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方秀才今晚抱着……
方丁全两口子一听到“卜算师都招了”, 心里便不约而同咯噔一声,手心里也捏上了一把汗。
然而没看到证据,他们当然不能认!
反正也不是他们本人去的, 大不了最后都推到黄三身上。
李金雀道:“戍儿, 你到底在说什么?伯母怎的听不懂?”
方戍道:“您听不懂?您怎么会听不懂?不若您与侄儿拿着您外甥的八字去与我的合算看看, 看那卜算师会如何说与我听?枉费侄儿一心想着让族中亲戚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竭尽出力。可您二位竟如此不盼着侄儿好,生生要拆了侄儿天赐的好姻缘,实叫侄儿伤心。”
方丁全道:“你哪有什么天赐的姻缘?就那于庆隆?”
方戍道:“正是。连慧华山的无言道长都说他与我是良配。可那清山庙的卜算师竟谎称隆哥儿克我。他这般不安好心, 必有所图, 过去一问, 果真是有人从中做鬼, 只未想到居然是大堂伯你们。”
方戍说这些时看着方丁全,一副他很伤心, 但已知全貌,休要妄想再骗他的架势。
他道:“侄儿已想好,要将那卜算师告上衙门。至于大堂伯家这挂地的份额, 依着侄儿看还是算了。今年秋收后大堂伯你们便自行该交税的交税, 该分摊的分摊, 往后你们家的地盖与我无关。”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不欲再多言半句的模样。
方丁全跟李金雀一看他这样不容商量, 当即着了慌。
十五亩地!那一年可要交四两的银子!而他们挂在方戍名下,那便都是免了税的, 他们只管给方戍一两谢银就成。一年少交三两银子,五年可就是十五两!
在乡下十五两银子可都够盖间房了!
方丁全赶紧拉住方戍:“贤侄贤侄,你急什么?这,这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金雀说:“就是就是, 戍儿你定是弄错了。那卜算师怎么会说你跟那庆隆哥儿不是天赐姻缘呢?”
方丁全说:“没错,肯定是那卜算师算得不对。既然慧华山的老道长都说是天赐姻缘,那必定是!”
方吴氏听着暗暗冷哼一声:“当时我和满哥可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卜算师说庆隆哥儿克我戍儿呢,我险些就信了。这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这么马虎?非要告他不可!”
李金雀一看赶紧去挽住方吴氏的胳膊,笑说:“舒娘你可别这么说。戍儿说亲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一告官去,万一再动刑,见了血,那多不吉利啊。再说,再说这肯定是哪里有误会。”
方戍道:“既然如此,大堂伯跟大伯母要不要与我们再去一趟清山庙?这期间您和我大堂伯不得与任何人传信,咱们就一起去。到时我拿着伯母您外甥的八字去问问卜算师。又或者,我拿着我的八字多与几人合,看那卜算师是不是会说所有的都克我,只有大伯母您的外甥不克我。”
李金雀听得冷汗直冒:“我、哎!我是叫我家长工去了清山庙里说卜吉的事。可我让他带去的是我家岚哥儿与另一汉子的八字。那人总是想要我家岚哥儿给他做夫郞,可我们家中都不满意,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让那卜算师断了那人的念想。这肯定,肯定是我家这长工给弄错了。哎呀,我想想,定是如此!”
方丁全说:“是是是,回头我们好好说说他。”
方吴氏说:“可若不告官,那我们便亏大了。去镇上卜算,又去慧华山留下不少香火钱,还要雇马车,耽误了我戍儿一日宝贵的学习时间,那不得找这厮补给我们?”
“是得补。”方丁全咬咬牙,“那需得多少钱?”
“少说也得三两银。”
“这、这么多呢?”
“光是租马车便要不少钱,更遑论还有香火钱,卜算钱。”方戍说,“这次必得告他。他如此行迹恶劣,要他去衙门好好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到时他便知道这三两银子并不多了。”
去了衙门那得脱层皮!
方丁全跟李金雀知道这么个道理。只是他们也不敢与方戍硬碰硬。万一那卜算师真把他们供出来,那也是条罪名。她可确确实实叫黄三带着她外甥的八字一起去的,让卜算师见了有人来合这八字与方戍的,便说是天赐良缘,若是遇见方戍的八字跟另一组来合,那便说是克夫克命。
这要真闹到了公堂上,他们可一点都不占理。
而且他们也不敢主动提把田挂在方戍名下的事,因着这事原就是不允许的。一经查出来,两边都得受重罚。到时赔钱不说,把全族的人都得罪完了。
李金雀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方丁全也后悔不迭。主要他们是真没想到方戍一家子还会再去找别人算!
方丁全说:“戍儿啊,这,说亲毕竟是喜事,非要闹得这么大?”
方戍说:“若那卜算师赔我三两银子,我便不追究,否则我回去之后便要拟诉状。”
李金雀一听“诉状”二字都头大。这方戍属王八的,打小就是咬住一件事不放。
她硬着头皮道:“这样吧,这三两银子我们让那传错消息的长工出,这毕竟是他弄错了。戍儿便别再追究了。我家这十五亩地也继续挂在戍儿名下。家中要办喜事,总还是和和气气些好,戍儿觉着呢?”
方戍说:“这……好吧,既然堂伯母都这般说了,那我也不好把事情做太绝,便放过那卜算师一回也无妨。只是要这长工赔钱他赔得出?”
李金雀道:“他赔不出便让他一辈子在我家做工。你放心,伯母定不能让戍儿亏了便是。”
方戍摇摇扇子:“好,那便听堂伯母的。不过我要现在就拿到钱。这已然误了我好些事。”
李金雀肉疼得都快要滴血了,她猛一跺脚:“成!你等等!”
没多久,一名长得奇高,肤色黝黑的汉子走出来,对方戍道:“秀才爷,实在对不住。都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才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方戍掂了掂银子,自然不信是眼前人犯的错,便道:“既知悔过便罢了。大堂伯,堂伯母,戍儿告辞。”
方丁全问:“不吃过饭再走?”
方丁满说:“我们还赶着回去准备下聘的事呢,不吃了!”
一家三口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
方丁全跟李金雀想想那三两银子便感觉生生被剜了一块心头肉。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方丁全猛推了妻子一把,“还不如直接带着岚哥儿去给方戍看看呢。岚哥儿长得貌美,兴许方戍一看就忘不掉了。”
“这不是当时太赶,来不及去叫岚哥儿了么!你凶我有什么用?”李金雀说,“怎么就想到又去别家卜算了?那于庆隆就那么好?这一窝子没长眼珠的东西,怎么把那么个土疙瘩当宝。”
“鬼知道!这下咋办?事没成,还倒搭了这许多钱!”
他们为了说服卜算师也是送了谢银的,加上赔方戍的,得有四两银子了。
李金雀说:“不行!我得去清山庙里找那死老头子去!收了那许多钱还敢把咱们给卖了!”
方丁全说:“你可别作了。你万一再把他得罪了,他偷偷给咱们画符咒咱们,这哪吃得消?!而且你不觉着这事奇怪么?若是真像戍儿说的,又去了镇上,又去了慧华山,那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清山庙?他是不是诈咱们呢?”
李金雀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钱都已经给出去了!还能再追回来么?显然不可能。
这根本就是方戍在敲打他们呢。
什么“做人不能太贪”,“没有得了太阳又想得月亮的道理”……
李金雀咬咬唇:“那这亏也只能硬吃了。不过往后亲上加亲这事万万不能再提。我看带岚哥儿去给他相看的事也不能再想。这万一真惹恼了方戍,咱们可年年都得出四两的税钱啊。”
她现在都怀疑方戍要她赔三两银子就是知道她给了那卜算师一两银了。所以加一起四两,刚好就是一年的田税钱。
这么一想,李金雀背后一身冷汗。她倒想知道了,这于庆隆到底哪里这么值得方戍宝贝了?!
却说方戍一家离开之后,便继续准备聘礼去了。
虽然生了些波折,但好歹是没有错过于庆隆。方戍心中还是感恩的。再说他与他娘租马车,还有去卜算等一共也没花上一两银子。这多出二两多的,又可以多买些东西。
方吴氏道:“这还没成亲呢,你也先别乱买。待晚些咱们去你二堂伯家里好好问问你二堂爹。到时下聘时请你二堂爹带人去庆隆哥儿家里。”
大堂伯娶的是女子,但于庆隆却是个哥儿,叫二堂爹去下聘确实更合适些。
按当地的习俗,下聘就是要汉子家中的全福长辈去的。二堂爹也是个哥儿,嫁与他二堂伯作夫郎,如今子女双全,家庭和睦,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方戍也觉得这位是最适合的人选,便在备全了聘礼之后,去找了这位。
三日后,上溪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到于大家下聘了!
一辆骡子车,一辆牛车,上头放的满满当当的聘礼。有布,有酒,有米面,还有皮子跟一些药材,香料等,还有现银六两。
共来六个人,一人是方戍的二堂爹方周氏,还有一人于庆隆认识,武胜!剩下四个看样子有三个也和武胜一样是来帮忙搬东西的。还有一人,方周氏道:“这是我弟弟,家中也是儿女成群,合合美美。我们来送聘礼,愿隆哥儿与我家戍儿以后也多子多福,生活美满。”
方周氏是个看起来非常亲切的人,跟周月华同姓,并且性格也有相似之处。他笑说:“这是聘书和礼单,亲家请收好。”
周月华接过来,心中有些愕然。他知方戍看重他小儿子,可万万没想到方家竟送来这么多东西,足有两车。
外面有邻居见着了来瞅热闹。那张王氏是最好唠闲嗑的,远远瞧见有车来,往于大有家进了,赶紧过来凑个热闹:“小伙子,这是谁家来下聘啊?这么阔绰。”
她问的是武胜。
武胜说:“是下溪村方丁满方老爷家。他家公子方戍方秀才要与这家三哥儿订婚。”
张王氏瞪大眼:“方、方秀才!与庆隆哥儿订婚?!”
武胜说:“正是。”
挨着于庆隆家住的邻居也听着了:“真的假的?!”
武胜说:“那还能有假?我与方秀才自小一同长大,特来代他送上聘礼。方家很重视这门亲事。”
有多重视呢,就是天大黑,他人都还没睡醒呢,方戍就跑过来把他给晃醒了,再三与他说,到了上溪村一定要多说几句,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方家非常满意这桩亲事!
武胜简直服了。
于家是知道今日方家要来下聘的,便提前把酒水跟菜备上了。他们要请来送聘礼的人吃了晌午饭,之后还了礼再把他们送走。
这会儿院子里正忙着呢,一家人把准备好的酒菜往外搬,院子里摆着桌子跟凳子,灶台中烧着火,炒着菜。
莫大夫一家来帮忙,二板家的人也来帮忙,还有白家跟于家二房的。人手充足得很。开始有村民只听说这家有什么喜事,可也没打听出到底是啥喜事。这下可知道了,于庆隆三次想嫁不成,这居然跟秀才定上了亲!
于庆隆坐在屋里子没出来——据说这是规矩。未婚夫君家里来下聘礼,待嫁的哥儿得在屋子里,只能见未婚夫君家里来的长辈,而不能见其他外人。
正好他要回礼的鞋子还没做完,他坐在屋里抓紧时间跟鞋拼命。
别人是做鞋,他看上去像是要把鞋子戳死。
白晚秋看得频频擦汗:“慢点慢点,不差这一会儿了。之前都稳住了,这次也能的。”
于庆隆说:“谁想到他脚丫子那么大。”
之前他做的时候以为比他的脚大一码就差不多了,毕竟他脚也不小。没想到方戍脚比他大两个号!这事是周媒人来时说给了他阿爹听他才知道。
他没办法又重新开始做的一双,这才着急的。
白晚秋说:“来你弄下一只,这线头我帮你藏了。”
于庆隆赶紧倒手,缝下一个。其实也差不多了,就是万一啥时候要用上他再没做完呢,不大好。
他紧赶慢赶的,可算是把一双鞋做出来。想想却觉着有些普通,跟别人做的鞋也没啥区别,便叫来梁莫问道:“莫儿,外面的人还在吃么?”
梁莫说:“吃着呢,菜还有一半呢,说是得凉快一些时再回去。”
于庆隆便抓紧时间,往右面那只鞋上简单绣了一棵小树。虽只有简洁的轮廓,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什么,可爱得很。
他还有点强迫症,两边都绣了,就绣在挨着鞋口的地方,最不易磨损。
当天晚上,方戍便收到了鞋子。他看到鞋子上的小树,美得在炕上试了好几回!
正正好好的尺寸,舒服的不得了!
晚上方秀才是抱着一双鞋睡的。
不,他都没睡着觉!——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为我做的鞋子,天下只有我有[害羞]
庆隆:那你就抱着它睡吧,咱们各睡各的[坏笑]
方戍:那可不成,顶多、顶多我穿着鞋抱你睡[让我康康]
庆隆:[问号]
方戍:快成亲了,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跟评论填充我们小两口的新生活[害羞]
第32章 第 32 章 想娶夫郎任务很……
一个村子一共就那么些户人家, 基本上都是一家挨着一家,一有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没过几天,于庆隆跟方戍定了亲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而对于这样的消息, 自然是有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也有打心里嫉恨的。
于老太太知道之后起先是不信, 后来猛的打翻了碗:“真真是老天不长眼!那方家可是大户, 怎的就说了庆隆这个小贱种?”
于大贵和张宝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宝丹一边不服气一边道:“说的就是呢,庆隆哥儿要模样没模样,要身量没身量, 做啥啥不行, 也不知那方秀才相中了他哪。咱们财儿不比他好得百倍?”
于庆财听完这话默默的到另一间屋里哭起来。
现在二房跟他们分开了, 关系越来越不好。这二房倒是跟大房走得近。往后眼瞅着二房跟三房关系越来越差, 他庆喜哥考得再好,他又能沾得什么光?
于庆发有一阵子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包骨的模样,面色也灰败得吓人。他烦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哭?!闭嘴!”
于庆财不敢出声, 眼泪却不住的掉下来。
张宝丹毕竟是当娘的, 看着小儿子这般也心疼。可闹成这样, 跟二房是绝不可能再像从前。如今他们三房能做的便只有把住老太太这边,尽可能把老太太手里的钱都捞到他们手里来。
最近于大贵都没怎么再去外面,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时不时去后菜园里干点活。
老太太却不是像他们这般想的。她沉着脸道:“老三家的, 你找个时间,跟你哥你嫂子好好道个歉,带上庆发一起。打虎还得亲兄弟,再怎么说大富跟大贵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一根藤上的瓜还能分了长不成?你跟你嫂子好好说说,保证以后庆发不再去找人到镇上闹事,往后两房还拧成一股绳,咱合伙把庆喜供出来,自家也有了秀才,还能比他们大房差?”
于大贵一听便不服气:“娘,可不是我们要疏远了二房,是他们自己偏要往大房跟前凑,您作啥让宝丹去道歉?这事闹成这样可不光是我们三房的责任,他二房得负最大责。要道歉也该是他们二房给我们三房道。他们要是不道,我们也不可能道!”
老太太说:“不道不道,那你们以后还能有个好?!一个个好吃懒做,你们要是没着你们二哥二嫂管你们,下半辈子可咋过?我看你们是想活活气死我!”
于大贵说:“反正您只要把钱管住,不给二房,他们没钱供庆喜念书,早晚得过来跟咱们服软。”
老太太心说那可未必。
她一直没松口,就是等着二儿媳妇儿过来跟她跪下,好好认个错。可没想到过去这多天了,二儿媳妇儿都没来过。说分家,栅栏隔上了,饭也不一起吃了。如今见了她倒还知道问安,可跟三房的人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瞧着是越来越疏远。
她手里虽攥着钱,可她总觉着这事不准成。
这天,于庆隆正抱着盆往南河走呢,有人远远叫住他:“隆哥儿,等等!”
于庆隆一听是叶美花,停下脚来:“二婶?您今儿咋也这个时候去洗衣裳?”
大部分住在乡下的人都是上午洗衣裳,这样洗完挂晾衣绳上,吹吹晒晒太阳不落山就干透了。像他这样下午去洗的是少数。
“二婶这不是知道你这个时间去南河,专门来找你的。那日纳征还顺利吧?”
“顺利,亏了您和二叔过来帮忙。”
“嗨,应该的。”叶美花瞧瞧周围没人,“其实二婶来是有个事想问问你看看有啥好办法不。”
“啥事?”
“这不,你庆喜哥在镇上念书,月月我们都要花一笔钱。原先老太太帮着出七成,我和你二叔再拿三成。可现下老太太跟我有气,她不肯给拿这钱。那我不能断了你庆喜哥读书的钱啊。你说这事可咋办?二婶觉得你是个主意多的,想听听你有啥法子没有。”
“这有啥法?老太太不给二房钱,不就是想着让您去服个软,跟三房合好,别跟我们大房的来往嘛?”
“是这个理啊。可三房那一肚子坏水,我们二房哪敢再跟他们走得近?可老太太不懂这个理,非得把我们绑在一处。”
“二婶,那我可直说了。这事还是老太太想着三房,想给他们留后路。只要二房三房关系还好着,往后三房真有什么事二房总不能不管。老太太比谁都清楚三房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到底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不能不管,那可不就得让你们二房帮衬着么?您要是说想彻底分开,让老太太跟你们二房,除非让老太太彻底断了对三房的念想。”
“是啊,可问题是怎么断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人吧,他没有错处你想硬给他安一个有些费劲。可他若是原就有个错处,你想把它揪大点,那倒是挺容易。”
叶美花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我得把三房的错处找出来,让他们犯得再大点?”
于庆隆说:“我倒没这么说。不过二婶是聪明人,想来总能找着解决办法。”
叶美花咬着唇,边走边思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着盆边。
片刻后她微微眯缝了下眼睛,像是有了主意。她笑问于庆隆:“方家说没说啥时候来迎亲?”
于庆隆道:“还没回消息呢,许是还没定好日子。”
叶美花说:“要尽快定下来才好,省得夜长梦多。二婶还有些事赶着去办,就不去南河了。定了日子记得告诉我一声。”
于庆隆说好,叶美花便抱着个盆快步往村子方向去了。
于庆隆接着走他的。
他来的时候这里的树才将将发芽,如今到处都是一片绿色。这里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现代科技,也没有车流声,音乐声。这里只有鸟叫和虫鸣,还有炽烈的太阳,清澈的河水。
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于庆隆是真的感谢南河的位置,出了他家门一直顺着往前走就是,不用怕走丢。不然洗衣服这活他搞不好还干不了呢。他一天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天天去师父那学习,饭不用做地不用扫,他也就洗洗衣服跟喂喂鸡了。
对了这两天他晚上还学学做饭。
主要是为了保障以后的生活,以及阿爹非要他学。可能是他怕做不好,去了方家再受委屈。
他当个才艺学,发现也没什么不行。
开始是真怕浪费粮食,现在他也不担心了。方家给的聘礼着实不少,家里能松快挺多。
从这点看,他是真的挺感激方戍。也不知道这家伙算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人家娶穿越人士的都是娶个多才多艺的,标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他是啥情况?干啥都得现学。从这个角度看方戍就是个大冤种。
现在他衣服倒是洗得挺干净了。
于庆隆找了他常洗衣服的地方坐下来。大概是这会儿太热太晒,周围没什么人。他腕一转,把手里的洗衣棒转个花来。
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
于庆隆心说谁家的孩子这么二?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家的。
方戍在河对岸,还有武胜和他大哥?鼓掌的正是方戍。
“大哥,你们怎么都在这?你不是去地里干活了么?”
这个季节阳光和雨露都很好,庄稼长得快,相应的,草长得也快,虫子也多。想要增产,这些都需要人工干预。他大哥早上出门时说是去拔草除虫。
“守城兄弟与长捷兄弟来帮忙,家里的活比预想的早干完了些,我们便说过来看看能不能摸几条鱼。”
“是么?你们那的鱼都在岸上住啊?”一个个的水都没下躲在林子里,说什么摸鱼?
