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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燕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 21 章 方戍很急,半日……


    方戍一句话就把梁莫这小孩的心伤的不轻, 于庆隆捧着碗都想抽他了。


    吃了人家娘亲做的早饭,还让人家爷爷治了腰伤,门还没出就给人小主人添堵, 这方戍也忒不是个东西。


    关键方戍这家伙说话就说话, 看他干什么!


    于庆隆朝这个不靠普的秀才做个无声的警告表情, 接着便安慰梁莫:“莫儿长大之后是要娶更好看更善良的姑娘的, 到时候就像你父亲跟你娘亲一样好,你别听你方叔叔瞎说。”


    梁莫“嗯”一声,总算不那么难过, 就是看方戍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不喜欢, 悄悄“哼”一声。


    原本他觉着这个方叔叔来了之后又给他拿糖, 又帮他庆隆叔叔, 是个好人呢。可现在他觉得这人是跑来帮助那个“官人”抢他庆隆叔叔的。


    小孩瞪了秀才一眼,默默吃饭。


    方戍说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而且他刚才说完没多久,莫大夫看他就一脸“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个心思”的表情, 看得他着实抹不开脸, 便快速吃好了之后起身作揖道:“晚生谢过莫大夫医治, 还留晚生用饭。只是家中还有些事要去办,不便不久留, 来日再来拜会您老人家。”


    莫大夫说:“去吧。遇事别急,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方戍恭敬应是, 稳步离开。


    过了会儿莫大夫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于庆隆:“那瓶药丸方公子拿走了没有?”


    于庆隆说:“好像没有。”


    莫大夫道:“你去看看,若是真落下了就去送一下吧,天热, 放久了效用就差了。”


    于庆隆也刚好吃完,便找到药瓶之后追出去。


    莫小宁这时问道:“父亲,这男未婚,哥儿未嫁的,这样让他们单独见着会不会伤了隆哥儿的名声?”


    莫大夫道:“他要当大夫,这点子非议都受不了就没法儿给人看伤治病了。无妨。”


    莫小宁点点头,便没再说啥。


    方戍这家伙倒是腿长,一会儿就走出好远来。于庆隆追半天才将将赶上:“方公子!”


    方戍听是于庆隆,转身迎回去:“隆哥儿还有事?”


    于庆隆微微愣了下。


    往回也没少听别人这样叫他,可怎么这家伙嘴里叫出来的有点不太一样?


    像是太亲昵了些。


    于庆隆轻轻皱了下眉,递出手里的东西来,“我师父给你弄的药,他说天热怕放,尽快吃。”


    方戍接过来:“可有说一日吃多少?”


    这还真不知道……


    于庆隆道:“我师父没说。要不你再去问问?”


    方戍说:“也好。”


    说完拿着药瓶往回走。


    这回走得倒是不那么快了,于庆隆甚至觉得有些慢。他跟在后头,大约三四米的距离,他就正常速度走路,可没一会儿就能与这人并肩走。这哪是赶着去问事的速度?这分明是在散步。


    倒在这悠闲上了,磨叽!


    于庆隆“啧”一声,几个大步赶超过去,打头朝莫大夫家快步走。


    方戍一看他这么快,只得赶紧跟上。但还记着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说:“隆哥儿你慢些,我还有些话没问。”


    他之前走得慢就是在想怎么说。


    “你想问什么?”


    “若是、若是我父亲母亲今日便可答应你继续学医的事,可否从今日开始计算那一个月的时限?”


    “这么急做什么?”于庆隆真的怀疑了,“你别是想把我拐回家卖了吧?”


    “怎会?你莫要胡说。”方戍道,“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快些去我家。我有好多好玩的物件想给你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分享自己的喜好总是份好意,于庆隆便道:“随你。”


    方戍又高兴起来,去问了药丸的服用量之后才离开。于庆隆觉得这小子后脑勺都写着“高兴”俩字。


    待他走了之后,于庆隆便问莫大夫:“师父,方公子家里有好些有趣的玩意儿吗?他似乎也很喜欢木玩和石摆件。”


    莫大夫说:“是。他这个人聪明,领悟力绝非常见,可就是不爱学习。他就喜欢那些木头石头,小时候也没少为此挨他娘揍。可没办法,人哪里斗得过天性?不过他手艺可没你好。”


    往年他也去过方家几回。方戍屋里的东西他见过,什么奇怪的玩意儿都有。但总得来说就是些摆件,他看没一样拿得出手。不像于庆隆,做的东西不是中看就是中用,要么就是既中看又中用。


    方戍那手艺,怎么说呢?方戍他娘一年恼火八百回,年年都得从他这里开点疏肝解郁的药喝。


    不过有些实话说出来总归不好,莫大夫便只在心中想想。


    而这就导致于庆隆对方戍那里的物件多了一点好奇。实在是这里太无聊,这乡下连个看戏的地方都没有,也别说其他。成日里睁开眼,不是干活吃饭就是吃饭干活。


    下午,周媒婆如约来了。于大有跟周月华特意抽了时间等。夫夫二人知道于庆隆的想法之后便与媒人说了实情,明确表示希望于庆隆嫁过去也可以继续与莫大夫学习医术。若是方家能同意这事,那便待一个月之后,让方家正式来提亲。


    而这一个月里,两家都不要走漏风声。这也是给双方家里一个仔细思考的时间。中间若有哪家觉得不妥,便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


    周媒人再三问了,还劝道:“周家兄弟,这可是多少人碰都碰不上的好姻缘,你们当真要提这样的要求?”


    周月华道:“当真。劳您就这样帮我们与方家说就行。”


    这不仅是保护方家,也是保护于庆隆。


    仔细想来两家差距确实过大了些。万一方家很快反悔,事情又已经说出去了,到时自家孩子更要落得个难堪的境地。与其如此,不如让大伙都细细思索一番。


    若是一个月后方家仍然决定结这门亲,那也足可说明对方诚意。


    周媒人见于家决心,确认好之后离开。但她并没有直去方家,而是去了离上溪村不远的一处庙上。


    “他家真这么说的?”方吴氏正在这里等着呢,她听罢问周媒人。


    “千真万确。我还怕听错了,问了好几回呢。”周媒人说,“我瞧着这于庆隆虽是个哥儿,可他家里对他是很爱护的。只不知你如何想。”


    “学医这事我也要与我家当家的商量。不过这于家倒是明理。”方吴氏跟这周媒人是老相识,关系一直不错,也没什么隐瞒,直言道,“我主要是相中了这孩子身子骨结实。你见他两回了,你觉着这孩子如何?”


    “想听真话?”


    “那还用说?想听假话便不找你。”


    “要我说,我不大看得出来。”周媒人道,“这孩子与我以往见的那些哥儿都不一样。你家守城是年轻俊生,多少人想攀这门亲?可我瞧着这庆隆哥儿,好像并不多热衷这件事。”


    “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我看不像。”周媒人说,“你先前与我说我还有些不信。现下我信了,这门亲的确是你们家守城更想结。”


    方吴氏:“……”都开始绝食了,这还用问么?


    只是于庆隆当真不想嫁她家?这是为啥?


    方吴氏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只觉得要是光因为学医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决定若丈夫同意,就允了于家的请托,也省得她儿子又胡作个没完,扰得她头疼。


    两日后。


    上溪村里却传起了一些谣言。有人说日前看见于庆隆跟一个瘦高个的男人在村西头的路上,两人单独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分开过,还一起往村子里走了一段路呢。


    有人见到周简儿,问她:“庆家媳妇儿,你知道你小叔见的人是谁不?”


    周简儿说:“知道,是邻村的方秀才。方秀才去莫家看腰伤,忘了拿药。莫大夫年岁大了,让我家隆哥儿跑个腿送个药。咋的啦?”


    村里人一听:“哦,没咋。原来是方秀才啊,那必定没事了。”


    周简儿暗暗“嘁”一声,忒看不惯这些人,他们不就是想给她小叔扣屎盆子唠闲茬么?那他们偏要大大方方地说。


    这些人听说是那人是方戍,便都以为方家与她小叔绝无可能,所以倒不信他们有什么牵扯。


    想想实在叫人恼火,她小叔到底哪里不好了!


    周简儿恼,家里其他人自然也恼。但每回有人问起,他们便说就是方戍。时日一多,谣言反倒淡了些。


    可这只是大多数人觉得,方戍跟于庆隆准没什么。方戍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年轻的俊秀才,十里八村谁不羡慕方家有个这样的孩子?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样的人家说什么样的哥儿和姑娘说不上呀,怎么可能看上于庆隆?想想都觉着不可能。


    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但偏就有些人不这样想。


    胡波自打上一次被于庆隆警告过之后已经许多天不敢在于庆隆面前出现了。


    可他还是越想这事越觉着心里气闷,凭啥呢?他便逮着个于庆财出来的日子,拉着于庆财说:“财哥儿你当他们传的是假的?我可见了好几回于庆隆跟那方秀才在一起。说是送药,准是他个小贱人去勾搭方秀才的。”


    于庆财倒也听说过方戍,但他跟其他的哥儿一样,觉得这是个高不可攀的人,并没有多想过什么。可他都不敢想的人,于庆隆怎么敢的?


    “你当真看到他们不止一次在一起过?”


    “我还能骗你不成?千真万确的事。这于庆隆,平日里装得跟只老鼠似的,见了谁都怕,如今可不一样了,胆子越发大起来,指不定就是因为他跟方秀才认识了,他觉着往后能当秀才夫郎,压你一头,才变这么张狂。不然以往他哪里敢那样跟你哥打起来?”


    说起亲哥,于庆财就想起之前打架的事。他也确实没见过那样的于庆隆。这样说来,难道真跟方秀才有关?


    胡波说:“你可得让你家里赶紧想办法拦着这件事,不然他真成了秀才夫郞,那往后你们一家子见了他都得矮半截。”


    于庆财说:“就算是真的,我家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奶奶都不让管他的事了,啥都得以我大哥念书的事为重。”


    听到说于庆喜的事,胡波垂首打听:“你……你堂哥最近又回来过了?”


    于庆财说:“没有。上回因着李大家那事临时回来过一趟,之后便没再回。许是要到月下才能回了吧。”


    胡波“哦”一声,知道李大家那事没成,心里也烦。要不是因为于庆隆搞这么一出,他能错过于庆喜回来的时间?他可月月都数着日子等着见见于庆喜呢。这回倒好,又要数日才能见了。


    越想越觉着于庆隆就是个扫把星,胡波道:“总之我刚才说的事你要往心里去。你也不想想,就算你们于家有哥儿嫁到方家,那也该是你,怎么能是他?你模样生得比他好,针线活也比他好,不比他跟方秀才般配多?”


    于庆财脸听得红扑扑的:“你别瞎说。”


    胡波道:“我哪里瞎说了?本来就是。我这些年假意与他好,打听他的消息告诉你,啥时候说过一句假的?”


    于庆财说:“这倒是。”


    可这样一想他也不免有点动心思,毕竟那样俊秀高大的人谁不喜欢呢?又那么聪明。他也是那日看到哥哥被打,太着急。不然在莫大夫家门外,他就该仔细瞧瞧方戍长什么样子。他是后来才听人说才知那就是方秀才。


    若是以往,他可不敢想这事。可如今他堂哥成了童生,念书也不错,若是以后也能考上秀才,那他也是秀才的堂弟,说出去也是面上有光的事,两家也算得门当户对?


    胡波见于庆财一副思春样,笑道:“你也觉得我说得没错吧?”


    于庆财说:“没有,你别乱说。我回去了。”


    他要回去问问他哥,说收拾于庆隆的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都过去好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觉得有些话胡波说得没错,绝不能让于庆隆跟方家有什么关系,不然他家真要矮半截了!


