的鞋跟书包便万事大吉了。只是这一个多月必定要辛苦你。” 照顾两个孩子哪里是那般容易的事, 于庆隆说:“不是还有父亲母亲么,再说元阿兄他们也在,你就专心做好你的事便成了。等你回来杨杨和小石头保管又大一圈。” 方戍挨个抱抱,哪个都是心头肉。结果刚把杨杨放下来,这小子便努力地住一侧使劲。 两口子没啥经验,也不知道他要干嘛。看孩子哼哼半天便哭,给也不吃,尿布也没湿,一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于庆隆去找了方吴氏来,方吴氏看过后笑道:“我大孙儿要学翻身了。” 奶奶用手掌助一把力,小家伙便顺势翻过去,成功从仰躺变成了俯卧。 小家伙这下可高兴了,眼睫毛还湿润着呢,小嘴咯咯乐。 方戍在地上蹲下来,趴在炕头与大儿子对视:“杨杨可真厉害。” 杨杨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方戍:“咯咯。” 小石头眼瞧着哥哥翻身,他还不会,急得哼哼。于庆隆见状抱起来:“哼哼啥,你也很快就学会啦。” 杨杨这时又嘿咻翻过去。身上长了肉,还挺有力气。方戍便坐到炕上,从上头看着他,抓着他的小手捏捏,再晃晃:“杨杨,父亲可真舍不得你们呀。” 方吴氏说:“这说得跟今儿就要出门了似的,不还有五六日才走?” 方戍说:“五六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方吴氏其实也不想儿子离家那么久。可总还是要考的。好在这次有洪桓跟秦问贤两人照应,出发时严西宽和马亲随他们也会一起去,她也算不用太担心了。 摸摸大胖孙子的小脚:“瞅瞅你们这个父亲,多恋家,还没走呢就叨叨上了。哎呦我这两个小宝贝孙儿,长得多好。玩儿吧,奶奶给你们弄吃的去。” “用不用我帮您?”于庆隆问。 “不用。今儿中午吃拌面,再撕一些酱肘子,好做得很。” 自打洪桓夫夫和秦玉霜来到他们村,她家的肉菜几乎就不断。这几人时常在她家住着,心中难免存着许多感激之情。先前元思寒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她,但她没收这钱。儿子与儿夫郎把这些人视作朋友,她收了这钱算怎么回事?再说家里又不困难,左不过每日多做点吃食,人家还帮忙做事情。 洪桓和元思寒见他们不收钱,便时不时往家中买些东西。肉和米面、酒,糖盐酱醋茶这些是从没断过。 如今元思寒的肚子也开始逐渐显怀,方吴氏对他也如对自家孩子一般:“寒哥儿你想吃什么便与婶子说,还有这入秋了,可不能再贪凉。一会儿我做面也不给你弄太凉了。” 元思寒笑说:“好的婶子。我在这给您添麻烦了。” 方吴氏说:“麻烦啥,我巴不得你在这常住着呢。回屋吧,一会儿好了叫你。” 元思寒左右也没事,便去帮忙拔了几棵大葱来剥皮。 日子一晃便是七月底。 方戍跟洪桓临行前一日,马亲随和严西宽到了下溪村。方吴氏做了许多吃的为他们饯行。 严马二人夜里去了武胜家住,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要出发去赶考去。 方戍走之前去父母亲屋里抱抱两个小胖墩儿,又回自己屋里抱抱于庆隆。 两口子额头抵着额头,许久才舍得松开对方。 于庆隆想着到门外送送,可刚迈两步方戍便又回来了,把他抵柜上吻了许久,久得两人身上一阵躁动,方戍理了理于庆隆的发丝,呢喃道:“好好的,等我回来。” 于庆隆点点头:“也别把科考这事看得太重,身体要紧。反正咱家也不缺钱花,你在外面也别太累了。” 方戍笑着又搂了于庆隆一下:“我听隆儿的。那我走了。” 于庆隆挥挥手,想想还是没去外面送。他好像不太想看见方戍离他远去的样子,便就闷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等人彻底走了,他才出去看看。 几只狗子围在他周围,也往远处瞅。于庆隆说:“好了,这回大树一个多月不能带你们去洋芋地了,以后你们都得跟我去才行。” 馒头“汪”一声。元思寒道:“放心吧,到了那边会有人帮忙安置好的。” 于庆隆瞅瞅门外的守兵,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方山家出来,便道:“牛大哥?你怎么在这?” 牛权说:“许久不见了庆隆兄弟。我奉曹大人之命来这里保护你们一家人。这也是洪大人的意思。上两日守城兄弟写信,洪大人着人送到我们大人手里,我们便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他们更熟悉些。再者就是洋芋快到采收季,他们大人也想让他们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如今这洋芋可是很重要的作物。 于庆隆只记得方戍整日里不想离家,这几天都粘人得紧。不是抱着孩子就是想抱着他,却没想还给曹大人写过信。他看看围在一旁,已然十分认路的狗子,心里忽感一阵暖意。 这已经足够他撑到他们重聚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我不想走[爆哭] 庆隆:你不走谁去科考[捂脸笑哭] 方戍:让馒头和花卷去[求你了] 庆隆:那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馒头和花卷[白眼] 方戍:那还是我去吧[化了]姨姨们求助力考试顺利[空碗][空碗][空碗][抱拳] 第116章 第 116 章 这鬼地方他再…… 去年洪水肆虐, 许多地方颗粒无收,今年总还算是个好年头。 方戍走后的第二天,于庆隆就开始忙起来。他打算过几天摘一批辣椒。今年一共种了五个品种, 结了好多果, 也算是大丰收。但这东西没办法长时间保鲜, 他便决定分时段, 分成熟度,把这些摘下来合理利用,做成不同的食物和食材存好。 这会儿辣椒还没有红, 可以挑一些不辣的品种做一批简易版的辣椒脆。 于庆隆找于庆业做了几个大木桶。约有二尺高一尺宽的桶, 一做就是六个, 既可以摘菜, 也可以接磨出来的土豆浆。他二哥会做家具,桶这种东西虽不是家具但都是木工活, 他二哥知道原理便能做。 他还要用方便晾晒的簸箕。 方吴氏说:“这你找你王伯。他编这些编得可好呢,要不你寻思他家去年庄稼倒了那么多,他们咋过来的, 就是你王伯没事的时候编这些东西卖。你平时忙许是没注意到。” 于庆隆说:“那我去王伯家看看去。孩子我就不带去了娘。” 方吴氏道:“成你去吧。正好太阳好, 我带我两个宝贝孙子放放风, 带他们瞧瞧爷爷挤羊奶去。” 如今方吴氏也受了于庆隆的育儿影响,会下意识地想着带孩子们多看多听。只要别吓到他们, 这些都还算是好事。 孩子们已经满百天了,天气好的时候穿暖和点在外面玩一会儿完全没问题。 于庆隆笑说:“行, 那我尽快回来。元阿兄你去吗?” 元思寒瞅着天气好得很,便道:“好,我也跟你去溜达溜达。” 于庆隆扶他一把,两人带了两只狗一起出门。 王伯听说于庆隆想要簸箕, 便问:“隆哥儿你想要啥样的?圆的还是开口的?做啥用?” 于庆隆说:“我要晒菜用。圆的吧王伯,我想要……”于庆隆两臂抱圆,比出个直径约三尺的圆,“我想要这么大的,先来五个就行,您这边能做吗?” “能,这咋不能?”王伯说,“不过这么大的我一日也只能编一个,你急着用不?” “不急,一日一个也成。”于庆隆看到王伯家院子里挂的圆簸箕手艺很好,边边角角封得整齐,看起来利利索索的,便指着说:“就那样的,做大点就行。您卖多少钱实数告诉我,我先给您把钱付了。” “嗨,要啥钱,上秋从你和方戍那儿借的钱我还没还呢。老头子我也没旁的本事,这编个簸箕编个篮子倒还中用。你只要用,多少个我都给你编。” “那不是那么回事。编东西费时费力还费料,让您白忙活那哪能成呢。借钱是借钱,我跟您买那是我跟您买的。到时候您攒了钱,手头宽绰了想还再还。” “你这孩子。行,那这么着吧。你说的那么大的,我往回编一个卖三十文钱,你给我二十文就成。” “那差太多了。您一个给我便宜两文吧。二十八文,我买十个。这里是五十文,您先收好。剩下的回我再来时带给您。” 铜钱不轻,他在村子里走的时候一般不带多少这东西,只放一二两碎银。 王伯说:“你们两口子惯会照顾我这老头。那成,我也不跟你客气。我尽快给你编出来。” 正好还没到秋收的时候,赶着点,做个十个八个倒是没问题。编东西用的料都是从山上,从林地里取的,也不用花啥钱,说白了这东西就是搭些时间和功夫,是纯赚。 以往他辛辛苦苦走到镇上也未必能卖上一个。这样在村子里就能卖,那可就太好了。 于庆隆叫馒头回家,馒头和卷饼便往家跑,跑一会儿,等等他和元思寒,看到他们跟上来,又往家里跑。于庆隆现在在村子里走都不用担心迷路。反正不走动的那些人家几个狗子也不找。但一说去挑水,这些狗子就知道去井边。说去洋芋地,就知道在村外。 它们还知道于家,李正家,武胜家。那些常去的它们都记得门儿清。 于庆隆一看它们带好路,便喂它们吃些零食棒。加了肉碎,这些毛孩子都爱吃得很。 “看它们这么灵,回去之后我都想养两只了。”元思寒说,“感觉它们很通人性。” “那就养。平时能护院看家,还多几个小伙伴儿,多好。是吧豆包?”于庆隆摸摸小狗脑袋,“就你喜欢看着杨杨和小石头的尿布。” 有时来一阵风,可能会把洗好的尿布吹跑了。别的狗子都不很在意这事,但豆包就会第一时间去找人,蹲在主人脚边“嗷呜嗷呜”的跟哭似的。 于庆隆给了它一根零食棒,它就不叫了。他再去把掉地上的尿布重新洗干净挂到晾衣绳上:“这一天给你们精的。” 豆包“汪”一声。 元思寒说:“等我回去便养。以往我有些怕狗,现下看你养,觉着一点也不可怕了。” 于庆隆告诉元思寒:“断奶之后便养起。其实跟养小孩一样,对它们好,它们也知道。但是犯了错也得及时罚。慢慢的它们也就懂事了。” 这些狗子现在都知道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更不能吃。还有它们懂得往固定的地方拉尿,还知道帮主人干活看孩子。 看孩子一般是孩子睡觉它们也在一边趴着睡觉,孩子一哭它们就会立刻醒来找到就近的主人。通常第一时间找于庆隆和方戍,然后是方吴氏跟方丁满。 干活就比较简单了,比如之前豆包看尿布,还有饺子和卷饼特别热衷于把家里的农具都叼到柴房里。花卷喜欢看菜园。要是有哪些鸟啊刺猬啊过来偷吃菜,那绝对是会被吠跑的。家里的帮手简直不要太多。至于馒头跟花卷,基本是全能。 八月十日,秋高气爽。于庆隆取回了最后一批簸箕,决定摘点辣椒。 他早早吃过饭收拾好,接着便把两个儿子抱起来挨个香一个,然后进了宅子后面的菜园。 秦玉霜最愿意干这活,他连罩衣都穿好了,提个桶:“就摘这一种么?” 他指着一种不太辣,细长的辣椒说。 于庆隆说:“对,把这一排都摘了,上午得洗干净空好水,下午我裹上糯米粉把它们蒸一下再晾干。到时候干透了用油炸,撒上烤肉料就是零食,蘸蒜泥酱油就是道菜。咱们先试试,要是好吃的话我让福悦楼那边也卖起来。这样辣椒也能更快地传播开。” 秦玉霜问:“为啥要更快传播开?” 于庆隆说:“这样尝过的人多,喜欢吃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农民能种的选择就多了啊。到时候还能卖钱。” 秦玉霜想想也是,一边摘一边咽口水。 元思寒如今不好做太重的活,但帮忙筛个糯米粉,帮忙把洗好的辣椒摆到簸箕里晾晒却完全没问题。还有大嫂跟秋哥儿,李正跟胡波也来帮忙。帮忙的同时于庆隆也在教他们,因为他们也种了一些辣椒,虽然不是很多,但多学会两样菜总比不会好。 几人一块忙活,还有两个小豆丁帮忙看四个更小的豆丁。 一上午,大伙便把辣椒全部挑选完洗好晾上了。于庆隆加水兑了一些粘稠的糯米糊,把晾好切开的辣椒灌上糯米粉糊,摆在笼屉上蒸。 他在灌糯米糊之前,把其中一半辣椒的辣椒籽取出来收好。取了辣椒籽的辣椒基本就彻底没什么辣度了,而保留了辣椒籽的则会还带点辣味,籽炸出来也更香些,是不同的口感。 蒸好的辣椒脆全部摆到簸箕里放在通风处,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还要把这些辣椒脆摘一下,因为是带着糯米粉蒸的,很容易粘在簸箕上。 天气好,风也清爽,大约三日这东西也就干透了。于庆隆拿了一些用油炸了,蘸上蒜蓉酱油,咬一口便咔嚓一响,又脆又酥香。 于庆隆装了两包给秦玉霜:“一包你带回家吃,还有一包你帮我送到福悦酒楼。怎么炸你知道的,也帮我告诉他们一声。你跟郭老板说,开始可以先作为赠品。如果有客人喜欢就买大份的就行。至于售价,一份不低于十五文就有得赚了。不过也兴许没那么多人喜欢,所以万一卖不出你就叫他们自己吃。” 秦玉霜说:“行,我跟他说。” 这回他要回去送冬衣图。如今他家成衣铺子都是提前半季就开始卖下一季的衣服了。不然临到当季了来买可能都买不到喜欢的样式。 于庆隆还给秦玉霜拿了些番茄干:“这个不多,做起来麻烦,你自己当零嘴儿吧。” 这是他摘了之后洗净切条用烤箱烘的。说着简单但是掌握火候麻烦得很,所以暂时不能卖了。 秦玉霜收好:“等你收洋芋之前我一准回来。” 于庆隆说行,把人送走之后没多久他又开始收别的菜。该晒成干的都晒成干,该腌的腌,该串的串起来。 说来也是有些搞笑,刚开始来的时候想着说什么也不可能靠做美食赚钱,也没想过还能卖成衣图样,甚至是写小说,还想着行医走天下。结果行医没成,别的没想干的都干了。 没想着生孩子,还一生生两个。 夜里,于庆隆在书房,旁边放着婴儿推车。杨杨跟小石头在里面睡觉。小哥俩如今胖嘟嘟的,小脸蛋上都是肉,光下一看就像两颗圆溜溜的小毛桃。 这要是方戍在,肯定会忍不住摸一摸。 于庆隆把笔搁在笔架上,撑着下巴看看两个小家伙。