“咳,正、正要下河呢。”方戍说的时候已经走下来。事实是他没好意思去莫大夫家里。他有些事想私下问问于庆隆,便想了这么个招。他听家里的长工说这几天于庆家都在地里除草,正好两家地挺近的,他便跟武胜一起过来了,想着见见于庆家,再想法见见于庆隆,问问他们家里面怎么打算的。
他是想尽快把人娶回家,可是于庆隆上头还有个二哥没成亲。通常都是大的要先办了婚礼再轮到小的。长幼有序,小的一般不会越过大的去。
他不知那白家什么时候要嫁哥儿,也忘了叫二堂爹帮忙打听打听,这便过来了。
其实主要还是想问问于庆隆怎么想的。
于庆隆一边捶衣服,一边看着这三个大老爷们儿趟过河水走来。
这里的水清可见底,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这几个人踩着大石头过来,顶多是把裤腿挽高些,倒也不会把裤子弄湿太多。有趣的是,武胜跟他大哥抱着拾的柴还走得很稳,身体都不带晃一下的。而方戍则空着手还晃晃悠悠的几次差点跌进水里,一看就平衡能力差得不行。
偏方戍还走在最前头,后面那两人每次踩住一块石头都要等上一等才能落下一脚。
于庆隆一边捶衣服一边看方戍走。这还是他们定亲之后第一次见面。
现在怎么说也是未婚夫夫了,于庆隆一想到这,觉着这不行,他得管管这家伙。
于庆隆问道:“大哥,你娶我嫂子的时候是背她从娘家出来的么?”
谁也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么个问题,纷纷好奇住。于庆家道:“是啊,咱这里就这习俗,怎么了?”
于庆隆说:“那哥儿出嫁,也得被背出门么?自己走行不行?”
三个汉子当即愣了愣。于庆家说:“那怎么行?那样不吉利,长辈们定不能让。”
武胜也说:“我也是这么听说。都得背出门,新娘或者夫郎的脚不能落地。”
于庆隆看向愁眉苦思的方戍:“方守城你听见了吧?我反正是不能把自己饿瘦的,你自己看着办。”
方戍:“……”天塌了!
于庆家跟武胜笑得不行,柴火都要笑得抖掉了。
方戍郁闷回头:“长捷,大哥,你们莫要笑。大不了,大不了我回去练练便是。”
原还想着怎么能早点把人娶到家里,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难题。
他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背动于庆隆。大概率是背不动的。可这要是背不动,还不丢死人了?他丢人可以,他不能让人笑话他的夫郎太重!
眼瞅着方戍的心情从高转低,于庆隆问他:“鞋合脚么?”
一说这个,方戍顿时跟被充了电一样,整张脸透着灿烂喜色:“哦!合脚合脚,刚刚好。谢谢隆哥儿,我很喜欢。我要留到咱们成亲那日再穿。”
于庆隆道:“随你。大哥,往上走些,有一处水浅,大石头很多,那石头下面就有不少鱼。你们要是想摸鱼,可以去那看看。”
摸鱼什么的都是借口,于庆家只不过是听说方戍想见见弟弟,知道这个时间弟弟会来这洗衣,再加上这隔岸两侧都有树林可以拾柴,这他才带着方戍来。
不过弟弟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当没听见,便说:“我先拾会儿柴,待你洗完了衣裳咱们一起去摸鱼。”
那时大伙一起下水,倒也适合聊聊天。
于庆隆加紧洗衣服。方戍跟武胜一起帮忙捡柴。待到于庆隆洗完,四人一起往上游走,却正是到了他跟方戍相识的地方。
就在这个岸边,他们初见。
方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地看了看于庆隆。于庆隆想到的是相识,他想到的却是于庆隆看过他的、他的……
本来天气就热,人已经是红色的。这下方秀才快变成蒸熟的了。
于庆隆也有些不自在,脱了鞋下河,在石头缝里小心摸起来。
武胜说:“嘿!还真有鱼!”
他说着双手卡着鱼鳃把鱼提起,那鱼得有一尺长,正拼命挣扎甩尾。
于庆家道:“我去弄个柳条把它钩起来,这下面确实有许多。”
武胜说:“于大哥,多弄些吧?我看还能摸几条大的。”
他边说边往岸上走。鱼肯定是不能再放回河里头,钩住了也得放岸边才稳妥。
于庆家弄了柳条,把鱼串起来挂好。接着便去折新的柳条。这种钩鱼用的柳条得用带杈的才好钩。
方戍这时离于庆隆最近,两人也就半臂的距离。方戍问他:“隆哥儿,二哥与白家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于庆隆说:“约摸一个半月以后。这几日正商量着呢。”
按原定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虽然天气是会比较热,但能避开农忙时间,乡亲们也都能来吃个喜酒帮把手,而且刚好有一日宜嫁娶。
现在主要问题是白晚秋来了之后一家人怎么住。
家里就两个屋,大哥跟大嫂一屋,他跟双亲及二哥一屋。等白晚秋来了,怎么也不能让小两口跟他们挤一间屋子,家里便决定把房子再往东扩一扩。
往东还有不少地方,但不会占了邻居家的地,位置也比较合适。
原先家里紧巴巴的,可如今稍稍宽绰些了,扩一间屋子出来倒还能办到。白家也同意这样做。
这两天家里正联系着工人呢。
这个季节庄稼都在地里长着,除了除草之外也就是捉虫。整体上乡亲们不似开春那么忙,有些兼有泥瓦匠手艺的人也能过来搭把手,还能顺便赚个工钱。
于庆隆昨晚听双亲聊天,找人的事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准备好了材料就能动工。
“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方戍道,“若是有,你尽管与我开口。”
“暂时没啥。你已经帮了我家许多了。”
“那、那待二哥与白家哥儿成了亲之后再过个十日左右我便来迎你过门可好?”
“这你能做主么?不是得选上了好日子才可以?”
“那时有好日子才来问你的。”
“……”
你是真的很懂得精打细算啊。
于庆隆歪头瞅瞅:“那你确定两个月之后能背动我么?”
方戍苦思半晌道:“我明日起便日日扛一石大米来往十里路!我就不信届时背不动!”
好大的决心。
于庆隆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戍:“你别到时又闪了腰,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便从两斗开始吧,每三日增加一斗,若是你真能坚持下来,两个月之后背我必定轻松。”
方戍说:“隆哥儿放心,我一定能做到。只是还有一事……”
“嘘!”于庆隆忽然做噤声手势。
“怎么了?”方戍小声问。
“有鱼。”于庆隆道,“你先别动。”
方戍弯着腰呢,原本是在看于庆隆,没看水下。如今再扭回头来,果然看到有一条鱼,就在于庆隆脚边。
许是他们许久没有动位置,一直在小声说话,鱼才游过来。倒是没有之前武胜捉的那条大,但也比一掌长了。
于庆隆缓缓把手伸进水里,尽量不弄出一丝声响。然而鱼却像是察觉到了异样,咻的穿过他腿间,游到了他脚后。
“我来。”方戍说。
于庆隆表示怀疑。
方戍这时小心挪动,把手放入水里。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啪!
方戍一把抓住了!
抓住了于庆隆的脚!
冰冰的,滑滑的,筋骨很硬,摸起来结实的不得了。
可是这不行!还没成亲呢!
方戍豁的起身,尴尬道:“隆哥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于庆隆看到岸上兄长跟武胜一脸看笑的模样,也多少有些别扭,硬着头皮道:“慌什么?又没伤天害理。不用慌,继续摸鱼!”
方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去大哥那边取了两个带杈的柳条备用。只是每每低头,他眼中看到的总不是鱼,而是于庆隆的脚。
他怀疑他的眼睛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我怕是等不了两个月了[求你了]
庆隆:那就等三个月吧[垂耳兔头]
方戍:你好狠的心,我要扛大米!狠狠扛[爆哭]
庆隆:谢谢姨姨们热情投喂,等我家方戍能背动我我就成亲[抱拳]
第33章 第 33 章 肩扛一捆柴暴走……
直到离开南河, 方戍也是一条鱼都没摸到。索性其他三人都各自摸到几条,放一起足够好几家分的。
于庆隆看方戍还有点没缓过之前的劲来,便把自己摸的那两条给了他:“这两条你拿去炖了吃。”
也是赶巧, 大哥跟武胜摸到的全都是草鱼或者鲫鱼, 只有他摸到的是鲤鱼, 尾巴都有点红红的。
鲤鱼肉要比其他两样更鲜甜些, 方戍便想给于庆隆留一条。于庆隆坚持都给他拿上了,原因倒是没说。
“家中有香料么?没有便去我家取一些。许多药材本身也可当香料用,我那有不少种。”
“有的。”方戍当然想跟着一起去于家, 但是今日来的时候就没想着去见长辈, 也没带什么东西。他觉得这样贸然前去实在礼数不周, 便遗憾拒绝, “待改日我再去。”
“好了你别在这里舍不得了。这里鱼这么多,过几日再来摸。”武胜笑说, “横竖你想要的‘鱼’是跑不了了。”
“咳,那隆哥儿你与大哥慢些回。我、我与长捷先回去了。”
“行,你们回吧。”于庆隆道。
“今日多谢长捷兄弟来帮忙, 改日再到我家来咱们一起喝上两碗。”于庆家道, “守城兄弟也记得待我们向方叔方婶问好。”
“于大哥客气, 告辞。”“我会的大哥。”
待到两人离开,于庆家提着鱼, 于庆隆抱上洗衣盆。于庆隆一看盆上面露出来的衣服都已经被晒干,尽是褶皱, 居然还落了团鸟粪,便道:“大哥你稍等我片刻,我再投一次水再带回去。”
于庆家知道这个弟弟偏爱干净整洁,倒没说什么。其实回了家弟弟也是要用井水再投一遍, 但那鸟粪确实碍眼了些,挺大一团,等不得了。
于庆隆从地上拾了根干掉的细树枝,想着先把那鸟粪挑开再洗,没想到他一挑,里面有几粒像是种子样的东西露出来。他忍住恶心细看了看,感觉有点眼熟。
他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听他爷爷说鸟都是直肠子,吃完就拉,无意中就会到处散播种子。但他从没见过,没想到是真的。
在把种子丢掉还是收集起来之间纠结了一会儿,于庆隆去摘了一片大杨树叶,把它凹成个圆锥型,再将鸟粪放进里面盛上水轻轻拨弄着投洗。
大哥看他把衣服放一边不管了倒是在那鼓捣鸟粪,疑惑道:“小弟,你这是做啥?”
于庆隆道:“我好像发现了一些咱们家里没有的植物种子,弄干净回家种种看能不能出。”
虽然这个季节种是稍晚了些,但气温高,雨水也足,如果能种成功,应该也能在秋季时采收。
于庆隆又摘了片叶子,把干净种子收好。一共就洗出四粒,但只有三粒是比较完整的。
于庆家笑说:“万一种出个草来你可白洗粪了。”
于庆隆说:“不会的,肯定不是草。”
别的种子他不认识,这个种子他很难认错。
把衣裳重新投洗好之后于庆隆抓紧时间回家。野生鱼生命力顽强得很,到家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扑腾着。
于庆家把鱼拿去收拾,这会儿父亲和阿爹还有他的妻子都出去干活了没在家,他二弟在后园子里捉虫。远的地方二弟还去不了,但家里的活倒是能干干了。
于庆家问于庆隆:“小弟,你说这鱼要咋吃?”
于庆隆说:“酱炖吧可以吗大哥?再放点青菜和豆腐,这样腥气轻些,我大嫂应该也能吃。”
于庆家说行,见小弟匆匆晾了衣服又去拿出一片白桦皮,问他要做啥,于庆隆还是说自己在弄种子。
就这么三粒,于庆隆宝贝得很,放在白桦皮上打算晒干,以免直接种到地上成功率会变低。他还为了防止鸟虫,在上头盖了片薄棉布,这样放在通风处,一会儿就干了。
于庆家不懂,但看他这么用心,便觉得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于庆隆弄完去提上一条大鱼:“大哥,我去趟师父家把鱼送了再买块豆腐就回来,那种子你千万别让家里人动啊。”
大哥道:“放心,我记着呢。那我这鱼收拾完放一边?”
于庆隆道:“撒上些盐吧,里外都撒一点。天太热了,别直接放着,撒些盐还能提前入个味。等我回来之后若是阿爹他们还没回来,那我就先把鱼炖上,再来试试做锅贴馒头。对了我得先和些面。”
他已经学了好几天了,感觉应该差不太多。他对发酵原理也懂,也亲自帮忙揉面试过手感。大不了失败了就吃硬点的或者软点的馒头,总不至于浪费了。
弄完面团,于庆隆快步跑到师父家门外,师父却似乎没在家。他听到屋里传来莫小宁与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由于开了屋门,倒也能听得清楚确实是两个人。莫小宁似乎与对方聊得很开心。
这位师姐可很少笑,于庆隆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梁莫的父亲梁汉回来了。
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人家小两口小别胜新婚,他这来个大灯泡。
结果莫小宁先出来,招呼他说:“隆哥儿你站那干啥呢?快进来。”
于庆隆进去把鱼递给莫小宁:“我听着好像是师姐夫回来了怕耽误你们俩说话。这鱼下午才捉的,正好师姐你们一起炖了吃。”
梁汉这时也出来了。这男人又壮又黑,那一双手手掌厚实得很,一看就是特别能吃苦耐劳的人。他接过鱼来笑说:“庆隆兄弟,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家挑水干活,我听莫儿他娘说了,你在跟我岳丈学医术呢。”
于庆隆说是,又笑说:“这下师姐夫你回来了,以后我就不来挑水了。”
梁汉说:“成,我来挑,这些日子麻烦你帮衬我家里。我还听莫儿他娘说你家要扩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过来知会一声。”
于庆隆说:“那我可真不客气了啊,谢谢师姐夫。”
他爽快道了谢,又闲聊两句才离开。
他一出大门走远,梁汉问妻子:“这庆隆哥儿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莫小宁说了于庆隆被王家退婚的事,感叹道:“大概是真被逼急了。人要是遇上的事多了总会有些变化。”
梁汉想想自己的家乡遭了灾,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打那之后便不大爱说话了。幸而他命好,遇上了妻子一家才逐渐缓过来,不但让他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了孩子,还让孩子随了他的姓。
“那我去把这鱼收拾了,正好父亲与莫儿去买豆腐,回来咱便把它一起炖上。”
“成。我去摘些菜来。”
赶巧得很,于庆隆也是这个想法。村子里有一家卖豆腐的,卖临近的几个村子,一块要四文钱。这是在农村除了蛋类以外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但四文钱也不少,平时不会经常买。一般来说都是上午卖,他这个时间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正琢磨没有就回家把蘑菇泡上再放点蘑菇炖,就听见有人喊他:“于庆隆,你干啥呢?”
于庆隆说:“你管我干啥?”
他说完瞅瞅对面的院子……好像是这家,又好像不是这家……这也没立个牌。
合着全村就他不认路是吧?这他也没来过,以往都是大嫂或者阿爹来买。
胡波道:“你是想买豆腐吧?”
于庆隆手里端个盆。
在乡下就这样,买东西经常都得是自己带容器。
他道:“咋?”
胡波说:“你走反了,卖豆腐的在那头。”
于庆隆:“……”
胡波无语道:“一共就指甲盖这么点个村子你还找不明白,你都不如梁莫跟窗儿。”
于庆隆“嘶”一声:“你个孽障,又把你能着了是吧?我腿长我多溜达两圈不行?”
说完换个方向,又回过头问:“窗儿伤咋样了?”
胡波不大自在道:“好了。”
于庆隆便没再多问,快几步走过去,闻着豆腐的味道了,一股恼扎进去买一块出来。出来后他没看见胡波。但他也怕自己走错,便先找到了白家,然后再从白家走,这样他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胡波在暗处出来,看他屁长点路折腾好几回才找准了正确方位,嘴里喷了一句:“还说我傻,你才傻!”
偏于庆隆耳朵灵,他听见了!
还好今天发现的种子足够他原谅这个旧社会三天,包括这个社会上的人。于是他指着胡波道:“你在那叽咕什么呢?当心夜里我把你嘴缝了!”
“你!”胡波气得跺脚。
于庆隆嘴欠完快步往家走,琢磨着怎么炖鱼怎么贴锅贴馒头。
到了家之后发现父亲和阿爹还没回来。大嫂已经回来了,但是大嫂一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吓得见鱼就躲。于庆隆就没有让她弄。他有不会的中间会问问大嫂。二哥帮忙烧火,他就在外面的土灶上炖鱼。
锅一烧热,他放了些荤油进去。这东西还是之前接聘礼的时候为了请送聘礼的人吃饭而准备的,当时拿来炒菜用,没用完,还剩下一小碗,便就放在阴凉处。
他放油,看到奶白色的油块在锅中快速融化,便把两条鱼小心放进里头。滋啦一声,锅里很快冒出香气来。他将一些白芷片和良姜片放在鱼旁边的小油洼里,还放了几片掰碎的小块陈皮。这些可都是宝贝东西,他师姐给他炖肉吃的。
等把鱼两面煎熟之后他便浇足了水开始炖。期间准备酱汁。
一大勺黄豆酱,两勺酱油,再来点酒。
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小时候看奶奶做菜时的情景。但奶奶后面放的那几样东西他这都没有,他便可着这里有的放。
盐、糖,还有淋一点酒。
一会儿把这酱汁放进去,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二哥道:“小弟你这做起菜来还像模像样的,看来最近跟阿爹和大嫂没少学。”
于庆隆说:“也可能就是看着像那么回事,可实际没那么好吃呢。”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只不过有些记忆在脑子里会比较深刻些,凭着感觉来好像也还对劲。
有几道他特别喜欢吃的菜,奶奶都会经常做给他吃。就这几样他确实会。虽然没有正经操作过,但奶奶做菜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站着看。那时除了爷爷奶奶之外没有人照顾他。他还小,爷爷还在检察院没退休,多数时候是奶奶带着他。奶奶就会像讲故事一样把做菜的步骤说给他听。只可惜他小时有些挑食,只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那几样给记清楚了。
二哥说:“反正我闻着是很香。要不你尝尝汤?我看阿爹和大嫂都是这样做的。”
于庆隆说:“等一会儿水开了我再好好尝尝,这还生水呢,里头又有生鱼,不能尝生汤。”
大嫂离得远远的:“小弟,这馒头一会儿也是你来贴吧?”
“可以啊,嫂子你现在闻着味道还是很腥吗?”
大嫂稍稍闻了闻说:“比之前强了些,可还是有腥味。”
于庆隆道:“那一会儿我把酱料放进里面炖熟了你再闻闻看。如果实在是闻不得,那我就再给你弄别样菜。”
大嫂笑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吃些蘸酱菜便成。你不是买了块豆腐?少给我留出一小块吧。”
于庆隆说行,没再急着接别的话。
锅里的汤烧开了,他把酱料倒进去,碗里的余料也刮干净。不一会儿酱香气便混合着果香和鱼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二哥咕嘟咽了一口口水:“这再贴点馒头还不香死个人?”
他们平时不总能吃上馒头和饼这种实实在在的主食。通常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还是喝菜粥喝菜糊糊时多。那也能管饱,但是饿得快。
能吃回馒头吃回饼也是很美的事了,更别说还有炖鱼。
于庆隆怕弄不好再浪费了,还是去问了问大嫂他弄得对不对劲。大嫂弄面食是把好手,帮着看了看他和的面,告诉他可以。
天热,面发得确实很快,出去之前他和的那团面如今已经发得很旺了。他揪起来重新揉揉排个气,再把一个个面团弄成馒头型。
做得不太好看,大的大,小的小,但勉强还都是个馒头样。他放在盆里盖上帘子静置一会儿,待二次醒发之后便都贴到了大锅里。
中间还掉进去一个,沾上了汤汁。他用救命的速度把馒头救上来重新贴在上面,结果它又滑了下去!
这个犟种!
管不了了!好言难劝想在汤海里游泳的馒头。于庆隆把大锅盖一扣,由着它们自行发挥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父亲和阿爹一起回来。阿爹把布袋子交给大哥,里面是虫子,大哥都倒出来喂鸡吃。
阿爹还带回来一小篮子树莓。
水果在这里可是稀罕物。当地已经有种植西瓜的,可还没到成熟期。平时能吃到的也就是一些山里应季出的野果,像是树莓,还有山梨子,山杏,山楂。有人家里会有海棠果树。再不然就是李子树。可这些果子目前都没熟。
这树莓果红彤彤,中心空,有点像用果肉做的小红帽。篮子里的都倒出来,差不多能有一碗半。
周月华闻着大锅里的香气:“这是炖鱼了?”
于庆业说:“是啊阿爹,还是小弟炖的呢。我现在馋得都想舔锅盖。”
于大有道:“咱家隆哥儿越来越能干了。”
于庆隆把树莓拿去洗了放到桌上:“好不好吃还不好说的父亲。万一不好吃您可得多吃点,要不我下回可再不敢再做了。”
“哈哈哈哈哈,不好吃多吃点,那好吃可咋办啊?”于庆业笑得不行,“好吃我可以多吃点。”
“这样就太不孝了,好吃的话父亲和阿爹多吃点,不好吃的话二哥你多吃点。”于庆隆说,“你是我哥,你得照顾弟弟的心情。”
“那我今天不给你当哥了。”
“晚了,你已经是我哥了,亲兄弟不兴不认账的。”
于庆隆打开锅盖,一看馒头虽然都丑得让人心酸,但是看起来很轩软。他赶紧加了一把大嫂摘的蔬菜,再把豆腐切块放进去。而那个犟种馒头看起来已经吸饱了汤汁,软软的依偎在鱼头旁边。
这味道,简直要香迷糊了!