    第22章 第 22 章 他弟的力气堪比……


    却说方戍在莫大夫家里见了于庆隆之后, 回去就没了消息。


    周月华跟于大有知道小儿子跟方戍亲自谈过,私心里虽然也不舍得孩子嫁出门,可若真比起来, 他们还是希望能与方家结这门亲。可等了又等, 方家都没什么回音, 着实让人心焦。


    只有于庆隆是真正无所谓, 因为他并不认为方家会同意他的要求。他的要求放在这个时代简直可以说有点无理取闹,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猜测,这几天方戍要么还在跟家里抗争, 要么可能已经妥协了。不然总该有些新消息传来, 可没有。没消息, 那估计就是不行。


    渐渐的, 他也不再惦记这回事了。


    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水车制做上。他在南河发现了一块特别适合做基座的石头,感觉只要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用, 便拉上于庆家一起搬石头去了。


    家里没有牛也没有车,村子里有两家有牛的也正用于农忙中,借不来, 所以兄弟俩只能徒手往回搬。


    路上于庆隆边走, 脑子里还边默记师父教他的东西。偶尔跟大哥再聊两句。


    大哥道:“你二哥走之前是不是说十日左右便能回来?”


    于庆隆说是。当时于庆业离开时说七到十天就差不多能弄到做水车要用到的所有木料。可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人还没影。


    “会不会出什么事?”于庆隆问大哥。


    “应当不能。若是有事总该有消息传来。”大哥道, “再等两日。若是他还不回来,咱们就去镇上看看。”


    “行。”


    于庆隆说完找到石头所在的位置。这石头长约五十厘米, 宽和高差不多各是二十和十厘米。它在河边,甚至不用下水就能取。一块没抬起来时长得有点像巨型砚台一般的石头, 拿起来之后下面也非常平整。这东西简直就像是为了托水车而专门订做出来的。


    于庆家把它搬起来,发现很有些重量,但不至于拿不动的程度。


    他们来的时候拿了个麻袋。于庆家把石头用麻袋裹住,再用绳捆好, 免得扛起来时磨破了皮肉。


    于庆隆说:“大哥,还是一起抬吧。咱们不是拿木棒了吗?”


    来的时候担心太重,一个人搬不了,所以不光拿了麻袋和麻绳,他们还带了一个成年男人上臂粗的木头,想着实在不行把石头挂在中间,两个人一人扛一头。


    于庆家却道:“还没那么重。大哥先扛着走一会儿,累了咱们再一起抬。”


    于庆隆说不用,两人一起抬,免得一个人累。于庆家却笑说:“你个头没大哥高,一人扛一头,你那边受的累更多。再说你是我弟,又是个哥儿,我还真能让你一起搬?不用,大哥自己就能扛动。要不是怕我找错了,也不知它就这么大,我一个人就过来给你搬回去了。”


    于庆隆看着这男人把石头扛到肩头,一个巧劲站起来。


    他确实是比于庆家要矮上半头。虽然他很高,但他家基因就这样,没有小个子。他高,大哥二哥更高。


    于庆家扛着石头在前头走着。于庆隆竖握着那根木棒,当个长杖来用。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大哥停下来擦着汗稍歇了会儿。


    于庆隆说:“一会儿我扛下试试。”


    大哥说:“你扛不动。”


    于庆隆觉着这东西没试过谁也不好说。当时他刚找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是抱起来过的。确实重,但没到他搬不了的地步。只是离家距离远,这才没有一个人弄。但他觉得扛一段距离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他试着扛起这块石,咬牙往上举起,便真就扛起来了。


    于庆家:“……”


    虽然这是自家的弟弟,但是看他不输汉子一样强壮,还是叫人很惊讶。


    于庆隆说:“走吧大哥,我能扛会儿。”


    于庆家抓抓头,压下心中震惊道:“那小弟你一会儿累了可记得跟大哥说。”


    于庆隆说行,示意大哥别把那根木棒忘记了。然后他前头走着,大哥在旁边跟着时不时瞅瞅:“真能行?你可别跟方秀才那般再闪了腰。”


    于庆隆说:“大哥你盼我点我行么?再说我真能行。他那是太瘦了,我天天挑水,他个书生哪能跟我比。”


    在这里身体结实才是比任何一切都要实用且重要的事。免疫力强,身体壮,那就是当下最大的保障。其次就是身手不能差。这里的治安可不能跟现代社会比,尤其他是个哥儿,就更要注意这一点了,所以他干活可从不偷懒,都是当劳动兼动运来干的。


    于庆家说:“这么看,秀才就是不一样,看得出好坏来。我小弟往后能文能武,定是被他看出来了。”


    于庆隆笑说:“这话我爱听。不过大哥你别逗我,我一笑可真没力气了。”


    兄弟俩不时地聊几句一起往村里走,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再倒一手。


    还没走到大门外,忽看到村东那条路上远远走来个人。那人驼着个背,脚有点跛,走路很慢,一瘸一拐的。但身形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好像是我二哥?”于庆隆收住笑容。


    “还真是!快去看看!”于庆家当场放下石头往村东头跑去。于庆隆也快步跟紧。


    等到兄弟俩跑近了一看,就是于庆业。


    于庆业从镇上回来,扛着个大麻袋,袋口隐约露出一些木料半成品。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腿很明显受了伤,而且脸上还有许多青肿,一看就是跟人打过架。


    “二哥你这伤怎么弄的?”于庆隆问他,一边跟大哥一起把他扛在肩上的东西接过来。


    “没事。”于庆业没了负重,缓缓直起腰,呼着气忍了忍疼说,“小弟,一会儿你看看我做回来这些东西能不能用。若是有哪个不能用,再抓紧想办法补上。”


    “是工房里有人跟你过不去?”大哥问倔。


    “没,就是搬木料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已经没事了。”


    “这怎么可能没事?你还有没有伤了哪?要不我去请我师父来看看。”于庆隆不放心。他打架受伤好利索才几天啊,二哥又伤了。而且很明显二哥这伤比他严重得多。


    “真没事。”于庆业说完还主动拍了几下伤处,“都不疼了。”


    于庆隆跟于庆家没出声。


    哪可能不疼?不过是知道,即使疼也不舍得花钱去买些伤药用罢了。


    于庆隆跟于庆家一起把东西抱进院子里。大哥又去将石头搬回来。这时大嫂也出来了,看到二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忙问:“二弟这是咋了?”


    于庆业说:“没事,大嫂别问了。有吃的吗?给我弄点吃的吧。”


    周简儿赶紧去忙活。兄弟三人便把东西放进柴房。


    他们做水车的东西都摆在这,里头还有一些柴禾跟农具等跟杂七杂八的东西。于庆隆收拾出一块地方,给于庆业搬了一张凳子来坐:“二哥你老实说,是不是跟李大家有关?”


    “不是,”于庆业沉闷地说,“就是磕了,都说了不碍事。”


    “怎么可能不碍事?”于庆隆压低声,语气不自主地有些严厉,“你若不说是谁,怎么能解决这麻烦?若不解决掉,将来这亏保不准还要吃。你看我这些年忍了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欺负。”


    “是赵老四?”于庆家问。


    “不是。”于庆业用舌头轻轻舔舔伤口,“是于庆发。”


    “于庆发?”


    “嗯,他找了镇上几个混混到工房去闹事,妨碍工房里的人干活。”于庆业嘴角是破的,说话显时而会牵疼了伤处,便说得慢些,他缓缓吸着气道,“这些混混都是常在镇子上惹事生非的,工房里的师傅跟伙计们也不敢得罪他们。开始时,大伙以为他们是想收些地头钱,后来发现他们就只在我干活时来闹,大伙就知道了,他们是想让主家把我挤走,不让我在那儿继续当徒工。"


    “那看来还是因为我上回把他揍了,又去找于庆喜压制他的事不满。”于庆隆道,“是我连累你了二哥。可镇上就没有官差管管吗?”


    “那些混混都是惯犯了,官差没拿到好处哪会管。”


    “那工房那边怎么说?”


    于庆发没吭声。


    工房的人平时都挺照顾他的,所以主家也没有马上说要把他赶走。而且于庆发显然也不是以此为目的。


    于庆发是想让他主动把他弟送到李大家或者赵老四家,要不然就别想再在木工房学下去。


    可这种话他万万说不出口。他左右不可能让他弟跟了赵老四和李大,那何必说出来让弟弟自责和烦心?


    他干不出主动把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事。


    于庆隆却自己猜到了。


    “二哥,你回来的时候也没把你带过去的包袱和用的东西带回来,是不是工房的主家也没有明说一定要让你走人?那于庆发是有条件的吧?”


    “没有。”于庆发道,“是我自己一次拿不回那么多东西,又急着想把这水车做好,这才先把它们带回来的。”


    "于庆发想让你把我送出去?"


    “不是,我……”


    于庆业有点懵。弟弟反应实在是太快,快得让他脑子转不过劲。


    于庆家这时道:“看来三房是非得跟我们闹不痛快了。那咱们能不能再用之前那个法子?”


    于庆业问:“什么法子?”


    于庆家把之前因为三房非要给于庆隆说个烂亲,于庆隆只好去文德学堂找于庆喜“求助”的事说了说,告诉他二弟:“大不了咱们再去找于庆喜。既然他在学堂里顾及名声,老太太把他当心头肉,总不能不管吧?”


    于庆业说:“好像是这个道理。”


    于庆隆却说:“没有用。大哥二哥你们觉得三房真盼着于庆喜有出息?”


    于庆家说:“也没咋盼。因为庆喜念书的事,老太太贴补二房许多,三房眼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庆发又是个不认学的,只能干看着,三房对二房不可能不恼火。”


    老太太嫁过来的时候颇有点私财。当初她是看上了老爷子虽是个庄稼汉,相貌却好,这才嫁过来。于家祖上也留下些田产,日子也能过。但主要还是她自己身上有钱,这也是他们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得极少的原因之一。


    虽也确实是老爷子老太太苛待他们,但外头的人也不大说这事,主要还是因为都知道老太太嫁入于家时便有些体己。


    如今这钱大半用到了于庆喜念书这事上,三房很难满意。


    于庆隆说:“二房跟三房不对付,所以本身三房并不怕咱们去闹。他们反而巴不得咱们去闹,这样于庆喜读不了书,三房也没什么损失,往后老太太的钱兴许还能更多到他们兜里。所以再去找于庆喜,老太太是会继续管这事,但三房只怕也不会退让。”


    “可老太太管着钱。”于庆家道,“她不给三房钱,三房还敢闹么?”


    “老太太要是真能管住她的钱,三房的人就不会坏到这个地步了。”


    于庆隆发现,二叔是吃喝嫖赌样样沾,这于庆发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原本他们歇了再给他找麻烦的心思,他也不打算把事情做得太狠。可如今显然不是他想和气就能和气的了的。


    “大哥,你照顾二哥,我去趟地里。”于庆隆说,“这段时间你们就在家,先哪也别去。”


    “去地里做啥?”于庆家问。


    “我去找二婶过来,她这会儿应该在地里干活。一会儿见着她,二哥你记得这么说。”


    于庆隆对于庆业说明一番,之后便出了门。


    二婶叶美花跟三婶张保丹不是一个性子。张保丹粗俗吝啬又跟三叔同样好吃懒做。但二婶不是。叶美花对于孩子念书的事很上心,并且两口子都是勤快人。


    于庆隆找到地里时,这位妇人果然在干活。旱田里种着黄豆,二婶正在薅草。几垄黄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她听到脚步声,把手里的杂草丢到旁边的草堆上:“庆隆?你咋来了?”


    于庆隆说:“二婶,我庆喜哥这书怕是念不成了。”


    第23章 第 23 章 老父亲上去一脚……


    叶美花细眉, 狭长凤眼,看着就不是个善茬。但她是个笑面虎,尤其是儿子考上童生之后, 在外头从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除非她听到有人说她儿子的坏话。


    这女人眉目瞬间立起来:“你说什么?”


    于庆隆说:“我说, 我庆喜哥这书怕是念不成了, 不信二婶您去我家一看便知。”


    叶美花丢下活计拍拍衣袖, 瞅着于庆隆:“我看哪个敢!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庆隆说:“我三叔赌钱的事二婶您听说了么?”