以往这个时间都是他和方戍一起带孩子。孩子睡了,他们两口子就在书房里或画图或看书。孩子一哭就一起换尿布,喂奶。这冷不丁少个队友,还真有些不习惯。 于庆隆去看了看小炉上的牛奶,这时外面响起极轻的声音:“隆哥儿,睡了吗?” 于庆隆一听是元思寒,快步去开门:“没睡呢。元阿兄你有事?” 元思寒抱着个枕头:“我、我能不能在你这屋睡啊?霜哥儿走了,我自己住厢房里有些害怕。” 原先不是他夫君陪他就是秦玉霜陪他。如今两个人都没在,虽然有下人在外面,但他还是觉着睡不着。 于庆隆示意他进来,给他倒了杯温水:“睡这肯定是行。但杨杨和小石头夜里可能会哭闹,我就怕你睡不好。” 元思寒说:“没事。正好我也与你学学夜里怎么带他们。” 于庆隆便把他留下了。元思寒看到于庆隆在画图,有衣服,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都很随意地放在桌面上。他看了便随口问道:“这是何物?” 大圆里头套小圆的,他看着像车轮。但又好像不是。 “桌子。”于庆隆说,“旋转桌。” “旋转桌?” “对,人多的时候坐在大桌上,有些菜便离太远,不好够。有这个旋转桌就可以把这上面的副桌转起来,这样大家都能吃到想吃的菜。” 他打算年前找人做出来,等到了过年时便可以用到了。 会突然想起画这个也是因为家里时常有客人。有个大桌也方便些。 元思寒问道:“我可以细看看吗?” 于庆隆点点头:“元阿兄随意。” 元思寒很好奇。他时常觉着于庆隆有许多奇妙的想法,与这样精彩的人做朋友,实在是件幸事。他好像总能通过于庆隆看到另一种生活。 他也很向往的生活。 谁知翻着翻着,忽然露出两张与其他截然不同的画来。元思寒愣了下,接着有些赧然道:“隆哥儿,这个、是要给守城的吗?” 于庆隆看到是两张他画的漫画家书,笑说:“对啊。他走了也有些时日了,想来也惦记家里,我原想着画出来给他看他便能知道家里的情况。可我画才想起来他这会儿已经入了贡院,想来也不可能看到了。” 他画的是Q版,都是包子脸。可一看发型和穿着便能看出谁是谁。 他画了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去挤羊奶,还画了他们一起做辣椒脆。他还画了两个小家伙夜里哇哇哭,还画了孩子们会想父亲。 于庆隆也画了自己,是在最后画的,他画了他跟方戍对案而坐,一起画图,一起看书。还画了他们相拥而眠。 元思寒不无羡慕道:“不怪大伙都喜欢你,你真的是一个有趣又善良的人。我要是守城,我也不想要去赶考了。” 什么功名,什么举人,哪有守着这样的夫郎过日子有趣。 于庆隆笑说:“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教你。你也这样给洪大哥画信,保管叫他眼前一亮。” 元思寒说:“我、我怕我画不好。” 于庆隆道:“这种画就是要随便画才有趣,不用多好。再说只有你们两个人看,怕什么?” 元思寒想想也是,便说:“那成,你教教我。我画完之后明儿个叫人送到省城给桓哥。这样待守城从贡院里出来,也能即刻看到你的书信了。” 于庆隆觉得可行。两个哥儿便坐桌边,各自给自己的夫君画家书。 画完的第二日叫人送往省城。 而书信到洪桓手中的这日,方戍已经在贡院里住了整整九天了。胡子是长了的,人是疲倦的,吃是吃不好的,夜里是睡不安生的。一闭眼他就想到他的隆哥儿,还有他的杨杨和小石头。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在考试时更专注,更用心。因为这鬼地方,他再也不想来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和隆儿分开的第十七日,想他,想他,想他……[可怜] 庆隆:摘辣椒,晒干菜,带娃,画图,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无奈] 方戍:我都不如家里的狗啊,狗还能跟我的隆哥儿在一起呢,我要回家[爆哭] 庆隆:到时候了,得挖土豆[撒花] 方戍:姨姨们给我助力个举人吧[化了][空碗][空碗][空碗] 第117章 第 117 章 他相当确定,…… 大焱国今年出了一项新的科考规定, 凡乡、会两试考房前必有一名官兵监守。官兵不得与考生对话,需要做的便是在考生答卷期间监管并杜绝考生作弊的行径。 据说这项规定来得十分突然,是快开考时才下达的新令。是以某些提前准备好要作弊的考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考场上便有不少抓耳挠腮的情形。 何运是这次监守号房的官兵之一。他监守丙字道五号及六号考房的考生。 五号的叫张有明, 进来时带的东西倒挺全, 可到考试开始之后一天提无数次笔, 小动作也极多,实际上卷面上根本落不下几个字。而另一边,六号的方戍, 刚好与此人相反, 提笔便是洋洋洒洒写满章, 安静得很。 这是白日。 到了夜里, 卷子一收,考生们该休息, 两人便反过来了。张有明像断了气的猫,扁扁地躺在临时拼凑出的木板床上毫无响动。而方戍则像砧板上的活鱼,一会儿老实气都没有, 在那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动。 要不是禁止他们说话, 何运都想问问方戍, 是不是答题没答够,还想再来两套。 实际方戍是睡不着, 他太想家了。这里夜里凉,还有蚊虫。虽然带的被褥管够, 都是他的夫郎亲手给他弄好的,比旁人的都暖和。可他还是觉得冷,他多想抱抱他的隆哥儿。 从来没觉着时间过得这么慢过,他恨不得不休不眠地考。 如此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日, 黄昏时分收了卷,对过姓名,他们终于可以离开,可却也只是离开了贡院,而不能回到家中。 为了避嫌,方戍一行人并没有住到洪府或者秦府。他跟马亲随和严西宽住在酒楼。这家酒楼在当地不是最好的地方,却也是各方面数得上的了。属于不惹眼,却又住起来很舒适的地方,是洪桓着人提前给安排的。方戍跟马、严二人要在这里住到放榜才走。 方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先要了水好好洗个澡,之后拿出笔墨,准备给于庆隆写信。谁知提笔正不知要先从哪里开始写起,便有个小厮过来给了他一封厚厚的信。 “公子,有人叫我把这个给您。” “多谢小哥。”方戍一看那信封上的字迹,立时给小哥找出十文钱来,“麻烦你出去时帮我带好门。” “好嘞公子,您有事叫我。” 方戍心说我才不叫你,接下来的时间他谁也不想看见!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来,发现上面是一幅幅被线条隔开的画。他的夫郎曾告诉过他,这东西叫“漫画”。他很喜欢用这种方式传达问题和情感,便一张张看下来。原来画的都是些家里的情况,父母亲的,孩子们的,甚至连家里的小动物们也都在里面,就连园子里的菜都没落下,让他有种仿佛就在家里看着的感觉。 方戍看着看着唇边尽是笑容,可看到最后一张时眼圈忽而泛红。 他看到画里他的隆哥儿推着小车,与孩子们一起在家门外朝着南面眺望,那分明是在等他回家。 方戍将“信纸”全部扣摁在胸前,就像把于庆隆搂进怀里一样。 片刻后他又将纸拿下来,再看一遍。他一次次在脑子里幻想画里的场景,然后一次次拥抱画里的人。 严西宽和马亲随这时来敲门:“守城,在吗?” 方戍:“不在!” 严西宽、马亲随:“???” 方戍叹一声,把信收起来:“在,你们进来吧。” 严西宽跟马亲随也是刚洗过澡,几人头发都还是湿的。严西宽道:“可算是清爽了。守城,咱们要不要去四处转转?” 方戍说:“这么晚了,去哪?” 严西宽说:“说是有灯会,热闹得很。” 外面确实挺热闹的,这里住的也不止他们三个考生,挺多外地来的人这会儿考完了都想着放松放松,有聚在一起闲聊喝茶的,还有相约着说要去游湖的。但方戍现在一点想玩的心思都没有。他只想要他夫郎在时的那份热闹,便道:“你们去吧,我想给隆哥儿写封信,与他报个平安。” 严西宽问:“你觉着这次考得如何?” 方戍说:“还算不错。” 反正是认真答了,也都答上了。策论部分他还参考了以往他与于庆隆闲聊时提到过的问题。他的夫郎有许多新奇的想法,他认为对于民生有很大助益,而此次第三场考卷中的策论部分提的便正是与民生相关的题。 论安民之策。 严西宽说:“我与亲随也觉着这次考得很顺利。说来去年闹灾,我们在淮通一带赈济灾民,当时虽是辛苦了些,可着实学到不少东西。” 答题是答得空有其表,还是能真正做到言之有物,有时不仅看读了多少书,还要看过往的经历。他们的经历让他们下笔更能落到实处。 马亲随说:“希望咱们都能考中。这次不论是来到省城赶考,还是答题顺利,说来都得感谢守城你与于阿兄倾力相助,特别是于阿兄,实在让我们学到不少东西。” 严西宽点头道:“是呢。可惜于阿兄没能同行,不然此刻定要好好庆祝一番了。” 方戍本来就想于庆隆,他们在这说个没完他更想了,愁道:“我都巴不得今晚就放榜。好了不与你们说了,我要快点写信。” 严西宽跟马亲随一看他这么急,打趣了两句便离开。方戍思索片刻再度提起笔来。 吾爱隆儿: 桂魄流霜,秋闱已毕。离家已近足月,心中时常挂记。 今幸得卿之家书,得知家中一切安稳,吾心甚慰。然卿之勤勉,世所罕见,双子年幼,吾亦忧心卿劳顿过甚。怎奈桂榜未发,心中万般煎熬不得归,唯提笔梳松烟,聊叙相思一二。 场中三试九题,策题“治国安民”之论,握管忽忆通县赈济,卿才思敏锐,胸有大义,不输世间任何才俊。 若侥幸榜上有名,卿当居首功,与吾共享新名。 隆儿隆儿, 每至中夜观星,常忆共案游笔时,卿眸中流光温然如艳阳秋水。 而今夜酌异地,竟有三分涩冷,原是独缺磬音。 …… 纸短情长,临书依依,唯愿卿添衣加饭,珍重己身。 夫君方戍手书于贡院朱门次启夜 …… 于庆隆收到信已是八月底。方戍不仅给他写了信,还给他包了一个纸包桂花。那纸叠成了小树的模样,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鼓鼓的,都是桂花香。 独缺磬音,他还独缺树倚呢。 于庆隆把信收好,看到两个小家伙趴在炕上瞪着黑葡萄粒似的大眼睛瞅他,挨个戳戳:“你们也想方戍了是吧?再等等吧,他很快就回来了。” 元思寒在旁边笑话他:“分明是你自己想,还要推到人家杨杨和小石头身上。” 于庆隆说:“我可没有啊,我是想了,但不耽误他们也想嘛。对了元阿兄,洪大哥有没有提到你家中长辈的事?” 元思寒说:“提了。桓哥说我婆婆在家中闹了几次。只是如今公公也不赞成她这般行事,她也没办法了。眼下桓哥将家中的仆佣都换了一批。公公还告诉婆婆,若是她再不肯和睦持家,便要将她送回娘家。婆婆定是不愿回去的,她与姑嫂们都处得不好,便只得安生下来了。” 于庆隆笑说:“那就好,你也能慢慢宽心了。” 元思寒是感觉轻松了不少,只是他仍然不愿跟婆婆相处。他不敢想那样的人会转变得多么好,顶多是迫于无奈才不闹了吧。 他心里清楚,当初他婆婆并不想他进洪家门,她另有钟意的儿夫郎人选。只是他与洪桓自幼便两心相许,实在分不开,加上祖父祖母也与他公公说了不得强迫孩子们的婚事,这他才能进洪家门。 不过能有今日的结果已然该心怀感激了。他道:“桓哥说年后他说不得要回京。兴许那时我就能直接跟他去京城,这般便不用再与婆婆相对了。” 于庆隆道:“回京?” 元思寒说:“对。他信里说圣上已经下旨,若此次洋芋扩种一事确可丰盈老百姓的粮库,圣上便要他督办京城以北的所有扩种事宜。如此一来便是京城也不能久待,许是要各地跑了。” “可你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跟着他各地跑啊。” “这倒是。可跟以往比起来,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桓哥的意思是若我实在喜欢这里,便在淮通县置办一处宅子。到时与霜哥儿与你都离得还算近,我也不会太寂寞。” “那你的想法呢?” “我自然是想一直在这里住着,可这终归是不成的。”元思寒笑说,“也亏得你和方叔方婶人好,容了我这么久。待入冬之后,我便要回到县里了。不过等孩子出生后长大些,我定要与霜哥儿一样常来的。到时你可别嫌我。” “嫌啥,你住这我还觉得热闹呢。要不这夜里谁帮我看这两个臭小子,是吧?哎杨杨你又尿了。” 于庆隆给小胖墩换了尿布,洗好之后晾起来。回来发现元思寒居然把两个小的都给哄睡着了。 养小孩是件相当费精力的事,能歇歇自然是好的。他便在书房里坐下来,又拿出书信看了一遍。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那信封里居然还有他先前没注意到的东西,赫然是一片树叶。 上头是…… 于庆隆仔细分辨半天。元思寒在旁边问:“这是……树叶长毛了吗?” 于庆隆嘴角抽了抽:“不是。这应该是用头发在树叶上粘了一条小鱼。” 元思寒:“……这也、也不太像啊。”乱七八糟的,哪里有半点鱼的样子? 于庆隆却十分坚定道:“没错。这就是鱼。我确信这就是我家方戍的手艺。” 这要是做好了,他还不敢认呢- —— 作者有话说:方戍:不知道隆儿收到我的礼物可会开心。我那么用心粘的呢[哈哈大笑] 庆隆:得修补一下再留着[捂脸笑哭] 方戍:姨姨们,举人助力好了吗?助力好了我可就要回家了[让我康康][空碗][空碗][空碗] 第118章 第 118 章 桂榜已发,然…… 打这日起, 每隔两三天方戍就会往家里传一封信,有时还会附带点当地的特产跟点心。这亏的是借了洪桓的光,“邮寄”不用花钱, 不然就这么个搞法, 于庆隆怀疑他给方戍带的钱全都得花到邮费上了。 