于庆隆舀了小半勺汤让周月华尝尝:“行吗阿爹?”
周月华颇为惊喜道:“很好吃,比阿爹做的好吃多了。这怎么做的?”
于庆隆大概说了说,自己也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不错。大铁锅里炖出来的,浓浓的鱼汤把豆腐裹成了鲜亮的浅酱色,蔬菜也熟了,一看就入了味。就是稍微有点口重。
就连大嫂都过来了:“感觉好香啊,我好像又可以吃了。”
她已经闻不到多少鱼腥味了,感觉还有一点但是不影响她的胃口。
于庆隆拿个大碗把其中一条鱼中间截断,盛上,再来些豆腐和青菜,再往上淋上两勺汤汁。
大嫂这时端个藤编的簸箕把馒头装到里面。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起吃这一大碗菜。
于庆隆感觉鱼被他炖得除了有点口重之外还有点老,但整体属于超常发挥,家里人都很喜欢。
期间大哥提到方戍跟武胜来地里帮忙捉虫除草还有一起打柴的事:“我看守城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赶紧与小弟成亲呢。小弟说自己重,守城说回家就去扛大米锻炼。”
“噗!咳咳咳……”于庆业扭头就喷了,“哈哈哈哈哈,他这会儿知道急了?”
“急着些也没什么不好。”周月华说,“当家的,明儿是不是能拉木头了?”
“能。瞅着明儿天好。”
要扩建房子,需得有木料、泥料、还有麦杆跟稻草等等,这些都得提前拉到家里才能动工。
听起来扩间小屋也不是多大工程,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乡下,那要做的事不是一般多。
于庆隆咬着馒头瞅瞅家里的土房。
刚来的时候他睡在这里都倍感煎熬,夜里根本就睡不着,总觉得一动起来耳边就是稻草芯被子唰啦响的声音,还有那屋顶像是时刻要塌下来似的。
现在倒勉强是住惯了。
但不能细想,不然整个人都会觉得很焦躁。
他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但上一世的居住环境实在是太安全了。在生命安全保障方面,这里还差得太多,两头一比他就心中难静下来。
他想要带家人离开这。起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不必再为狂风暴雨和吃饱穿暖而发愁。
一家人原本说说笑笑,却眼瞅着于庆隆安静下来。二哥问道:“小弟,你咋了?”
于庆隆说:“没事,刚有点吃急了。”
他原本还多少有些犹豫嫁方戍的事,可如今再不会犹豫了。
他现在只希望方戍也能积极点。
第二天一早,于庆隆醒来就拿着三粒种子去菜园子里。他专门找了一块地方种这三粒宝贝,同时再三跟家里人说明这东西对他的重要性。
之后他才吃了早饭去师父那学习。
而与此同时,方戍也早早地醒来。
原本他醒来也是在屋里读书。但今天不是。他道:“娘,今儿开始我替您去给长工们送饭。”
方吴氏转头,再次为这逆子发言感到头疼:“你说啥?”
方戍说:“我去送饭。您早点做,我提着送去,这样能锻炼锻炼身体。”
方吴氏道:“那饭菜洒了可咋整?几十个人的饭你当好提呐?再说你的时间可宝贵得紧,可不能这么用。”
方戍道:“那您给我找个人,我今天跟着一起打柴去。我扛着柴背书不耽误,这总可以吧?娘?我得快些让自个儿结实起来,这样成亲的时候才能背得动隆哥儿。”
方吴氏服,瞪道:“瞅瞅你这不值钱的样儿!那一会儿你跟方山一块儿去吧。”
方戍说行,赶紧吃了早饭之后找方山去了。
方山是他家长工,从小没了父母,恰好同姓,他父亲看着孩子可怜,便一直接济到大。二十八岁的大爷们儿已经娶妻生子了,却一直十分懂得感恩,把他父亲母亲当作恩人和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方戍也把他当半个兄弟。去了之后两人一起进山拾柴。
书带了一本,但是根本没念。
方戍抓紧时间拾柴,让自己身上的负重多点,接着便往上溪村跑。
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出门时什么样,回来时还什么样,顶多就是晒黑了点,汗多点。
方吴氏问他:“儿啊,你打的柴呢?”
方戍理所当然道:“都送隆哥儿家去了啊,咱家不有吗?”
方吴氏、方丁满:“……”——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成亲前你家的柴都由我来送,你尽管烧[让我康康]
庆隆:不是说扛大米[问号]
方戍:大米不是我种的,柴是我打的[害羞]
庆隆:[捂脸笑哭]
方戍:每日打柴需要力气,求姨姨们赏些营养液和评论助我一日打十捆![求你了]
第34章 第 34 章 三家同办婚礼也……
起先有些心思阴暗的人不是没想过, 于庆隆能跟方戍定亲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很快大伙就明白了。这不是于庆隆使了什么手段。就算有人使手段,那也一定是方家。
能养出秀才的人家果然不一般,就是诡计多端。
听说方家就是看重了于庆隆长得高高大大, 一看就身体结实很能生娃的模样, 这才与于大家结亲。
而方戍则是看重了于庆隆是莫大夫的徒弟。这以后就是个准大夫啊, 又能生娃, 又能治病,还认得些许字,还有力气, 可以像书童一样帮忙背书, 还能干活, 这难道还不够好吗?有几人能一下满足这许多条件?
至于说长相, 嗨,各草入各眼, 兴许人家秀才眼里于庆隆真就是顶顶好看呢?要不然能跟蝴蝶扑花一样成天到于大家门口转悠么?这要是尾巴上安几根翎子,他都能跳起舞来了!
今天送柴,明天送柴, 后天还送柴, 每天至少三大捆, 大夏天的谁家天天总这么烧火?这亏了于大家要扩建屋子呢,得给工人做顿晌午饭。不然就这么个送法, 于家整个院子都能变成柴房。
于庆隆倒是很高兴。方戍这家伙有时候虽然一根筋,但他总能感受到满满的诚意。
不光有诚意, 还很用心。
这日,他正在家后院帮忙铡稻草,以供和泥,就听到他阿爹在前院叫他:“隆哥儿, 守城来了!”
二哥笑说:“我这未来弟夫可真是雷打不动。你快去吧。”
于庆隆往裤子上擦擦手,到前院一看,果然,方戍又背着柴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柴捆比之前又粗了些,并且这人手里还拿了一束野花。
方戍把柴放到门口,野花就放在木栅栏上面。是野兰花,有绿色和淡紫色,静静地在栅栏上释放着馥郁的香气,风一吹动兰花叶便如蝴蝶翅膀翩然扇动。
于庆隆拿了碗水过来:“这几天太热,你要不打完柴直接回家,还能好好歇歇。”
方戍可不想。他一口把水喝净了说:“夜里歇便可以,白日里还是要多锻炼锻炼。这几日我感觉身上气力都足了许多。”
头几天可把他累的,晚上倒在炕上啥都不知道了。可坚持下来之后发现他整个人精气神都足起来。搬东西有劲了,便是读书时精力也觉比以往好不少。
于庆隆说:“可你总这么往我这跑,方叔和方婶能高兴么?”
别再到时候都怪到他头上,看他哪哪不顺眼,这可麻烦了。
方戍说:“不会。他们看我身子骨结实了也高兴。”
主要是说了也没用,这老两口子都懒得说了。现在他们另有了打算。
第二日,天色已经暗了,工人们都回去了,莫大夫上于家来。
这会儿全家人都坐在外面乘凉呢,只有于庆隆坐在屋里头点个小豆灯记笔记。
于大有看到莫大夫,赶紧起身相迎:“莫大夫您慢点,您怎么过来了?隆哥儿,你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莫大夫笑说:“不用叫他,我找你们两口子说点事。”
于庆隆出来一听,不是找他,便道:“师父,那我继续回屋记医理去了。”
莫大夫说:“去吧。”
说罢他往凳子上缓缓坐下来,问道:“庆业娶白家哥儿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于大有说,“七月十二日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都说尤宜嫁娶。白家也觉得这日子合适,便定了这日。”
“是不错。我今儿来倒也不是旁的事,晌午过后方戍他父亲过来了,想着让我来帮忙问问,庆业娶白家哥儿那日,能不能让隆哥儿也出门。原就定得急匆匆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来多生麻烦,只是这方戍整日里子心思都飞走了学也学不进去,他便央我来朝你们打听打听。”
“同一日嫁娶?”周月华道,“莫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家庆业娶秋哥儿那天让方戍也把隆哥儿接过门去?”
“是这么个意思。要不还得等半个月后再办一次。这同日嫁娶这事,听着是稀罕,咱们这头是比较少见些,但县里有这般的,我倒也见着过一回。方戍他父亲也说了,这事是急,所以他就是让我过来帮着问问。你们若是同意,那便几家一起办。若是不同意,便还是按原来的日子,七月二十六那日办。”
“这……”周月华看向于大有,“当家的,你咋看?”
“可先办谁的后办谁的呢?这万一再乱了套……”
“嗨,自是要遵守顺序。庆业是大的,叫他先把白哥儿迎进门,再让方戍来把隆哥儿接走。”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三家的客人一起招待啊。”按他们这里的习俗,来接亲的人也是要吃些酒水。虽只是简单喝些,但总要有地方不是?周月华道,“莫大夫,这,我们家院子里一次怕是搁不下这么多人。”
“这算点啥事。咱村子这么大个地方,你们跟邻里关系又好,借一两个院子也没啥难办。只是这般办起来需得更多人手,方戍他父亲倒也说了,到时会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帮忙,所以这一点上你们倒也不用愁。不过这事也确实需得仔细商量商量,白家那边也得问一问。兴许他们不同意,那也办不成。”
“是这个理。再者说三家一起办,那我和我当家的也分不开身,到时万一再委屈了隆哥儿,我舍不得。”
“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就这么一传话。你们两口子斟酌看行与不行,白家那边能不能同意。回有了结果,让隆哥儿告诉我一声就成,我也好回方家。”
“那依您看呢,这事能不能办?”于大有问。
“依我看,倒也没啥不能办。你们主要还是迎亲。隆哥儿是要嫁出去的,他在家里待不多久,接走了之后方家那边办,他是要去那头,这边其实不妨事。”
周月华听着却觉得这样不大妥,面上倒是没显。他笑说:“那回头我们与白家商量过之后再答复您。”
莫大夫道:“好。这原也就是差半个月的事,成与不成都不打紧。”他起身道:“那就先这么着,我也回去,你们也问问隆哥儿的意思。”
周月华说:“您再坐会儿呢。”
莫大夫摆摆手说晚了,得回去了。周月华便朝屋喊:“隆哥儿,师父要回去了,你来送送。”
于庆隆“欸”一声出来,莫大夫却道:“送啥送?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于大有把于庆家叫来,让于庆家送了一趟。
虽然是在村子里,但小儿子毕竟是个哥儿,他也不放心。
待莫大夫回去,于大有便问道:“隆哥儿你在屋里可听见你师父方才说的话了?你咋想的?”
于庆隆说:“父亲,我倒是没啥意见。若是白家同意,我觉着还挺好的,一日便能忙完,就可着一天累,第二天休息休息也好。”
周月华说:“可这一辈子就这一回,若是大伙一起办,总有顾不上的地方,阿爹担心到时你心里委屈。再说就这十几天,方家也太心急了。”
于庆隆心说虽然再提前十几天是有点意外,但如果能合办,那他可真是求之不得!
有件事他没法说,但在心里苦恼好几日了。
他家里隔音并不好,他的耳朵却很灵。有时候夜里听到大哥大嫂行夫妻间的事,真的是……怎么说呢,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挺闹心。
这如果再在家里待半个月,那他二哥跟白晚秋就住他隔壁——扩盖的屋子不可能盖了就马上住进去,所以家里先是把柴房收拾出来了,准备让他二哥跟白晚秋成了亲先住在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屋子。然后他,还有他父亲和阿爹,搬到柴房去住一段时间。
这倒无所谓,反正是夏季,不冷。而且柴房只是放了柴,但也不比屋子差了哪,少个炕而已,铺点稻草打个地铺都行。
但问题是隔音。他二哥是伤了腿,并且基本都好差不多了,可不是伤了腰。两个年轻人刚成亲,能不做点亲密的事么?
他都可以想见,到时候肯定会听到些声音。然后只有他一个人跟父亲和阿爹住在一起,想想都觉得要炸了。
“阿爹,虽说一辈子就一回,可重要的还是成亲之后过得好不好,所以若是白家不反对,那一起办也成。这样不是还能省出来一天,还能收拾收拾家里。二哥你咋想的?”
“我都成。”快做新郎官了,身体也基本恢复了,于庆业心情美得很,笑道,“只要能把秋哥儿娶来,旁的我都没意见。”
“那我明儿便去白家问问?”周月华说,“真的要这样啊?”他问于庆隆。
“真的阿爹,真的真的。要不然方守城天天这么送柴,咱家都快没地儿住人了。”
周月华“噗嗤”一乐:“这孩子是个有趣的孩子,以往可没听说他这样。”
于庆隆想想是挺有趣,还知道给他送花。
他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年穿过来然后把过去遗忘了,就留下了一些旧的潜意识习惯,不然哪里会有古人这样?便是住在京都的人也未必有他那样的襟怀和情趣吧?
于庆隆去把自己的笔记整理好。
他将方戍送给他的花夹起来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哪怕是在现代也是没有过的,感觉又新奇又熨帖。
只可惜他还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书本,没办法夹进书本里头。也不知能不能像夹书里那样成为漂亮的干花。
周月华注意到小儿子的举动,想想还是决定去白家。他想着,或许小儿子没有表现出来,但兴许也是担心婚事又出什么意外。早成早安心,也不是没好处!
于是听得一声鸡鸣响,他跟于大有便起来了,告诉大儿媳妇儿做些早饭,便去了白家。
倒不担心别的,就怕白家两口子早早去了地上,他们去后再见不着人。
这时白立山两口子也刚醒来正在准备早饭,见周月华跟于大有这一大早来,以为发生了啥大事,心里咯噔一声,互望一眼。白立山问:“大有兄弟,你们两口子这是?”
于大有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方家想着提前些,让莫大夫来帮着问问,我们也不好当作没这回事,所以想过来听听你们两口子的看法。若是成,咱们三家就一起办,若是不成,就按原来说好的。”
白立山两口子一时没出声。
这事确实有些少见,他们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于大有和周月华来的时候就想着,多半不能成。
“要不要先问问秋哥儿是咋想的呢?”周月华道,“兴许他不想这样。”
“他个小辈问他做啥?”白立山说,“一起办便一起办!”
“当家的,你说真的?”
“一口唾沫一个钉,就按大有兄弟说的办。”
周月华道:“那我们回去可就按这准备起来了。”
白立山说行。
这实在是过于顺利。但于大有跟周月华不约而同想到,顺也没什么不好。
而他们走后,白吴氏便小声问:“当家的你咋就应了呢?这方家是啥家底,他于家啥家底?到时候瞧着还不得让咱们秋儿显着嫁的不好?”
“话可不是这么说。庆隆哥儿都被退了好几回婚了,这万一又被退,那可真真是嫁不出去了。再说这万一被退了,那彩礼钱不也得跟着退?那你说咱家冬儿咋办?依我说,提前也好,庆隆哥儿早嫁出去早安生。”
“那到时候是先让庆隆哥儿出门子还是先让咱秋儿去他于大家?”
“那自然是咱秋儿先去于大家。庆业是大的,总不能大的让小的。”
“这还差不多。”
白晚秋起先看于家那么一早来人,心里惴惴不安的,就怕婚事又有了什么变动。可一听只是合办,便狠狠松口气。他可不管合办不合办,只要能让他跟他庆业哥在一起,咋的都行。
事情便彻底敲定下来。于庆隆去学习的时候把消息带给莫大夫。莫大夫笑道:“我猜着你也得同意。”
于庆隆问:“为啥啊师父?”
莫大夫说:“哪个爱学习的孩子不想多个好老师?方戍那里书多,又可教你许多我都教不了的学问,我猜着你想早些成亲。”
今天梁莫没在,被他爹娘带出去一起上山了。于庆隆想着反正没别人,大方应道:“师父您猜对了。我可馋他书了。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书,只是猜着应该有不少。”
秀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更何况是十几岁考上秀才,他不是不好奇方戍那里的布置和摆设。
不知会不会有书架,若没有的话,他或许可以找二哥帮忙打一个。
莫大夫说:“晌午过后方家许会来人,届时我与他们说一声。”
于庆隆说:“多谢师父。”
莫大夫摆了摆手:“昨日我与你讲过‘何为药’,你可还记得?”
“记得,”于庆隆说:“天地万地皆可为药。”
“怎么讲?”
“万物秉天地之气而生,却因所秉之气不同而各有其偏。人乃万物之灵,其秉承之气与天地丝毫不爽。病之生皆因有其偏。或偏阳偏阴,或偏寒偏热,用万物物性之偏救其偏,故为药【1】。”
“好。往后你且记住,与人相处之道便如以物性之偏治其偏,需懂得治偏之理方可长久。”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
下午,于庆隆回去之后没多久,方丁满就来找莫大夫。他们方家人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三天两头的往莫大夫家跑,他觉着他这脸皮都已经练出来了。
他将两坛子酒放在桌上擦擦汗:“不瞒您老说,我养了方戍这么个孩子,都快被他闹得没得脾气了。只不知我大有兄弟家咋说?”
莫大夫道:“他们同意了,白家也同意了。你们就按着三家一起办来准备就成。可我说句讨嫌的话,这样一办,两个哥儿同日出嫁,乡亲们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个对比,所以还是要尽量多花些心思才好少生嫌隙。”
方丁满道:“您老说的是。我与戍儿他娘也合计过,这样一办,大有兄弟家必得忙活不开。所以我们想着多雇几个人来帮忙,多带些酒菜来,到时让大有兄弟家迎亲迎得体面些,我家戍儿来接亲时他和隆哥儿也不至落了话柄。”
莫大夫笑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那便这么办。顶好个姻缘。我这徒儿聪慧得很,往后你们方家必不会后悔。”
方丁满闻言自然很高兴,抱了抱拳道:“借您老吉言。那我这就回了,还要赶着去准备。”
想到回去之后告诉儿子这事成了,儿子不定怎么夸他,方丁满感觉脚底下都轻快得很。
然而到家却发现,约好了这会儿该在家等的方戍没在,倒是方山在。
“方山,戍儿人呢?”
“又去打柴去了。”方山笑说,“原是送了第三捆之后要回来,可于家的小哥儿与少爷说了几句话,少爷便说他还要再去打一捆柴送去,以缓解他激动的心情。”
方丁满狐疑:“于家哥儿说什么了?”
方山说:“于家哥儿说要问少爷一个问题,少爷便让他问了。于家哥儿问的是,若往后十一日天晴,十一日天阴,十日有雨,少爷还能来喝几碗水。少爷说,他还能再来喝六十六碗。于家哥儿说少爷说的对。少爷一听可高兴坏了,说是还要再去打捆柴,还让我回来禀您一声。”
方丁满细一琢磨便懂了。于庆隆这不就是告诉方戍,还有三十二日便可成亲么!什么十一日天晴十一日天阴十日有雨!
这两个小子!合着让他跑腿,他们倒在那里享受成果!
方丁满非常不满。
晚上方戍回来,他便道:“你说你,那你咋不干脆自个儿去问庆隆哥儿?你一问兴许他直接就同意了呢,你还要我去劳动莫大夫,我这张老脸皮都快掉到地上了。”
方戍说:“那怎么成?隆哥儿还未与我成亲,这未出嫁的哥儿哪能自个儿说要提前嫁去夫君家?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定要损了他的名声,笑话他不知羞。”
方丁满这一听更气了:“哦!那你俩隔着栅栏在那儿打暗号就不羞了?!”
“这有何羞?您都说了是暗号,旁人猜不出的。”
“怎会猜不出?我都猜出来了!”
方戍说:“那是因为父亲您睿智。旁人哪行呀?”
方丁满的火气瞬间消下去,歪头打量儿子:“是、是这样么?”
方戍非常肯定道:“当然,儿子岂会骗您?”