    叶美花当然听说了。每回三房从老太太那里拿钱不是赌了就是吃喝嫖,她就是搭个门边听也能听说个百几十回了。但她并没有就这么应, 而是问道:“那又怎么?”


    于庆隆说:“他欠了不少钱, 得填窟窿。那这打钱哪来?当然是从老太太那儿。可现在我庆喜哥才是最需要用钱的, 老太太把着, 三叔拿不到,那你猜他会怎么着?”


    “怎么着?”


    “自然是让庆喜哥念不下去啊, 只有这样老太太才能松手把钱给他。”


    “他于大贵敢!”


    “他怎么不敢?他和于庆发都找人把我二哥给打了!他们威胁我二哥,不去文德学堂闹,就不让我二哥安心学木工。现在我二哥就躺在我家炕上呢, 二婶你不信便去看看。”


    “当真?”


    “我骗您有什么好处?明年庆喜哥要去省城赶考, 那费用可不小。但二婶您可知道这还不是大头, 到了省城处处需要打点,那才是大头呢。我听说如果不打点, 有些规矩弄不懂,到时候考上也要吃大亏。有些童生就是因为缺了这打点的钱, 才没考成秀才。我三叔他们这么闹,到时候万一老太太又心软,把钱给了三房,那我庆喜哥考试的钱怎么办?您就一点不担心?”


    "你打哪听说的这些?"


    “我天天跟我师父学习, 往来看病的人多,总会听到些消息。”


    最近方家确实总有人去莫大夫家看病,这事在村子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家有秀才肯定知道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方家的人说的?


    叶美花思量片刻:“那老太太也不至于就把钱都给了三房。”


    于庆隆说:“那倒是。可问题是三房不想让老太太掏钱给庆喜哥啊。他们找人打我二哥逼着他去文德学堂闹庆喜哥。我上回是怕了,没办法才去找庆喜哥。可我二哥觉着好歹是兄弟,不该那样,所以先回来了。我来找二婶就是想听听您的想法。我们反正是不想伤了跟庆喜哥的和气,可是三叔和于庆发是真不想放我们好过,您看这事该怎么弄?”


    “你敢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半句假话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居然发这么毒的誓!


    叶美花一下就信了,咬牙道:“好他个于庆发,他胆子是要飞上天去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你快走,我去见见庆业!”


    叶美花是个麻利人,瘦瘦高高的,走路也快。两人很快便走到了于庆隆家里。


    一看于庆业,果真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叶美花道:“庆业,这真的是庆发找的人打的?”


    于庆业坐起来都有些费劲,靠着土墙,红着眼眶,吃力地说:“二婶,要不是他找人做的,我天打雷劈。可我也实在是不想去影响了庆喜弟弟。他念书辛苦,一个人留在镇上不容易。再说不管咋说,小时候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他只比我小两个月,我不想毁他前程。可于庆发找的人明里暗里叫我这么做,我不去干,他们、他就成天去我学徒的地方闹,逼着我去。”


    叶美花看到于庆业被打成这样,信了半数,磨牙道:“于庆发这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学赖的!上回就警告过他们三房别惹事了,这还敢来!”


    于庆隆道:“庆喜哥是大的,对小的有规劝之责。庆发跟流氓混混打交道,到时候庆喜哥必得受他牵连。”


    叶美花眉间带怒:“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可那于庆发毕竟不是我生的,再说老太太也护着,我能怎么办?”


    于庆隆说:“我们也知道二婶为难。可是我们也为难。而且二婶您有没有想过,不论我庆喜哥考不考得上,将来三房都是个大麻烦。考不上,三房的眼气庆喜哥花老太太的钱。考得上,那就更要头疼,他们还不得扒在我庆喜哥身上吸血?不说别的,就只管影响我庆喜哥名声这一点,都够庆喜哥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丢了脸面。”


    “可问题是我能怎么办!”叶美花道,“我倒是巴不得于庆发个兔崽子没生出来,可这能成么?”


    “那您好歹跟我三婶说说,让她管管于庆发,别给于庆发钱。于庆发没钱他还能去镇上惹事?肯定不能。他有了钱他才去,断了他的钱不就得了?”


    “不可能,他没钱。”叶美花道,“你三婶管不住你三叔,可把于庆发管得紧,平常可是一个子儿都不给。难不成是老太太偷偷给的?不行!我回去问问!”


    叶美花恨恨甩袖子便要离开,于庆隆快几步跟上:“二婶,我送送您!”


    于庆隆跟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于庆业问:“小弟,这样能管用?”


    于庆隆说:“管用。不过光这样还不行。一会儿大哥得随我出去一趟,咱们得分头去找几个人。你见了他们记得这样说……”


    于庆隆告诉都找哪些人,见了他们都分别说什么。因为不是难记的事,于庆家倒很快记住了。


    这时去地里干活的于大有跟周月华回来。两口子一看自家孩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当场要去找于庆发算账,却被于庆隆拦住:“父亲,阿爹,你们现在去了也没证据。人不是于庆发打的,是他找别的人动的手,他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咱们打他咱们就理亏了。”


    于大有沉着脸道:“那我也不能让你二哥白挨这顿打!”


    于庆隆说:“当然不能白挨,于庆发敢找人打我二哥,今天必扒他三层皮。所以一会儿我和大哥出去。父亲您也得出去,您得去请一个人,您就这样说……还有阿爹和大嫂,你们帮我准备点东西。”


    于庆隆嘀嘀咕咕朝一家人低语。


    这天夜里,于家老宅的饭还没吃完,碗便砸了一地。叶美花怒目指着于庆发道:“我可告诉你们三房的,以后谁再敢去找大房的不痛快想着给我庆喜惹事,别怪我叶美花翻脸不认人!”


    于庆发道:“我什么时候找大房闹给于庆喜找不痛快了?我那是给大房找不痛快!再说了,去找于庆喜那是大房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大富说:“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总去找大房的麻烦,他们至于去找庆喜帮忙?祸根就是你们!你二婶说得对,以后谁也别去找大房!要不然这日子谁也别想好过!”


    叶美花对于郭氏道:“婆婆,往后您可不能再给庆发钱。他原就不学好,拿着钱也是像三弟一样去霍霍,根本就用不到正地上。来年庆喜要去省城赶考,这才是头等大事。您把钱都给三弟和庆发去用在那些个下三滥的地方,那到时庆喜怎么办?难道您想误了庆喜的前程?”


    “你说谁下三滥?!”于庆发如今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越发目中无人,站起来横道,“管好你们二房自己的事!少把手伸到我们三房来!”


    “我没给他钱啊。”老太太说,“好些日子没给了。”


    “二嫂你别张口就说庆发。他哪里来的钱去镇上?”张宝丹说,“他兜里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没有?咋可能没有!”叶美花说,“没有他搁啥去镇上雇人打庆业?还威胁庆业去文德学堂闹!那钱莫不是他他打哪偷的?!”


    “你才偷钱!”于庆发突然像被刺到一样激动得不行,“二房的你们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威胁于庆业去文德学堂了?你们不就是不想让我奶奶给我们三房拿钱吗?那你们也不能随便诬赖人!”


    “我们诬赖人?你这两天去过镇上不假吧?你拿了钱雇人打庆业,逼得他不能在木工房里继续当学徒,这也没错吧?你还有脸说不是你?!都有人看到你跟一群流氓混混在一起!”


    “叶美花你别胡咧咧!我家庆发不会干这种事!”张宝丹道,“他兜里没钱!”


    “没钱,我看三弟妹你还是去看看你钱袋子里的钱少没少吧。”


    张宝丹不信儿子会那样做。可一想到自家男人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主,她还是去自己屋里看了看她放钱的地方。她想拿出证据来,也免得再有人诬陷她儿。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当场气晕。只见打开口袋,哪里还有半个子?她攒起来平日花用的近一贯钱一个子儿都没剩!


    这钱可不就被她儿子拿去了!这两天于大贵可没在家!


    张宝丹出来就揪住了于庆发的衣襟:“你个混账东西!真的是你偷的?你居然敢偷我的钱?你说你拿那许多钱做什么去了!你个冤孽,你快说啊!”


    于庆发一脸厌烦道:“怎么叫偷了?那是咱家里的钱,我拿来用用就不行?”


    张宝丹一看他居然承认了,照着背猛抽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你说你好的不学学你老子这些臭的!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呀你!你还敢躲?你快把钱给我拿出来!听见没有!”


    啪啪!张宝丹打得用力,“娘,娘您别打我哥了!”于庆财拉着母亲,“我哥也是气不过于庆隆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他不是故意的?我逼着他偷拿钱了?”张宝丹惯孩子,但她见不得她孩子学他老子!


    “你个没志气的东西!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我打死你!”


    “够了!”于庆发猛力搡开张宝丹,用力吼道,“我就拿了怎么着了?我又没去嫖没去赌!谁让你们一个个都不给我报仇?!还有你们二房的,你们把我惹急了,以后不用大房的去找于庆喜!我自己去文德学堂闹!你们想让于庆喜继续念书?行啊!你们得求着我跪着我!不然他就别他娘的想继续念!”


    “啪!”于大富一把将手中茶碗砸了,“你个混账东西!你果真见不得你庆喜哥好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雇人去打了庆业?你个黑心肝的东西! 你让庆业去找庆喜闹,想害得他不能继续念书,庆业不去你就不让他继续当学徒,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我没有!”于庆发发狠道,“我是叫人打了于庆业!可那也是因为于庆隆他先打我的!我不打死他们我难消心头之恨!我非得让于庆隆嫁了赵老四个老畜生不可!他于庆业要是不把于庆隆交到赵老四手里,这事就没完!”


    “你个傻子!你、你就为了这事把我那钱都花光了?!”张宝丹气得眼前发黑,“你个败家东西!我今天跟——啊!!!”


    张宝丹正骂呢,屋门猛然被踹开,于大有带着两个儿子还有里长等人进来。


    于大有上去一脚便把于庆发踹到了炕根上,拎起于庆发衣领:“你个小畜生,我今天代你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作者有话说:庆隆:这一天我害怕急了,真担心老父亲一脚把于庆发送进阎王殿[笑哭]


    方戍:今天是没见到我未婚夫郎的一天[爆哭]


    谢谢大家支持,一会儿还有一章。[让我康康]


    第24章 第 24 章 鱼和熊掌我就是……


    啪!


    虎掌一般的巴掌下去, 于庆发嘴角当场破个口子。


    于大有要再打的时候却被里长跟于庆隆叫住:“于大住手/父亲您别打了!”


    这威力也太大了,再两下下去怕要把于庆发打死!


    于庆隆赶紧把父亲拉到一边。里长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缓慢却沉着地道:“于庆发, 你偷家中钱财, 拿去雇人殴打于庆业。你还要于庆业把他弟弟庆隆哥儿交出去, 是不是这么回事?”


    于庆发脸色惨白。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对门的张王氏也在,这会儿道:“你咋没有?刚我们在外面可都听得真真儿的!”


    于大家来找她帮忙听点消息作个证人,她可不就过来了。谁会想听到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找人打自家堂兄弟就罢了, 还想让人家当亲哥的把弟弟送给一个酗酒打人的老鳏夫!这是人干的事不?!


    张宝丹慢慢回过味来, 知道之前一通发作只怕是二房故意的, 为的就是让于庆发把实情说出来。张宝丹猛的扑向叶美花:“好你们二房的, 我跟你们拼了!”


    叶美花跟张宝丹扭打在一处,老太太一看顿时两眼犯黑:“你、你们都给我住手!我还没死呢!”


    说完便道:“里长, 你们刚才那是听错了。我这小孙子就是气恼我给他堂哥花钱念书,这才跟二房的起了些争执,可万万没有偷钱打人的事。”


    来的还有其他邻居。乡下的房子, 透风的地方多, 又是夏天。屋里大声说话屋外都听见了, 更别说这些人喊红了眼呢,哪可能听不清?