但不管怎么说, 收信是快乐的, 拆信封成了他最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另一件事是挖土豆。正式的秋收已经开始。今年的洋芋大丰收,那些上过肥的洋芋个头大的能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虽然这种情况是极少数,大多土豆跟他一个拳头差不多或者比这再小点, 但结果已经很令人满意, 更别说每株上都结了好多果。 为尽可能保护好土豆的完整度, 于庆隆还请武家专门打造了一批特殊的耙子。这耙子前齿比寻常的耙子偏长, 齿尖不很锋利,每次挖土的时候面积都很大, 尽力在挖开土壤的前提下避开了土豆有可能结果的区域,这样一来人为的去把大块的,被挖开的土敲碎, 便能从里面捡出许多土豆来。 于庆隆安排了人专门挑选, 分出大、中、小、极小四个档。极小的还不及乒乓球大, 挖回去之后当天连皮洗干净,放五花肉做酱土豆。里头还放了他自家种好晾晒的干豆角, 还有蒲公英、辣椒、紫苏叶。 这菜弄好之后肉很香,土豆和豆角有点嚼劲, 微微带点咸辣,蒲公英还能去火,又兼具紫苏香,十分开胃下饭。 至于小号的土豆, 蒸熟,切片晒成干。 大的和中吃的留着吃。长得模样不大好的,或者挖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伤来的则不管大小都用来淘淀粉。 这几日于庆隆家里相当热闹,土豆是一车车往回拉,家里这边有人挑水,有人洗土豆,还有人磨。 大伙一开始疑惑这种果子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弄出粉来,又不是谷物。结果磨完洗了那粉居然比麦子粉还要雪白得多。 于庆隆还试着做出了土豆粉。开始他并不会,直到偶然见着方吴氏做烫面蒸饺。他看到方吴氏把一半的面粉烫熟,再加另一半面粉和凉水揉成团再擀皮。由此得到启发,试着把土豆粉烫熟再加粉揉成团搓条,没想到还真就做出来了。 他做了一大碗酸辣粉,家里人都很喜欢。特别是元思寒,一顿吃一碗都不觉多的。 这日,于庆隆筛了晾好的土豆淀粉入袋,对方吴氏道:“娘,我打算去一趟县城,杨杨和小石头就得劳您和父亲照看几天了。” “你要自己去么?还是与寒哥儿一道?” “与寒哥儿一道。他要在那边置一处宅子,霜哥儿已经帮着找了几处了,他要去挑一挑。我也顺便去福悦酒楼看看。洋芋粉能做好些好吃的东西,我再去换点银子。” “成,那你只管放心去,孩子们有我和你父亲在,保管好好的。” 原本于庆隆想等方戍回来之后再去。可秦玉霜那边叫人传信,说那几处宅子都好得很,许多人想买,卖房子的人等不了太多天。刚好他也想在县城里置办一处宅子,想着那就顺便也去看看。 方戍每两三天就传一封信,前两日信上说回来的日子要推迟,只因省城来了一位贵人,指名要见方戍。 方戍困扰得很,可又没办法拒绝。于庆隆便决定先不等他,他自己先去看看。 翌日天蒙蒙亮,牛权便带着一支队伍护送于庆隆跟元思寒到了县城。秦玉霜等得头发都要白了,总算把他们等来。他在福悦酒楼为他们接风时说道:“再拖我都要没有托词了。那几处宅子不论是位置还是价钱都合适得很,你们看了也定会喜欢。” “离你家近么?”元思寒问。 "近,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走到。正是近了我才急吼吼叫你们来呢,就怕被旁人先买了去。"秦玉霜说,“元阿兄你要是真在那边置了宅子,到时我就可以天天去找你玩。还有隆哥儿,你之前不是想找一处大院子的,有两户占了两亩多地的,院子大,敞亮得很。” “价钱呢?” “一户要七百二十两银子,还有一户要八百两。” 这对以往的于庆隆来说就是个天大的数字,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随时可以全额拿出来的。 他这一年里虽然没再写话本,但光卖出去的成衣图跟手套图就得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尤其是那些富家的公子小姐们,有时就要专门设计一张图,就想穿与外面的人家不重样的,这样的图一张就能卖三五两。好的设计繁复的,可能一张图就有二三十两银子。 再加上福悦酒楼抽的份子,还有亲友们随的份子等,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他手里已经有差不多三千两银子了。买一套七八百两的宅子并不难。 他想买这个宅子,说到底一是想给自家留个退路,怕万一哪天乡下真遭了灾都没个去处。二来是想以后带家里人过来玩也方便。 孩子们不适合住在酒楼,那里毕竟人员繁杂还吵。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戍这个时候刚考完。考没考上不得而知,但万一考上了,方戍近来又不排斥为官,这家伙要去做官的话,为官以后再买宅子总有些惹人诟病,不如先买。反正淮通县发展得不错,又沿海,房价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降下来。 秦玉霜找了个靠谱的牙人,亲自带于庆隆跟元思寒去看宅子。元思寒看的也不大。一来考虑到短期落脚,再来是太大了他总觉着不聚人气,除非家里人口多。 “我是想着在这里有个地方住就行。”元思寒很快定下了离秦家最近的那套。 “隆哥儿你考虑得如何?” “我便要八百两那户吧。”于庆隆说,“一会儿看再谈谈价。” 秦玉霜也觉得那户好,一进院他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于是跟卖主商量商量,最后又减了八十两银子。原是根本不可能减这么多的,可卖主一听是于庆隆,去年救济过灾民,又与秦家交好,便痛快多让了些。 两边当天就办理过户了。 钱后面越来越多,于庆隆也没法都弄成现银,就留了些银票,这下就派上了用场。 买好宅子以后,宅子里原有的一对专门负责洒扫的夫妻俩,于庆隆看着人很麻利,便干脆留了下来。这家的主人卖了房是准备要去另一个县城的,他家的孩子在那边做了官,他们便在那边看好了新宅,打算过去与孩子同住。至于这边,还有些买卖,有铺子,以后来了短期住也是有地方。 那洒扫的夫妻俩是良籍,没打算跟过去,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于庆隆省了再找人的麻烦。 一切都很顺利。于庆隆办好手续之后,又到福悦酒楼里把做锅包肉的方法教给了郭恒安,顺便卖了他一些土豆淀粉。他还教郭恒安做土豆粉的方法:“这跟吃绿豆粉都差不多。只不过绿豆粉偏寒凉,这洋芋粉则要好上许多。” 郭恒安吸溜一口,那粉条就溜进了他的嘴里,跟小泥鳅似的打滑。郭恒安不由道:“这口感甚是有趣啊。” 于庆隆说:“粗细随意搓,还可以制成片,做汤,或者炖煮皆可。” 郭恒安也想到了,把它弄到涮锅里也行。只是于庆隆就拿来一袋洋芋粉,他觉着以他们楼里一天招待的客人数量来看,似乎过不了多少日就会用光:“这往后可还有?” 于庆隆想想家里还有土豆没挖完呢,而且今年他们一家也不可能吃得了那么多,便道:“有,我要在这置宅子,来得急,不然多弄些再过来了。再说也未必一下就卖得那么快。” 郭恒安笑说:“嗨,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给我的那些方子,就没有一个卖得不好的,都有人专门从外省过来吃雪衣豆沙呢。那涮串锅子我一天能卖好几十锅。年中时我又在城南弄了一家店,生意照样红火。一会儿你与我去老庄那,给你分红的钱。你这多半年没来,可都把人给急死了。前两天还有洋人过来想买咱们的福善饼方子呢,可这事可大可小,我还没应。你要不来我也打算差人去问问你。” “他们要出多少钱买?” “一百两银子。” “倒也不算少了。不过这一百两银子弄到手里也变不出花来。不如下回郭大哥见了他们,叫他们找好的画师画一些他们当地的水果和蔬菜,方不方便带过来的都画。到时看一看,让他们拿些种子来,咱们拿方子跟他们换。” 毕竟隔着海,有许多不禁存放的东西这些人都不会带来。带了种子过来一时又没地方种,也没成品展示。但他知道哪些能吃哪些能种,到时候看了图买种子就行。 郭恒安已然知道于庆隆做事有成算,便道:“成,那等他们下一次来我便这么回他们。对了,守城兄弟今年参加秋闱可有消息传来?” 于庆隆说:“还没放榜呢。不过应当就在这两日了吧。” 凭心而论,他觉得这次方戍就算考不上也挺正常的。他怀孕后期事情多,许多事都要由方戍来做。生了之后方戍更是因为照顾孩子们所以没多少时间学习。所以结果如何都无所谓了。 郭恒安笑道:“那便期待有个好结果吧。” 于庆隆点点头,对于方戍说见贵人一事,心里总有些担忧。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演,俊秀才考中了举人,或者俊举人考中了会元、状元,然后就会被那些名门贵族的长辈们看上,想作女婿。甚至于有些性格率直的姑娘自己就会相中了,央求长辈促成亲事。 他倒是不担心方戍会辜负他,他只担心这家伙会被为难。因为以方戍的性格,肯定不会接受,到时可别再得罪了人。 下午,于庆隆跟元思寒去卖文具的地方转了转,买了些笔墨和纸,之后便又跟秦玉霜吃了顿饭。 于庆隆打算再住一晚就回去了。平时天天见时不觉得,这猛一分开还真的是不习惯。白天忙活起来时倒也罢了,可一到夜里静下来,总觉着少了什么,静不下心。 有时他会莫名觉着有人在叫他的名,可一转头,又什么都没有。 “准是太惦记杨杨跟小石头了。”元思寒说,“回去就好了。” “嗯。” 于庆隆也说不上哪怪怪的,就是感觉像有人在找他。后面他也认定,应该就是想孩子了。 他嘱咐那对夫妇看好家,接着便与元思寒回了下溪村。 人还没进屋就听见两个小家伙的哭声。于庆隆心疼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快步进去:“娘,他们怎么了?” 方吴氏道:“哎哟隆哥儿你可回来了。他们找你呀。” 于庆隆:“啊?” 方吴氏说:“他们还小,不会说,可你夜里不在他们就总是哭闹,可要把我和你父亲心疼死了。你快抱抱他们哄哄吧。” 于庆隆赶紧洗手脱掉外衣,抱着两个小的哄起来。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只有五个月大,却知道他的声音。他一抱,哭得更伤心了,像是在表达委屈。于庆隆心都要碎掉了,抱起来哄半天才把这小哥俩哄睡着。 方吴氏跟方丁满各顶一对黑眼圈,看两个宝贝孙子睡实了,总算松了口气。 方丁满道:“以后可不敢叫你一人出门了。我和你娘真是怕他俩哭坏了。” 于庆隆也心疼,感觉小家伙嗓子都有点哭哑了。他道:“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他们。” 方吴氏问:“对了,吃过没?没吃娘给你们弄些吃的。” 于庆隆说:“不用了娘,锅里有啥剩的我们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方吴氏说:“有馒头和咸鸭蛋。弄的葫芦豆腐汤也还有两碗。” 这就够吃了,于庆隆去看还是温的呢,便跟元思寒一块解决了晚饭。元思寒如今跟他们住惯了,什么样的生活都能快速适应。吃完之后两人回到书房,这时方吴氏拿了三封信过来:“你们走的那天来一回,后来又来一回,都在这了。戍儿许是要回来吧,他只发来一封信。” 于庆隆快速打开看。这信应该是七天前写的。上面写着方戍准备回来了,榜也发了,方戍和严西宽马亲随都考中了! 于庆隆快速翻到第二页,确认方戍确实考中。 他对方吴氏道:“娘,方戍说他考中了!” 方吴氏本来还有些犯困,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当真?!” 于庆隆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是解元呢!” 果然方吴氏说的没错,这家伙其他事干得不行,学习那是出奇的好。那么久没怎么学,居然能考出这样的成绩来。 于庆隆读完了信之后却渐渐冷静下来。他隐约感觉到方戍好像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不过信里并没有提到原因,他便没与家里说。待方吴氏找方丁满的时候,他问元思寒:“元阿兄,洪大哥信里有没有说,省城里来了位贵人要见方戍,来的是哪位贵人?” 元思寒说:“荣亲王。当今圣上的胞弟。” 于庆隆:“……那这位荣亲王今年多大年纪?” 元思寒说:“已过而立,当有三十五六吧。” 那也就是说孩子很可能有十六七岁,或者十八九岁了?! 应该不至于那么狗血吧!—— 作者有话说:庆隆:守城,你是不是被谁看上了[问号] 方戍:是,咋办啊隆哥儿[爆哭] 庆隆:……鬼知道[化了] PS:昨天手指头不小心戳墙上了,力道还不小,肿了Q Q。今天好很多,恢复正常更新。 第119章 第 119 章【二更】 方大…… 于庆隆夜里都有点睡不着了。虽说方戍已经成亲, 还有了两个孩子,但皇权社会不讲理的地方多的是,保不准真会有人想强买强卖。 依方戍的性子必然不肯, 不肯, 那就要得罪人。 于庆隆越想越觉得头疼。方戍在信中提到考上解元, 却没有半分喜悦, 这事本身就很可疑。可元思寒那边居然也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洪桓也不方便说? 后面没有再来信,那应该是在路上了。 