方丁满满意地笑笑:“咳,倒也是。这隆哥儿也聪慧得很,知道这样告诉你结果。不错。”
方戍重重点头:“正是如此。那您歇着,儿子赶紧去洗洗,明儿还要忙呢。”
方丁满说:“去吧去吧。”
说完坐在炕上,想想还觉着挺美。
方吴氏站门口嗑了半天瓜子,听全了,这时道:“当家的,若我没记错,你与我成了亲之后也去考了三回,却都没考中秀才。”
“是啊,你干啥突然说这个?”
“没啥。”她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为啥儿子能中,老子中不了。这脑子转得还是不一样快。
“这下好啦,咱抱孙子的日子又提前了。”方丁满伸手,“别光你自个儿嗑啊,给我也来点儿。”
“喏,磕吧,就这些了。”
方丁满接过来一看,一共就三粒。可他剥开第一粒,却是个空的。还好后面两粒都很满。
方吴氏拍拍手,拍掉皮渣灰渣:“要不我再给你抓把花生去?”
方丁满说:“不用了。我去看看戍儿那屋炕修得咋样。这两个壮小伙,炕可得弄结实点!”
方吴氏说:“你不用去,我刚看过了。”
“咋样?结实吗?”
“保管三头牛都跺不塌!”——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隆哥儿,明日便要成亲了[让我康康]
庆隆:咳,当真背得动我[问号]
方戍:我现在力大无比,明日我都能把你举起来[哈哈大笑]
庆隆:[捂脸笑哭]
方戍:明日成亲,求姨姨们来参加婚礼,带点营养液和评论来喜庆喜庆,谢谢啦[害羞]
【1】参考《景仰山医学三书》
第35章 第 35 章 新婚第一天居然……
三家同办喜事的消息很快把周围几个村子传了个遍。
有人羡慕有人酸。
在此期间上溪村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流氓去了于家老宅, 又是打又是砸,说是让还赌债。
老于太太吓得不轻,把多半数的钱掏出来还债。结果于大贵回来之后不领情, 还闹了一顿, 怪老太太扛不住事, 遇到点吼吓就往外掏钱。老太太拿起笤帚打人, 却反被恼火钱没了的于庆发打了一顿。她气得一病不起卧了炕。于庆喜得知后,就去把三房的人告上了衙门。
衙门没多久便来人,把事情打听明白之后将于大贵跟于庆发拿了, 并且以不孝的罪名关了起来。
三房的又哭又闹让老太太掏钱把于大贵跟于庆发保出来。老太太没有能再往外拿的钱, 又被吵得不堪忍受, 只得嚷着要去二房那院。
可三房却不让, 因为老太太兜里那点钱是他们唯有的生路了,他们便把着老太太不放。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连同于、方、白三家结亲的事一起,像长了翅膀一样彻底传开了,谁听了都得跟着议论几声。
只有于庆隆丝毫不关心。一是他大约猜得到怎么回事, 二是他种的种子终于长出来两棵苗, 并且他确定!他没认错!
绿色的植株上带着细细的毛刺, 那梗,那叶, 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的西红柿!他的番茄!
于庆隆说:“阿爹,我走的时候要带走一棵。剩下的一棵就在这里种着。我来回去师父那学习会回来看看, 到时等它结了果,咱们大伙都可以吃了。”
这植物家里的人都没见着过,可不敢随便吃。
周简儿正坐在屋后檐下躲阴凉,一边帮忙缝新鞋一边问道:“这东西啥味道?”
于庆隆说:“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吧。据说熟了就是酸酸甜甜的。我在书上看的, 也不保准。”
周简儿笑道:“要不你都带走得了。万一我们照顾得不好再糟蹋了,多可惜。到时真结了果,你拿来给我们尝尝就好了嘛。”
于庆隆想想也是个办法,便道:“那到时我一并带走,等有熟果了我再带过来。”
奶奶以前在小院子里种些菜,一方面是带他多体验自然生趣,还有一方面也是想吃点不打农药的东西。但他就对西红柿印象最深,因为他最爱吃这个。
他记得怎么掐枝,记得怎么给它们弄支撑架。
周月华在对嫁妆,闻言问道:“隆哥儿,要不要把小鸡也带回去?那是方戍送你的,你要不也带回去养。”
于庆隆道:“不用了阿爹,就留在这里养着吧。我带过去一直养我也舍不得吃。养在这里到时候给嫂子炖点鸡汤补补,你们也偶尔打个牙祭。”
周简儿听得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她自家兄弟都没这么关心她,可这小叔子一直待她很好。她笑说:“孩子太大了就不好生了。这些鸡养着吧,我们捡蛋吃就好了嘛。说来我都有点气方戍,你说他这么急干啥?好歹让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呢。”
于庆隆心想可别!
他走了,多半三个屋子都能和谐,他实在不宜再在家里久待。
他道:“反正总能看见,早些晚些也没差别。对了阿爹,我那些桦树皮我要带走的。”
周月华说行,又念叨一遍:“两床喜被,如意枕头一对,水桶两个,水盆两个,木箱两个,木盘一对,碗筷一套……”
于庆隆听着还是觉得开眼界。他万万没有想到嫁妆里居然这么多花样。就连马桶都有!
阿爹还帮他新做了两身外穿的衣裳,还有贴身穿的两身。
嫂子帮他做的是一双布鞋,和他给方戍做的同款。只不过他这双的鞋面是枣红色。
他想要黑的,家里没同意,说没人这么干,不合规矩。
还好不是大红色。
不过他最高兴的是不用盖盖头,只是成亲当天绑头发的绑带用红色就行,不然这天肯定热出个好歹来。
“阿爹,去送嫁妆时我能去看看么?”
“当然不行。送嫁妆,布置新房,铺床都是有讲究的。到时你大哥二哥,二叔二婶,还有二板他哥两口子一起去。二板他哥两口子过得也好,他哥夫和你二婶去负责帮忙铺床。”
“本来这事该我去的。可我怀着就去不成了。”大嫂道,“不过二板他哥夫必定也会尽心。”
于庆隆也信得过那人。二板一家跟他家关系一直很好。至于二婶,虽然他们心中各有算盘,但这个时候二婶肯定还是真心实意帮忙的。
就是这番茄苗不能跟嫁妆一起走。
那么多东西,到时候万一挤坏了就不好了,还不如等成了亲他再跟方戍回来一起挖走。
方戍连着送了许多天柴,人是越来越结实了,走路下盘也稳得很。就是照着原先晒黑了些,但瞅着反倒更显气色。
这天是他婚前最后一日来送柴。
他打的柴从乱七八糟到整整齐齐,从细捆到一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粗捆。
他把它们立在门口看着于庆隆,眼底有说不出的期待。
于庆隆看他眼睛亮闪闪,心情也莫名跟着好:“方守城,你家后院有没有菜园?”
方戍说:“自然有,隆哥儿要做啥?”
于庆隆说:“种好东西吃。也不用多大地方,有个三尺见方的地就够。”
方戍说:“那随时都有。只是明日后日我便不能来了。”
婚前两天不让见面,说是不吉利。他心中其实不信这些,却又拗不过家里。
于庆隆说:“我知道。明日我大哥他们去送嫁妆,到时我让他们把聘雁带过去。咱们一直养着吧?能不能别宰?”
“为啥?我看别家都炖了。”
“你非用大雁提亲是为啥?”
“自是因为……”方戍忽一顿,小声道,“自是因为它们忠贞不渝。”
“就因为忠贞不渝便被宰了,多可怜?再说也晦气。得把它们养到老才好。顶多让它们自行飞走。”
“你说得对。那成,我听你的。你只管让大哥送过来,我一定把它们安顿好。”
“嗯。”
“那,那我回去了隆哥儿。大后天我来接你。”
于庆隆点点头。方戍却还有点舍不得走的样子。他问:“还有事?”
方戍也没出声,走到另一个人那,捧过来一团土。这土上长着一对黄黄的小蘑菇。
胖嘟嘟,依偎在一起,看着怪可爱的。
于庆隆道:“给我吃的?”
方戍说:“就两朵,哪够吃。看着有趣才给你采过来。”
于庆隆捧在手里。方戍这时说:“我回去了。这两日我不来,你可千万不能变卦。”
“知道了。你快回吧。”
方戍这才与另一人回去。那人叫方山,方戍与他说过,于庆隆认得。
进山里从不让方戍一个人,可见方家有多重视方戍了。
于庆隆把蘑菇小心收好。
第二天,大哥和二哥吃过早饭便套上牛车。车是跟同村的人借的。大伙把所有嫁妆装上车,确认无误之后拉走了。
这些人要在方戍家里吃过晌午饭才能回来。于庆隆感觉到今天阿爹情绪不高,便决定陪他好好聊聊。
要成亲了,这几天他不用去师父那学习了,正好陪陪家里人。
转眼来了三个多月,每天与家里人朝夕相伴,不可能没有感情。有时候他都想,要不干脆跟周月华坦白,告诉他不是他亲儿子算了。
可他做不到。这太匪夷所思,也太残忍了。哪怕他告诉他阿爹,原来的隆哥儿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也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也很难令人相信。
穿越是件让这个时代的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事。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承担未知的后果。
中午周月华做了凉面,还拌了一样小凉菜。这些是于庆隆夏季很爱吃的东西,但是还不会做,他便趁着孩子还没出门,想着多做两回。
他把碗筷放好,说道:“去了方家之后要和守城好好相处。我看他也是个好孩子,想来也会好好待你。只是那里毕竟是新家,你还是要谦和些。还有,若是有什么不懂,便慢慢学,不要着急。”
于庆隆说:“放心吧阿爹,我到那也会好好的。”
周月华抚了抚小儿子的头发:“我家隆哥儿会蒸馒头花卷了,还会烧菜,衣服洗的也干净,还认字,往后是会越过越好的。”
于庆隆说:“阿爹别难过,我天天都能来家里看看。我只是夜里住在别家,但我还是您和父亲的孩子。而且阿爹该高兴些啊,别家的哥儿嫁出去可不能天天回家看看。”
周月华被他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说:“是,还是我家隆哥儿最厉害了。就是、就是阿爹总担心你离了家里会受委屈。你小时候阿爹也没能好好护着你,害你受那么多苦。”
于庆隆原本还没觉怎么,一听这话眼里也有些泛酸。
小时候的苦,其实就是父母亲不在身边的苦。他有爷爷奶奶,但有时难免也会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去开家长会而他没有。周末也没有父母陪伴。
他也为此叛逆过一阵,小时候甚至天真地想过,长大要做和他奶奶一样的大法官,然后把全天下不管小孩的父母都判刑,让他们去警察局吃窝窝头,不给大米饭。
那可是他五岁时长达一整年的执念。
或许他和原主换过来,就是来感受他们缺失的那部分温暖。
“阿爹,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从前的那些事过去了,以后要往前看。以后咱们都会越过越好。”
“好。阿爹信你。多吃点,做了不少,不够吃还有。”
“嗯。”
于庆隆大筷子夹面条,这时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阿爹!小弟!”
人没到呢,于庆业的大嗓门先响起来。
于庆隆赶紧把夹进嘴里的面条秃噜完,跟他阿爹一起出去。
“二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可吃过饭了?大哥呢?”
“大哥跟长捷兄弟去镇上了,方叔给租的马车,还买了些酒和肉,说是得信得过的人去取。东西多,一个人拿不了,刚好大哥还认识守城的两个同学,就让他与长捷兄弟一起去了,说是把那两人都一起接过来,顺带把东西取了。饭已经吃过了。”
“那你二叔跟二婶呢?”周月华道,“他们没一起回来?”
“回了,二叔二婶说是先把家里能用的东西搬过来,正好有车,拉着方便。要不明儿忙起来倒麻烦。”
“那喜房布置得咋样?”
“布置得可好了。”二板的哥夫叫周齐,笑说,“叔您放心,我跟于家二婶都检查好几遍,弄妥贴了才回的。那屋子收拾得可干净了,院子也特别大,要啥有啥。待隆哥儿去了瞅着享福吧。方家二老也都热情。”
“那就好。今天可辛苦你们了。快坐,我去给你们倒碗凉茶去。”
“不用了叔。我们还得回去。我家哥儿还叫他爷爷看着呢,我得回去瞅瞅。待后天我们再早早过来。这中间您要是有什么事,只管让庆业去叫我们一声便成。”
“那好,叔就先不留你们。你们慢点。”
待两口子回去,没多久于大富跟叶美花便把桌子凳子,还有碗盘筷子都给拿来了。乡下摆席,都是这样借着用,要不一家的根本不够。
周月华把东西放好,让于庆隆记下来都拿了多少东西,之后便没啥时间了。
外头一个土灶不够用,又临时搭一个。二板赶着牛车去借了一口大锅。
这会儿地里的活都不是需得抢着时间干的活,基本上家家都能来人吃席,要准备得可不少。
到了次日上午,白家那边也叫人把嫁妆送过来。离得近,倒是方便些。
屋子是早早收拾出来的,白家来人也给布置一新。于庆隆看到贴在窗子上的囍字,这下是真真实实的有了要成亲的感受。虽然这囍字不是他的。
他要在大哥大嫂那屋被方戍背走,这屋里也有囍字,这是为他贴的。
明明记得古时的规矩都是家里的兄长背出门,这边却不同。不过他猜现在的方戍背得动。
这一晚于庆隆却没睡着。
他坐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星星,直到他阿爹来叫他早点睡觉。
七月十二日,诸事皆宜。
于庆隆醒来的时候家里其他人已经醒来了。天刚亮,家人便忙碌起来。借来的桌子凳子都摆整齐,摘菜洗菜,发面蒸馒头,收拾鸡和鱼,还有一大片猪肉也切起来,看样子是要炖粉条。
有六七个生面孔,是方家找来的人,被方山带领着,做菜,揉面,摆鞭炮,干啥的都有。院子里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时不时变响起一串吉祥话。
莫小宁一家三口也来了。
可惜于庆隆在屋里坐着,出不去。
他在方戍来之前不能出屋,上厕所都不行,为此他昨晚都没敢喝水。
不一会儿二婶端了水进来。澡他是昨日洗过的,夜里把头发也洗过了,今天洗洗脸就成。头发太长,一大早洗不定什么时候能干。
“一会儿洗好了之后你阿爹进来帮你穿衣梳头。上午饿也记着少吃些,不然不能解手可难受。”
“谢谢二婶。我庆喜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咱家就他识字多,叫他在外面帮着写写记记的。”
“二婶,送水这活谁都能干,您单进来是不是有啥话跟我说?”
“哎,啥都瞒不过你。”叶美花看了看屋外,小声道,“先头我和大板家的不是去布置婚房么?我瞅着方家安排那屋子倒也不错,可不像是正屋。有间屋子眼瞅着更该是方戍住的模样,朝向跟大小都好,可偏就锁起来了。我问了方戍他娘,他娘就说那屋子先前漏过水有些潮,可我瞅着不像。你去了仔细些,可别犯了人家啥忌讳。”
“谢谢二婶。那还有别的吗?”
“别的倒没,我看方戍高兴得很。另外吧我还有个事想问问你,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把老太太接到我那院?”
“接有接的好,不接有不接的好。只是接了之后老太太看到您和我二叔过得安生,准得想到她小儿子和孙子还在外面吃苦头。到时让您和我二叔想办法把人弄出来,不弄出来就要成仇,落埋怨。”
“是这么个理。那妥了,二婶知道咋回事了。你赶紧洗洗,洗好了我去换你阿爹来。”
于庆隆洗了脸,之后没多久叶美花便去把他阿爹换过来了,还有周琴。
他阿爹帮他把头发彻底散开,仔细梳理了一番,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尾,诸事顺遂生活和美。二梳梳到尾,儿孙满堂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尾,身体康健平安富贵。”
梳完和周琴配合着,帮他把头发束起来挽好,再穿好了喜服。
喜服是很简洁的款式,并且也是枣红色的,不那么惹眼,以后也能穿,主打一个实用不浪费。
于庆隆换好之后在炕上坐下来,整理他自打跟莫大夫学医时便记起来的笔记。如今攒了厚厚的几摞。他没有让大哥在送嫁妆时带走就是怕万一东西太多再把这些碰坏了。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宝贝,是目前他最重要的财产之一。
后来周琴出去,他阿爹拿来了一个小荷包交到他手心,说:“这个你带走。”
“啥东西啊阿爹?”
于庆隆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钱。银子约有二两重,还有约三百个铜钱。
周月华说:“方家送来的聘礼阿爹想都给你带过去,可家里目前要用钱的地方多,阿爹就只能先给你这么多了。待亲事办完之后阿爹再给你些。还有方家送来的皮子跟药材你要不在家我们也不会用,便都给你装进嫁妆里车里带走了。原想跟你说,可你父亲告诉我,说了你便不会拿走,便没告诉你。那皮子我们看也是顶好的,回头天冷了你做个坎肩穿也行,省得冬天来回着凉。若是不会做,你拿来阿爹给你做好。”
于庆隆心里突然一阵难受:“阿爹……”
周月华抱抱他:“好了,别哭 。阿爹出去叫人给你拿些吃的来,但你别吃太多,省得一会儿不方便。”
于庆隆点点头。犹豫要不要把钱留在家中,但最终还是决定收下了。
他得想办法赚更多的钱,那就必须有些本金。
不一会儿,梁莫带着一盘子小点心进来了,又出去一趟拿了水。于庆隆吃一点填填胃,便坐在屋里看笔记发呆。
随着日头向西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他家院子中来,还有隔壁邻居家里也摆满了桌凳。
于庆隆看不见,但他能听到吃喝热聊的声音。从来没在村子里集中听到这么多人的说话声。就连里长都被请来了。
有人夸他家席面好,有鸡有鱼居然还有肉。三样荤菜,乡下谁家办喜事菜这么好,量又足?
也有人夸白晚秋嫁得好,说他遇到了好人家了。
当然也有人夸他命好。
命真好,他心想。饿着肚子等人来接。
失策了,早知这样就该跟师父或者方戍借一本书看的。
于庆隆吃了几粒桂圆继续等。这时外头忽然想起鞭炮声,是他二哥把白晚秋接过来了。
他把窗子小小打开个缝,看到他二哥跟白晚秋拜天地,拜高堂,夫夫对拜,之后他们给父亲和阿爹敬了茶,白晚秋就被送进了婚房。
其实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中厅之隔,加一起都不到五米远。可惜他不能去看。
正想着能不能偷偷过去看看,梁莫跑进来小声说:“庆隆叔叔,方戍叔叔来了,庆家叔叔让我来告诉你的。”
于庆隆赶紧把桂圆壳藏起来,笔记也收齐了,到炕上坐好。
刚才还瞧热闹,这会儿心里却扑通扑通直跳。
很快他听到了逐渐响起的乐器吹打声,接着便有人喊:“新夫郎!新郎官来接你出门了!”
于庆隆心说“真傻”,可惜他坐窗口时没瞧见方戍。
不一会儿,他听见二板跟于庆喜他们把方戍拦住了。二板说:“新郎官,今日你要求娶夫郎,先得过我们这一关。你要做到以下三件事方可放你进去接你的夫郎。”
方戍问:“哪三关?”
于庆喜道:“第一关,验你耐心和速度,你要在一罗预的时间内穿好这九枚针。少穿一根便接不得。”
有人端上托盘,上面放着针和线。
方戍便道:“请堂兄开始计时。”
于庆喜便说开始,方戍二话不说穿起来。于庆隆实在好奇,但许是有人怕他往外看,就在窗外堵着呢,他根本想看也看不见。
只听得武胜“哦哦哦”的起哄:“快快快!穿好了穿好了!”
二板道:“这穿得也忒快了,再来第二关!”
于庆喜说:“亲郎官,这回考验的是你的体力。想要娶我家哥儿得有好的体力才行。看见这位兄台了吗?把他扛起来绕院走一圈方视为通过。”
于庆隆不知道那“兄台”是谁,结果方戍根本没扛。他说:“我的肩是要留着给我夫郎的,这一关请小堂兄通融通融。”
武胜明显是给了红包,接着便与其他来人一起喊:“还愣什么呀?还不往里冲!”
一群年轻小伙子一起往门口跑,于庆隆看不到但听到声音越来越近了。
但门还是没能进来。
二板又把人拦住了。这边大多是上溪村的人,他们想进自然没那么容易。
这时于庆喜又说:“新郎官,这回考验你的记忆力,你可记得你送的两只聘雁身上共有几根长羽毛?”
这问题一出,周围都是议论声:“这哪里记得住啊?”“谁会去数这种东西?”“这下可难办了。”
于庆隆也觉得这问题有点缺德。谁没事数那玩意儿?!