    里长理了理长胡子:“于老太太, 你就别替他遮掩了。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难不成还能所有人都听差了?我是里长, 这样的事我不能知道当不知道。偷盗和打人,威胁,这可都是犯法的事啊,到官府你们也不占理。这庆发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们看你们是要跟于大家私下和解, 还是去告官到衙门去要说法去。”


    张宝丹听着便住了手:“告官?告官哪行啊?就这么点事还告什么官?再说了,他大房不是也把我家庆发打了吗?就当扯平了。还有那钱,那是我的钱,我说我儿子是拿的不是偷的,谁能说是偷的?”


    于庆隆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三婶。我二哥伤得可比庆发严重多了。再说我二哥养伤在家,耽误了他学手艺,耽误了他干活赚钱。他于庆发成天游手好闲,那能一样吗?”


    张宝丹恨得磨牙:“这里有你个小辈什么事!”


    于庆隆说:“被打的是我二哥,当然有我的事。现在你要么让我们把于庆发也打一顿,不能伤得比我二哥少一分。要么赔我二哥三两银子,作看伤还有误工误学的钱。”


    老太太道:“不可能!庆业是金子做的吗?还三两银子!这里哪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大有,你还不赶紧管管他?他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在这里说三道四,像什么话!”


    于大有道:“他只是替他哥抱不平,孝悌孝悌,隆哥儿心里惦记哥哥,可没像庆发那样连自家兄弟都打,这都是我家月华教得好,我作啥要管?”


    老太太耷拉下脸来:“那我就不出这三两银子呢?”


    于大有说:“那就告官。让庆发去牢里好好长长记性。”


    张宝丹当场就在老太太跟前跪下来:“婆婆,这可不行啊。真要关进去那还不完了?”


    那牢号里的差爷们可黑着呢,不时常孝敬,不是打就是骂,到时可就不是三两银子的事了!


    老太太看向里长:“里长您倒是说句公道话。三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就算真打了庆业,那治伤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


    里长说:“那老太太不如亲自看看庆业,看完你再说这三两多是不多。”


    老太太咬咬牙:“老二家的你给我过来!扶我起来!”


    叶美花扶起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气闷。之前于庆隆这小子说的可是自家人来,只要让他们拿住于庆发打人的证据,打于庆发一顿给于庆业出出气,让于庆发长长教训就行。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这是给她也顺带挖了坑!


    可她偏还不能动摇。做都做了,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她说什么也不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个后患!


    一行人去了于大有家,就见于庆业躺在炕上,脸上没一块好地方。于庆业身上到处是伤,而且骨头只用眼看都能看出错位来了。莫大夫正在那给于庆业重新正骨呢。


    莫大夫说:“庆业这腿骨是折了,怕是要养个三四个月才行。”


    老太太这下可说不出三两多了。那身上到处都是血还没擦净。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三两这个数太多!那可是三两银子!


    这会儿她只恨不得打死于庆发这个祸精。


    他对于大有道:“最多二两!”


    于大有说:“三两,一个子儿不能少。差一点我现在就去绑了于庆发送官。”


    张二板说:“三两已经很少了,这也打太狠了吧?!”


    他跟于庆业关系好,上回两人见面还一起剪了狗毛,这才多久?见朋友被打成这样他也恼得很,说道:“一个壮汉子,出去当长工几个月还能赚个一二两呢。于老太太您可不能那么偏心。虽然您是继奶奶,但庆业也是叫您奶奶长大的。不说一碗水端平,总不能太过了吧?这可是您那宝贝孙子惹的祸。”


    “就是啊,三两不多了。”


    “要我说怎么也得再多要些。”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如今于庆业躺在炕上看上去话都说不出,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帮他说话。


    老太太说:“可我一次拿不出这么多!先给你们五百文,剩下的慢慢给!”


    于大有说:“庆家,把庆发绑了,天亮送官府。”


    老太太说:“你们想逼死我呀!”说完她恶狠狠瞪叶美花:“看你办的都是什么事!”


    叶美花道:“是庆发做的好事。他不该打自家兄弟还威胁人!关我什么事?婆婆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她可以吃亏,但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她儿子前程!


    她不是没明白于庆隆这小子给他下套。可她还认钻,就是因为于庆发说要自己去文德学堂闹。依她对于庆发这个侄子的了解,这种事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她不能眼看着不管。任何一点不好的苗头她都要提前掐死。


    往后三房的要是再敢去找她儿子,她就要她儿子大义灭亲!


    凡事一定要站住了理,这次于庆隆虽然不厚道,可也给她敲了个警钟。


    老太太一看根本就没人帮她家说话,朝张宝丹吼:“你哭什么哭!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不回去拿钱?”


    张宝丹道:“我哪有钱啊!钱都被大贵那个挨千刀的拿走了。这又来了个小搅家精,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我呜呜呜……叶美花!都是你这个贱人!这钱你拿!你至少出一半!”


    叶美花道:“祸又不是我们二房惹的,凭什么让二房出钱?没有!”


    张宝丹说:“那就让庆发被抓走吧!横竖我没有那么多!”


    于大有说:“那可就不能让庆发在家里待了,免得他跑。里长,他们要是不同意拿钱,那就把庆发捆起来,我们出人看着,待到天亮再把他送官府。”


    里长思量片刻说:“也只能这样了。找几个后生一起看着吧。”


    张宝丹一看真有人去拿绳子要去捆她儿子,猛一跺脚:“婆婆,您可不能不管。庆发可不能被抓呀。二房的你们好狠的心,庆发被抓了我绝不让你们庆喜好过!”


    叶美花说:“你不是还有些陪嫁么?拿出来抵上不就是了?钱还能有庆发重要?”


    张宝丹想想自己的银镯子和银簪子,确实差不多够了。可她就这两样东西了。她只好再次求助老太太:“婆婆您得帮衬我些。”


    老太太恶狠狠瞪于庆隆一眼:“周月华你把他教得这样凶,我看以后哪个敢要他!”


    于庆隆说:“没人要也好,我时不时还能去您跟前孝顺孝顺您,免得庆发给您气受。”


    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用不着!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跟我走!”


    张宝丹跟叶美花一人扶一边。老太太却又把两人狠狠甩开了,像是气不过。


    于庆家同于大有这时跟上,明摆着是要么把钱要来,要么把人绑走。


    于庆家举着火把,于庆隆也跟着去了。一行人往于家老宅去。原本就是找来帮忙作证的人,这下又多了些看热闹的。


    老宅里于庆财在那哭哭啼啼:“哥,怎么办呀哥?”


    于庆发阴沉着脸坐在炕上,手捂着肚子。到底是年轻,一直逞能,,如今听到见官的事他也怕了。


    可那一下踢得着实不轻,他这会儿都还缓不过劲来。


    张宝丹进来一看又受不了了,指着于大有:“你们就欺负我们三房没人是吧?等我家大贵回来,看放过你们哪一个!”


    老太太进屋数出些钱来,想想就肉痛得不行:“老三家的,你自己再添点!”


    张宝丹恨恨拿出手镯,咣一下拍在桌上。


    于庆隆把钱拿起来,却听老太太道:“你个黑心肝的东西,我好歹养了你几年,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于庆隆说:“奶奶,这事不是庆发先做错了么?您为啥要责怪我呢?”


    老太太气得哆嗦。于庆隆让大哥也看看钱数够不够,确认够了,转身道:“父亲,钱齐了。”


    于大有空一声捶在桌子上:“老三家的,以后看好你家庆发。我们大房虽然不爱惹事,可我们也不怕事。你们要是哪个再敢动我孩子,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张宝丹吓得脸色惨白,于庆发气归气,对上老虎似的一双眼睛也不敢出声了。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他才骂:“于庆隆你别得意太早!早晚把你弄死!你个小贱啊!!!”


    巴掌声响起,接着就是张宝丹连珠炮似的骂声。


    于庆隆只当没听到,对着各位来帮忙的乡亲们道谢。于大有亲自把里长送回家里。


    等忙得七七八八,爷仨才回来。


    “庆发这混账东西,便宜他了。”于庆家想想还有些不解恨,说道,“应该再抽他两巴掌。”


    “大哥你觉得没打他咱们吃亏?”


    “你二哥伤那么重,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好。”


    “所以我们才更要拿了钱再说。想打人有的是机会,可是先打了人可就拿不着钱了。”


    “小弟你是说……”


    刚好进家门了。于庆隆带着于庆家进了柴房。


    于庆家看到她媳妇儿编了个稻草盖子,得有半张棺材盖那么大。他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小弟你该不是想把庆发裹了吧?”


    于庆隆说:“不能,就是找个合适的时间揍他一顿。”


    啥时间是合适的时间于庆隆没说。但打这晚起,于庆隆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外面走走。


    他还学着编草鞋,编了两双特别大的,他家里没人穿那么大号的鞋。于庆隆担心这鞋穿在脚上踩下去,会出现中间重,周围轻的脚印,所以他还在自己的脚上套了一个像长袜般的沙袋子。


    都是用破布做的,灌了沙。但穿上去再套上草鞋,一脚踩出来真就是特别大的脚印,没有哪头显轻。


    第四天夜里,于庆隆叫上于庆家拿上草垫跟绳子,他提着木棒,带上两双特大号的鞋跟沙袜出去了。


    兄弟俩当然不会走村道。他们是从后院走的,上的是山,走的也是山路。


    这晚月亮不圆,但天色好,能见度相对高。


    两人绕一圈到于家老宅后院。夜里于庆发出来到后院上茅厕,于庆隆鬼魅似的从黑暗中站起来捂住他的嘴,兄弟俩迅速把他的嘴拿布堵住,把人抬远点,接着便盖上草盖子拿木棒重重捶!


    啪啪!


    闷重的声音传来好一会儿,于庆发开始还唔唔,后来就轻了。


    于庆隆赶紧拉了大哥一把,让他别再把人打死,算是给于庆发留了口气儿才离开。


    两人跑得快。路上于庆家问:“为啥要盖草盖子打?”


    于庆隆说:“明儿个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一亮,消息就传开了。说于庆发夜里出去尿尿被人打了。打得哪哪都是疼的,一说话都要要疼得嘶嘶直抽气儿。可是一看身上,又没有啥明显的伤。


    院子里还有两个特别大的脚印,都不像人脚。再加上光疼,身上没伤,村子里传出来奇怪的猜测,说这八成是得罪了什么大仙了,给于庆发点苦头。


    这消息后来都传到了邻村,连方丁满都听说了。


    方丁满对儿子道:“戍儿,你瞧着这是咋回事?”


    方戍认认真真在木棍上做下一个新的记号,嘴里嘀嘀咕咕道:“十天,再过二十天就可以去于家提亲。”


    方丁满无语:“你倒是听没听见我说话?”


    方戍说:“我听见了。对了父亲,我想了想,还是要去趟莫大夫那儿。隆哥儿的二哥受了伤,我不好当作不知道的。”


    方丁满:“……”你听见个屁!——


    作者有话说:把压箱底儿的全掏出来了,庆隆跟方戍求姨姨们给留点评[让我康康][害羞]


    第25章 第 25 章 方戍这一家子有……


    方戍现在对一切无关于庆隆的事都不关心。虽然于庆发倒也不能说完全与于庆隆无关,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紧要的人,只要不是伤害到了他的隆哥儿,管他是被人打了还是被仙罚了, 在他看来都是活该的事, 并不需要额外去议。


    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到日子就去提亲!


    方丁满道:“也难为你憋了这么久。可我就奇怪了, 你说你都这么想和他在一起了, 之前怎么憋得住一直不去看看的?”


    两村就这么近,走得快点两刻钟也就到了。


    虽说还未定亲,总要注意着些名声, 可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那心里装着一个人, 可不就跟小鹿乱撞一样么, 这里忍得住。


    方戍说:“憋不住也得憋啊父亲, 我就怕我提前去,隆哥儿又借口我去得早, 说之前的那些不作数了,那儿子岂非空欢喜一场?所以还是得憋一憋,到了日子再去, 他应当不能再找旁的理由了。”


    方丁满服了。这得是有多想要一个人, 连这都算计到了?