于庆隆也没多与家里说什么, 睡醒了继续忙他该忙的, 想着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他甚至没在长辈们面前露出半点担忧, 只是话变得比平时少。 元思寒安慰他:“也兴许是我们多想了呢,可能守城是急着回来, 所以才没说详说。” 于庆隆道:“但愿如此吧。” 他知道方戍的性格。方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说一个字都嫌多,但与他从来都是可以说个没完的。而且最后一封信里也没有“隐大之作”,很难说是不是没心情做了。 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于庆隆早早地起来, 去把水缸填满, 接着便喂了两个小家伙。孩子们不知道大人的事, 只管吃饱了就用懵懂的大眼睛看着自家阿爹。 现在他们认人了,于庆隆走哪都看着, 一出了视线就哼哼唧唧,不见一会儿就要哭。于庆隆觉得这事不能太惯着, 可一听孩子们哭他又心疼,不知不觉就被绑住。不过也幸好有这两个小家伙,他也不是总有时间东想西想。 这日,他后头背一个, 前头抱一个,穿得暖暖和和地到他阿爹家里,看他们腌辣椒。他自己还没腌辣椒,但他说这东西能腌,他阿爹就想着先少量弄弄看。 于庆隆就坐在一边,看他们怎么腌。 大嫂道:“小弟这是怎么了?霜打了似的。” 于庆隆想都不想地说:“没什么,秋天了,霜打一下很正常,明年开春就又灿烂了。” 周简儿跟白晚秋对视一眼,周月华这时说:“是不是看孩子太累了?你要是看不过来,白天把杨杨和小石头送过来,阿爹帮你看着。” 他已经听亲家说了,孩子们找阿爹,看不着就时常哭闹。这么大的时候正是开始认人的时候,总带着的人可不就看得紧么。 于庆隆却说:“没事阿爹。他俩还算省心。” 白晚秋这时笑说:“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想守城想的。” 大嫂“噗嗤”一乐:“我看也是。” 于庆隆没反驳。他确实很想方戍。方戍太有趣了,也太呵护他了。在身边时时常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也不那么无聊,还是有能跟他对频的人。可现在他都多久没见着这人了? 周月华问:“守城说没说还有多久能回来?我听寒哥儿说,一个多月能回来,可这都有两个多月了吧?” 于庆隆说:“嗯,应该快回了吧。” 自打最后一封信被他看到,又过去五天,就算是爬也该爬回家了。 于庆隆想着,万一真要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大不了再想办法。 他少有的情绪不佳,带着两个小的回去了。谁知还没进门,就感觉地在轻微震动。于庆隆顿时转身,问外面的守兵:“是不是有车马声?” 守兵仔细听了一番,确定道:“是的方夫郎,往咱们这个方向来的。” 没多久于庆隆就看到往他们下溪村来的路上有一辆马车,还有一队骑兵。 这些人于庆隆见过,是洪桓的守卫。 可这个时间,这是从哪来的?! 太阳还没落山,这个季节,这个时间,于庆隆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他就看到马车里有人朝窗外探头,不是方戍又是谁?! “隆儿!”方戍还没下车便喊,手都快挥出残影来。 “我还以为你丢半路上了呢!”于庆隆看到方戍蹦下车,走下去看这人,居然又瘦了不少,“都不用你看孩子了怎么又瘦这么多?” “快别提了。这几日紧赶慢赶,他是一天都不肯休。”洪桓在一旁哭笑不得道,“马换了好几回。” “没办法,我实在是太想家了。”方戍说,“所以就厚着脸皮请立威快些往回赶。” “是想家还是想什么人呀。”元思寒打趣完,望着洪桓浅笑着叫了一声:“桓哥。” “走,进去说吧。”洪桓道,“我现在是又累又困。” 于庆隆也想进去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进了院,方戍跟洪桓去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期间于庆隆一直没放下孩子,也没多问。 方戍换完衣服小心抱过于庆隆怀里的小石头放到炕上,又把杨杨也弄下来放到炕上。然后他一把抱住于庆隆,在于庆隆颈间深深嗅了嗅,喟叹一声道:“隆儿,可把我想坏了,我终于回来了。” 于庆隆看他也不太像很犯愁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戍拉着他坐到怀里,郁闷道:“一言难尽。为夫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你不是说你考中了解元?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原本是,可现在我却要去淮通县任职。我原是打算等杨杨和小石头再大些,参加四年后的会试再考虑为官之事,这样也不至叫你一人太累。可谁曾想荣亲王得知了咱们去岁在淮通县济灾的事,向圣上禀明了咱们的情况,圣上竟下旨让我来担任淮通县知县一职,还特许明年在任期间参加会试,现官避考避亲都不必管了。” “……那马知县去哪?” “据闻是进京,任兵部主事。” “所以你在信里心情不展是这个原因?” “不然呢?” “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可淮通县是个大县,人口众多,又沿海,做了这的知县不知有多少事要忙。你可知圣上为何下这般旨意,正是因为年年在海防线上要花许多银两防海寇,所以做这知县,一年下来我要绞尽脑汁多弄税。马知县在时县城里的库银支出一多半都是用在沿海一带的军饷上。去年闹灾找了咱们去,就是因为他拿出了这笔银子没钱赈灾。” 他原也不排斥当官一事了,自从洪夫人派人到他家闹了那么一通之后他便明白了,想要更好地保护好家里人手上有些权柄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淮通县的知县,那可一点也不好当。 于庆隆看方戍没精打采的样:“那怎么办?也不能推了。” 方戍说:“圣上下令我最迟十月中旬便要去任职。以后每天都要去府衙,我都不能陪杨杨和小石头了,也不能再时时与你在一起。” 于庆隆说:“别搞这出,弄得像出了什么坏事一样。你办完了公务不还是可以回家么,我和孩子又不会跑。顶多就是会比以往要忙一些,你看书的那些时间得用来看公文了。” 方戍一听这个就头大:“在县城里想随时出去捡捡石头都不成了。” “你可以去海边捡贝壳。”于庆隆说,“还能玩儿沙子。” “这倒是哦。” “你还可以在海边捉螃蟹,挖蛤蜊,捡海菜。” “听起来不错。” “所以别不开心了,方大人。” 方戍听得眉目舒展,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可这样一来你就要与我去县城里住。到时父亲母亲许是也会去。但离着岳父和岳爹他们终究是远了。” 于庆隆说:“左不过一日车程,也没到来一趟多不方便的程度。天好时我便回来住几日,反正咱们在这边也有宅子。说起来前几日我在淮通县买了一处宅子,花了八百两银子。原想等你回来再说,可那户主卖得急,那宅子我又很中意,便先买下了。没想着你要去淮通做知县,那这宅子是不是用不上了?知县给安排住处么?” “按大焱国的规矩,地方官要正五品以上才安排住处。正五品以下则会从国库里月月拨一笔银子做补贴。” “那也好,咱们去了正好住到那。”也省过上任后再买,让人以为他家的钱来路不明。 “看来这是天意。”方戍道,“罢了罢了,便就去做这个父母官。” “那你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他们好像回来了,这听了定然高兴。” 老两口早上下田去了,他刚好像听到他们进屋后的说话声。 如今儿子做官了,还是一个大县的主官,哪个当父母的听了能不高兴? 方戍说:“那我先去与二老说一声,一会儿就来。” 于庆隆点点头,方戍依依不舍地吻了他片刻才走。 这厢方丁满跟方吴氏已经知道儿子中举,还是解元,心里高兴好几天,觉着这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好的事。 所以乍一听说儿子要去县里做知县,老两口都有点懵。方丁满道:“戍儿你胡说啥呢?” 方戍说:“这事儿子哪能胡说呢?是真的。这月中旬儿子就要搬到县里了。” 方吴氏道:“那可是知县呀。” 方戍说:“正是。您现在是知县的娘了。” 他回来的时候是带着任命文书回来的,现在就是准知县。 方丁满跟方吴氏对视一眼,总觉得像做梦。半晌后,老两口互掐一把,哎哟,疼!方丁满说:“戍儿你当真要当官了?!” 方戍说:“已经当上了,不过要收拾收拾再过去,月中便正式赴任。” 方吴氏当下从炕上蹦下来:“我的天爷啊!我儿做了知县!那、那我明儿不得叫全村子的人都知晓!” “不不不,娘,此事暂时不宜声张。眼下您和父亲只要想好,是想随儿子一同去县里住,还是在这里住。儿子与隆哥儿已然在县里买了宅子里,您二老过去也有地方住。” “那我们肯定要过去呀,不然你忙起来,隆哥儿自己怎么照看杨杨和小石头?”方吴氏道,“孩子们还太小,他一个人照顾可是太累人,外人咱又信不过。” “说的是。那您二老这几日也收拾收拾想带去的东西。不过也不用带太多,到了那隆哥儿会看着安排。” “哎哟!这可真是!菩萨保佑!”方吴氏喜得不得了,“儿子生得好,儿夫郎娶得也好!” “那你快回屋去吧。”方丁满说,“这几日孩子们总找隆哥儿,可把他累坏了。” “成,那您二老也先歇歇,我赶紧回去看看杨杨和小石头。” 老两口一起挥手,越想越觉得像做梦。如果是真的,这可太叫人激动了! 于庆隆支着下巴坐在炕上,看着方戍认真给孩子换尿布。虽然离开两个多月,但不知是父子连心还是什么原因,两个小家伙居然也没闹,很乖地让换完,还喝了方戍喂的牛奶。 方戍逗着小石头说:“隆儿,今儿晚上你好好睡,他们哭你也不必管,我自会起来照顾好。” 小石头用软嫩嫩的小手抓父亲的脸:“呜。” 方戍笑说:“小石头说什么呢?父亲可听不懂。” 杨杨躺在炕上“咯咯”乐:“哇?” 于庆隆干脆把这小子也抱起来:“哇什么哇?吃饱了不睡觉,一会儿打屁股了。” 杨杨:“咯咯。” 方戍说:“唉,这秋闱,凭白让我错过了与我的杨杨和小石头相处的机会。这一转眼就长了这么多,我都没看见。” 于庆隆说:“往后有的是机会看,你看个够。他俩现在会翻身,一会儿都不能离了人。” 方戍笑着挨个亲亲,逗着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回炕上哄睡。 虽然当知县这事听起来就麻烦,但如果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似乎也不赖—— 作者有话说:庆隆:这就是你说的被人看上了[问号] 方戍:是被皇上和吏部官员看上了[爆哭] 庆隆:那你逃不掉了,好好当你的县太爷吧[捂脸笑哭] PS:宝子们,闻到了快完结的气息了嘛[让我康康] 第120章 第 120 章 这知县一家与…… 方丁满跟方吴氏激动得一宿没睡着, 临到快天亮才合上眼睛。这就导致老两口罕见的睡过时了,于庆隆早上出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不一会儿元思寒出来了, 轻手轻脚。两个哥儿相视一笑, 元思寒指了指厨房。 于庆隆便跟着过去, 想着早上他来做点什么吃。 虽然家里的早饭基本不是他做, 但该学会的他可一样没落下,如今不管是难的还是简单的全都能很快上手做出个模样。 “元阿兄你早上想吃啥?做点粥蒸些菜饺还是弄面条?再不然烙点饼?” “做点粥再烙些菜饼吧,弄了面条赶不上吃便要坨了。”元思寒说, “我给你打下手。” “成, 那咱俩先洗把脸, 一会儿你帮我摘点菜。” 灶里的火早就灭了, 但锅里的水还是温的,刚好用来洗脸刷牙。洗漱好之后于庆隆去抱了柴点上火, 元思寒在一旁帮他摘葱,还有给土豆削皮。 于庆隆随口问道:“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小别胜新婚,他还以为今儿这两口子肯定要起晚呢。 元思寒瞅瞅外面, 见无人来, 才说:“昨夜睡得早。我听桓哥说他们为了尽早赶回来, 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再说我现在这样,他也不敢……我便睡足了。倒是你, 怎的也醒这么早呢?” 他还想着今早他来慢慢弄早餐就行。 于庆隆说:“昨晚我不用管孩子啊,睡得可死了, 睁眼一看天还没亮。” 他看到方戍瘦了那么多,并没有真的想让方戍夜里管孩子。可听到孩子们哭闹要醒来的时候就被方戍按住了。方戍叫他睡觉,自己打着哈欠给孩子们换尿布,然后喂奶喝。方戍虽然疲惫, 但似乎特别开心做这些事,嘴边的笑容和眼里的疼爱骗不了人,他便由他去了。 这会儿孩子们能睡长觉,让方戍这个时间跟着多睡一会儿也行。 元思寒说:“这下可好了,你也要去县城里住。上些天咱们去县里买房子可真是买得正是时候,我想想都觉着高兴。不然我回去就舍不得你,来了这里又怕给你添麻烦。虽然也添了这么多日子了。” 说着说着元思寒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的脸皮已经比以往厚多了。每回他客气于庆隆都要跟他说,与外人客气客气就行了,跟他不用。久而久之他跟于庆隆倒是没什么避讳的。 