方戍说:“稍待,我想想。”
说完他给人打个眼色。
不一会儿方戍便道:“三十六根。”
二板说:“不对。”
方戍说:“对。”
二板说:“你咋知道对?”
方戍叫人,不一会儿对方抱来一对大雁,脖子上还挂着小红绸缎扎起的花,颇为喜感。
方戍说:“二板兄数数。”
二板:“……”居然还留着还带来了?!
武胜这时忽然同猛力一撞:“快快快!还不进去?”
于庆喜跟二板等人要继续拦,马亲随和严西宽赶紧给他们发红包按住。
方戍终于进门来,看到于庆隆时,却忽尔腼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隆哥儿,我、我来迎你了。”
于庆隆的呼吸也变得不太稳。他说“哦”,然后站起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该站在地上还是站到炕上让方戍更好背。
两人看着对方有点呆,这时方戍转过身,却听二板笑道:“你俩干啥?还没给长辈敬茶就要走啊?”
外面哄声大笑。两口子顿时面红耳赤的,不过也想起来是得先敬茶了。
两人走到于大有跟周月华对面,接过周琴递的茶碗,一人敬上一碗。于大有跟周月华都喝了。周月华眼眶通红,说了句:“守城,以后隆哥儿就交给你了。”
于大有起身,走过来握了握方戍的肩,拍拍:“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时二婶道:“好了好了,不能误了吉时。新郎官,把你夫郎接走吧。”
方戍转身,与于庆隆拜了拜双亲,接着背对着于庆隆微微蹲下来。
于庆隆趴上他的背,发现还真的宽了许多。
马亲随跟严西宽好不容易看见兄弟娶的夫郎,却还在傻眼。
他们是听说于家有哥儿,但是没想到是这个人呀!
这……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人家就是长得高大!
方戍把人背出门。于庆隆顿时成了焦点。哎他真的不想被人看,便在方戍耳边小声说:“能快点么?我都饿了一天了。”
方戍赶紧把他往上提提,接着便背上了马车。
夫郎出门不必非要坐轿,也可乘马车。这样他们就能同乘了。
车帘放下来。两人面对而坐,忽然“噗嗤”一声,不约而同笑出来。
方戍说:“夫郎有礼。”
于庆隆说:“夫君有礼。”
方戍拿出一盒点心,还有一竹筒茶水,小声道:“猜着你会饿,来时便备下了,你慢慢吃。到家里还有好些吃的呢,先只垫垫肚子便好。”
于庆隆点点头,也凑过去小声回:“我听我二婶说你家里准备婚房准备得很利索,辛苦你了。”
方戍道:“不辛苦。我家准备了两间婚房,二婶看见的那间不是我平日里住的。待到回去之后我带你去另一间更大的屋子住,那才是我正经的屋子。回你看了也一定喜欢,我有许多宝贝想给你看。”
于庆隆:“???”
锁住的那间么?
这下他可期待住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郞夫郎,带你看我收集的宝物[让我康康]
庆隆:是书吗?古籍?
方戍:不是哦,比那有趣多啦[哈哈大笑]
庆隆:一把期待住[抱抱]
方戍:姨姨们周末安,求营养液助力我带隆哥儿赏阅我所有的宝贝,谢谢[星星眼]
第36章 第 36 章 夫夫二人的专属……
马车摇摇晃晃赶往下溪村。
队伍吹吹打打没停, 热闹的很。
然而于庆隆的注意力已经被方戍说的宝贝给吸引走了。
他倒是不觉得这宝贝会是多么贵重的物品,毕竟方戍家境虽好但也仅限于在这村镇一带,也不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所以他猜, 要么就是一些好书, 要么就是一些有趣的小玩具之类的, 毕竟看方戍那么喜欢木玩, 那么搜集些有趣的玩具也不是没可能。
于庆隆下车前便问方戍:“那你一会儿是不是得在外面敬酒,我在婚房里等?”
方戍说:“酒大伤身。我一会儿也不会在外面久留。拜完天地之后你回屋,我已叫人给你备好了吃食。我约摸半个时辰便可回去找你。”
“好, 那我在哪间屋等你?”
“你想在哪间屋?”
“肯定是你说有好玩的东西的那屋啊。”
“太好了!”方戍很喜欢听到这个答案, 眼底绽放出找到志同道合的挚友时才会迸出的光芒。他喜道, “我猜着也是这般。但母亲说那得晚些。我有些东西不便让外人瞧见, 所以只得先把你送到没有木玩的那屋,之后待无人时咱们再一起回去, 我细细讲与你听。”
于庆隆觉着这样也行。
马车这时停下来。方戍将于庆隆接下地,于庆隆便先认个门。
他发现方家的门便与他之前见过的寻常农户家里的门不大一样。这里大多数农户家里的门是单开门,一手便可推进去了。通常门板也是多块窄木板拼凑起来的。但方戍家是对开的大门, 很高的门板, 相对起来厚重许多, 用的也是明显的整块的大木头。
虽也有拼凑痕迹,但瞧着却会结实许多。并且左右有邻居也不是紧挨着, 两边与邻居都能各有个五六米的距离。
此时门外已经有许多亲友们在等。来前于庆隆还想着会不会有些人不欢迎他,甚至是觉得方戍娶他实在是不应该。没想到大家都很和颜悦色, 有些甚至特别热情,热情到他看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时周媒人引着他进去。他与方戍拜了天地之后便给方戍的父亲母亲敬茶。
该改口了,他酝酿了一下才叫出声:“父亲请喝茶,母亲请喝茶。”
方丁满跟方吴氏接过茶一人喝一口之后放到一边, 拿出了准备好几年的改口费。方丁满道:“好孩子,以后与戍儿好好相处。”
方吴氏笑道:“乖,你要早日为我们方家开枝散叶。”
于庆隆顿觉这红包拿得有点烫手。他道了谢,看了方戍一眼之后便被周媒人扶着出去。
方家的屋子大,格局也与别家多少有点不一样,这里有正房也有厢房。
他被带进一间厢房,而他刚刚拜天地的地方是正房中堂。中堂左右两边都各有屋子,看上去应该是一边书房,一边卧室,他注意到有一边有书架。
他不确定这书房是不是方戍平时学习的地方,因为正房有两个入户门。他直觉,另一个锁着的入户门进去才是方戍平时正常休息和学习的场所,也是方戍说的“藏宝地”。
可却把婚房安排在了厢房里。
这厢房内倒也干净。大大小小的囍字贴在窗子跟家具上,炕上是喜被和合欢枕,被子周围露出了席子,却不是原来他睡的那种粗糙的草席,而是竹席,面上处理得颇为光滑平整,看起来很干净。
而他的脚下是砖地。灰色的砖块还不见什么磨损,应该也是新铺的。
炕下还有一套梳妆台,一套桌椅,也都是新打的。桌上放着一些糕点,还有两个扣盖的碗,拿开盖子之后一碗是卤猪肉切片,一碗是紫苏蛋花汤。
于庆隆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这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这间屋子哪哪都透着过分的干净整洁,就像是宾馆一样,存在似乎只为了临时住。但他还真挺喜欢这种利利索索的感觉。
这时屋子里来了人,是周媒人。她笑着说:“隆哥儿快尝尝看可还吃得惯?”
于庆隆说:“吃得惯的。今日辛苦您两头忙碌着指点我。”
周媒人笑说:“我与你母亲是打小的好姐妹,这都是应该的。你往后便与戍儿一样叫我‘周姨’就成。那你快吃,我就在外头,你要是有啥事可以叫我。戍儿担心你刚来这不习惯,央了我半天让我好好照看你。”
于庆隆说:“谢谢周姨。”
方戍确实很细心,但他现在反倒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这个人相处。
最开始他能感觉到,方戍就是很喜欢他做的那些小木件,所以才很想和他在一起,与其说是看上了他,不如说是看上了他的手艺。
可是现在,方戍对他多了许多超出友谊的关心。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清醒和坚定。
他当初可是说过,方戍要答应他让他继续学医,还有一辈子只能跟他一个人在一起,不能纳妾不能养外室,还有不能逼他要孩子。
这些现在仍然坚定,可在这份坚定之余他却隐隐生出了一丝亏心感。
明明碗里的肉挺香,于庆隆吃着却有点食不知味。
他不知道一会儿该不该让方戍写保证书。这东西他早先一直想着一定要让方戍先写,然后他才能嫁。但后来方戍天天往他家背柴,他感觉这样的人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情来,便没有急于要求。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外面那么多人呢,估计一半会儿热闹不完,方戍看样子也不可能半个时辰就回来。
于庆隆把点心都吃了,汤也喝光,肉却还留下一半没吃完。
他把盖子重新盖好,之后坐到炕上。
拍拍被子,心说也不全跟电视里一样,起码没看到“枣生桂子”。
结果“啪”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掀开被子一看,好家伙,都在这里面撒着呢。红的黄的黑的铺满褥子,这是不想让他们夜里睡觉么?
他赶紧把被子又重新整理成原本的样子,接着等。
这里没有表,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在炕上坐着。开始是比较端正的坐法,后来实在是太困了他就干脆到一边靠着炕柜坐着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也不知自己睡没睡着。耳边都是亲友们的说话声,举杯换盏声。
有孩子来回跑闹,却不知是谁家的,好像还时不时有人提及方戍的字。
也可能这些都是梦。
方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于庆隆靠着柜子睡着了。
若是他自己,他自然不会把于庆隆叫醒。可周姨与他一同进来,要看着他们喝了交杯酒才会出去,他只好轻轻把人叫醒:“隆哥儿,醒醒。”
于庆隆睁开眼来,回过神道:“忙完了?”
方戍看起来并没像喝多的样子,似乎还挺清醒,酒气却不轻。
“嗯,有人帮忙挡着呢。”他讨厌应付这些,无趣至极,都不如看他的隆哥儿有意思。
“好了,快来坐到一起。”周媒人笑道,“喝了交杯酒才能早些休息。”
“哦。”
于庆隆还是有点头疼,却赶紧与方戍挨着坐下来。他看到周媒人拿着把剪刀。
剪刀上都系着红绳,还有两人端着托盘站在一边,他不认得,都是中年妇人。
周媒人剪了方戍一缕头发,又来剪他的。她把这两缕头发用红绳缠在一块,笑说:“结发为夫夫,恩爱到白头。再饮合卺酒,儿女全都有。”
她把头发放到其中一个托盘上摆好。接着另一人便把托盘递来。上头是对半切开的小瓠瓜,里头有酒。
他跟方戍一人拿起一个,双臂交错,把酒饮下,这这是他们相识这些日子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两人颇有点不自在地把半边小瓠瓜各放到托盘上,这时周媒人把他们的喜服抓起一角系在了一起:“周姨祝你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方戍跟于庆隆道了谢,周媒人便带那两人出去了。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也没人来闹洞房,也没人来瞎起哄。
于庆隆觉得有点神奇,见到门关上,便问方戍:“这样就可以了?”
方戍说:“对啊。”
于庆隆小声问:“不会再有人来闹?”
方戍也小声说:“不会。我事先请父亲与族中的长辈们透了口风,哪一支的敢来闹洞房,以后哪一支便不让他们把地挂在我名下免田税。”
这要是谁想不开过来闹,那还不亏死?自然不会来。原就有他大堂伯的前车之鉴,这些人更会谨慎了。
至于邻里们,他们想来也有他的亲戚们帮忙挡着呢,还有武胜跟马亲随、严西宽他们,怎么还拦不住几个人?
“这事办得好,那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于庆隆说完往后一倒,“嘶!好硌!怎么还有核桃?!”
“噗,寓意‘核核美美’嘛。咱们还是先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好了再说。”
于庆隆想着也是,便把被子掀开,把那些吃的都扒拉到一处,拢好收到桌上:“今晚不能去看你的宝贝了吧?”
方戍道:“能,只不过需得晚一些。他们也不会闹得太久。来的这许多人家里可住不下,不少都要赶回去呢。还有乡亲们明日也都有活,不会喝到太晚。”
于庆隆点点头:“那就好。你平时都什么时间起?有什么特殊的习惯么?”
方戍很喜欢这样聊天,不用再避讳人家说闲话,可以安安心心聊。他说:“夏季我卯时便起。不过如今马上要入秋了,约摸会再多睡两刻。这几日隆哥儿也可以多睡睡,不用起太早。”
“那怎么行?你母亲几时起?”
“也是你母亲了。你应该说‘咱娘几时起’。她这个季节通常是寅时便起。”
“那与我差不多,我也是这个时辰起。只是往后去师父那,我便要起得更早些才行,那我就要早些睡。你几时休息?”
“我原是戌亥交接时休息,不过往后便可随你一起。你几时休息我便几时休息。”
“……”
还并没有怎么想过要一起睡觉的两个人显然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于庆隆想问问保证书的事,却又有些问不出口。方戍想问问今晚要不要就在另一间婚房里一起睡,也有些问不出来。
这时于庆隆忽然想到,他那两个嫁妆箱子里应该有药材,他便想着打开看一看,可别捂坏了。这个季节还是有些潮湿,并且挺闷的。
结果他打开箱子却没翻到药材,反而看见了一样他没见过的东西。
一个红布包,也就巴掌大的。
他瞧着不太像是他家的东西,便问方戍:“你放的么?”
方戍说:“不是我放的,里面装的什么?”
两人把小红包放在中间打开一看,当场臊得脸通红。这东西应该是俗称“压箱底”,其实就是教新人如何过初夜的春·宫·画!
服了。于庆隆赶紧把东西重新包起来:“这肯定不是我家放的。”
方戍说:“可这箱子是你家抬来的……”
于庆隆瞪他一眼,有点凶:“那也不是!总之就是咱俩都没看见!”
方戍原本觉着没事,可看到于庆隆红着脸凶他的样子,反倒想起了那画中两人纠缠的模样,酒气一下冲上来,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燥热。
于庆隆看他扇风便知他也受了些影响,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方戍咕嘟咕嘟全喝了。于庆隆自己也喝了一大口,之后赶紧把东西放回箱子里。他翻另一个箱子,里面有衣服,有鞋,却没有药材,许是送来的时候便知不能长时间放在里面,就给拿出去了。
“我们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能去那边的屋子吗?”
“嗯。你听,”方戍说,“已经有人开始并桌了。”
外面传来告辞的声音,还有方山在门口送人的声音。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人就会走全了。
于庆隆睡了一觉,这会儿倒也不怎么困了。他又开始好奇被方戍那么宝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方戍起身去窗口朝外看了看,这时还只剩下了两桌人没走。
于庆隆说:“方戍,你要不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吧?你有多少亲戚,哪些关系好哪些关系不好。还有父亲和母亲都有没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生辰是何时这些,我都记一记,免得以后出错。”
“那可太多了,晚些回了大屋我再给你写上。”
“那你平日里都做什么?我俩还没见过面的时候,你每日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呢?”
“我上午学习,下午便自在些。有时会帮着家里干些地里的活,有时会出去找找我喜欢的东西。偶尔也会去镇上找西宽他们。”
“那你以往真的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隆哥儿你可有过?”
“也没。”
在现代的时候为了考上喜欢的大学忙得跟死狗一样,等考上了卷得更厉害了,觉都睡不够哪里有精力谈恋爱。而且主要还是他上的大学里好多人都与他爷爷奶奶认识。他要是真恋爱了,爷爷奶奶一准会知道,可他并没有跟他们出过柜。
方戍觉着听到的答案格外顺耳,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便给于庆隆剥了几颗桂圆。
于庆隆接过来,一口放进嘴里。这桂圆肉又软又甜。
“一会儿咱俩回大屋,父亲母亲会不会说什么?”
“不会。是回咱们自己屋,又没有去去不得的地方。”方戍看他愿意吃,又给他剥了几颗。
“不能再吃了,这东西上火。”
“那我给你倒碗水。”
“也不要。我还想去解手,憋着呢。”
“那哪行?外面有马桶。”
“可是没有水。我解手之后习惯洗手。我再等等。”
“还是不要等了,你去解手,我去给你接盆水来洗手便是。”
方戍说完人便起身出去了。于庆隆想想他也是真有些憋不住了。但来的路上周媒人跟他说过好几回进了婚房之后若是外面的人没散千万不能出来。啥时候只剩下了自家人啥时候再随意走动,不然不吉利。
这一个“不吉利”真的是万灵丹,哪需要往哪搬,但他还不能不听。
好在没多久方戍便回来。于庆隆之前担心自己解决一半再有人进来,他也没敢动。这下方戍回来了他再不忸怩了,赶紧去解决完之后洗洗手,拿手帕擦了。方戍发现那是他之前给他的手帕,笑道:“原来你一直留着呢。”
于庆隆说:“这是你娘……咳,是咱娘给你做的,自然不能丢。”
方戍说:“以后便彻底归你了。你爱干净,你留着用。”
于庆隆点点头。
过会儿方戍又看看窗外:“咱们现在就过去?”
于庆隆一听,外面是渐渐静下来了:“外面的人都走了?”
方戍说:“我刚才出去打水时请方山哥给引到他那院子去了,怕你还是不习惯在屋子里解手,憋太久了伤身子。他家就住我家旁边。这些人许是要喝得久些,方山哥会看着帮忙安排。”
离得近,换个地方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方山也是想着让他们早些休息,走的时候把大门都给带上了。
其实确实不早了,这会儿只怕亥时都得过半了,在乡下这就已经很晚了。
于庆隆说:“那你带路,咱们这就去看看你说的宝贝。”
方戍高兴得要命,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两人出了门,就看到方吴氏。方吴氏今日也穿得特别喜庆,头上还戴着朵花。他见儿子儿夫郎出来,问他俩:“大喜日子,不在婚房好好待着,干嘛去?”
方戍说:“娘,我与隆哥儿要回我那屋去睡。”
方吴氏道:“那不成。隆哥儿家来人铺床铺的哪屋今晚就得住哪屋。你带他去大屋看看可以,但不能在那边住,看完回这里来。”
她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儿子那点心思!不就是想显摆他那些破烂?可谁会看啊!可别再把她儿夫郎吓住。
方戍问于庆隆:“隆哥儿,依你看呢?”
于庆隆说:“听母亲的。”
方吴氏满意地笑笑:“还是我儿夫郎乖。你们饿没饿?可要再吃些东西?”
两人都说不饿,便去了方戍那屋。
于庆隆是真的抱着极大的期待推开门的。主要也是方戍跟他说了好多回“好玩”“有趣”。他还让他打开门,那一副“你一定会倍感惊喜”的样子也让他上了心。
结果他一进屋,“当”的一声,头顶上便有个东西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脑袋!
倒没有多疼,但也是砸中他了!
可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管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因为他借着方戍点起的灯,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就跟、就跟废品回收站一样!
这他娘的……
于庆隆的神经“嘎嘣”一下就碎了!
“方守城,你、你说你要给我看的宝贝就是,”他指着屋里那些破石块子枯木条子,“就是这些?”
“对啊!它们都有不同的故事,听我慢慢讲与你听。”方戍拉着于庆隆,“先给你说说与咱们俩有关的。”
“啥与咱们俩……”
“这个!”方戍说,“是我在南河捡来的石头。你看这个纹路,多好看?上面像不像有一朵小云彩?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在上溪村拾来的,不知是哪个小孩贪玩,在田边插了一路。一根根的还怪齐整,我看着不错就给拔回来了。我给做成了笔挂和笔架!是不是很有趣?”
于庆隆:“……”有趣吗?混账东西,居然敢拔他木棍,还说他是小孩,还说他贪玩!
于庆隆“呼”一声,下唇兜住上唇朝自己的脑门吹凉风。然而心里那股火可一点也没有消下去。哪怕这些破烂中间多少放着些书呢!
怎么就全都是石头木头泥巴块!居然还有铁定?!
这根本就不像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啊,这就像个山洞!洞里的主人审美还巨差劲!还有搜集癖!
他原还想着那保证书要不就先算了,现在?什么算了他要约法一百三十章!
方戍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小心地问道:“隆哥儿,刚才那个小葫芦砸疼你了?”
于庆隆说:“没有。方戍,我觉得……咱俩得好好谈谈。”
“谈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这些有趣是有趣在哪里?”
“有趣在哪里?自然是它们有故事。”方戍拿起一块石头,“你瞧它平平无奇,可这上面曾经落下过一只蝴蝶,救过我的命。”
“蝴蝶怎么救你的命?”
“那日我去山中,想找一株兰花。你知道的,兰花喜潮湿,雨后便会开得更好。我赶了雨后去,山路并不好走。只是那花对我十分重要,我必须采到,便瞒着父亲母亲偷偷去了。花我是找到了,却险些被倒下来的树木砸死。是一只小蝴蝶突然飞来,落在这块石头上,才让我停下来。后来树就倒了。若是我没有因这小蝶驻足片刻,必要被砸中。”
“所以,你不能捉蝴蝶,便把石头捡回来了?”