    眼看着儿子从屋里取了些钱出来:“那你这会儿又憋不住了, 你打算咋办?是下午再去?”


    他们前段时间时常去莫大夫那里,已经知道于庆隆每日都去学习, 但都是早早去,学完下午就回家了。那如果不想见到于庆隆, 晚些去就行。


    方戍却说:“儿子不去,父亲您帮我去一趟吧?我不能给隆哥儿任何一点拒绝我的机会。”


    方丁满:“……我是你父亲还是你是我父亲?!”


    方戍说:“您一生都是我最好的父亲!”


    方丁满手里搓着草绳呢,拿一头敲这逆子:“你要我直接送钱去?”


    方戍想想,这事他也不大懂, 便去问方吴氏道:“娘,隆哥儿的二哥伤了,这往后也是我舅兄,我总不好当作不知情。您说是去买些吃食送过去,还是直接送些钱去?若是送些吃的,我便要去趟镇上。”


    方吴氏正在屋里剁菜呢,闻言道:“你要去趟镇上,一来一回又是一天,费那事做啥?娘前几日买了些面,吃着可不错,你不如盛上几大碗去。家里还有些鸡蛋,你捡上十个一并带上。不对呀,你要去上溪村?”


    方戍说:“让我父亲辛苦一趟。”


    方吴氏道:“可把你仔细得,你咋不干脆赘去他家?”


    方戍笑道:“他家也不招呀。那我去装面去。”


    方吴氏瞅着儿子那不值钱的积极样,无语得很。想想,还是自己去装面好了,可别到时候弄得到处都是。


    她这儿子就读书是个好手,其他的事干啥啥不行。


    方吴氏装了五碗面,想想还是不装鸡蛋了。她告诉方戍:“我听说隆哥儿他二哥伤得挺重,鸡蛋补身慢,你去抓只老母鸡让你父亲带上吧。”


    方戍道:“谢谢娘!”


    方吴氏没好眼瞪儿子,进屋继续忙。


    要说这亲事她还是不大乐意的。可儿子认死理,她要是不同意,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别的倒是好说,可儿子伤心的样子她看不下去。再说,要是偏就这家不娶,那万一错过了,可真真是抱孙子不知哪年哪月了。


    那在那好身体的份上,罢了罢了!


    方戍在院子里捉老母鸡,就挑大的捉。可这只老母鸡刚孵出一窝小鸡崽没多久,一共七只,全都是小花鸡,黑黄色的毛,还没长老翅,看着就喜人得不得了。


    方戍忽然有种直觉,于庆隆一定会喜欢这些。于是他便把小鸡崽也捉了。


    方丁满镇惊地看着被他儿子一窝端的母鸡跟鸡崽,小声说:“你怕不是想被你娘打死?!”


    方戍道:“要不让它们分开也是可怜,您就一起带过去吧。”


    方丁满说:“可去了于家这母鸡也是要被炖,不是一样可怜?”


    方戍想想是这个道理啊。虽然他见了于庆隆没几次,但他觉得于庆隆是看着冷,心却温热的人。这要是看到母鸡死了,岂非难过?


    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方丁满松口气,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要把小鸡放回去。结果一看,没有!他儿子又捉来另一只老母鸡!


    方戍在“咯咯哒”的鸡叫声中把不停扑腾翅膀乱蹬腿的另一只老母鸡捆扎好,放到牛车上说:“这样就可以了。父亲您千万记得告诉莫大夫,这瘦些的炖了给我未来二舅哥,肥些的留着给隆哥儿养着玩儿。”


    “……那你娘要是问起呢?”


    “就说是我说的。回头我再买几只给她补上。”


    好家伙,光听说有心疼娘家的小媳妇儿往娘家送吃送喝,可没听说老爷们儿往岳山家里这么补贴的啊!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孩子!


    方丁满无语了。


    不一会儿他儿子却又追出来:“父亲您等等!”


    方丁满都快没耐心了:“又咋?”


    方戍又递来一纸包,说:“这是三条墨。即是去莫大夫家劳他老人家传话,总不好空了手。您送他两条吧。”


    “那另一条呢?”


    “咳,给隆哥儿。”


    “……”


    方丁满驱牛车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他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回来后与妻子商量商量,这亲事能成则要赶紧办,尽快办,多一天都不能拖。否则依他儿子的性子,婚还没结,还不先把家底都送到于家去了?


    太可怕了。


    其实方戍没好意思说,他还想送些纸。但是又一想,反正还有来日,不急这一时,便作罢了。


    却说莫大夫见了方丁满拿来的东西,知道方戍还送了自己两条墨,笑道:“这孩子实在是太客气。我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哪还要他记在心里。”


    方丁满说:“那也多亏了您老。要不是您,这事兴许还成不了呢。不知这庆隆哥儿的兄长恢复得如何?”


    莫大夫道:“见好些。只是如今天气热,不能动弹多少是要遭些罪。索性这段时间隆哥儿也学得不少,照顾着倒也便利。”


    “那就好。这于家三房的人可太不是个东西。”方丁满说,“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于庆发被打了,肯定是糟了报应。”


    “许是。这人哪,心太坏就要遭天谴。索性这于大倒也不是好惹的,隆哥儿也聪明,不然可要吃大亏。”


    “隆哥儿又去打于庆发了?”


    “那倒没有。只是先前是他想主意请了里长跟乡亲们来作见证。不然打完也只能是出个气,外人不知,哪能讨得了公道话。”


    “正是,好好好,那您老忙。我这还赶着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莫大夫笑着把人送到门外,接着便叫来梁莫道:“莫儿,一会儿等天暗了凉快下来,随姥爷去看看你庆隆叔叔的二哥吧。”


    “是说庆业叔叔吗姥爷?”


    “对。”


    “好。”梁莫赶紧去自己屋里拿上一个煮鸡蛋。


    “这是干啥?”


    “给庆隆叔叔吃。”


    “啧,你们倒是都惦记他,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伤的是他了。”莫大夫笑着把东西理理,那两条墨他并没有留下来,而是一并给于庆隆都包上了。这一放一块还怪沉的。


    “父亲,一会儿我送您一道吧?”莫小宁说,“正好我要去趟二板家找他娘取些东西。”


    “成。”


    入夜,天还尚未彻底黑透的时候,一家子锁门出去。这时于庆隆正在屋里磨那块大石头。


    没在柴房里头干这活是因为他二哥在屋里无聊,腿伤又不能乱动,他在屋里头,正好用一盏灯,也省了些灯油钱。他一边干活还能一边陪他二哥闲聊。


    家里其他人这会儿也没都在家里。大哥陪大嫂回了娘家,大嫂的父亲过生日,两口子今天下午去的,要明早才能回来。


    父亲和阿爹在院子里乘凉呢。如今已经是农历四月底,马上快端午节了,气温高时屋里便闷得很。


    于庆隆左右要借着灯光才能干他想干的事,正好由他来陪二哥就行,便干脆让“老两口”出去了。


    于是莫大夫一家来的时候,于大有跟于周月华一眼就看见。两口子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莫大夫,这大夜天的,怎么劳动您过来了?”


    莫大夫笑说:“该来了自然便来了。进屋说。”


    两口子便跟着一起回屋。


    于庆隆放下活起身过来扶老爷子坐:“师父您慢点,您怎么来了?”


    莫大夫指指面粉跟鸡:“有人惦记你,惦记你二哥的伤势,我这不就受人所托,过来走走。”


    于庆隆下意识问:“谁?”


    莫大夫说:“还能是谁?自然是方戍。”


    “那筐里?”


    “你自己打开瞅瞅吧。”


    于庆隆听到小鸡叫了,可从没听说有谁送东西送鸡崽的,便不敢太肯定。哪知掀开藤编的盖子一看,里头还真的是一群小鸡。毛茸茸的,最是可爱的时候。还是花的呢,一共七只。


    莫大夫道:“隆哥儿你打我那回去没多久,方家老爷就过来了。他带上这些,还有这墨,说是方戍央他送来给你的。方家老爷说,这两只老母鸡,这一只没孵鸡崽的给庆业炖了补身体。这一只有崽的,连崽都给你带来了,方戍说都给你养着玩儿。”


    于庆隆:“……”


    所以这是还没死心呢?!


    周月华这时用托盘托着三个碗出来。两碗是凉茶,分别给了莫大夫跟莫小宁,还有一碗是糖水。周月华笑着说道:“这个给莫儿喝。”


    平时家里并不能备着糖,这还是快过端午节了才买了少许。


    梁莫道了谢,接过来之后跟于庆隆一起看小鸡。


    于大有这时说:“原想着这事不能成,那看来方家还是有意结这门亲事?”


    莫大夫道:“何止是有意?我看这事是必定要成了。方戍那孩子有点子牛脾气,他认定的事可轻易不会改。”


    于庆隆看着小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盖好盖子:“师父,您和我父亲阿爹慢慢聊,我去看看夜里让这些小鸡住在哪。”


    他抱着筐子,见长辈同意便带莫儿出去了。


    莫儿这才把那一个鸡蛋拿出来给于庆隆:“庆隆叔叔,这是我娘下午煮的,我给你留了一个。”


    于庆隆说:“谢谢莫儿。下次不用给叔叔留,你正长身体呢,你得多吃。”


    梁莫说:“反正母鸡还会下的,明天还会有,叔叔你吃。”


    于庆隆笑笑,想想二哥还养着伤,便把蛋留下了,跟梁莫说一会儿吃。接着一大一小便在院子里看鸡圈。


    他家里也有鸡,只不过很少,这也是当初刚来的时候一个鸡蛋还要分吃的原因。这会儿鸡圈里还有两只鸡,也下蛋,但下得不多,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鸡也有两三年了,不爱下蛋了。


    家里倒是一直没舍得杀,但今年也没有再添小鸡崽。小鸡崽并不便宜,今年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家里原本是不打算养了的,没想到方戍居然送来这些。


    这小东西实在是太萌,但于庆隆十分怀疑,把这些东西送来到底是不是经过方戍他娘同意的。别是这家伙偷偷给他弄来。那些面,还有墨条,加上两只母鸡跟七只小鸡,这加一起只怕都得有三四百文钱。这在乡下可不是个小数。


    “庆隆叔叔,你不高兴?”梁莫站在鸡窝旁边,看到于庆隆一直不说话,疑惑道,“是不是担心有黄鼠狼?”


    “嗯。”于庆隆笑说,“这黄鼠狼有点厉害,我怕小鸡被偷走。”


    “不怕,把小鸡看好了就可以了。”


    “莫儿说的有道理。不过今晚只能把这些小鸡放在柴房,让它们跟母鸡分开一晚了。”


    “为啥啊?不能放在一起吗?”


    “柴房里东西多,母鸡乱飞有可能会撞到东西让小鸡被砸到的,不安全。”


    “哦,那也不怕!明天天亮,又可以在一起了。”


    于庆隆笑着摸摸小孩的头。师父家伙食还算比较好,这孩子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怪让人心软的。


    不一会儿莫大夫便带女儿一起出来。于大有跟周月华亲自送他们出来。


    莫大夫道:“莫儿,咱们得回家了。”


    梁莫笑说:“来了姥爷!庆隆叔叔明日早上再见。”


    “走吧,叔叔送送你们。”


    于庆隆把一筐子小鸡交给周月华,把人送到大门外还走了一会儿。


    莫大夫说:“好了好了,再送送到我家去了我还能放心你一人回来?快回屋去吧。”


    于庆隆便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


    他的眼前是师父和师姐,小师侄儿。而不远处就是于家老宅。他能听到于庆发出惊恐的叫声。


    也不光是惊恐,还有愤怒。


    于庆发喊:“你们快去把门关好!快去啊!我都听到脚步声了!快点!”