于庆隆说:“准是老天爷知道我家守城要去做这个知县,所以才刚好有人出那几套宅子。我想好了,等这边收拾收拾就慢慢搬过去,反正也刚好秋收结束了,这边也没什么需要忙活的。” 也亏得是马上要入冬,方戍不论在哪都不好捡石头拾木棍,不然估计更郁闷不想走。 这入冬了,叫他进县城,许是还没那么排斥。 元思寒把摘好的葱跟土豆洗洗,又切了南瓜。他边切边道:“原先我还犹豫呢,是要在淮通县生下这个孩子还是回省城。现下我可不必再考虑了,我就在县里生。你和霜哥儿在,到时就算桓哥不在家我也不怕。” 于庆隆说:“行,到时候真有需要我就过去照顾你。反正洪大哥也没叫你一定回省城去,等那边都彻底弄好再回也未尝不可。再说了,就一直不回又如何?除非哪天桓哥就在京城定下来不必四处跑,不然你就住在淮通县,还有我和霜哥儿与你作伴。” 元思寒也觉得这可以说是他活这些年最开心的日子,比他小时在阿爹身边都开心。他一点也不想回去。昨天洪桓回来也与他说了,现在连公公都不叫他必须回家,只说把这胎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那他便不回。 于庆隆看他磨土豆沫,往瓷盆里舀上一碗半的面粉,再打上几个鸡蛋,将土豆沫放进去,放些葱花和桂皮粉。只放一点点桂皮粉,加一些香味去去腥气,再放点盐和少许蘑菇粉提鲜,放些水搅成糊糊放一边。 然后他淘了小米熬上南瓜小米粥,等粥好了,便用豆油把再次搅过有了一定筋性的糊糊烙出来,烙得两面金黄。 他还将现成的萝卜丝咸菜拿出来一些,又拌了一颗苤蓝,放上芝麻油和一点辣椒油调好味道。还有晒成干的黄瓜片捏一小把泡过水,在它们没有彻底泡开,又脆又有嚼劲的时候也拌上。 好几样小菜,加上土豆葱饼,还有小米南瓜粥。 弄好了到外面一看,家里的烟囱里还冒着烟,远处也有许多家烟囱里冒着烟。没什么风,那烟便慢悠悠地往空中升,瞧着安逸得不得了。这种烟火气,实在能叫人心静。 元思寒怀着身孕容易饿,于庆隆便也没等谁醒。两人坐厨房的小桌上先吃上了,吃的时候听到开门声,没多久洪桓便过来了,洗洗之后也加入了吃饭队伍。 不一会儿于庆隆先吃完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方戍起没起。” 于庆隆回屋,看到方戍跟俩孩子醒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孩子先醒了把方戍抓醒的。两个小家伙虽然还不会坐,但是翻身翻得非常溜。这会儿翻到方戍旁边,趴跟前抓方戍呢。 方戍极有耐心地逗他们玩儿。孩子们一抓他就躲,一抓他就躲,再不然就是一被抓他就做鬼脸,逗得孩子们咯咯乐。 于庆隆说:“我看着,你先去吃饭吧。” 方戍坐起来,同时把杨杨抱到弟弟旁边:“我在外面时时常担心他们会忘记我,没想到都还记得。” 于庆隆无语:“你是他们父亲啊,忘了也总会重新记起来。再说你走前一直带着他们,那时他们应该已经能辨声了。” 两个小家伙聪明得很。别看还不会说话,对外界的变化十分敏锐。 方戍稀罕不够,左捏捏,右揉揉,问于庆隆:“父亲母亲可醒了?” 于庆隆说:“还睡着呢,准是昨夜激动得一宿没睡着,早上才睡的。我没叫他们,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忙。” 于庆隆从柜子里给方戍翻出一套干净衣裳:“那咱们去县城的事,就只与亲友们说么?” 总不能不声不响就走。 要是按别家的习惯,估计就要大摆宴席恨不得通传百里了。 方戍道:“只请与咱们勤走动的人热闹一下就好了,刚好秋收也结束了,都在家。咱们只说考中了举人,先别说去做知县一事。” 于庆隆也觉着这样可行,决定晚些问问公婆,若是可以,今儿白天就开始准备东西,明天请大伙来家里热闹热闹。 事实上昨天就有人看见方戍回来了,但没好意思来问。也是当时洪桓在,那些人没敢。 至于于家,也知道方戍回来了,但想着有好消息他们总会知道,若是不说,那便不是好消息了,更不能去打听,也就没来。 于是等方戍和于庆隆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去挑水时,大多数人都觉着方戍肯定是没考中。若是考中了那还能来挑水么?那可是举人老爷啊! 严二毛说:“方秀才,你这回别是又白跑一回吧?” 自打于庆隆来,霸占李正那房子的事彻底没了可能,严二毛看方戍一家就不顺眼,巴不得他们早日完蛋,这话里便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 于庆隆哪里不知道这路人什么心思,笑说:“我家方戍可从不白跑,各位叔伯大娘,明儿个我们家里要摆酒,方戍他考上举人了,请大伙一起来热闹热闹。” 王伯也来挑水正排着队呢,闻言一拍大腿:“哎哟这可是大喜事啊!我就说么,好人必定有老天爷照顾着呢!”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道喜。严二毛心里这通憋气,怀疑道:“真的假的?别是骗我们大伙。都考中举人了还自己出来挑水?” 方戍道:“哪条律法里规定了举人不能挑水?我挑我自家的水,锻炼身子骨,这很奇怪?” 王伯说:“不奇怪。我可还记着往前两年,守城你是干瘦呀,跟那芦杆儿似的。可瞧瞧现在,结实多了。这可不也是好事么。” 方戍笑说:“是我家隆哥儿照顾得好。那王伯您明儿早些去,我给您盛最大块的肘子!” 王伯连连点头:“好好好,这可真是个大喜事,哎哟咱们村子里居然出了个举人啊!” 有人道:“方戍你可当真是找了个好夫郎,他旺你呢。你瞅瞅你这大胖小子一下抱俩,如今又成了举人老爷了,以后不得当官了?” 王伯说:“对啊,当了举人能当官不?” 方戍道:“能。待过些日子便知当的什么官了。” 这一下周围觉着更不得了了,严二毛听着顿时后悔不跌。居然能当官了!那他刚才那样说话,不是把人得罪了?! 严二毛越想越觉着不妥,赶紧提了水回家,可不想再让方戍看见他了! 于庆隆轻轻“嗤”一声,接着便从方戍怀里接过小石头,抱在怀里。老大是背出来的,就是想着一会儿他接手方便。 原也不用他们挑水,门外的守兵每天挑好多回,根本用不完。可往后再想挑这口井的井水还难了呢,方戍跟于庆隆便一起过来溜达。太阳好,也是带孩子们出来吸点新鲜空气。 几个狗子围在他们周围,一个个机灵得很。 于庆隆打算通通带走,反正他买的宅子两亩多地,园子够大也够这几个狗子撒欢跑。 当天方戍中了举人要当官的消息便传开了,也传到了上溪村。因为要请师父他老人家还有二婶他们吃饭所以两村都知道了。 说到底这是大好的事。当然也有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方戍套套近乎,比如白晚秋的父亲。但他来了之后发现跟方戍同桌的是曹镇守,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不认识。但是光一个曹镇守穿着铠甲,就叫他不敢往前了。 与方戍同桌的还有洪桓跟秦问贤、马亲随与严西宽。秦问贤跟曹镇守都是从洪桓那得了消息赶来的。 外面有守兵,寻常人哪里敢再凑上来。 这次严西宽的姐姐也首次露了面。周简儿跟吴楠这两个嫂子与这位严家姐姐投缘得很,也聊了许多。 还有二婶叶美花一家。 来的路上,叶美花不是没想过跟方戍问问自家孩子考秀才的事。今年没考中,想着下次一定得考中,不知方戍能不能从中帮帮忙。但于庆喜却没让。 这几回方家有喜事,于庆喜总是能与方戍还有严西宽他们说上些话。他渐渐明白了,这些人是真的博文广记,嘴上看着不上进,实则仍有治国安邦之心。所以最终考不考得上,还是要看他自己。他不能靠着关系也不能想走捷径,不然早晚还是会站不住脚。他要做的是拼命学习。 方戍见他如此,便告诉于庆隆,他用过的一些书可以给这位堂兄弟带走。 于庆隆便把于庆喜带到书房,将半箱书给他看:“庆喜哥你看哪些你用得上的,都可以拿走。” 于庆喜惊呆了。光听人说方戍聪明,却不曾想他看过这么多的书。而且看着新,实际打开一看,全都有阅览过的痕迹,上面甚至有不少批注。 书可都不便宜,就这些书加在一起,买下来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 但这些批注更叫他欣喜。他有些不确定道:“那、那我能都拿走么?” 于庆隆笑说:“当然可以。不过拿走之后我建议庆喜哥你别把书都放到你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不然压得太多许就觉着有困难了。可以手边放一本,专心把这本读完再换下一本。我看方戍就是这样学的。他干啥事都会特别专心。” 于庆喜说:“好,多谢隆哥儿。这些书我定仔细爱护,好生利用。那我便不与你们夫夫二人客气了。” 于庆隆点头,还往箱子里放了个书包和一个最新款的笔筒。 于庆喜顿觉有些惭愧。他此时只庆幸他母亲看事明白,当初与大房交好而疏远三房,不然哪有这好时候! 人果然还是要与好的人多相处! 于庆喜想想书,高兴得不得了,与他母亲说了这事,叶美花也感激得不行。只是碍于人多,离开时才来得及好生谢谢于庆隆。 而于大有跟周月华,两口子是一边喜一边忧。喜的是小儿子居然要做官夫郎了。忧的是离着远了,以后想照顾也不大能照顾到。 于庆业这时笑说:“嗨,父亲阿爹,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想想,现在哪里是咱们照顾小弟,分明是他照顾我们更多。他定能过得很好的,咱们只要别给他找麻烦就成了。” 于庆隆也跟着笑起来:“还是我二哥知道我。放心吧父亲阿爹,往后我有时间还是会常回来的。你们也可以去县里住些日子。冬天地里又没活,出去走走也不影响啥嘛。” 周月华摸摸小儿子的头:“你啊,从前总叫我担心。现在倒最出息了。” 于大有笑道:“我还真没去过县城呢。那等你和守城安顿好了,我带你阿爹去看看。” 于庆隆点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月华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红了眼眶。周简儿安慰道:“阿爹不要伤心,小弟如今越过越好了,这是多好的事呀。虽然咱们不能天天见了,但他过得好,那就比啥都强。” 白晚秋也搂着周月华:“大嫂说的是,您别再伤心了。” 周月华笑道:“好,我不伤心。” 于庆隆在门口看着双亲和兄弟嫂嫂们远去,也有些不舍。不过想想,谁都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当晚他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他和方戍定下来,五日后就要走。家具什么的自然是不用带的,只把衣裳和要用的书,还有钱带走就成。 这里以后也还会回来住。他们平时不在的时候可以由方山大哥家来照顾。 临出发前一晚,于庆隆与方戍把孩子交给二老照顾,去了趟于家。 他看似是给他们拿吃的,实则还带了另一些东西。 他趁着屋里只有他和双亲时打开盒子,给周月华留下五十两现银和五张十两的银票,共计一百两银子。 周月华吃惊得不得了:“这、隆哥儿,这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于庆隆比了个噤声手势:“父亲,阿爹,听我说。这钱是我和守城赚的,守城也同意拿来孝敬你们。往后儿子不在这里住,我怕一时有什么事,你们手头紧。这钱拿着应个急,不管有没有灾咱心里都踏实。但我没叫大哥和二哥他们知道,你们也不必给他们。这一年我给二哥找不少活,他手里的钱管够。大哥那边我也给嫂子留了些东西不用你们操心。这钱你们就拿着,想吃什么买点什么,冷了多添些衣服,活不想干了包出去,往后多享享福。” 一百两银子,好吃好用也都够他家吃二十年的了。 于大有和周月华都不敢信。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周月华问:“那你们在县城里可有住的地方?这换了住处要花钱的时候可就多了,要不这钱你还是带走。父亲和阿爹眼下也不缺钱花。” 于庆隆说:“不用,那边都收拾差不多了,有住处。” 周月华这才把钱留下。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于庆隆就出发了。带着两个崽,所有狗子。他们全家,还有元思寒两口子一同赶往县城。 就连鸡鸭鹅还有大雁都没落下。只有牛羊没带走。关键三头牛实在是太多了。带着咸蛋黄,在那边咸蛋黄也没啥事干。可如果只带大云彩,那它的孩子咋办?!更别提他二哥的孩子还要喝奶呢,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有羊也是在这边吃草更方便。 反正杨杨和小石头也马上半岁了,能吃些辅食,再加上到县城里新鲜牛奶很好买,也就不带了。 县城这边收到消息,衙役们知道新知县今天要来,一早就开始准备。 对于方戍和于庆隆要来一事,他们盼望得很。之前都打过交道,知道这二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就是万万没想到,知县大人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家里人,还把家里的家畜家禽也给带来了。 这实在是……叫人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方戍:管别人怎么想!