“嗯。”
“那花为什么非采不可?”
“咱娘名唤‘吴夏兰’,最喜欢兰花了。她生日在夏季。不过娘后来知道后便不让我去了。我还没敢说那树的事呢,否则她往后都不会再让我进山。”
“所以你留着这些不是留着它们本身,而是想留着那些故事?”
“正是。”
“那倒情有可原,可这算怎么回事?”于庆隆指着用自己做标记的小木棍制成的笔架,“这能有啥故事?”
“这怎么没有呢?我一路拔,一路想到的都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娃娃。他在插这些小木棍时必然很开心。”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我说那‘小娃娃’并没有很开心。”
“你咋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小娃娃’!你看我现在很开心吗?!”
方戍:“……”
好、好像是不大开心。
但他很疑惑:“你没事插那么多小木棍做什么?”
于庆隆恼道:“谁说我没事插了?我路痴啊,不认道。那是我插来认路用的,要不我找不着我家田。你倒好,都给我拔走了,我插完一天都没借上光。”
方戍有些心虚:“我还以为……不过不怕,往后你去哪我便领着你,绝不会找不着路的。我都想好了,往后你几时起我便几时起,我带你一起去莫师父家里学习。待你学完我再把你好好带你家来。”
于庆隆刚还火大得很,这会儿却听得愣住:“你要天天接送我?”
方戍点头,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你是我夫郎,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来回走这般远?你说你不认路,那我更不放心了,万一走错可如何是好?自是带在身边才安心。”
于庆隆顿时没脾气。
他奶以前常说他是老虎,得顺毛摸才行。要是逆着他他就能炸起来怼得人生活不能自理。
可如果顺着他,他就很好相处。
问题是这屋真的很乱啊!天杀的!乱得跟石头坑上扣了个盖子一样,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可他能让方戍丢掉石头木头,却不能让方戍丢掉美好的记忆,那是一个人的过往,是童年,是……是方戍整个人。
于庆隆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但他觉得,屋里这些东西如果丢掉了,可能方戍就不再是方戍了。
方戍感觉到于庆隆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高兴,心里隐隐有点失望:“隆哥儿,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些?”
于庆隆说:“不是。只是这样摆在这里实在是太乱,咱们能不能换一种摆法?”
“换一种摆法?”
“对,东西都留着可以,但是咱们摆得更整洁一些你看怎么样?正好咱们每收拾一件你还可以把那件宝贝的故事讲给我听。”
“行,只要不丢,我都听你的。”方戍松口气,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特别高兴。
“这可是你说的啊。今儿太晚了,不好弄。明日咱们吃过早饭便一起收拾起来。”
“没问题。你说放哪就放哪。”
于庆隆哭笑不得,又看了一眼屋子内部,想着大致要怎么收拾才好,然后道:“走吧,先回去睡觉。”
两人一起出来之后,便看到方丁满跟方吴氏都在门口,像是有些着急,又像是有些了奇。
于庆隆道:“父亲,母亲。”
方吴氏一看他并没有很失望或者很郁闷的样子,目光反而很清正,便道:“看完戍儿那些破,咳,那些‘宝贝’了?”
于庆隆说:“看完了。不过现在这样放着有些显乱,我跟方戍商量能不能收拾一下,他同意了。明日我们想把屋子好好收拾一番,您看行吗?”
方吴氏心说那可太行了啊!
她好好个屋子都给堆成啥样了,可赶紧给收拾干净吧!
她笑着点头:“行行行,当然行。那快去休息,明日再弄。不过今儿都累呢,明日也不必早起。”
方戍说:“那我们回屋了。父亲母亲也早些休息。”
方戍带于庆隆回了厢房。两口子洗了脸洗了脚,还刷了牙。方戍正想钻被窝,于庆隆一把将他拉住。
“隆哥儿还有事?”
“我、我能不能再跟你商量个事啊?”
“什么事你说。”
“就是咱们能不能洗、洗……”
“洗啥?”
于庆隆真有点说不出来。但被是两床被,褥子却是一个褥子。他在于家时还有自己一个人用的,在这里倒不是了。
方戍疑惑道:“隆哥儿,洗啥?”
于庆隆咬咬唇,觉得这事还是必须从一早就养成习惯,便勾手:“你来。”
方戍凑近,于庆隆对他耳语了几句。说完垂着头都没敢看人。他可难得有觉得害羞的时候。
方戍听完,看了他一会儿,也是脸上不自然的红。不过他很快又出去了,端了盆干净水进来,分倒进两个新的小盆子里。
这小盆也是在嫁妆箱里的,是于庆隆带过来的,但方戍之前并不知道要作什么用。
这会儿他知道了。两人一人一小盆水,你先在屋里洗完,我再去洗。
洗好了之后把水端出去倒掉再进来。
于庆隆已经脱下外衣了,但是他臊得说不出话,脸上滚烫——
作者有话说:方戍:隆哥儿隆哥儿,洗完确实舒服多了哎[哈哈大笑]
庆隆:闭嘴!睡觉,不许再说了,再说要被姨姨们发现了[捂脸笑哭]
方戍:求姨姨们不要笑隆哥儿,要笑笑我好啦[让我康康]
庆隆:谢谢所有送评送营养液,还有投雷跟订阅的姨姨们。周末愉快[抱拳]
第37章 第 37 章 嫁了一条啥品种……
有些习惯就是打小时候培养起来的, 一旦认可了便很难再更改。
如果说除了见不到爷爷奶奶,吃不惯、睡不惯、信息实在闭塞之外,还有什么是叫于庆隆在这个时代感到特别难受的, 那一定是卫生问题。
这里地处北方, 并且是乡下, 全村的人共用一口井。一家子那么多的人用水, 柴又是重要资源,在这里想洗个热水澡就成了一件非常非常奢侈的事。
于庆隆穿过来已经快四个月了,但他在家里泡浴是屈指可数。基本上不是趁着下午无人时去河里洗澡, 再不然就是在家里擦洗。他也不想这样, 但这问题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靠他一己之力便改善好。
每天不能泡浴, 更不可能淋浴, 他就只能在早上洗洗脸,晚上擦擦身洗个脚, 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洗洗……屁股。
这个是从小奶奶告诉他的,要干净。所以他小时候感冒了不能洗澡的时候都一定不会忘了洗屁股。顺便把前面也洗了,然后再换内裤。
到了这里不能像在现代时那样天天都洗澡, 但他也尽可能地注意到了。
这是一种生活上的习惯, 逐渐到心理习惯, 实在很难改。他在上溪村那边的家时也是差不多,也尽可能偷偷洗。只不过当时旁边睡的是他二哥, 而且他们不睡一个被窝,他也不需要要求对方。
可他跟方戍不一样。他俩睡一个褥子, 而且很可能以后都要睡在一起,那他就很难不在意了。
也亏得方戍好说话。
于庆隆仰面躺在炕上,想想还是觉得很尴尬。
虽然心理上是舒服了,但还是有点睡不着。而且他感觉得到, 方戍也没睡觉。睡觉的人是不会那么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的。
“隆哥儿,”方戍这时道,“以后咱们是不是每天都要洗了?”
“嗯。”于庆隆回答的时候感觉头皮都是麻的,“就、就洗澡的日子不用再特意去重洗一回。”
“好,那往后我负责打水倒水,你负责把我们的小盆和帕子收起来。”
“行。”于庆隆顿了顿,“方戍。”
“嗯?”
“那个……”
“我知。咱们来日还长着,我等你。你别担心,我说过要好好待你,自然不会强要你做不喜欢的事。”
于庆隆在黑暗中看了看这个暖得过分的家伙:“谢谢你。”
方戍说:“谢啥?我是你夫君,这些本都是应当的。快睡吧。”
于庆隆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但迷蒙之际他转了个身,是朝着方戍所在方向。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着,看起来也并非那么安稳。方戍见状,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就像拍小孩一样。
第二天早上,于庆隆醒来就发现他和方戍是面对面睡的。他侧躺着,在自己的被窝里。方戍也在自己的被窝里,只是手搭在了他腰上。
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一个男人的脸——除了他爷爷。
然后他发现一个说出来有点不厚道,但却是事实的问题:他爷爷年轻时都没有方戍长得好看。
这男人眉目舒展,隆准唇微弯,看起来清俊儒雅又不失个性。他记得这人醒时颇爱笑,笑时还有两个酒窝。之前没晒着的时候有点可爱,现在晒得皮肤有点偏蜜色,倒显得性感了些。
果然,颜狗穿越了还是颜狗。
于庆隆唾弃自己一番,轻轻把方戍的手拿走。
方戍却缓缓睁开眼来。他看到屋里除了自己还多个人,像是有些迷惑,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终于成亲了!
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他问道:“隆哥儿早,你要起了么?”
于庆隆说:“得起吧。娘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方戍觉着是差不多到时间了,只不过也没必要非得跟着一起起,便道:“你可以再躺会儿。”
于庆隆说:“还是起吧,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跟娘偷学点手艺。”
方戍道:“可这才成亲后的第一天,娘看到你精神这般足,必定要疑心昨夜里我们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这件事太难办了。
于庆隆在意的不是别的。婚都结了,夫夫之间做点什么在他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做,其实就是怕怀孕。他对方戍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如果真的看着就不喜欢,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可能跟方戍结婚。
他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是因为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心动。
可问题是,万一一次就有了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么?”于庆隆冷不丁问。
“这……”方戍小心道,“我若说我想,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我说会呢?”
方戍听着像是有些失落,认真想了一会儿却说:“那我也还是想要,我不能骗你。不过我对你保证不会强来。”
于庆隆看他这样就觉得他赤诚得有些可爱,便以臂撑着头:“方戍。”
方戍平躺着,两手老老实实放在腹部交叠,“哎”一声。
于庆隆便微微向前靠近,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
方戍瞬间愣住,抚着被亲的地方,呆呆地看着于庆隆。
于庆隆轻咳一声:“我一会儿是不是得给父亲母亲敬早茶?”
方戍神情恍惚,怀疑自己在做梦:“不、不用,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父亲母亲早上也不喝茶。咱家里早上最常吃的是面,母亲做面做得好,抻的切的她都会,你想要多细的都成。”
“那我想跟娘学做面你看怎么样?”
“你喜欢吃面?”
“嗯。”
“粗的细的?”
“都行。”
方戍听罢快速下地,开窗探头朝正屋方向喊:“娘!咱早上吃面成吗?!”
方吴氏也刚起没多久:“为啥?”
方戍说:“就是突然想吃面!”
“嗤,我养了你二十一年,你只有想吃糖饼才单说。是隆哥儿想吃吗?”
“那倒没。他听我说您做面做得好,想跟您学,又不好意思跟您说,所以我才问问。”
方吴氏抖开围裙系好:“他起了?”
这段时间周围清静,两人说得又不多小声,于庆隆当然听见了,也站到窗口说:“娘早,我起了。”
方戍说:“不是让你多躺会儿?”
于庆隆说:“躺着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跟娘学学。再不一会儿你带我去认认村里的井口在哪也成。”
方戍也觉得是该带于庆隆熟悉几个必要的地方,便又把头缩回屋里。
这时却见于庆隆忽然将头扭到一边。方戍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瞅,果然!
他快速跑到炕边拿被子把自己的腰间裹住:“我、我这是正常的。它一会儿自己就会变回去了。”
于庆隆无语。他当然知道那是正常的,但是用支棱那么高吗?!裤子都要撑破了。
他在心里吐槽完:“我出去问问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你、你自己缓缓。”
于庆隆说完快速把衣服穿好,人便出去了。
方吴氏一眼便看到于庆隆脸上不自然的泛红,耳根也是红的,暗暗发笑,心下颇觉高兴。
她在上溪村也不止与莫大夫一家熟,这段时间她又打听不少,得知于庆隆近来虽厉害,可人也勤快。每日学医不误不说,早上还早早就去挑水,下午不是洗衣服就是收拾小院,对上尊敬,对下慈爱。
对一个原就勤快孝顺的人,她倒也无心去刻薄他,便道:“隆哥儿,你若想学做面就过来,娘这会儿正准备和面呢。这做面条的面揉好了也要放得久些,这样擀出来才够劲道,所以咱得早点揉面。”
于庆隆笑说:“好的娘,那我去洗把脸就过来。父亲早。”
“啊,早。”方丁满打个哈欠,“咋都起这么早。就这早上凉快一会儿,多睡会儿觉养养神多好。”
“养神啥养神?你养神谁给我烧火?”
“是是是,我给你烧。”
方丁满去抱柴,于庆隆跟方吴氏去了厨房。方吴氏给于庆隆一个碗:“原先你没来的时候家里就三口,和一碗冒尖的面差不多。你来了咱就多和些,加上半碗。这做面条和的面要加些盐,这样面劲足。咱吃这盐巴有些粒粗的,别看就这两粒三粒的,有时它要化不开便容易让面咸苦了,你加之前可给它捣碎再加进去。来你试一试。”
于庆隆在家里也见着阿爹和大嫂弄过,就是他们做久了全凭手感,具体多少面加多少水却说不出,只能说个大概。但他还不太能掌握好。馒头和花卷还行,那面可以和得比较软。面条就不行。这玩意儿要和得硬些,不然做出来一煮就容易断掉。
他把面盛进面盆,又捣碎一些盐,舀了一小勺:“娘,您看这些够么?”
方吴氏说:“再加点。可以了。之后你这么着。”
方吴氏晃了晃面盆,让面粉在同一水平线上,之后拿根擀饺子皮的短擀杖,竖起来往面上划几道,就像在土地上弄出垄一样,一条条。
“和面条面若是用做馒头的手法都先乱搅成絮状,它就容易过软。不弄成絮它又干的地方太干,湿的地方太湿不好揉到一处。所以你就用这法,它就匀乎些,好揉些。你方才盛的一碗半的面,咱就加这半碗多一点的水就成。”
“那我试试啊娘。”
“试吧。”方吴氏说完看见自家儿子慢吞吞从厢房里出来,一副不好意思,却又有些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看的模样,便打趣道,“戍儿你来这干啥?你不是得背书?”
“这不是才成亲后第一天么,我来看看隆哥儿学得咋样。”
“那哪能这么快看出来?你有空你要嘛读书去,要嘛你就把鸡鸭还有那对雁儿喂了。隆哥儿没来的时候你起早就去瞅那俩雁儿恨不得把它们供起来,他来了你倒不管了。”
“那我去瞅两眼就过来。吃食就晚些给他们弄,不然弄上吃的一会儿隆哥儿倒得等我弄完才能去井口。”
“井口离着远么?”于庆隆问。
“不远,约摸比岳父家到上溪村的井口要近一半。”
“那你去喂它们也来得及。我还不熟练,肯定没娘和得快。”
方戍想想也对,便去后面的菜园拔了些青菜过来。早上都是煮汤面。他家里早上没有吃冷食的习惯,就以汤面为主,加上一把青菜汤更鲜。
他去菜园子里拔菜是非常熟练的事了。拔完摘下老叶子送到鸡圈鸭圈里,那些扁毛的小家伙便争相过来啄食。
这时厨房就剩下方吴氏跟于庆隆。方吴氏道:“隆哥儿,你嫁到咱家来,娘也不说要你多么勤快。你哪管早上起得晚些都成。但就记得两样,一样是好好与戍儿相处,早早地给咱方家开枝散叶。另一样是要学会精打细算。咱家里田比别家多些,戍儿又出息,这才有了不错的光景。但再好的家底也不禁败,戍儿有时有些依娘看来要不得的习惯,你得管管他。我看他听你话。”
于庆隆先前也想过如何与方吴氏相处,如今见她推心置腹,便道:“娘您放心,我会跟他好好过的。”
不冲别的,就冲方戍能处处想着他,他也会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方吴氏笑说:“你倒是有些力气。”
揉面,特别是揉做面条的面很是得费点力。于庆隆却揉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揉出一块硬面团。
方吴氏说:“放那拿个盆扣上醒着吧,得过个半刻钟再揉一回。你去该干啥干啥去。”
于庆隆说:“那我去把屋收拾收拾啊娘,收拾完我就出来。”
方吴氏说行。于庆隆便回屋叠被子去了。
他打算一会儿收拾好屋里再去和一次面,之后再跟方戍出去。
谁知这时方戍也跑进来。
于庆隆刚转头要问他干嘛?方戍便以极快的速度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下,还振振有词道:“作为夫君,怎能让自己的夫郎付出更多?那自然是你疼我一次,我至少要疼你两次!”
方戍说完,又在于庆隆另一侧脸上“吧唧”亲一口,然后跑走了。
于庆隆摸着脸:“……”
他这到底是嫁了一条啥品种的傻狗!——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啊!我亲到我夫郎了,好香好好亲[哈哈大笑]
庆隆:你给我闭嘴啊[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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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姨妈来了,总是困得集中不了注意力,今天明天可能都会少点[求你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于庆隆竟是这样……
下溪村的水井也在村西头, 并且方家的宅子所建方向跟于庆隆在上溪村的家一样,所以他出门还与往常似的往右走便能找到井口。当然这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方戍告诉他的。
方戍说他按原习惯走就行。如果不知道哪边是右,那就往有大树的方向走。
下溪村有一棵巨大的柳树, 树干得有两个成年男人才能合抱住那么粗。这棵树就在方戍家右边, 走过这棵树就是方山家。两家离得特别近。
方戍带着于庆隆, 经过方山家时看到方山媳妇儿正在扫院子。
这是位长得很魁梧的嫂子, 膀大腰圆,看起来是提刀便能上战场立功的类型,这会儿她把院子扫得虎虎生风, 欻欻几下院子里的杂物就被拢到了一处。
方戍道:“嫂子早, 方山哥和壮壮还睡着呢?”
吴楠直起腰来将手技在扫把顶端, 瞧见俩人拎着桶:“睡着呢, 昨儿喝到半夜才散。你们这是要去挑水?”
方戍说:“啊,我带隆哥儿去认认咱村子里的水井在哪。那我们先过去了嫂子。”
吴楠说:“成, 有空你带隆哥儿过家来玩儿。”
方戍说行,于庆隆说:“嫂子回见。”
两人正常走,中间能隔着半臂距离。后来方戍觉得太远, 便又挨得近些, 有点贱嗖嗖的, 眼看就要撞上肩。但这家伙特别高兴,于庆隆也不想扫他兴, 便由着他去。
村子里这会儿大半人都起了,烟囱上也有不少家开始冒出烟来。
叫于庆隆觉得有点抓狂的是, 这村子不像上溪村那么工整。上溪村的路就是个“工”字,很好记。但这村子的路就像开了花一样,住户这一家那一家。
村子中间也有棵大柳树,比方家旁边那棵小一点, 以此为中心,住户像是很随意四下建的房。你说没路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它就是乱,对他这种不太识方向的就有点不友好。
于庆隆走着走着也开始下意识往方戍那边靠,总感觉不跟紧点要走丢。
有人看见他们两口子提桶出来,笑着打招呼:“小方,带着你夫郎去挑水?”
方戍特别热情地说:“是啊梁大娘,我带他认认水井在哪。隆哥儿,这是梁大娘,我小时候是她接生的,大娘是咱村子最热情的人。”
于庆隆与梁大娘打招呼,梁大娘早上刚摘的菜,叫于庆隆:“小方家的你来。”
于庆隆过去,大娘给他一把新鲜的紫苏叶:“来,拿着。”
这能拿?于庆隆看了方戍一眼。
这时梁大娘笑说:“傻孩子,快接着呀,多‘紫’多福。”
于庆隆只好道谢接过来,抓在手里。
还挺香,他挺喜欢紫苏叶的味道。这东西吃了对身体好处也多,就是没想到给了这么一大把,提起来都能把他脸挡住。
“这是想让我生多少啊?”于庆隆咬着唇含糊不清地嘀咕,“怪不得昨晚喝的也是紫苏蛋花汤,原来是这个意思。”
“怕了?”
“你说呢?!”于庆隆前后左右瞅瞅,也没见有人离得近,但还是很小声道,“我当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你说这万一……”
“没事。若是父亲母亲问起,你便往我身上推。”
“咋推?我还能说你不行?”
“这当然不可以。你若是真这般说,娘准要带我去看大夫喝汤药的。你就说……你就说我还要再熟悉熟悉你,是我要这般做的。”
“……方戍。”
“嗯?”