    老太太骂:“你这个冤孽啊!哪有脚步声,你快别喊了!”


    于庆发还是不停地喊。这声音实在太吵,莫大夫跟莫小宁一行人也听到了。


    莫小宁道:“父亲,您之前去看过于庆发的伤。我今儿听说他身上看不出伤,那他怎么总是说疼呢?他到底是真挨了打还是在发癔症?”


    莫大夫见孙子在他女儿背上打瞌睡了,便道:“依我看打确实是挨了。皮肉上没有明显破口,可青紫多少是有些,只是浅得不细看不大看得出来。这种情况我以往也没碰到过。我只听我师父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正房收拾小妾就是卷了被褥再用杖重击,看不出伤却会震伤了内腑。当老爷的回来也看不出端倪,光能听着喊疼声。”


    可这村子里谁会懂得这些呢?


    于老太太也请里长去看了,还有其他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可都没看出是怎么回事。于庆发还硬说是于庆隆做的,可根本没人信,到头来于庆发只能吃这哑巴亏。


    现在大伙都说是大仙做的,那么大个脚印,还是往后山去的,那能是人么?准是于庆发做缺德事做太多了受了仙罚。


    于庆隆站到看不到师父师姐,于庆发的嚎叫声也停了,这才慢慢往家走。


    谁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呢,如今于家三房的人再不敢挑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只要一闹,不用他动手,二房的人就会叫于庆喜大义灭亲,没准还能得个好名声。


    于庆隆笑着把门关上,进到屋里问道:”阿爹,那些小鸡呢?”


    周月华说:“放到柴房里了。还太小,不能放外面。我给它们少喂了些水,这会八成都睡下了。你还要磨石头吗?”


    于庆隆道:“不磨了。我去柴房做些东西。二哥你这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于庆业笑说:“没有,你快去忙吧。是不是又要给方秀才做新的木玩了?”


    于庆隆说:“书上讲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这么多,总要表个谢意。我去弄几个小玩意儿吧。二哥你早些休息。父亲阿爹你们也早些休息。”


    周月华说:“阿爹把灯给你拿过去,你也别太晚,仔细伤了眼睛。”


    于庆隆说好,在柴房里坐下来。


    他轻轻打开藤编盖子,七只小鸡受了惊一般睁开眼来。它们挤在一块儿互相依偎,取暖,就像一团绒线球。


    周月华蹲下来笑道:“是不是很喜欢?”


    于庆隆说:“嗯,大约也只有他会为了送老母鸡把鸡崽都送过来吧。”


    这思维还挺奇特的,就是不知道是想叫他睹物思人呢,还是单纯不希望小鸡跟母鸡分开?总觉得以方戍的为人更像是后者。


    周月华说:“重要的是你心里是不是喜悦这些。若是喜悦,他总不算白送。”


    于庆隆选了几个约一巴掌长的方形木条,笑说:“阿爹您早些休息,我会尽快做好回去睡的。”


    周月华有心想再问问,但见小儿子不欲多言的模样,便只得起身。


    于庆隆拿了把刻刀,慢慢雕起木条。


    他之前做这些总是很安静。做手工可以让他快速进入心流状态。


    然而这一次,不太能静下心。


    大约是小鸡太吵了。


    却说更吵的另有一家。


    方吴氏是太阳落山时要把鸡都关回鸡圈里才注意到一窝小鸡都没了。这没得太干净,崽子与当娘的一起消失不见,她还以为是母鸡带着小鸡去哪里溜达去了,满院找,菜园子都找了个遍,结果发现哪哪没有。这一问才知道,居然被丈夫全都送到了于家!


    白天怕被邻里看笑话,她生生忍到了晚上才发作,咬牙恨齿但说得很小声。


    “你说你,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赶个牛车那么显眼就去了,那上溪村的人还不一看就知道你去过。若是莫大夫再拿着东西去了于大家,或者隆哥儿从莫大夫家里把东西往家拿,你不擎等着让人背后乱猜议!”


    “不能吧?我去的时候也挺晚了,保不准莫大夫是夜里去的。”方丁满蹲在窗口,举着两臂,一副“我认错但我也很冤枉”的姿态,“再说了,是儿子着急,非要我去。”


    “着急着急,若惹来非议让隆哥儿的名声变得更差,说一个月没到便是破了约定,我看他还急不急!”


    “可我出门你也没说我。”方丁满道,“为啥这又来说?”


    “你拿一只鸡一袋面,那是莫家也能送的东西。你拿那么多鸡还带着面,墨条,你觉着那是莫家能拿出的东西吗?”


    “娘,那如何是好?隆哥儿该不会生气吧?”


    “你给我闭嘴!面壁站好!还没轮到你呢!”


    方戍不敢说话了。


    方丁满问:“为啥儿子不用蹲?偏我得蹲?”


    方吴氏说:“他腰刚好,我能让他蹲?手举高点!看你俩下回做事还敢这么莽撞不。”


    父子俩扭头对视一眼,不敢吭声。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着急了。


    方丁满小心问道:“戍儿他娘,你该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那一窝鸡你才说我和戍儿的吧?”


    方吴氏说:“你说呢?”


    那可是一窝鸡啊!!!


    哎哟可肉痛死她了!


    方戍瞧见母亲表情,暗暗松口气。他知道怎么回事了,但似乎他娘说得也不是全然没道理。万一真的因着送礼的事情被乡亲们议论,隆哥儿再不高兴,那可咋办?!——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夫郎,喜欢小鸡吗[让我康康]


    庆隆:吵得很[白眼]


    小鸡:他在怪我们欸,可是我们都睡着了哇[爆哭]


    方戍:谢谢姨姨们留评投雷和灌溉[彩虹屁]


    庆隆:[空碗][空碗][空碗][抱拳]


    第26章 第 26 章 赶着端午赚钱会……


    送了礼, 方戍的心也不宁静,恨不得一时就把人娶进家里。可约定还是要继续遵守着,他觉得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格便是信守承诺。


    可他又真的很想去见见于庆隆。


    这天武胜见他愁眉不展的, 问他:“眼看端午节了, 今年你不用去恩师家里探望他老人家?”


    方戍说:“日前写过信, 老师出门探亲未归, 今年便不必去,待到他老人家回来再去看望便可。”


    "那你在这愁啥?"


    “唉,一言难尽。”


    他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也不知道那些小鸡长得怎么样了, 于庆隆喜欢不喜欢, 也没人能跟他说道说道。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再弄伤一回, 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去莫大夫家见于庆隆。


    愁啊!


    于庆隆也愁, 但他愁的跟方戍愁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方家给他家送了礼,甭管是因为他二哥受了伤还是因为要过端午节, 又或者是为了他,总归是送了,他家就想着回些礼。可送礼的是方家, 他如果只给方戍一个人做点小木件, 家里人都觉得太少了些, 便想着包些粽子一并送过去也行。


    他这时就想到了肉粽。


    这里地处北方,还是以吃甜粽居多, 还没有人包肉粽吃。他上一世也是北方人,小时候也是吃甜粽长大的。可后来到了中学, 偶然吃过一回同学妈妈包的肉粽之后,才一口他就爱上了这香香糯糯的味道。从那以后他家每年过端午节都会包两样粽子,蜜枣粽子,还有肉粽。


    这里猪肉太贵, 村子里都没得卖,还要去镇上才有。但他家里有鸡啊!


    鸡肉香菇粽也很好吃。这里没有香菇,但是有榛蘑跟红松菇!


    去年秋天采的,晾干了收着没吃完,于庆隆知道家里有,便提议干脆包些鸡汤粽试试。若是好吃,也给方家和莫家送去一些。


    因为是没有弄过的东西,他花了些时间才说服家里人同意,并且打算只先做一只鸡的量。


    于是宰鸡、腌肉、泡菇、泡芦苇叶和糯米等等。一切准备就绪,包粽子时再把剃了肉的鸡骨架放在锅里面熬上汤,包好的粽子往加了盐和香料的汤里一放,这就煮去吧!满屋子都是鸡汤跟榛蘑及松菇的独特香气!


    那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时候,于庆隆盛出来几碗每人喝了两口。他觉得这汤简直要把人香晕。


    他问家里其他人:“怎么样?好喝吗?”


    大嫂最捧场,喝了一小碗,点头如捣蒜道:“好喝!真的特别香!而且这汤喝着一点也不稀,可太有滋味了。”


    于庆家也觉得好喝得不行,恨不能再喝上两大碗:“小弟,你是咋想出来的?”


    于庆隆说:“我想着包枣粽,八成师父家跟方家都得包,那咱们再送这些也没什么新奇处,不如试试别的花样。”


    周简儿道:“真的太好喝了。”


    周月华看粽子也熟得差不多了,想捞出来。因为没做过这种,问于庆隆:“那这要不要冷水泡泡再吃?”


    以往包的枣粽都是泡过冷水之后那糯米才能团在一起,吃着更黏更有嚼劲。只不知这肉粽要不要也这样。


    “泡吧阿爹,横竖都是熟的了,怎么都能吃,不会浪费。”于庆隆记得奶奶每次给他做这个粽子都是泡过的,非常香糯。


    “那就捞出来泡上。晚上便就着这鸡汤吃些锅贴馒头?”周月华说,“面发好了,这会儿贴锅里就行。”


    “好啊阿爹,就这么弄。”于庆隆也要要流口水了。他多久没吃肉?快俩月了!上一世打死他都不可能这么久不吃肉!


    周月华便把馒头攒好贴在锅边,贴了一圈,避开汤汁:“隆哥儿你去后院摘些小白菜来,咱们加进这鸡汤里。”


    这会儿天暖和了,菜长得快,后菜园里一片绿色,小白菜也已经可以吃了。


    于庆隆到菜园里拔了些小白菜,还弄了些蒲公英。这是当初他刚来没多久时大哥跟二哥移栽的那批,长势很喜人。这个季节的蒲公英叶子特别大,但同时也没有开春时那么苦了。鸡汤多少是有点上火的东西,吃点蒲公英蘸酱,去去火中和一下非常好。


    他还拔了点小葱,还有小萝卜。


    回到屋里时,看到二哥拄着个拐站在门口,直吞咽口水:“阿爹,这也太香了,咱们啥时候能吃上?”


    周月华说:“隆哥儿说粽子明儿个吃应当更好吃。但鸡汤今晚可以喝。阿爹弄了些锅贴馒头。”


    于庆隆提着篮子进来,笑说:“二哥你有伤,可以特殊照顾一下,要不就先给你吃一个吧。还有大嫂带着孩子,今晚也吃一个。”


    周简儿笑道:“那不是浪费了?还是好吃的时候大伙一起吃才香。”


    于庆业道:“那我也忍忍吧,晚上都吃馒头。”


    于庆隆把拔来的青菜摘一摘,把他们吃的留下来给周简儿拿去洗,摘下来的老叶子他送到鸡圈里。这些小鸡长得快得不得了,这才四五天过去,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老翅,都能飞挺高了。


    他想想这是谁送的,朝屋喊道:阿爹,我看今晚还是得尝尝粽子的味道,差不多的话,明儿咱们就再包点吧?


    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总不好过节那天再把粽子送到方家。


    可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能不能包这肉粽到镇上卖?


    虽然平时想要卖些东西没那么容易,但是过节,大家都还能舍出来一些钱。他家都买了糖,准备蘸粽子吃来呢,镇上总还是会有人想花点钱买个新鲜尝尝吧?听说端午节前还有大集呢!


    他便跟家里提了这个想法。


    大伙吃晚饭的时候就围坐在一起算账,一只鸡加上半斗米便可包差不多五六十个粽子。因为每个粽子里不会放太多肉,这是可以办到的,只不过得用大公鸡,肉比较多。但大公鸡不下蛋,便也不比老母鸡贵,一只五六十文就可以买到。而那榛蘑,山里采的也不收钱,芦苇叶也是上年秋季采好存下来的,也没什么本钱。


    这样一来,包五六十个粽子约就将将百文钱。但这粽子,里面加了肉,还用鸡汤熬的,卖个三文钱一个应当没什么问题。


    有许多人家想吃肉,整只鸡买来太贵舍不得,猪肉比鸡肉更贵,更难吃上一回。那么这粽子兴许真就会有人买来解解馋。


    于是就有了愁事。


    粽子的材料有了,人工也有了,那水车也做好了,但怎弄到镇上?