我隆哥想养就给他养[哈哈大笑] 庆隆:我真得好好想想这到底咋弄,啥都搞了忘搞鸡鸭鹅舍[捂脸笑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1章【VIP】 第121章 121 章 这世间唯你最懂…… 马知县的家于庆隆也去过, 虽不是特别大,但处处透着威严,一看就能看出家里有做官的。然而他和方戍不想这样。家里有孩子, 还是叫他们快乐点长大得好。那家里多养点小动物, 孩子们能看的能玩的也多, 不是什么坏事。 新家占地两亩多, 有一个大院,还有两个大花园。于庆隆打算把两个花园中的其中一个弄成“小农庄”,里头养鸡鸭鹅, 再开出一片菜地。这样有菜有蛋, 还能自产肥料, 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只是到县城里时时间太晚, 已不方便再做什么,于庆隆跟方戍便叫来帮忙的人都先回去了。 留下来继续帮工的那对夫妻还在。这两口子男的叫刘大光, 女的叫林巧娘。林巧娘说:“东家,炕我们已经烧好了,锅里的热水还是滚烫的。水缸里也挑好了水, 明儿要用的柴也劈好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两口子做的事。” 于庆隆说:“往后不能再叫我‘东家’, 不然你们怎么叫我公公婆婆和知县大人啊?” 两口子也犯愁这事来着。他们万万没想到雇佣他们的人居然半个多月不见就从普通老百姓摇身一变成了县太爷家的夫郎。这可把他们弄得很忐忑。一方面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继续为这家干活, 一方面又担心,要是能留下来, 那以后会不会要做的事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在一个体面的人家干活总是好的, 林巧娘便虚心问道:“那您看该咋叫好呢?” 于庆隆问方戍:“夫君,你看怎么叫好?” 方戍笑说:“这还能怎么叫?对父亲母亲便唤‘老太爷’和‘太夫人’,对我唤‘老爷’,对你就唤‘夫郎’就好了嘛。两个小少爷便就叫‘大少爷’和‘二少爷’。” 于庆隆嘀咕:“这么年轻就叫‘老爷’好生奇怪。” 虽然细想想, 好像别人家里也都是这么叫的。有一辈新人,那老一辈就再往上长一辈。可他和方戍才二十多岁啊! 方戍说:“那隆儿想听叫什么?” 于庆隆也没想到更好的答案,便道:“好像也只能这样。那就这么叫吧。或者其他人按老爷说的办,叫我就还是叫‘东家’好了。” 刘家两口子异口同声道:“好的东家。那您几位早些歇息,有事您叫我们。” 他们在县城里倒也有房子,只不过离得远,也很偏,于庆隆便让他们在这看家的同时,也在这边给他们留了一间小屋住,所以两口子以后是要在这里长住的。 于庆隆给了他们二十铜板作赏钱:“今儿辛苦你们了,买些点心吃。” 两口子喜滋滋收下,道了谢离开。 方丁满和方吴氏这才狠狠松口气。方丁满道:“天爷啊,这真是咱的家?!” 他刚到时都没敢问! 方戍说:“是的父亲。这都是隆哥儿辛苦置办的。原先我俩就想在县城买座宅子,可那时总也没有合适的。前些日子从霜哥儿那听说这家要卖,隆哥儿就赶紧买下了。这地点好,里头建得也好,抢手得很。” 方吴氏打量着屋里说:“我这儿夫郎实在是太能干了。这么大个宅子得多少钱?” 于庆隆说:“原先要八百两银子,后来讲到七百二十两。” 方丁满一听居然要“七百二十两银子”,顿时惊呆:“这、这么贵呐。” 于庆隆笑说:“这还是我费半天劲讲了价钱的。不过还算值。您二老觉着如何?” 方吴氏说:“哪哪都好。朝向好,还宽绰得很。娘原先还担心地方小,孩子们以后没处玩呢,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于庆隆便道:“那就好。那父亲母亲你们今日先早些休息,待明儿天亮之后您二老看看缺什么,咱们再去买。像家具和碗筷之类的,咱们都得新添。这县城里就这点好,买什么都方便,而且还能给送到家里来。” 方吴氏说:“成,那你们也快回去歇着,今儿赶路赶一天,我的宝贝孙子们也准是累了。” 方戍说:“那您二老先休息。杨杨和小石头一会儿要喝奶,我们先抱回去。” 方吴氏说:“好好好,快回屋去,不用惦记我和你父亲。你们只管顾好我这两个小宝贝就行。” 于庆隆抓着小家伙的手,跟爷爷奶奶挥挥便回屋了。 新家里大多东西都是完备的,只是家具缺不少。原房主在走的时候把正堂里还有几间卧室里好些用料上乘的家具都带走了,屋里就比较空。 于庆隆跟方戍把孩子们放到炕上,从木箱里拿出干净衣裳换好,也在炕上坐下来。 今天确实是有些累了,好在心里是充实的。 方戍执着于庆隆的手:“明日又要四处跑着买东西,辛苦你了隆儿。” 于庆隆枕着方戍的臂弯,右边是方戍,左边是两个崽。他道:“还好,其实也没怎么辛苦。原本房东也不是非要把家具拿走,可我想着拿走了价钱能更便宜些,咱们还可以添自己更喜欢的家具。这样一来我还能给你弄新鲜花样的,你以往没见过的。特别是书房。” 方戍听着顿时来了精神:“当真?” 于庆隆说:“当真,保管你的书房跟旁人的都很不一样。” 方戍一想到要天天看公文,还要跟马知县交接一堆事,还有些蔫吧,这一听又觉得对生活充满期待了。 他一兴奋便翻身上来,压住于庆隆:“隆儿隆儿,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于庆隆笑说:“说什么傻话?” 说完他啄了方戍一口。 小两口忙了几天没亲热,这会儿想要亲热乎热乎,旁边的两个崽就不约而同哭了。 这是到时间了,要在正式入睡前好好喝一回奶。 现在大了,夜里也不总哭闹,但睡前都要吃饱一回,然后半夜再喂一次,早上天蒙蒙亮时再吃一次,比刚出生那会儿可省心得多。 方戍下去前重重吮了于庆隆一口,然后报复性地戳了一下杨杨额小屁股。接着动作麻利地给两个小的弄奶喝。 天气冷了,他们来时就先把小炉子给点上了,还算方便。 方戍端来两个小碗,跟于庆隆分着一人喂一个。等两个小家伙吃饱,便很快睡下。 于庆隆感觉兴致有点跑了,可没一会儿方戍的手爬上他的脊椎,他又有点受不住。 年轻的身体总是会对爱人的需求快速而热烈地回应。烛光摇曳,交叠的身体融合着彼此的气息,久久才恢复平静。 这夜下了他们到淮通县后的第一场雪。 等城里的人醒来,发现整个城的房屋和街道都盖了一层薄棉被,银光细闪,天色大晴,像是预示着未来要迎来更好的光景。 早上方丁满跟方吴氏天蒙蒙亮便睁开眼睛。老两口相伴出来,就看到刘大光在院子里扫雪。林巧娘已经开始烧火,屋里有了热乎气。 两口子说:“老太爷早,太夫人早。” 方丁满跟方吴氏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在叫他们,便笑道:“你们也早。” 林巧娘说:“早上您二老想吃些什么?我看东家还没来得及买米面,可早上也不能饿着呀。” 于庆隆这时出来了,打个哈欠说:“一会儿有人送早饭来,今儿早上不用做。白天家里要添东西,后院的花园里要建狗舍和鸡鸭鹅舍。到时建完剩下的料子打扫干净,余下的事我到时再叫你们。” 林巧娘问道:“东家,那我往后一日是准备三餐还是两餐呢?” 于庆隆说:“三餐。”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刘大光去开门,见着是秦玉霜带着四个壮汉来了。后面还有两个小伙计却是不认识。 秦玉霜笑道:“我就知道方叔方婶还有隆哥儿你们准醒了。” 方吴氏道:“霜哥儿你咋回了家还起得这么早?” 秦玉霜道:“我在您那养成好习惯了啊方婶,如今可勤快了。我想着这今儿得建狗舍啥的,便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他们有的会木工,有的力气足,家里有啥事只管吩咐一声就行。至于这两个小伙计,他们是来送早饭的。” 当中一个小伙计说:“老太爷,太夫人,方夫郎,我家东家叫我们来给您家里送上早饭,都在这里了,有四馅包子,还有羊汤跟八宝粥,一些小菜,还有肉饼。您看我们放到哪里合适?” “就送到偏厅吧。”于庆隆说,“巧娘你带他们去。” “两位小兄弟随我来吧。” 于庆隆也给了两个小伙计跑腿钱,嘱咐道:“回去替我谢谢郭老板。” 小伙计笑说:“谢谢方夫郎,您的话我们一准带到。那您几位慢用,东西我们中午再来收走。” 于庆隆待两人走后,对二老道:“父亲母亲,你们先趁热吃,我去叫守城。” 方吴氏小声道:“隆哥儿,这么多呢,咱要不要分些给巧娘他们两口子?” 于庆隆笑说:“要的。他们住咱们家里帮工,咱们往后都管饭。霜哥儿他们许是也没吃,您看着给分些吧,肯定够。我一会儿就过来。” 方吴氏便拿了碗,给刘大光两口子夹了些包子,还分了些粥,还给秦玉霜带来的人也都分了些吃的。 怪不得拿那么大的食盒过来呢,还是两人一起送,竟是这么多。 秦玉霜其实是过来凑热闹的,他家里要啥吃的没有?可他就是喜欢来于庆隆这边蹭饭。 他也不见外,跟方丁满和方吴氏一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半个人。 饭后,方戍去了衙门。他跟马知县要交接许多事,还要趁马知县在的时候把一些问题搞明白。索性他来这淮通县任职,厚着脸皮把严西宽跟马亲随要来了。当时也没想着荣亲王能答应,但他寻思反正不答应他也不损失什么,便提出来。没想到这事还真留成了。 严西宽跟马亲随也乐意跟着他。淮通县是个大县,原就比寻常县的左贰官要多,可置两到三个县丞。这也是当初马知县会临时起意想让他来作淮通县县丞的原因。若是只得一个名额,那便绝不会那样提议。 如今严西宽跟马亲随一同给他做县丞,他们三个还能一起共事。 于庆隆知道方戍能搞定,便留在家里,跟秦玉霜指挥人干活。方丁满跟方吴氏则看孩子。有巧娘帮着,而刘大光熟悉家里的东西都在哪,便在后园打打下手。 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的,上午弄完了狗舍跟鸡鸭鹅舍。到了中午,于庆隆带着二老还有秦玉霜去福悦酒楼吃一顿,然后再带他们一起去看看家具,再买些碗筷。至于米面粮油,买好了叫人送到家里就行,绝对没有人敢和知县的家属瞎算计。 到了晚上家里就可以自行烧饭菜了。方吴氏蒸了一大锅馒头,剩下的活巧娘就能干好。巧娘不愧叫这个名,做啥事都很巧。烧菜,针线活,样样拿得出手。 于庆隆叫她多烧了几个菜。太阳落山时方戍便跟严西宽还有马亲随一起回来了。 马亲随跟严西宽住到了县衙附近的一处小宅。是他们加了县里补贴的住宅金租的。地方不大,但总比他们在栖霞镇时要好上许多。起码有自己的房间,还有好的书案和桌椅等。 三人都换上了官服,看起来稳重许多——这是在人前。 等外人一走,立时原形毕露,往椅子上一瘫,异口同声:“天爷啊,累死了!” 方戍扯着领口:“隆儿,我晚上许是要吃上十个糖饼才能解我心中郁结了。” 于庆隆笑着给几人倒了茶:“哪就那么严重了?” 严西宽说:“有啊阿兄!我们三个翻公文翻得手都要断了。” 县城大,人口多,要了解的事情多不胜数。要是不负责任地放在哪也不是不行,可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他们来是想做个好官的。 方戍抱着杨杨逗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疲惫缓解。于庆隆帮他们摆了饭,吃过之后听他们聊县衙里的事。 有洪桓的面子在,加上马知县这次升迁也有很大一部分用对了方戍的功劳,所以对于方戍,马知县倒也不藏着掖着,该与他交待的事情都仔细交待了。 如今县里库银不算充足,海防还是个大的支出。但好的是县衙里的人都不错。因为马知县不是不干实事的人,所以他带出来的人虽难免也有些小贪小收,但大多都能留着继续用。 方戍最担心的其实就是内部拉帮结伙,但了解过后发现,还成,他不算是接手烂摊子。 于庆隆听他们说,总结道:“没有关系户就比什么都强。” 严西宽闻言差点喷了,笑说:“要说关系户,我与亲随才是最大的关系户。” 于庆隆想想也跟着乐:“那不一样。我说的那种是来占便宜的,你们是实实在在要为老百姓做些事的。” 这倒是实话。几人以茶代酒干了一杯,这时杨杨朝杯子伸小手,示意他也想要。 方戍哪能让他喝茶,便往杯子里放一点小米汤喂他喝。杨杨喝完还要,方戍便继续喂。马亲随这时拿自己的茶杯逗他:“叔叔这里也有,杨杨要不要喝啊?” 杨杨瞅瞅,转身抱住方戍,把小脸贴方戍怀里。方戍心里美得很,嘴角上扬道:“杨杨,这是马叔叔,他给的东西也可以喝。” 杨杨似懂非懂,继续指方戍的杯子,小身体往杯子方向使劲,示意他还要喝米汤。 小石头乖乖看了哥哥一会儿,打了个哈欠。于庆隆便横抱着他拍拍,不一会儿就给拍睡着了。 夜深了,严西宽和马亲随便没有久留。两人离开之后,方戍和于庆隆也回到他们的屋子。 两口子把孩子放到炕上。这时小石头睡得香。杨杨非但没睡着,把他一撒开,这小子还自己坐起来了。坐了一会儿,咕咚往后倒,然后咯咯乐。 方戍和于庆隆不约而同“嘘”一声:“小点声,弟弟睡了。” 杨杨一听“弟弟”,就像被按下了开关键,顿时快速翻身,然后还不等方戍跟于庆隆反应,就啪啪拍在了弟弟脸上。 小石头原本睡得正香,两下就被哥哥拍醒,哇哇哭起来。 杨杨自己拍完一看弟弟哭,也跟着瘪起小嘴。于庆隆无语:“你把弟弟拍醒,你还委屈呀?” 小石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人心都揪起来。 杨杨被说了,呜呜哭着朝方戍伸手。方戍心都要化了,抱起来哄:“好了好了,不哭了,下次咱们不在弟弟睡觉时拍他好不好?乖~不哭。” 两口子一人哄一个,哄半天才哄睡着。睡着的时候小哥俩眼睫毛都还是湿的。