“一会儿水我挑。”
“那哪行?我是夫君,夫君在,岂有让夫郎干活的道理?我能挑动,你放心。”
于庆隆道:“那咱们快点。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去看娘怎么擀面切面。”
时间有些紧巴,不然可以做抻面。方吴氏说抻面更好吃,他也这样觉得。不过有面吃就已经很好了。
两口子往井口去,也有其他人在排队等着打水。
于庆隆看到有两人打完就走了,走时还与他们打了招呼。而轮到另一个人,这人长得又瘦又小,但很明显是个成年人。他把水提上来都费劲,却没有人肯帮他一把。
于庆隆不明原因,也不好贸然过去,小声问方戍:“这人也是下溪村的么?为啥没人帮他?”
方戍说:“他男人出去服役,路上遇了土匪被杀了,家就剩下他一人带娃,旁人不帮他是怕被说闲话。”
毕竟来挑水的多半还都是汉子,这要是帮忙了,有时候还真不如不帮。
于庆隆二话不说,过去便帮忙把水桶提上来。那人先是愣了一番,见下一桶又要被放下去,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成,自己来。”
他着忙想把桶拿过来,又怕碰到于庆隆,一时急得手都不知往哪摆:“不敢劳动您。”
于庆隆看他往后躲,说:“你别怕,我是个哥儿,不会有人说你的。”
那人“啊?”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于庆隆。真有长得这么高大的哥儿吗?!
方戍说:“严家阿兄,他是我夫郎,你别慌。”
于庆隆说:“我叫于庆隆,你叫我隆哥儿便成。我昨天才嫁到这村来,往后你若挑水还这个时间来,我若来多半也在这个时间,我可以帮你。”
被叫作“严家阿兄”的人这才怯怯地说道:“我、我叫李正,你叫我正哥儿便成。多谢你帮我。”
他们这里一般是把兄长的夫郎叫作“阿兄”,弟弟的夫郎叫作“阿弟”,叫他“严家阿兄”那是因为他家汉子姓严。所以“严家”是没错,但“阿兄”他是有点不敢当的。
于庆隆说没事,那人挑上水之前便又朝他弯了弯腰才把水挑走。有人瞧了便笑说:“方秀才,你娶了个好夫郎呀,心眼好,力气也大。”
方戍笑说:“我夫郎可不光心眼好,力气大,他还孝顺得很呢。”
于庆隆把桶放下,心说你这脸可真大。方戍就过来了:“隆哥儿,我来。”
方戍把两桶水提上来,挑起就要走。有村民道:“方秀才你娶个夫郎力气都大了,以往我瞧你挑一桶都吃劲。”
方戍说:“听了我夫郎的话,锻炼了,现在我身子骨可比以前好。王伯您往后有事去叫我,我过去帮您。”
王伯说:“好嘞,那我可不跟你客气。”
方戍应着声,与于庆隆回去。于庆隆看他挑着水确实不像多费劲,便道:“虽是晒黑了些,但倒是结实不少。你刚开始打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吧?”
“倒也没怎么苦。就是头几天肩头磨出血了,擦得疼,用上药过几日便也好了。那段时间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有些起不来炕。但也就那几日而已,慢慢适应下来便好了许多。”
“后悔不?”
“当然不后悔,我心里美着呢。”方戍小声说,“要是再有一样就更好了。”
“啥?”
“隆哥儿能不能多叫两声‘夫君’听听?”
“你羞也不羞?回家叫。”
“这可是你说的,快走快走!”
两个人本来就身高腿长,快起来那也是真快,跟一阵风似的。
李正到自家院子里摘了些紫苏叶,正想着看到于庆隆过去时送给他,好生谢谢。可看他们走那么快,虽然努力出了声,但也就是不那么大声的:“那个……”
那两人根本没听见。
李正拿着紫苏叶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没敢追出去。
昨儿方家办喜事,也是知会过他的。只是他家中实在要揭不开锅,也不好空着手去,便没去。家里的孩子还小,才不到七个月,他又要带着他讨生活。他娘家已经没人了,夫家倒是有些个亲戚,可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瞧着他家汉子不在了,硬说他孩子是他偷了旁人生的,没一个肯搭把手。
李正把放在木桶里的孩子抱出来,看他又瘦又小,睡得那么乖,想起来眼眶便烫得发疼。这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他拉扯大,只是时间过得太慢太慢了……
却说于庆隆跟在方戍身边一起赶回家,方吴氏那面正好又可以揉第三回了。
于庆隆赶紧洗了手把面揉了,边揉边道:“娘,这面摸着又软又有劲头。”
方吴氏说:“可不,我瞧着今儿和得顶顶好,这是个好兆头。人家都说了,媳妇儿进门得包好饺子,夫郎进门得擀好面条。娘瞧你是个机灵的,肯定学学就会。”
于庆隆万万没想到方吴氏这么好相处。刚才挑水回来的是方戍,他还想着会不会让家里人看着不高兴。古人不是常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一个“熬”字用得很吓人了。
可方吴氏一点难看的颜色都没有,还是很用心要教他。他心里轻快许多,便道:“谢谢娘,我往后肯定好好学。”
方吴氏这时道:“戍儿,去看看鸡窝里有新下的鸡蛋没有,咱今天多卧上几个。”
方丁满说:“是得多吃些。今儿吃完咱得去趟地里,有些活得干。”
于庆隆道:“父亲,那我和守城吃完也一起去吧?”
方丁满说:“不用不用。你们昨儿个不是说好了要收拾屋子,今儿你们把这事办了就成,别的地儿还用不上你们。”
于庆隆心说那屋子是有点愁人,估计这两位长辈也头疼挺久了,因为方家挺大个宅子,真的是哪哪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利利索索,就方戍那屋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他便说今天一定收拾好。
后来面彻底醒好了。方吴氏教他咋擀,咋用力。于庆隆试着弄了几下,发现真的做得挺不错。虽然没有成手弄得那么薄厚均匀,但是他已经能擀出一个大片来。并且方吴氏教了他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野路子擀面法。那面皮那卷起来擀,擀一半之后其中一半坠到面板下面擀另一半,就靠力气硬推。这没多少技术含量,但却能把面皮擀得更薄,更均匀,也更平整。
反正后来是吃上他做的刀切面了,也可以说是手擀面。卧了八个鸡蛋,他们一人俩。他吃了一大碗,之后便跟方戍一起进了“山洞。”
没多久老两口也出去了,出去前告诉他们天黑时才回来,让于庆隆不用管他们饭,俩人吃好就行。
方吴氏其实是被方丁满拉出去的。方吴氏问道:“干啥呀这大热天你非要出去?”
方丁满说:“嗨,你咋不懂呢?咱俩在家,白日里孩子们干点啥都不方便。咱俩出去了,家里就他俩,那还不想干啥就干啥?”
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俩人刚好的时候那就时时恨不得粘在一处,他们在家能方便吗?不在了才能蜜里调油!这个时候候身上最是容易有了。
方吴氏想想也对,也又不对:“啥想干啥就干啥,那么多活呢,干活干到天黑吧。我看隆哥儿是个干事儿麻利的,看他和面就能看出来,他今儿准要把那屋子收拾完。”
方丁满说:“收拾去呗,反正也是他俩人搁一块儿收拾。”
方吴氏便问:“那咱去哪啊?”
方丁满苦思半天:“要不去方山家里坐一天吧?”
方吴氏上去就拧这个不着调的人。
“哎哎哎哎哎!”方丁满疼得端肩直躲,可到底是引着人一起进了方山家院子了。
这时候于庆隆跟方戍也开始忙起来。于庆隆先是大致规划了一下怎么安排,跟方戍说了说。方戍好像听了又好像没听,期间一直看着他点头,最后说:“好,都听你的,你说放哪就放哪。”
于庆隆感觉说了个寂寞,但只要方戍不反对,那就好办。
这屋里头最多的就是各种石头,于庆隆提议把他们搬到外面,弄个假山造景。到时候还能往上头上弄点绿植,瞅着院子里的风景也能更好。
还有木头,于庆隆决定弄个立体的木植,把这些零碎的都利用起来,弄成个整体。这样就是占用立体空间多而非平面面积多了。
这事属于劳动,但也属于二次娱乐,方戍觉着新鲜,自然愿意配合。
两人先把石头都搬到院子里。索性不远,而且这大部分的石头都是方戍自己弄回家的,特别大个的少,一般都是一个人就能轻松搬起来的。只有那么五六块是大到需要两个人一起合搬的。但现在方戍力气也大,这活干起来也没那么难。
两人把石头搬到西厢房与大门之间靠近西厢房的角落,在那边先堆起来,之后将所有单个的,没做成成品的木条木板木棍都弄到一处,找了三个麻袋先装好,放到方戍的书房。
方戍一看,屋里顿时整洁不少。
于庆隆把地扫了,再把一些方戍特别喜欢的东西找个合适的位置放起来。
“等回门时找二哥问问,看能不能打个架子,放在这个位置。你做的那些小摆件就放在架子上。下面咱们可以做成柜子,也能放些东西。”
“好,都听你的。”方戍笑眯眯地看着于庆隆:“你看家里还缺什么,咱们一起置办起来。”
“暂时还没想到别的。这是什么?”于庆隆扫完地,拿来抹布擦着一个小炕柜,忽然从里面翻出来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再是木头石头铁锭子,而是书啊!
“啊,那个!”方戍忽地起身过来,“那个,就是些普、普通的书。你给我。”
“是么?”于庆隆瞧着不像,随便翻了翻,这哪是什么普通的书!他越翻脸越红,“方守城,你这哪来的?”
这根本就是一些内容大胆的故事书!里面什么仙魔鬼怪,什么翻山覆海,什么狐精与书生谈恋爱,通通都有!
方戍说:“这、这是在省城里买的。县城也有卖,花样没有省城的多。不过这可千万不能跟娘说,不然我少说也要挨顿骂。”
于庆隆自然不会说,但他忽然有个想法:“这书在省城卖得好么?写的人赚钱么?”
方戍说:“有些卖得好,有些卖得不好。卖得好的自然赚得多,问这做啥?”
于庆隆问:“那咱们能不能也写故事卖啊?”
“啊?”
“别‘啊?’呀,我认真的。”于庆隆坐到方戍旁边:“这样的故事我也能写,写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到书舍卖?若是我写得不好,你可以帮着我润润笔嘛。你想,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但镇上能赚钱的营生实在是太少了。地里的庄稼虽然也能卖钱,但它是靠天吃饭,哪能年年保收?还是多想些来钱的法子更稳妥。还有,你往后不得继续考试吗?那你每次出去也要花钱,你总不会还想抄经文卖吧?”
虽然他来的时候家里给了二两多的银子。但这在太平时不少,一旦遇到天灾人祸,那可真顶不了什么大用。历史里有的是这种例子,平时大米一石二三百文,一至灾年或者战乱年间,一石一二三两都是有的。
这里应对灾情的能力太差,他不能不多为以后打算。而且他现在是能过得好些了,可家里人呢?
原主去了现代帮他孝顺爷爷奶奶,那他自然也要顾着原主的家里人。现在那也是他的家里人。
他以后行医肯定也能赚钱,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事。
可写故事不一样!他脑子里五花八门的东西不要太多,并且他有能力把它们写成故事。
方戍说:“可是我们在这里,去一次县城太费劲了。”
于庆隆问:“到县城有多远?”
方戍说:“坐马车去也要一天的时间。若是走着去,脚程快也要五六日。”
那是有些太远了。
可是真的很想试一试。镇上的人口数量不够多,大多数人还是以吃饱穿暖为主,娱乐性的消费几乎是没有的。可吃的他又真不大会做。
于庆隆往右挪挪,几乎与方戍贴在一起。他用胳膊肘戳戳方戍:“哎,夫君,你给想想办法。”
方戍:“……”
可是县城真的好远的。
于庆隆一看他在那纠结上了,扽扽他衣服:“夫君?”
方戍往另一头挪挪。
于庆隆追上去,摇摇方戍胳膊:“夫君,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跟你商量事呢。”
天爷啊!这他哪里顶得住!
方戍说:“可、可你总要有些成书,我才好看看到底能不能拿去卖。”
写故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这夫郎学了几月字便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他哪里能随便应。
方戍道:“你先写些来,我看过之后若是觉得有趣,我再帮你想法子。”
于庆隆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方戍说:“大丈夫一言九鼎,自不会反悔。不过隆哥儿往后可要多叫我几声‘夫君’。”
就这?动动嘴皮子而已这有啥难!
于庆隆爽快应道:“好嘞夫君!”
面子哪有过好日子重要!学医的事他坚决不会放弃,这是个长远规划。这可是一项任何情况下都有用的生存技能。但它短期内看不到效益。
但是写故事这个不一样。他完全可以试试。最重要的是,这在家就能写,不像做买卖还要天天出去守着摊子!
而且他身边还有个天生拥有那么多“故事”的人!
于庆隆感觉这事儿他能干,于是赶紧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完。他把席子拿出去敲打敲打,晒晒,再把新被子枕头抱过来。
这屋子比厢房的屋子大了不少,他可以更好地利用。
方戍也更喜欢这间屋子,看他这么高兴,兴冲冲地帮着一起搞。
两人忙活一上午,方戍问于庆隆中午吃啥。于庆隆想了想,他其实会做的也挺有限的,但也能做点。便干脆去烧上火,弄了一些菜饼。
这很简单,就是把青菜切碎再加上面粉和鸡蛋,调料,然后用油煎熟就可以。外酥里嫩,又有营养。
这是以往他奶奶常给他做的早餐。但在这里就属于用料有点奢侈,所以他来了以后还没吃过。
方戍也没这样吃过,咬一口顿时呆住,好、好香!——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呀,我夫郎又会做美食,长得又好看,还会跟我撒娇嘞[求你了]
庆隆:那你还在这里求什么[问号]
方戍:求求天爷,往后一百辈子都让你给我做夫郎[哈哈大笑]
庆隆:我不要[捂脸笑哭]
方戍:为啥呀[爆哭]
庆隆:二哈禁止给人当一百辈子夫君[化了]
方戍:那我下一世要做泰迪[抱抱]
庆隆:……求姨姨们评论和营养液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笑哭]
第39章 第 39 章 我的夫郎,自有……
弄了一大碗的糊糊, 煎出来的饼不少。于庆隆以为会剩下一些吃不完,没想到方戍都给吃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于庆隆道:“中午热, 我就只弄了这饼, 其实早上配些杂粮粥跟小酱菜一起吃, 肯定更香。我下回可以再做点粥一起尝尝。”
上一世奶奶还经常给他配一杯纯牛奶或者鲜豆浆, 再加点水果,那就是他最喜欢吃的早餐了。
方戍道:“明儿早上你再做一回,父亲和母亲肯定也喜欢。”
于庆隆道:“成, 明早的。这会儿太热, 咱们先歇会儿。对了方戍, 我还想学更多的字, 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书能借我看看?”
“咱们是两口子,说什么借呢?你想看只管拿便是。”
“可我没看到书啊。”
“怎么会?不就在外面的书架上?”
“你书房书架上那不都是树叶做的手工摆件吗?!”
“是书。”
方戍带于庆隆站到书架前, 把被树叶包裹住的书拿下来:“用树叶做了新花样的书面而已,你被骗过去了?”
于庆隆:“……”主要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拿树叶贴画的他见过,他自己还贴过不少呢。可是拿树叶当书皮, 把整个书面全粘住的他还真的是头一回见, 这想法实在是有些……奇特。
“这样不是挡得书名都看不到了?”于庆隆拿起一本, “能不能问问你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总不能每一片树叶也都有故事吧?”
“为何不能?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方戍坐到椅子上,将两本树叶书置桌面, “你瞧这叶子,每一片上面的脉络都不一样, 形态也不一样,这便说明它们在成长的时候遇到的故事也不一样。或许这片大些的叶子为这片小些的叶子遮挡过风雨。这片细些的叶子呢,许是有些害羞,所以躲在兄弟姐妹们的阴凉下成长, 它才没有长得很肥。还有这片,不平整,必是生过气的。”
“生气?”
“对。你瞧这下面有个虫咬过的小孔洞,必定是有虫经过把它咬生气了。”
于庆隆仔细一看,还真有小虫咬过的痕迹,便问另一片看起来最独特的叶子。这叶子是一半浅色一半深色,像化了半面妆,而且叶尖处还是卷起来的,像个小蜗牛。
“那这片呢?”
“这片,这片一定是努力追求过它的心上叶。”方戍说,“并且还失败了。”
“怎么讲?”
“它原本该是浅色,但它的心上叶喜欢深色。它为了追求它的心上叶,努力将自己晒出了深色,只不过晒得不好,只晒了一半。”
“那你为啥说它失败了?”
“自然是因为晒得不好,没追求成。它因失败而感到难过,故而收卷起来。像我这般追求成功了的,那都是很舒展的。”
于庆隆:“……”
所以你在这说了半天就是想说自己追求成功了是吧?你这小心思还挺多。
于庆隆把书拿起来翻翻,又回头瞅瞅书架上面:“一共就这些?”
这加一起看样子都不足十本,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方戍说:“还有许多,没在这里。有些在父亲那边的书房,还有些在那边那两个箱子里。”
书房地上还有两口大木箱,方戍指的便是这两个箱子。于庆隆过去打开一看,还真的全都是书。看样子五六百本是有的。这些书都比较新,主人似乎并没有怎么翻开过,于庆隆便问:“都是些待学的?”
方戍说:“都是些学完的。”
于庆隆从近手处拿起一本,却是《孟子》。
他翻了两页,发现这书并非是印的,而是手抄本。字不大,却书写极为工整,几如印刷。上头有些看过之后做的批注,龙飞凤舞。
当中有一段,于庆隆看了三遍。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旁边写着:奈何智者为其凿者多,若禹之行水者少。天高星远,以利为本,何日致焉?
……
于庆隆执着书本看坐在椅子上摆弄树叶的人。
他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方守城。
孟子说普天之下谈论人性不过是指行为本源,而本源既是循其自然。我们之所以不喜聪明的人是因为他们穿凿附会。如果聪明的人能像大禹疏水那样就不会被人讨厌。如果聪明人懂得这一点,循其自然行事,便会更加聪明,千年后的冬至亦可坐而推知。
可惜大禹那样的人很少……
这是方戍在哪里得出的结论?
于庆隆不禁想到他和方戍定了亲之后才听来的一些传闻。方戍十五岁便是秀才。次年便有一次乡试。三年后又有一次。可他两次都是受伤误了考,这才错过中举的机会。
传闻是真是假他倒没问,但两次受伤确实有些巧合。
是真巧合么?
“方戍,明年乡试,你会去么?”
“自是要去的。”方戍把树叶子书仔细放回书架上,像是放一件宝物,“隆哥儿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只是随口问问。”于庆隆决定就拿这本《孟子》与《论语》出来,“我看你性子,倒不像是想做官老爷的人。”
“那隆哥儿可想作官夫郎?”
“我?我只想免田税。至于官夫郎,你若想做官老爷,那我便想做官夫郎。你若是不想,那我也不想。”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想,也不想。”
“哦?这是何解?”
“这天底下哪有万般好的事?若是做得了官,那倒是被高看一眼,又有了权柄。可相应的,要应付的事情也多起来。我听说逢年过节还要打点上下,很麻烦。到时你若是再想时不时去捡石头摘叶子,只怕就难了。”
方戍闻言怔怔地看着于庆隆,半晌没说话。
于庆隆原本在翻着书,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抬起头来:“怎么了?”
方戍笑说:“忽感今生有于,三生有幸。只不知夫郎从何得知这些官场上的事?倒像是你曾经做过官老爷一般。”
于庆隆心道官老爷我是没做过,但做官的那是见多了,可我不能告诉你。
他拿块墨试着研,边道:“我听人家说起过还不行?先前我去镇上的学堂找我堂哥,那时听人说的。不过也兴许我听得不对,那你也不能笑我。”
方戍道:“自不会笑你,我只知我没有看错人。原我觉着,这世间只有那些不会言语之物才当得上‘可爱’一词。可现如今,我发现我的夫郎亦可称作‘可爱’。”
于庆隆说:“那比着夫君你还是差些的。你才是地灵人杰之处生出来的真活宝,竟拿叶子作故事。”
方戍觉得心里美得很,笑说:“同学们常说我‘怪’,倒只有你说我是‘宝’。”
于庆隆也跟着笑笑:“别贫,你教教我这字读什么?”