    他们预计包一百五十个粽子。粽子本身倒还好,一个成年男人挑着都能去镇上。可那么远的路,这玩意儿长时间离了冷水味道就差了,带着水去就不好搞。


    还有那水车,加上石头可不轻。村子里小一二里路无所谓,吃点辛苦就能搬动,去镇上却二十多里呢。偏端午节这两天村里有牛的那两家也不休息,也有活干。人家与雇主说好的用牛车帮忙拉东西,定钱都收了。


    于庆隆不免想到方戍家的咸蛋黄。


    事实上他给方戍的回礼也已经做好了,只不过不好送到方家。


    方戍可以把东西放在他师父那儿,他总能拿到,反正他跟师父离得近,又天天顺理成章去师父那学习。反观他想把东西交给方戍就不一样,即使是放到师父那也得等到方戍或者方家其他人来才行。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来他又不知道。


    “要不我今晚就去一趟方家吧?”于庆家说,“天黑总不能被人瞧见。”


    “搞什么跟作贼一样?”于大有说,“又不是做了亏心事。”


    “可那日莫大夫也是夜里来的嘛。”于庆业笑说,“不行就让大哥去一趟吧,谁叫小弟定了这一个月的期限,这下倒把自个儿给难住了。”


    这两天于庆业心情不错。虽然是挨了顿打,可那口气也出了,钱拿到了,木工房以后也还能去,他跟白晚秋的事也不用拖了。他觉得这反倒是老天爷在帮他,所以在家里闷归闷,倒不沮丧。


    于庆隆这时忽然说:“父亲,阿爹,要不就让我大哥去一趟吧。但不是夜里去,而是明儿一早去。大哥去了之后该送的东西顺便送上,借牛车的事也大大方方说。”


    周简儿道:“这能行么?”


    于庆隆说:“有啥不行呢?反正是大哥去又不是我去。他们都是汉子,就当是交个朋友相处又有什么关系?能借来牛车当然是最好,借不来也不打紧,总归是把回礼送过去了。大不了那水车先不拉到镇上,晚些再去卖。只有粽子的话,我跟大哥两人就能弄到镇上。”


    顶多就是费些体力,可在这地方,哪有容易赚的钱呢?


    家里人一想,是这么回事,便赶紧抓紧时间包粽子,熬鸡汤。让于庆家踩着时间去了趟下溪村。


    他虽然没去过方家,但是下溪村他是去过不少回的。到了之后随便问问也不难找。


    于庆家便带着粽子跟给方戍的小木件去了。


    方戍如今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正琢磨如果再去河边捡石头,有没有可能见着去洗衣裳的于庆隆,没成想家里就有人来了。


    一大早,他起来正准备看书的时候,有人敲门。


    门是他娘出去开的。


    方吴氏见了来人微微一愣:“你是……于大家的?”


    虽没怎么见过,但亲兄弟间难免有些相似之处。


    于庆家说:“正是。小子叫于庆家,是庆隆的大哥。见过方家婶子。”


    方吴氏见于庆家还提了东西,看样子着实不轻,便道:“快进来说话。”


    于庆家提着粽子进了院子。这院子真是不小,约他家三个那么大。收拾的却井井有条。这时方戍也出来了。这位秀才看到他一脸兴奋,脸色都变红了,笑着抱拳道:“小弟方戍,表字守城,见过大哥。”


    瞅你这便宜样吧!方吴氏在心里怼她儿子,嘴上道:“孩子你咋这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有啥事?”


    于庆家递上桶说:“婶子,就快过端午节了,我来给你们送些粽子。我二弟卧床在家多亏你们惦记着。我父亲和阿爹心里念着你们关照,说原本该亲自过来看看,可又碍着眼下不太方便,所以就让我来了。还有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能不能借一天牛车用用。”


    方吴氏接过木桶,示意方戍别杵在那儿看,赶紧去弄些喝的来,又说:“牛倒是在家里,你要拉啥货?”


    于庆家说:“庆隆和我二弟弄了木摆件,是石头底座,有些重,我们想拿到镇子上卖卖看,没有车却不好拉,这才来问问您。”


    方戍一听是木摆件,耳朵支棱起来:“是啥样的木摆件?水车吗?”


    于庆家笑说:“对,就是个头大些。”


    方吴氏道:“那便拿去用也行。只是明日地上要用牛,所以只能借今日,这可行?”


    于庆家说:“就今日用,谢谢婶子。”


    方戍这时问:“大哥可用过早饭?不如就在这里吃些吧?”


    他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方吴氏也说:“正是,我弄着面条呢,你吃些再走。”


    于庆家路上已经吃了个饼子了,也确实急着回去,便道:“多谢婶子和守城兄弟的好意。只是我今日还要赶着去镇上,怕是得抓紧回去。”


    方戍一听,赶紧推推方吴氏:“娘,您的面条能不能煮烂了?您赶紧去看看呢?”


    方吴氏心说我都没下锅呢我只是擀好了我煮烂个屁!


    不过她很明白儿子心思,便道:“是了,我去看看。”


    方戍松口气,小声问:“大哥,隆哥儿可还好?”


    于庆家路上想到方戍可能确实很喜欢他小弟,但没想到这么惦记着,闻言笑说:“还好。他很喜欢你叫方叔送去的那些小鸡,墨条也很喜欢,我看都收着了。他还让我给你带来这个。”


    “他有送东西给我?”方戍激动得,手往衣服上擦了好几回才接过于庆家给他递来的小木盒。


    “隆哥儿让我转告你,他这雕刻的手艺还生疏,希望你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喜爱都来不及。”


    方戍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五支木制的书签!


    一大四小五支小书签,中间最大,两头各两支相对小些的。这些书签夹书页处都是扁扁的木片,上头刻着如意云纹,而一头要露在书页外的就讲究了,五支,其中一个是阳刻,刻的是一枚龙眼大的小粽子,粽子上头的芦苇叶折痕跟绑线都刻得活灵活现。


    还有四支书签,分别刻出的是龙舟、艾草、香囊、葫芦。这是用的阴刻,却也十分精美。


    “隆哥儿说你书读得多,想来应该能用上这些。”


    “能能能,多谢大哥,我很喜欢,我实在太喜欢了。劳大哥务必代我谢谢隆哥儿。”


    方戍特别爱那枚小粽子书签。这巧思,他以往都没有见到过。哪怕是在省城都没见谁有这样的书签!


    于庆家看他是真心喜欢,也替弟弟感到高兴。只是他也没时间说太多了。


    正要起身告辞,这时方丁满却套好了牛车放在院中,进厅里来道:“这还好你们家来了人。再不能打听到点庆隆哥儿的消息,我家这傻小子都要得心病。”


    方戍轻咳一声:“哪有啊父亲?”


    方丁满说:“有没有你自个儿心里知道。贤侄快坐。”


    于庆家来的路上还担心这一行太唐突,方家未必会待见他。不料这一家人都这么客气。他道了谢重新坐下来,这时却听方丁满问道:“就是说,那提亲的日子就不能再往前提一些?”


    于庆家:“……”


    方戍道:“父亲,您怎么突然说这事?这不也没多少日子了。”


    方丁满说:“我是看你成天茶饭不思才拉下这脸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没有没有没有!”方戍连连摆手,看到于庆家笑,登时有些窘迫,“我、我的意思是说,还是要守信。也不好为难大哥。”


    “倒不为难,待我回去问问家父家母。”


    “父亲,您不用去帮我娘烧火?”方戍给方丁满使眼色,示意他能不能先避开些。


    “好好,我去帮你娘打下手。你们聊。”


    方丁满走了之后,方戍问道:“大哥你们拉水车去镇上,是打算如何卖?”


    于庆家道:“这一点隆哥儿倒是没说。不过他估摸着也未必好卖,许是卖不出去还要拉回来。”


    方戍道:“我猜着那物极重。若是大哥信得过小弟,当日卖不出便可送到镇上的武艺打铁铺。那武家与我家是三代世交,关系一直很好。放在那便不必来回搬运,若想起售卖时只要人去便可。到了那之后,只提是我这么说的,他们必不会拒绝。”


    于庆家倒是没想到还可以这样,与方戍道谢。他实在赶着回家里取上东西到镇上,便不能再耽搁。于是去与方丁满跟方吴氏请辞,赶着牛车离开。


    天色这时已大亮,但仍在寅时。于庆家赶到上溪村时便有人看到他赶着牛车。乡亲问道:“庆家,你们家买牛了?”


    于庆家说:“不是,是有些事要办,借的。”


    那人看着这牛也是有些眼熟,又看于庆家从下溪村方向来,猜道:“是方家的牛?”


    于庆家大方说是,便赶牛回到家中。家里已经把东西准备齐全,只待搬上车。


    于庆隆也穿好了外出的衣服。是一身短打,上头还有补丁,可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于庆业还有些担心打他的那些混混会不会惹事,拄着拐道:“大哥你可千万照顾好小弟,咱这小弟现在可是个宝贝。”


    于庆家一边应着“放心”,一边想起了那日扛石头也没比他费力多少的弟弟。


    真的需要他保护吗?他不禁怀疑。不过总还是要护着弟弟的!


    兄弟俩坐上牛车,这时周简儿给他们拿来个竹筒:“里头灌了些水,路上渴了喝。”


    车上还有一大桶粽子,以及那个水车摆件。


    水车摆件看上去有些惹眼,他们拿布罩上了,而且是平放状态,不注意瞅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于庆家道:“放心吧,我们尽快卖完回来。”


    于庆隆还没坐过牛车呢,觉着有一点新鲜,坐上去之后拿了牛鞭,倒也没有真的去打咸蛋黄,而是轻轻敲敲它说:“咸蛋黄,走啦。”


    咸蛋黄“哞~”一声,慢慢走起来,于庆家便在路上跟弟弟说起在方戍家的事。


    “这方叔跟方家婶子和气得很,还叫我在那吃面。我只是说了想借下牛车,他们一点为难的话都没说就同意借给咱们,方叔还亲自去把牛车套好了。他还问我这提亲的日子能不能再往前提些。我瞅着方戍是等得心焦了,他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就十几天了,总还能等。”


    “嗯,只是时间紧,也不知他们喜不喜吃那肉粽子,我也没来得及问。”


    “应当吃得惯吧?”


    这里的人受环境所限,吃得都很粗糙。他觉着他认为好吃的东西,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比较容易接受。


    却说方家这头。于庆家走了之后一家三口就围着那粽子每人尝了一个。先是觉着肉的粽子那多奇怪呢?可一进嘴里,那叫一个香!糯!软!


    肥瘦相间的鸡肉腌入了味,咸淡适中,合着蘑菇独有的木香气,吃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咬一口唇齿留香!


    这可太好吃了!


    还有一碗鸡汤,咬一口粽子,再来碗鸡汤!美得哟,神仙来了也顾不得了。


    方戍道:“娘,再给我来两个没拆开的粽子。”


    方吴氏一边说“隆哥儿这孩子想法还挺多的”,一边给儿子拿两个没拆开的粽子。却见儿子匆匆站起来,便问他:“你干嘛去?”


    方戍把粽子装进一个碗里:“我去找长捷去,给他也尝尝。”


    两家关系好,方吴氏自然不会拦着,便也没说什么。


    等门关上了,方丁满说:“得,这小子天黑前是不会回来了。”


    方吴氏:“为啥?”


    方丁满喝了口汤:“这还用问?他准是找长捷一起去镇上了。这难得知道庆隆哥儿要出上溪村,他还不得抓紧机会来一场偶遇?”