方戍拿个细棉的小帕子为小哥俩把眼泪擦好,就听于庆隆“噗嗤”乐了。 “隆儿你笑什么?” “我笑你嘴上说什么捡石头做木玩,一看到他们你都想不起这些了吧?” “可不?多亏有他们在。不然我一想起家里那些东西我就心酸。” 他这些年收集的石头和木头,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没带过来。虽然搬家东西不多,可如果加了那些就实在是多了。 于庆隆安慰道:“别心酸了,总还会看到的,又不是不见了。” 方戍想想:“嗯,我有你便好。” 于庆隆没说什么。之后的几天也继续为家里忙着,添东西,迎宾客,还得时不时画些设计稿。 如此忙活了半个月左右,新家终于差不多弄好了。就只差最后一批东西。 下午,他接了三辆马车,指挥着牛权带来的人把东西放好。 方吴氏抱着小石头问道:“隆哥儿,这些都是啥?” 用麻袋装着来的,看上去很重。 于庆隆说:“方戍的宝贝,我让人帮忙搬过来了。” 方吴氏看到麻袋里的东西,张大嘴:“你这比我还惯着他呀!” 于庆隆笑道:“要不他也总惦记,就带着吧。” 方丁满叹道:“咱戍儿好福气。” 等方戍夜里从衙门回来,便看到家里多了些眼熟的东西。他入了门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进了屋子,语气里透着兴奋:“隆儿,我的石头怎么搬过来了?” 于庆隆说:“我请牛大哥他们帮的忙。进书房看看吧。” 方戍去书房一看,定好的书架到了,竟是前后两排可推拉移动的,看起来又整洁又实用。而且书架底部是抽屉,想存些笔墨纸砚完全没问题。 还有桌案和椅子。桌面上有一只木雕的鹤,翅膀上的翎毛是笔挂! 还有许多有趣的摆件,例如有一个笔搁是木雕的小鱼,翘着尾巴。而鱼嘴前有个泡泡,是个小香插。 而在他的椅子旁,他过往搜集的那些木棍全都在,被他的夫郎拼成了一棵“树”! 于庆隆说:“之前答应你说拼好,一直也没全部拼上。如今终于弄好了。” 方戍内心激动不已,却还是问道:“不是说好不带也成么,怎么又突然叫人运过来?” 于庆隆说:“你说过这些东西都带着你特殊的记忆,它们有故事,那应该也是你的一部分。总觉得把它们放在老家,这里的你就不完整,所以带过来我才安心。喜欢吗?” 方戍重重点头:“我就知道,这世间唯有你最懂我。可恨我却不知怎样才能让你更快乐。” “谁说你不知?” “嗯?” 于庆隆单手一撑,轻松坐到桌案上,脚尖勾了勾方戍的腰。 方戍瞬间领会了,问道:“杨杨和小石头呢?” 于庆隆说:“娘说今晚她看着。” 方戍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暗,一把横抱起于庆隆。 今晚他决定不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应该还有一章就结束正文了。宝子们点番外啦[抱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2章【正文完结】 第122章 正文完结 他遛着狗,身边还…… 杨杨和小石头刚出生没多久时, 于庆隆就曾想过,孩子有两个就够。他会和方戍好好养大他们,给他们很多的爱, 体会这两个小生命在自己膝下逐步成长的快乐。 至于以后的夫夫生活, 那还是尽量克制点好, 免得再“一次中奖”, 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有那么几个月,两人都是靠着对方的五指山过活。后来实在是太难受,才做了个新决定——先在外面来一次, 然后再彻底结合, 这样控制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开始方戍也并不同意, 他一想到于庆隆生孩子吃了那么多苦他就不舍。可于庆隆觉得每次都没办法真正灵肉交融, 弄得他总是很烦躁,便不叫方戍顾虑那么多。 好在这个方法不错, 试了几个月,方戍发现于庆隆一直没再怀上,终于放心。此后二人便一直是用这个方法过夫夫生活。 这日, 两人再度缠绵之后, 于庆隆趴在炕上任由方戍帮他擦身体。他侧脸枕着手臂对方戍说:“守城, 过两日我要回趟下溪村。爹生辰要到了,我想回去看看。” 方戍说:“可是两日后我怕是去不成。” 越近年关, 府衙上的事也越多,来回至少要三日时间, 确实难办了。 于庆隆说:“我知道你去不了,所以这次我打算跟霜哥儿一起去。他家家丁会护送我们过去,我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只是这样一来夜里就要辛苦你和父亲母亲照顾杨杨和小石头。” 方戍说:“这倒是无妨,他们这么乖, 很好照顾的。” 于庆隆哑然片刻:“你是认真的么?” 真不是他不帮自家孩子说话,实在是这老大老二越长越不像话,很有点像小魔王。 这哥俩刚满八个月就爬得很溜了,一丁点也看不出当时早产的模样。然后他们一个看不住就会到处翻到处爬。翻玩具筐,翻抽屉,开柜门子,掏东西。 晚上刚叠好的衣服,第二天睁眼一看散得炕上到处都是,也不知道啥时候掏的。成套的玩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缺了哪块。 有一天于庆隆趁哥俩睡觉,去了一趟厨房,结果就拿个勺子盛点米汤的功夫,回来一看孩子少一个! 他当场吓麻了,转头一瞅臭孩子居然爬进了柜子里,还尿得柜子里的衣服都湿了,坐在那拍自己尿玩。 那是他头一次比较重地打了小石头的屁股。打完也心疼,但是真的差点吓破胆去。 小石头是个哥儿,眉心那花记实在惹眼得很,这要是被谁偷了,他得疯。 方戍心虚地摸摸鼻子:“那还算是比较乖的嘛。我听说城东王员外家的孙子还骑着猪满大街跑呢。” 于庆隆说:“你可快别提王员外了。我一说他俩你就搬出王员外的孙子,可这个王家孙子我连个影都没见过。我怎么听说城东并没有这户人家?” 方戍:“……” 于庆隆怀疑地看着过分年轻的知县大老爷:“你别是蒙我呢。” 方戍立时钻进被窝里亲亲于庆隆:“隆儿你是不是还有力气?要不我们……” “方守城你别想蒙混过去!” “咳,那为夫倒也不敢。其实还是有这么一户人家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们上半年就搬走了。而且那个王家孙子七岁了。哎哎哎隆儿莫恼,为夫以后不惯着孩子们就是嘛。” “那你得说话算话啊。我知道你疼他们,那也不能事事依着他们啊。哪有你这样的父亲,叠的尿布他俩打乱了你还重新叠起来让他俩继续打乱。那以后他们都觉得这样做就是对的,就会更胡闹。” “我错了。”方戍说,“下次绝不依他们。” “这还差不多。你要是再敢惯着他们我就带他们回阿爹家过年去。” “那你把我也带上。” 于庆隆:= =…… 方戍重新贴上来:“好了别气,他们还这么小呢,宠着点也无妨,大了再慢慢教嘛。” 于庆隆正想说小才更该严加管教,大了再教就迟了。可话还没出口,方戍却又开始缓缓磨蹭起来。 这老实人学坏有时候更叫人招架不住。 于庆隆气得在方戍肩上咬一口,就听到对方低沉的闷笑声。 混蛋! 后来夜深了,于庆隆也被折腾得不轻,懒得再掰扯。 他睡了,方戍便探头瞅瞅在里侧睡得更香甜的两个小家伙。 怎么办呢,越长越可爱了,而且小哥俩眼睛都像于庆隆,他每每看到心先软,真的是严苛不了一点。特别是小儿子,往那里一坐一小团,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冻了,哪舍得说一句重话? 两天后,于庆隆便在担忧中赶去了下溪村。临走前他再三嘱咐方戍:“千万不能太惯着他们啊。你带他们玩儿可以,但是做了不对的事要纠正的。” 方戍说:“放心吧,我听你的。” 于庆隆心想我信你才有鬼,于是又跟方吴氏说了说。方吴氏听罢笑说:“成,娘帮你看着。” 好在婆婆虽然也疼孩子但比较有原则,不会一味地惯着。 于庆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车,车轮滚滚,马儿踏着雪上路了。 路上他都不放心,与秦玉霜说道:“我该带着他们的。” 秦玉霜说:“天这么凉,带着他们赶这么远多遭罪。再说就几天而已嘛,很快你就回来了。” 于庆隆吐槽:“你是不知道方戍有多溺爱他俩。有天他休沐在家,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一进屋里就闻到一股鸭屎味。小石头要鸭子,他居然把鸭子放屋里让他玩。” “鸭子怎么玩?小石头还小,也不能让摸呀,万一钳他怎么办?” “是呢,所以方戍让小石头坐在他脚上,鸭子一过来他就把脚抬高,这样就碰不到。” “噗!”秦玉霜听着也觉得有点愁人,不过他倒也能理解,“小石头毕竟是个哥儿,再说他长得实在是太怜人了,我一看他我都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给他摘下来。我可半点见不得他哭,更别说守城是他们父亲呢。” “所以你瞧,我这周边的亲朋好友哪一个不宠着?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们没等长大就要上房揭瓦。” “那咱就弄个小房多贴几片瓦片让他们揭嘛。” 于庆隆:“……”这嗑没法唠了。 算了,听天由命! 天擦黑时马车到了下溪村。 于庆隆没有提前叫人传信,所以他到时家里人并不知情。冬季门关得严实,又弄了棉门帘,于庆隆用力敲了敲大门:“父亲!阿爹!在家吗?” 于庆家先出来了:“小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有霜哥儿,快,外面冷,进屋里说话。” 于庆隆示意秦家的家丁把车停到院里,之后便道:“大哥,过两天阿爹过寿,我回来看看。你这会儿有没有空?有的话你替我送他们到另一头的家,让他们今晚在那边住下吧?” 于庆家说:“成,那你们先进去。几位兄弟和嫂子随我来。” 钥匙是留在方山家一把了的。那头离得近,隔个三两天就会去烧一回火,以免房子没热乎气,破败了。 周月华许久没见到小儿子,见了喜得不得了,拉着他进屋坐下来说:“都没想着你这会儿能来,可都快想死阿爹了,让阿爹好好看看。” 周简儿说:“小弟好像比去时胖了些。” 周月华道:“是长了点肉。看来在那边过得不错。霜哥儿倒是瘦了。” 于庆隆说:“他要议亲了,不敢再吃太胖了。” 秦玉霜不好意思了,拍于庆隆一下:“说你的事,别带我。周阿叔,隆哥儿现在在县里过得很好,孩子们也长得可快了,您让他说给您听。” 白晚秋端了两碗热茶来:”快喝了暖和暖和再说。” 于庆隆便接过茶碗,和周月华聊县里的事。而白晚秋则跟秦玉霜聊下溪村的事。 先前他们走时还没什么人知道方戍去做知县,后来牛权他们来取那些石头木头,听了他们说才知道,方戍居然做了淮通县最大的官。 村子里的人有多震惊可想而知。消息传开没多久,白晚秋的父亲就找了过来,说是问问能不能把自家小儿子弄到县里去当个差什么的,直接被白晚秋给骂了回去。 白晚秋道:“还好我弟现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不真得被他们给气死。” 于庆隆问道:“那你们想去县里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说家里人一点也没想过,他是不信的。 于庆业道:“倒是也想过,可去了县里做什么呢?开家具铺子?那也不是想开就能开的呀。手底下没人我自个儿也撑不起来。” 不光是人,还有铺面和木料,那都是一笔很大的钱。他问过牛权,在县里开这么一家铺子,光是往里投钱就得几百两银子。淮通县是大县,干什么那都不是小来小去的。他当然可以找弟弟借。弟弟认识那么多人,自己也颇有钱,如今方戍又做了知县,他想开肯定也能办。 但是他知道这事想着简单,真要办起来没准就会给弟弟添许多麻烦。 于大有说:“地都在这,去了之后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做啥呢?总不能啥也不干。” 于庆隆说:“要说就是想去,这事也不是不能办。但以守城的能耐,他将来多半还会去别的地方。到时不可能大伙再跟他一起挪动,所以我先前也没提这事。还有就像父亲您说的,咱们家在这里有地。地是根,往后无论如何,地都是倚仗。地少咱们可以多买点,累了可以雇长工。但若是都走了,往后就没了退路。” 方戍和他眼下在县城,他们可以护着家里人。可未来谁知道方戍还会不会继续留在淮通县? 走上了仕途,以后很多事便不是自己能完全作主的了。 白晚秋心里原有些活泛,此时闻言也认真思考起来:“那我们若是想多赚些银子,有没有啥好的法子呢?” 于庆隆说:“有啊,多弄些地。明年起你们便多种洋芋,往后咱们做洋芋淀粉,还有洋芋粉条来卖。还有些其他的新的瓜果,明年春季时我会再带过来一批种子。那时种起来,往后赚的也定不会少。” 秦玉霜道:“其实在乡下种地还有冬季可以歇歇。到了城里做起买卖,那就只有过年时能歇上一阵子了。” 做生意这事赚的多,但是也有赔的时候呢,光见人赚钱,不知道背后有多辛苦。便是他,如今忙起来也是脚打后脑勺。 周月华说:“便是不买地,如今这日子过得也极好了。去年咱们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可如今这十里八村谁家不羡慕咱们?阿爹知足了。” 于庆隆瞧着白晚秋还是有些想改变的模样,笑道:“秋儿阿兄你若是实在急着想多赚些钱,等年后你可以先去镇上弄个铺子做做看。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你要是能坚持住那往后便再往大了做。” 