方戍向前探身,两个人的头几乎碰到一处。方戍说:“此字与‘二’同音,是一种酸枣树。酸枣树与荆棘实非良材。此文中所提‘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便是指舍弃了梧桐与楸树,而重酸枣树与荆棘的管理者不分主次,是个糊涂蛋。”
于庆隆想把自己不会的圈下来,忽又想起这书不是自己的。
这时却见方戍给他拿出来几张纸铺好,还给他选了支毛笔:“记在这里吧。”
于庆隆接过笔,蘸了蘸墨,把自己会但没在这个时代学过,以及是真的不会的字记下来。他的字没有方戍的好看,但也算得上干净工整。
方戍瞧见,将于庆隆额前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掖至耳后,说道:“夫郎聪慧,天资远胜于我。”
于庆隆抬头看看方戍:“是夫君教得好,我这天资嘛,有但不多。”
“既聪慧又知谦逊,更难得了。”
“果真是吃了糖饼长大的,嘴真甜。不过嘴再甜也得干活,一会儿咱们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吧?”
其实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们如果想在这间屋子住,那便要把东厢房里的东西全都拿过来,这样他们还有些东西要搬。
方戍自然不反对,待于庆隆记下了十个新学的字,之后便与他一起去厢房搬起东西来。
他们将新的梳妆台跟箱子都搬过来了。梳妆台他屋里是原就没有的。箱子里装的是于庆隆的衣物之类,自然要搬。
至于那套新的桌椅却没动。他们的屋子连着书房,书房里有张学习用的桌子,非常大。若是吃个夜宵,在上面倒也方便,两人就决定把那套桌椅先放在东厢房。
原以为要干一整天,没想到下午就忙活得差不多了。
除了那三个麻袋的各种木料,只剩下厢房角落的石头堆。于庆隆跟方戍等到堆石头的地方有阴凉之后才在那里搞起造型来。大块的石头按形状和大小提前定好位置,两块两块地摞起来三层,之后中型的石头则围成一个半圈把大石块围住。那些小的则放到这个圈子里面,做铺面,这样一看就是个超小型假山。
于庆隆还跟方戍去后院挖了点土,放到石凹处。然后到草荫下找到一些青苔割过来放到土上,浇上些水。
弄好这些,他还弄了两碗凉茶。两人对面坐着,正准备聊聊拿那些木料做个什么样的大树,忽然听到外面有马车声。
乡下很少有马车经过,而且这马车好像还停到了他们家门口。
“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方戍却道:“还好母亲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于庆隆正要问,却见方戍已经起身,快步走向大门口。
门外也很快传来敲门声。于庆隆赶紧跟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方戍把门打开来,接着门后便露出了一对中年夫妇,中等个,皆瘦削,唇薄眉峰高,这种人就是刻薄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两人看穿着也不似乡下人,衣裳料子不是纯棉或麻,而竟是缎子,这倒像是哪个乡镇富户家里过来的。
于庆隆确定没见过这二人,这二人也刚好在打量他。
须臾后,那二人进了院子,中年男人道:“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一个,方戍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于庆隆一听便眯了下眼,语气颇为不爽:“方戍,这两人是谁啊?怎的以往从来没见过?”
方戍说:“母亲娘家的兄长和长嫂。”
妇人说:“你好歹也是个秀才呢,连大舅大舅妈都不会喊一声?说出去可别丢了你老师的脸。你父亲母亲呢?”
方戍说:“父亲母亲出去了没在家。”
大舅道:“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他。这就是你那个新娶进门的夫郎?”
方戍道:“是。”
大舅妈说:“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得规矩,长辈来了也不懂得敬茶,倒干站在那瞅着,你娘也真是心大,这种人也能说来当儿夫郎?”
于庆隆听得正一肚子火,闻言道:“想喝茶是吧,那您二位稍等啊。”
于庆隆转身出去弄茶水,见后头没人跟来,便往凉茶里捏了一撮土放进去搅,搅浑了之后才端上来,咣当一声放桌上:“您二位路上辛苦了,慢慢喝,多喝点。”
大舅叫吴威,大舅妈叫杨凤。两人赶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便一边说这茶颜色一看就是下品,边喝了。
喝得直拧眉:“这什么味道?”
吴威不满地将碗放得比于庆隆还大声,砰的一下,茶水都溅到了外面:“方戍你去,叫你父亲母亲回来,就说我们有急事找。”
方戍道:“我也不知父亲母亲去了何处,也不知几时能回来。”
杨凤说:“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什么时候他们回来,什么时候我们再说。方戍家的,你也别在这里傻杵着呀,去给我们准备些晚饭。我听说你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你也不能连这点礼数都不懂不是?”
“他很懂礼数。”方戍将于庆隆拉至身后,皱眉道,“只是分待谁而已。再说就算他不懂,也自有我教他,用不着您两位指教。”
“哈!这么个傻大个你倒是护上了。那么多漂亮的你不要,偏要找这么样个汉子似的人,你是读书把眼睛都给读瞎了不成?”
“咣啷!”于庆隆上去一扫便把茶碗扫在地上,摔稀碎,“我夫君眼睛瞎没瞎明眼人都能看见用不着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那看似眼不瞎的找了个你这样的狐狸精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吧?尖酸刻薄对下不慈,你当就你长了嘴是吗在这叭叭叭说个不停?!让我给你做饭?你也配吃?!”
“你、你说什么?!”杨凤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小辈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瞪大眼吸气吸进好半天才想起要呼出来。她气得猛一拍桌面站着指向于庆隆,“你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代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教训个屁!教训教训你们自己吧!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到哪都能耍威风?!”
他自家的长辈他动不了手外面的还不能?!真当他是软柿子不成!
于庆隆转身出门,拿舀子从水缸里盛了满盆水,回来二话不说“哗啦啦”的一下全都扬在了两人身上,顿时将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
“方戍,我要刷地!地都叫人给踩脏了!”于庆隆巨横地说完,把盆递给方戍,转身却瞧见门口的方丁满跟方吴氏瞪大眼瞧他。
于庆隆:“……”
方戍:“……”
吴威、杨凤:“……”——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你太威武了我好喜欢[害羞]
庆隆:乖,下回再有这种人来就拿笤帚打出去[摸头]
方戍:好嘟好嘟[抱抱]
庆隆:敢惹我和我家人骂不死你们[愤怒]
方戍:今天由我来向姨姨们求营养液和评论。呜呜呜,这两天评论越来越少了,是我不够卖力嘛[爆哭]
第40章 第 40 页 今天的隆哥儿是……
于庆隆默默地往方戍身后退了退。
他不禁想道, 方戍便是对一个小孩也客气得很,是个非常通达知礼之人,连方戍都不待见, 那这大舅大舅妈应该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亲戚吧……
于庆隆觉着自己应该没看差。可是在这千分之一秒里见到方丁满跟方吴氏看他的眼神他又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成亲头一天就干出了这么嚣张的事, 是不是有点……
这时却听后面“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 杨凤像是忽然回过了神, 愤怒地指着他道:“吴夏兰!看你找的这是个什么儿夫郎啊啊?他简直就是个泼夫!你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于庆隆小小的“嗤”一声。
方吴氏这时慢慢悠悠走过来道:“我这儿夫郎咋啦?他好得很呢,又会做吃食又懂得孝顺,戍儿还喜欢得紧, 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我作啥要把他赶出去?”
吴威道:“你看不见他是怎么对我跟你嫂子的吗?你看看这衣裳湿的!这哪还有个小辈的样子?简直就是要反了天!”
方丁满道:“他不是说要刷地吗?许是把水扬错地方了呢。大舅哥你生这么大的气干啥, 热慌天的, 凉快凉快不是挺好?”
杨凤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给你也泼一个呢?”
方吴氏说:“行了!泼都泼了, 不过是两身衣服,换了干的不就得了?你别不依不饶的。我还没怪你们不打声招呼突然上门呢。我家刷地就这规矩,谁躲不开那就挨扬。”
于庆隆瞬间有了倚仗, 说道:“就是, 我端那么大个盆进来还看不出怎么回事, 这一看就是要么眼瞎,要么心盲。”
这嘴!
杨凤一听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他这是在咒我跟你们大哥啊!这还了得了?”
方吴氏说:“啥了得了不得?我咋没听见呢?行了, 戍儿,带隆哥儿去你方山哥家转转去, 你嫂子炖了只鹅,原就要叫你们过去吃呢。”
杨凤道:“不行!他今儿非得跪下来给我跟你大哥磕头道歉!要不休想出这个门!”
于庆隆咬牙“嘶”一声:“我说您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是方家,是我公公婆婆夫君家,也是我家。我出自己家的门还要您批准吗?您能拉动我?”
那当然是拉不动的。
杨凤朝外喊:“吴二!你进来!”
不一会儿那赶马车的进来了:“大娘子您有何吩咐?”
杨凤指着于庆隆说:“今天他要是不给我跪下磕头, 不许他出这个大门!”
吴二闻言当即横在当院。
于庆隆瞅瞅,这人应该属于吴家的家丁或者长工?可那又怎么样?
他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里挽了个花,看着吴二说:“ 这是我家的门,我现在让你出去。你若是不出去,那你就是私闯民宅,我伤了你可就是防贼防偷防歹人。还有,我夫君是秀才,他可有功名在身。万一我们撕打起来你伤了他,那你就是罪加一等,这牢饭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我说这位吴二兄弟,你看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吴二只是个家丁,平日里在吴家也就赶赶车,搬搬东西,哪里见过这架势?闻言只得看向杨凤。
杨凤说:“别听他的!我就不信他真敢动手!”
于庆隆掂了掂手里的刀:“夫君,咱们请这位吴二兄弟一起去方山哥家吃鹅呢?”
方戍说:“吴二兄弟请。”
吴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为难呢。于庆隆迎面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个壮汉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地上。这力气也太大了些吧,这是个哥儿?!
他干脆便睁只眼闭只眼顺着这“台阶”出去了。
大不了回去挨顿骂,他不过是赚点工钱而已,可不敢真的跟人动刀子。这可不是他的地方,这全村子的人他没一个熟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亏得很。
杨凤一看他居然真就这么走了,顿觉火气更旺,插着腰骂道:“吴二你个熊货!还有方戍家的!你当你婆婆是真好心叫你去吃鹅呢?她是怕我兜出了她的老底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你个傻子!你当你嫁的是个什么清白人家啊?!她吴夏兰不过是个唔!……”
“杨凤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啊!”
“你们快住手!松开!别打了!”
屋子里顿时闹成一团。于庆隆跟方戍一看这哪还走得成?于庆隆一把将吴二推出去锁上门,两口子再踅回来。
只不过回来之后方戍做的是努力把两头的人拉开,再看于庆隆,于庆隆看似是要把两头的人拉开,可他每回去拉都是拉吴大舅或者大舅妈,然后把人捏得那衣服都皱巴起来了,那是用了极大的力!
打架没打疼,吴威和杨凤发现被拉架拉得疼得要命!
于庆隆一边“哎呦都是自家人这样怎么能行呢?”,一边把人掐得“哎哎哎哎”直叫。
吴威和杨凤到底是受不了撒开了手,主要是他们就两口子这次不占上风!
以往来的时候好歹能扯个平手,这回可亏大了!
杨凤掀开袖子看手臂上的淤痕,看完指着于庆隆骂道:“你个小犊子你敢掐我?!”
于庆隆说:“我没有啊,我这不是想着把您拉开么?”
杨凤“呸”一声:“鬼才信你的话!怪不得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你婆婆就是个下作东西!再把你这样的迎进门来!”
方吴氏刚歇口气,闻言瞬间把鞋脱了上去照着杨凤猛抽,啪啪啪,她边抽边骂:“你个贱坯子给你生路你不要今天非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杨凤边躲边道:“我说的是实话!吴夏兰你个野种!你娘就是个卖唱的,她不要脸,勾搭老爷子没成亲就怀了你!”
方吴氏拼了力气摁住杨凤骑在她身上打:“你还说!看我不打死你!”
杨凤也不是个善茬子,她用力拧了一把方吴氏的腰,把人推开,眼神几乎是凶恶的:“你当你家方戍为啥没去考试呢?那是因为人家说他姥姥是个不干净的东西,他娘也不干净!他这才与人打起来!他就被考官除了考试资格!”
方吴氏道:“不可能!秀才他都考了!”
杨凤说:“怎么不可能?他后来想拜的那位大儒知道他有你这样个娘,还有个那样不知羞耻的贱籍的姥姥也不肯收他!我呸!”
这一口唾沫在此刻像道惊雷,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方戍,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只有方吴氏,她紧握着鞋子,像是冻在了原地。
方戍这时说:“娘,您别听她乱说,根本就没有的事。我确是伤了手才没能考完,但那是我摔伤的。”
杨凤道:“你敢发誓?你敢拿你父母的命指天发誓你刚刚说的是实话?”
方戍道:“做子女的怎能用父母的命来发誓?您别太过分了!”
方吴氏看起来像是冷了,忽然的哆嗦了一下。
于庆隆看着有些不对劲,便道:“方戍,你先扶娘回屋。”
“回什么屋回屋?”杨凤嚷嚷道,“还没让你个小贱种跪下来给我道歉呢!”
“我跪下来给你道歉?”于庆隆说,“你怕是茅坑里的屎尿吃多了把脑子吃坏了吧?我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没错,可你怕是不知道我这胆子可是高门大户里练出来的,在哪跟爷叫嚣呢?”
于庆隆揪起吴威的衣领子便把人拽到院子里,一把摁进水缸。吴威的头被摁进去,在那里直扑腾。
一屋子人都被惊呆了。
杨凤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后知后觉地顶着一头鸡窝过来要打。于庆隆一手摁着吴威,一手抓住杨凤衣领,低声对她道:“你敢再往前一步,让你今儿出了这道门就得守寡你信不信?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不怕你这种小伎俩,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
杨凤看自家男人在那一通乱抓,急得脸通红:“你快把他放开!你要杀了他吗?”
于庆隆放开吴威喘口气,又摁下去:“你们今天来这到底想干嘛?”
杨凤气得想咬于庆隆,但是被揪着脖领子咬不到。她只得说出实情:“我想要回原属于我家的那块地!”
于庆隆闻言把她推开,把吴威拎起来。
吴威往后一倒,“喝喝”直倒气,脸憋的发紫。
杨凤一看哪还顾得上其他?赶紧爬过去帮他顺气:“当家的!当家的?”
杨凤指着于庆隆。
于庆隆说:“你再敢说一句难听的我就让你也尝尝这泡凉水的滋味儿。”
杨凤说:“我要去告官!”
于庆隆笑:“你告什么?我扬的是水,又不是你俩的骨灰,你告我拿水泼你们?还是告我让你们多喝了几口冷水?这么热的天呢,我这么为你们着想,让你们凉快,你们还想要去告我呀?官老爷听了都得说你们没良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就站在吴威头顶。
吴威躺在地面往上看,感觉那脸被光晃得像白无常一样白!白的渗人!
他顿觉背后掠过一阵凉风,狼狈地爬起来往后踉跄了几步。
于庆隆这时问道:“你们就想拿刚才说的事换地?”
杨凤看吴威面无人色,再看对面的哥儿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笑吟吟的像看个玩物,当即有些后怕起来,说道:“我们有办法让、让方戍拜那洪姓的大儒为师。”
于庆隆说:“就这?那您二位趁早打哪来回哪去,方戍不拜。还有,以后千万别上我家来。我家里人脾气好,可我脾气就差了些。”
这是差了些吗?!这是太差了吧!
吴威看见于庆隆看自己,不像看人倒像看个什么玩意儿,立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想起刚刚被憋得吸不上气的情形。他吓得他立刻把脸转个方向,催促妻子:“快走快走!不在这待了!”
杨凤一看她男人这是吓着了。可目的没达成,她不服气。她转身时想再骂两句,却看见于庆隆靠着水缸冲着她笑,还朝她朝手。她顿时不敢出声。
怪不得这十里八村都说这哥儿凶得跟夜叉似的!这也忒凶了!
夫妻俩走了之后,于庆隆去门口看了看这俩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发现马车驾出了汽车的速度,这才关门。
一转身却看到方戍,他便小声问道:“娘怎么样?”
方戍说:“不大好。你呢?刚刚有没有伤了哪?”
于庆隆说:“我没事。走吧,先去看看娘再说。”
那位大舅妈实在是太恶毒了,杀人诛心,简直是拿刀往方吴氏心窝子里戳。
没有哪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受得了这样的责难,那大约要比杀了她还难受。
虽然他没怎么跟他妈妈在一起过,但是谁要是跟他奶奶说都是因为她他才没考上大学,他奶奶估计高血压都得犯了。
方吴氏在屋里哭的眼睛通红。
她哭不怎么出声音,就是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拿着手帕时不时抹去,整个鼻子都是红肿的。
“戍儿,你跟娘老实讲,是不是杨凤说的那样的?若是,娘、娘就是跟你断了关系也不能扯你后腿呀!”
“娘您说什么呢?功名都是身外物,您可是我亲娘。”
“那就是真的了?我就说咋连着两回你都说受伤,原来这就不是你的事儿!都怪我,”方吴氏道,“是我把你给害、给害了。”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方戍道,“这不能怪您。”
“是啊娘,这事说到底是钱的事嘛,跟您什么关系呢。把方戍名字拿了的人,不过是想借个由头要他出银子而已。”
“可是若我娘是清白身,哪里能让对方抓住戍儿的由头!”
“这您就想错了,当贪官的要是都这么讲理,那这世上就没贪官了。我前几日在我师父那里看书,还看到一件事呢。说有个贪官叫人在路上设了关卡,就想着要过路老百姓的钱。他找不着借口啊,这咋办?就说老百姓从那条路经过的时候把路上的土都给带走了。带的土多了,他那地就越来越薄了,所以老百姓从那走过去就必须要掏两文钱的补土钱,您说这讲理吗?不讲啊,可他们就是这样。不然您当那么多贪官的钱打哪来呢?”
“这……真的?”
“真的。所以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多赚钱,这样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咱们也都能解决。而且您问问方戍,那被为难的是他一个人么?肯定不是。”
“戍儿,真是像隆哥儿说的?”方吴氏不大信。
“是的娘。有许多像我这样从乡下出去的考生,都被用各种借口除了名。那些在城里的富户家的孩子便很容易就叫他们考了。”
“他们咋能这样呢,那他们想跟你要多少?”方吴氏问道,“咱家里都拿不出?”
“三百两银子。”
“这,这么多!这也太黑心肝了!”
方吴氏觉着自家家境不错,可三百两还是一笔天大的数额。
就是把她家所有的现钱全都拿出来也凑不够。
可她又不甘心,便咬咬牙说道:“无妨!娘一定抓紧给你攒出来。大不了,大不了咱卖些地也成。”
方戍说:“那倒不用。主考官也不总是那一个人,兴许明年就换了。儿子只要好好学,还是有机会的。再说儿子还年轻,不怕。”
方吴氏这才觉着心里好受些。
这时她不禁想起于庆隆之前泼水和威胁人的架势来,说道:“隆哥儿,你胆子怎那样大?”
于庆隆笑说:“因为我胆小被欺负的次数太多了啊娘。我发现人还是不能太胆小,不然谁路过都得踩上一脚,该凶的时候就得凶。我看凶点没啥不好的。刚才是不是吓到您和父亲了?”
方丁满说:“吓到倒没,还挺解气的。”
方吴氏这时也“噗嗤”一声乐出来:“是解气。这吴威和杨凤年年来找我不痛快,以后看他们还敢再来不!隆哥儿那一盆水可是泼得我心痛快得很!”
于庆隆道:“那看来我还泼对了。好了娘,那您和父亲先歇歇,我和方戍去把剩下的东西拾掇完咱们一块儿去方山哥家吃鹅。”
方吴氏道:“还差啥?要不娘帮你们一块儿收拾?”
于庆隆说:“其实也没差啥了,就我有一些字不认得,想让他教教我,要不放到明天又有新要学的,都堆到一处就不好了。”
方丁满说:“那你俩快去吧。我和你娘在这喝口茶歇歇。”
方戍知道于庆隆是有话想问,便把于庆隆拉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
于庆隆坐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戍问:“书里真有收‘补土钱’的事?”
于庆隆小声说:“哪可能?那是我编的。不过娘信了就行,别的不重要。倒是你,没考成试到底是什么原故?”——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爷啊,我夫郎,不但好看心善,他还会编故事[星星眼]
庆隆:没你编得好[狗头]
方戍:不,你的故事更有趣!我的故事是讲给小朋友听的,你的故事讲给大人听[哈哈大笑]
庆隆:那我还有夫夫间听的故事呢,你要不要听[坏笑]
方戍:这、姨姨们都能听见,要不还是留待晚上说[害羞]
庆隆:不用。这事姨姨们必须得知道[垂耳兔头]
方戍:啊[害怕]
庆隆:我的故事就是,今天咱俩一起要饭吧,看看效果能不能加倍[墨镜]
方戍:[捂脸笑哭]
庆隆:给姨姨们抱拳[抱拳]
方戍:谢谢姨姨们支持[空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