白晚秋一听到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就犹豫了。他倒是不怕辛苦,可若是天天辛苦,那、那还是算了。 于庆业笑说:“小弟你别听他瞎说。他现在想一出是一出。到明年肚子又大了,哪可能叫他做事。” 于庆隆说:“又有了?” 白晚秋瞪于庆业一眼,赧然道:“嗯,两个半月了,前日莫大夫才给瞧过。” 于庆隆说:“那就好好养着吧。等孩子大些再说。” 他倒有想过让他二哥和白晚秋去县城,二哥可以继续精学木工活,白晚秋可以学学更精的绣工。可若是他们去了,那大哥一家呢?总不能叫他哥大嫂也去,都去了那双亲怎么办?再说一但大哥和二哥家分开,到时你赚得多我赚得少的,兄弟之间兴许也便不那么纯粹了,他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于大有也不希望再有孩子离开,便强调他们近几年没有改变的打算。在他看来,小儿子如今是家里最看得明白也最拎得清楚的人,依着小儿子的想法准没错。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便是因为听了小儿子的话,他哪可能再随意乱做打算? 于庆隆看到一家之主的想法,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晚上,他跟白晚秋还有秦玉霜去了李正家。李正跟胡波如今也过得不差。虽然村子里也难免有些难听的话,但过日子总得学会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漏,这样才能不受闲话影响。 对于他们而言,更重要的还是能不能把日子平稳过下去。 如今虽然家里没汉子,干活也辛苦,但手里攥着钱,起码不愁温饱问题,也没有人赶他们打他们,这就已经是他们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更别说真要是有啥干不过来的活,义父家里都有人来帮忙,两位义兄待他们也不错。 李正很知足,胡波也是。于庆隆发现这两人也长了些肉。 李正道:“还当你年前不回来呢,我们都可想你了,坐这聊天就提起你来。” 严盼还记着于庆隆,坐在于庆隆怀里。窗儿又大了不少,更懂事了,乖乖地坐在一边。 于庆隆给他俩一人拿了一颗银花生,一个便有二两银子重。 他对李正道:“过年那会儿肯定是不能再回来,所以趁这会儿不忙过来看看。严家没再来闹吧?” 李正说:“没有。他们现在哪敢呀,见了我们都绕道走。你说你回回来都给我们带东西,我们却没啥能再帮你的。” 于庆隆笑说:“咋没有呢。你们离着近,多帮我照顾照顾我阿爹便是帮我了。” 胡波说:“那也是我们义爹,照顾他是应当应份的,这不算帮你。” 于庆隆发现胡波的脾气又有些回来了,颇有点感慨。曾经他也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帮这个人,但最终还是帮了。从原主的角度考虑这样不妥,但从他自己的角度考虑,这就是他会做的事。而现在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是他,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道:“你倒是又有点像以前的胡波了。” 胡波笑了下,没接这话。他很感激于庆隆,也有愧疚。但是道过歉才知道,道歉那样轻飘飘,过去的那些错事不可能弥补了。他能做的也确实只有对于家二老多加孝顺,把他们当真正的亲人,也算是还了于庆隆的恩情。 还有正哥儿,也是他真正的亲人了。 这一晚几个哥儿聊了很多,聊过往,聊以后,聊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于庆隆去方山一家,壮壮对他还没教他凫水这事颇有怨言。于庆隆答应明年夏天一定教,这小子才高兴起来。 于庆隆也给了壮壮一颗银花生,之后去了师父家瞧瞧。 师姐生了个女儿,长得粉白一团,可爱得不得了。于庆隆给了这小娃娃一匹红色的缎子,叫师姐给她做过年的新衣穿。 他还给师父拿了许多药材,还有纸和墨条。 以往他穷,师父让他用纸,还给他墨条的事,他一直记得。 要不是师父的那些书,还有师姐教他写的字,他还没办法在方戍那里说他会写东西呢。所以师父一家的恩情他是一辈子也不能忘的。 莫大夫道:“你说你,来就来,回回带东西做啥?” 于庆隆说:“那您倒是要不要啊?” 莫大夫说:“那当然得要,这么多好的药材,这能治多少人的病。” 于庆隆笑说:“您往后有什么药材要用,又不好寻的,您就告诉我,我叫人找了给您送过来。” 这周围的村子里谁生了病都要靠他师父来看。老爷子心善,那些家里真困难的人家有时找他看病,他都不收分文,甚至可能免费送药材,不然依老爷子看病的速度,这十里八村最有钱的该是他。 莫大夫说:“难得你小子有心,不白稀罕你。不过我也不能白占你这么多便宜,便给你拿些药膏和膏药,用的上就用用。” 什么化瘀止痛的,还有清凉止血的,还有那啥啥的…… 于庆隆服了。他跟方戍天天钻被窝都够用三五年的。 师父说:“瞅我做啥?你的朋友那么多,你用不完分分嘛。” 于庆隆:“……我谢谢您嘞。” 通通都装进书包,于庆隆还看见老爷子手边放着他上个冬天给做的棉脖套帽。 师姐说:“回回出去都戴,稀罕着呢,谁碰一下都不乐意。” 于庆隆失笑:“莫儿呢?” 师姐说:“跟你师姐夫打兔子去了。这大冬天你说,忒能折腾。他们要是知道你来过还没见着,准得后悔今儿出门了。” 于庆隆笑说:“我往后也不是不来了,下回再见就是。” 不过这次确实是见不到了。 于庆隆留下一套新的飞行棋给梁莫,接着便去二婶那边瞧瞧。 感觉堂哥比之前见时又稳重了许多。 似乎人人都在变好。 回去的路上,于庆隆却想起了方戍。他想起他在这个世界上走过的所有的路,方戍都与他一起走过。他看过的所有景色,方戍也同他一起看过。 初来时他那么犯愁,那么想要离开这去到更大的城市,却因为方戍停留。 人活着真的有无数种可能。 秦玉霜忽见好友半天不说话,嘴边却擒着笑,问他:“想到什么啦?” 于庆隆说:“想到两口子之间还是要有能玩到一起的事。霜哥儿,你往后也可以多与你未婚夫君找些能一起玩的东西,这样两个人便更容易长长久久的。” 秦玉霜要定终身的人两家也算是熟悉,想了想说:“我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些呢。不过他比较老实,干啥都听我的。我叫他陪我玩就行。” 于庆隆知道那人,憨厚的很,倒确实是个良配。这次知道秦玉霜跟他来参加他阿爹的寿辰,还专门叫人也送了一份礼来。 所有事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但于庆隆在下溪村这几日,还是觉得有些焦躁。 白天还好些,可到了夜里他就惦记家里的孩子。还有方戍,但愿别太离谱。 周月华说:“明儿一早你便回去。杨杨和小石头还小呢,你忘了上回?你一去县里,可把他俩给哭坏了。” 于庆隆说:“我打算多住两天呢,好好陪陪您。” 周月华握着小儿子的手:“你能来阿爹就已经很高兴了,知道你过得好阿爹心里就踏实。可就像我惦记你一般,你也会惦记杨杨和小石头。便回去吧,等孩子们再大些,你带着他们一块儿过来,阿爹也想他们了。” 于庆隆对于大有道:“父亲,要不年后您带阿爹去县里住几日吧?到时我叫人过来接您二老。” 于大有说:“倒也成。原先我和你阿爹也打算正月十五前去看看你和守城。” 虽说儿婿一直是好的,可没有亲眼瞧见儿子住得如何过得如何,总还是会时不时想着。 于庆隆说:“那说准了,到时我叫人过来接你们,你们可不能不去。” 周月华说:“去,哪能不去。” 秦玉霜道:“到时周阿叔你们也去我家住几日。” 于庆隆告诉两位兄长:“大哥二哥,到时你们也都一起,反正正月十五那会儿离下地时间还早着呢,你们也和父亲阿爹一起过去玩几日。” 于庆家跟于庆业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一家人便说定了。 第二天一早,于庆隆和秦玉霜便坐着来时的车,回了县城。 没踏上回去的路时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可这一上了路,于庆隆发现他是真的归心似箭。 之前方戍出去考试时他是盼着方戍回来,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可如今他急点,能回去早点,这感觉可大不一样了。 却说这几日,两个孩子方戍是一晚都没看,全都是交给爷爷奶奶带的。 至于他,白天去衙门,晚上回来吃口饭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反正他说有事忙,家里就没人打扰他了。 于庆隆进家门的时候,便感觉家里静悄悄的。 这个时间孩子们多半睡着呢,他轻手轻脚回到他和方戍的院子,一推屋门,就听方戍头都不抬地说:“娘我还没忙完呢,您再帮我看两天。” 于庆隆说:“你忙什么呢?” 方戍吓一哆嗦,接着就把桌上的书本全都收起来了。 于庆隆被他这举动弄得直皱眉:“夫君,你藏什么?” 方戍把书理理放进抽屉:“咳,隆儿你几时回来的?吃过没有?” 于庆隆把手套摘了扔一边:“自然是没吃过,一白天都在路上呢。你刚在做什么?” 方戍对着于庆隆撒不了谎,想想便实话实说:“我想给你做个生辰礼物。” “可我生辰还远着啊。”原主是三月生的。 “我是说你——的生辰。”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他在现代时倒确实是腊月生的。的确,再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了,他给方戍讲他的世界时,随口说过那么一回。 “就是想到了嘛。我快弄好了,要不你先洗个澡?还是先吃些东西?” “先吃些东西吧,我饿了。” “好,那我这就去叫巧娘准备。” 于庆隆点点头,进屋去换衣服,想着洗洗手先去看看孩子们。结果正要把身上带着的银两放回抽屉里时,却看到地上有一张图,应该是之前方戍慌乱之际弄掉的,可能没注意到。 他随手捡起来,就发现上头的画有些眼熟。 这像一张小区地图,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桌上还有些其他的图,看起来好像都见过,又好像没有,这些加一起起码三四十张之多。 于庆隆有些纳闷,方戍是不是又想做什么手工。 这时方戍回来了。他看到于庆隆手里拿的图纸,问于庆隆:“隆儿觉得我画得可像?” 于庆隆不甚确定地问:“你画的是家电么?” 方戍点头:“对。这个是红绿灯,还有这个,这个是冰箱,这个是平板电脑。还有这个,这个是火车。” 于庆隆:“……你画这些做什么?” 他不过是因为方戍喜欢听这些新奇的事物,所以才给他讲过。但这些画出来,又不能做出来,其实没什么用。 方戍想想,便打开抽屉,拿出了三本书,书上头的名字是《我的隆儿》。 他将书递给于庆隆,于庆隆便接过来,翻开了第一页…… 一个小小的,短发的男孩,蹲在花园里,跟一个老太太在往花盆里种种子。 后来那花盆里种子发了芽,小男孩便背上书包,去了学堂。 小男孩的生活里没有爸爸妈妈,但总是有一对老人在陪着他。陪着他一起看电视,还陪着他一起养狗。 每次小男孩放学,奶奶都会来接他,小男孩总是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他从来不在奶奶面前哭,却会偷偷看着小区里的其他小朋友,他们有爸爸妈妈领着。 后来小男孩长大了,个子变得高了一些,也换了更大一号的书包。 小男孩坐校车去学校,可这校车看起来有点长,长得像是火车似的。 于庆隆“噗嗤”一声,眼泪随之落下来:“你画这些做什么?” 方戍轻轻帮他擦掉眼泪说:“你知道我有那些石头和木头才是完整的我,可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成为完整的你。我不知你从哪来,要往哪去。但是隆儿,我想帮你记得你的过往,这样,至少我知道,你以前是这般可爱的模样。你在这样玄妙的世界里生活过。你与旁人不同,可这才是真正的你。我清楚你是谁,便如你心里明白,怎样的方戍才是真正的方戍。” 于庆隆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的他长大了,他遛着狗,身边还多了个男朋友。 那个男朋友长得跟方戍一样,只不过也是短头发。 虽然是短头发,但是…… 于庆隆合上画本,认真凝视方守城:“夫君,我们那里的男子不留这种短发,这是女子会剪的头发。我下回教你怎样画男子的发型。” 方戍笑说:“好,那现下呢?你要不要先吃饭?” 于庆隆摇摇头,轻轻吻住方戍。他在方戍耳边说:”夫君,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心悦你。” 方戍顿时倒抽一口气:“可、可是隆儿你这般说,我今晚可就改不了画本里的新发型了。” 于庆隆笑说:“无妨。” 反正以后他们总会有新的故事,到那个时候,他再慢慢接着画就好了。 他会画到孩子们长大,会画到他和方戍桑榆暮影,岁月拂鬓,他们依然是对方唯一的向往……—— 作者有话说:感谢一直支持到这里的宝子们,比大心! 今天正文完结,明天我再休息一天,然后开始更新番外。以及给新文求求预收呀。谢谢他姨姨们!祝国庆假期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