    方吴氏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骂道:“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稀罕庆隆哥儿啊?”


    方丁满摊手说:“我哪里知道?不过这粽子是香。”


    一共拿来了十五个粽子,个头还不小。方吴氏又给方丁满剥开一个。而这时方戍已经到武胜家里了。两家反正离得也不远。


    武胜:“你要去镇上?”


    方戍说:“是,你今儿去不去?同我一起去吧。”


    武胜今日原没打算去镇上,问道:“你要去做啥?”


    方戍想了想,也不好说是想去看想求娶的夫郎,便昧着良心道:“我墨没了,我要去买一斤墨!看在这两个肉粽子的份上,赶紧吧你。”


    武胜被推着去了关着骡子的地方。他家没牛没马,但有骡子。运些铁,还有客人订的刀枪之类的。


    他半被迫地把车套好了,跟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出门。


    出了门他才知道什么叫愁人。


    他家骡子明明走得好好的,方戍突然叫他停下,先不走了。他纳了闷。问:“为啥不走?”


    方戍瞅瞅前方慢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咸蛋黄:“咱们不能超过咸蛋黄。”


    武胜:“为啥啊?”


    方戍面色不大自然,耳朵也是红的,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咳!总之就是不能!”


    武胜瞅瞅,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了,起了坏心,笑着催骡子赶紧跑。


    方戍吓得立刻拉他兄弟:“你别催它啊!”


    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牛车上的两人发现了他们的动静。于庆隆转过头来时分明有些诧异!


    方戍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作者有话说:方戍:夫郎……我、我去买墨![让我康康]


    庆隆:听说你有位世交好兄弟三两日便往返镇上[狗头]


    方戍:他不懂买哪样的墨好[笑哭]


    武圣:铺子里就那四五个价钱的墨你一说我还不知道?[白眼]


    庆隆:求姨姨们评论[垂耳兔头]


    ps:上一章更新后面加了800字内容,没看到的宝子可以回去看看哦[彩虹屁]


    第27章 第 27 章 方秀才心里美得……


    如果不是大哥这一路上讲的都是一早在方家发生的事, 于庆隆也不会感到诧异。


    可他万分确定,方戍这家伙早上与他大哥见过面,并且知道他们此次出行。


    明知道他们要去镇上, 还把牛借给他们了, 这又坐着骡子车巴巴赶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


    方戍额头上的汗都被紧张出来, 被于庆隆看得很是心虚。


    好在大哥这时解了围,问道:“守城兄弟也要去镇上?”


    方戍道:“是的于大哥,突然想起有些事需得去办, 便出来了。哦对了, 这位是我的好友, 名唤武胜, 表字长捷。长捷,这位是上溪村的于庆家于大哥, 和他的弟弟。”


    说到弟弟时,方戍看了于庆隆一眼。于庆隆朝武胜微微点个头,只简单说一句“长捷兄有礼。”


    之后就没有多说什么。


    方戍不禁想起第一次在南河边看到于庆隆的时候, 于庆隆也是只告诉他姓于, 没有说太多。于庆隆也没有任何哥儿见了汉子的羞涩。他只是那样清冷地看了他两眼, 就连看到他解手都没有慌张。


    但于庆隆的内心并不冷漠,他找他帮忙搬石头于庆隆便帮了。如今又给他做了那般精美的书签!


    若不是这书签, 他哪里就敢这样巴巴追上来?


    武胜这时道:“于大哥有礼,小于兄弟有礼。我家与守城家是世交, 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往后你们若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武胜,随时可来找我。我家也住下溪村,镇上的武艺打铁铺便是我家开的。”


    于庆家说:“多谢长捷兄弟。”


    武胜道:“于大哥客气。你们这是赶着去镇上办事?”


    于庆家简单说明情况。武胜这才知道,原来他早上吃的粽子居然是他们包的。他笑着看了方戍一眼, 见方戍越发不自在,问方戍:“要不把我这骡子车借给于大哥他们用?不然咸蛋黄赶到镇上只怕都到晌午了,再卖些啥可不容易。骡子多少走得快些。”


    方戍想想确有道理,问于庆家的意思。于庆家却去看于庆隆:“小弟你说呢?”


    于庆隆直接对武胜道:“多谢长捷兄,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武胜心说是个有趣的人,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眼神也明亮有胆识。他说:“你们是守诚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于庆家跟于庆隆就要把东西搬到骡子车上。方戍眼疾手快拦道:“还是我来吧。”


    于庆家跟武胜憋住笑。于庆隆上下打量方戍,问道:“不怕又闪了腰?”


    方戍顿觉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硬着头皮说:“没事,早好了!”


    说完提了木桶往骡子车上搬。搬得是吃力了些,但好歹是帮了忙。然后转头一看,于庆隆把石头底座给搬到了骡子车上!


    天爷啊,这也太……太有力气了!


    方戍一下觉得自己有点不中用。


    但不管如何,东西是倒到了骡子车上,那赶车的人自然也要换过来。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变慢,兴许他们到镇上的时候于庆隆他们早到了许久。


    武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此时便说道:“糟糕,我突然想起下午有人要去我家拿锄头,家中不可无人。守城,要不你跟于大哥他们去镇上,我赶着咸蛋黄回去?”


    方戍:“……”兄弟你这好生刻意!


    但是他又很想跟于庆隆说说话,便问于庆家:“不知于大哥你们这边方便不方便。”


    于庆家还真不好说到底方便不方便,这毕竟与弟弟有关。可不管怎么说,牛车是方戍借的,骡子车也是因为方戍才用上的,他实在不好拒绝,便道:“自然方便。”


    武胜当场道:“既如此,那我便抓紧时间赶回去了。于大哥,小于兄弟,来日有机会再见。”


    于庆家再次道了谢,看着武胜赶着牛车走了。走的很快,好像生怕他们反悔。


    方戍坐到了骡子车上。骡子车并不大,又放着水车跟粽子,再坐下三个大男人,虽谈不上拥挤,但也没那么宽绰。不宽绰,离得便会近一些。


    原本于庆家坐左前头赶车,于庆隆坐在右车轮毂上凸起来的地方,稍微把着点木桶跟水车,也免得哪里颠簸时把它们弄倒。


    方戍有心想坐到于庆隆对面,又想着会不会让人觉得太唐突,便干脆坐到了右前侧与于庆家一人占一头。


    他这样是背对着于庆隆,但两人离着不到一臂距离。于庆隆坐的高,伸手便可够到他的程度。


    以往可不敢离这么近。他们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第一次搬石头,那时他不知道于庆隆是个哥儿,所以才冒犯了。


    而如今……


    于庆隆看着身形紧绷,一点也放松不下来的秀才,撑着下巴问道:“方公子平日不用读书?”


    方戍没想到他会先开口,愣了愣,特别认真的回道:“自然是要读的。不过我大多是夜里和晨起时读书多些。”


    “哦。”


    “那个……我很喜欢那些书签,谢谢隆哥儿一番美意。”


    “不客气。粽子好吃么?”


    “好吃,我来前已经吃了两个。”


    “那你觉得这一个粽子在镇上卖多少钱会有人买?”


    “这……这要看制上一个这样的粽子本钱需得多少。若是叫我买,四五文钱我还是会买。超出五文钱便会有些犹豫。隆哥儿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先试试卖四文吧,若是没有人买再降到三文看看。”方戍说五文也能接受是因为方家条件比较好,但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那么多田还能免税。


    “四文倒也可行。”方戍说的时候转了下头,却刚好注意到于庆隆左手食指用布条绑着,“隆哥儿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


    “他最近上午去莫大夫那里学习,下午回来紧赶慢赶给你弄那个书签,就怕赶不上端午节送给你。后来一不小心,刻刀戳下来一块肉。”


    于庆家还是心疼弟弟的,赶紧借机会说出来:“这都两三天了还没好利索。”


    方戍心里蓦地一紧。十指连心,戳掉块肉来那要多疼?只是他也没法说看一看,便问:“可上过药了?”


    于庆隆说上过了。


    方戍道:“那便好。可仔细别沾了水。隆哥儿放心,我一定爱护那些书签。”


    “那倒也不用太爱护。”于庆隆说,“若你是想收起来只偶尔拿来看看,不如用上,用了方叫不浪费。”


    方戍原本还真想着收好了以后想起来时再拿出来看看,因为他是真舍不得用,他怕不小心用坏。那么一组书签,独给他一人制做的,有钱也买不到,他只是想到这份心意都觉得很欣悦得很。


    他怀疑于庆隆是不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念头,不然咋刚好能说出来?


    只是于庆家在,有些话也不好问,便只能跟于庆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别的。


    他发现于庆隆并不太爱笑,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只是微微弯弯嘴角便罢了,笑意也鲜少真正达眼底。


    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然而这般有迷团的感觉,倒是越来越叫他受吸引。


    于庆隆其实也没想什么特别的。他只是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嫁给方戍。


    一开始他并不太会思考这件事,是根本没想到方家能同意他的条件。现在同意了,方戍又这么巴巴跑来帮他家的忙,如果他说还是不嫁,那实在是有些小人行径,这在他看来与耍着人玩儿没什么区别。


    如果方戍是个对他演戏的心机狗倒也罢了,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耍着对方玩儿。可这家伙一看就很热心也很赤诚,他对这样的人没办法做出不好的事。


    只是嫁人倒还好,无非就是搭伙一起过日子,可生孩子怎么办呢?


    但不嫁的话,兴许以后确实很难再遇到这样的人。


    哪怕他未来真的成功当上大夫,行医之路也充满许多未知。他能离开所有家人独自去外地生活么?这是个离户籍地百里就要去开路引的地方。他想离开乡下不假,但他能不能忍受孤孤单单一个人?还有离开之后他去哪?住哪?


    有许多放在现代很简单的问题,在这里都会困难重重。


    而且人是群居动物,虽然他的灵魂与于家人并没有直接连系,但现在他们是家人。而且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存在。


    想想也是真有点犯难。


    方戍这时递给他一方手帕:“隆哥儿,擦擦汗。”


    这手帕是淡青色的,上头绣着竹子,绣工还不错。于庆隆本想说不用,但看到方戍把这东西折得板板正正,保存得很干净。他自己都没用,却递给他,他便接来问道:“谁送你的?”


    方戍当场坐直:“你可别误会,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她说不许随便收人家送的帕子。她怕我没用过,见了新鲜便忍不住收下,所以先给我做一个用上了。”


    于庆隆突然说:“我不会做绣活。”


    方戍说:“无妨,我娘会。”


    于庆隆说:“我做饭也不好吃。”


    方戍说:“无妨,我娘做得好吃。”


    于庆隆:“……”你娘上辈子把你秀才名除了吗你这么坑她?!


    方戍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不像话,找补道:“我们可以一同与我娘学。”


    于庆隆没再搭话,却也没有把手帕还给方戍。


    可直到到了镇上,他才终于对要不要跟方戍在一起这事有了答案。


    明日就是端午,这天确实有集。只是白天天气热,许多人都是早早地来赶完集之后就回去了。他们登了记,交过摊位费,却并没有看到多少人来。


    于庆隆蹲在桶后面,觉得自己应该叫卖叫卖,正琢磨着说什么词赞美他的粽子,忽然听旁边的人大喊:“粽子!香香糯糯的鸡肉粽子!只要四文钱一个!"


    方戍居然拿出个粽子喊:“有鸡肉,有糯米,还有菌子的大粽子!大姐,买两个给孩子尝尝吧?”


    走过来的是个妇人,牵着一小男孩,闻言问:“能不能便宜些?”


    方戍道:“两个七文钱,三个十文钱。”


    妇人说:“那先给我来一个尝尝,好吃我便要三个。”


    于庆隆赶紧给人拿出来一个拆开马莲捆绳。妇人给小孩咬了一口,问道:“好吃么松儿?”


    小男孩说:“好吃!娘,好香啊,再多买几个可以吗?”


    妇人自己也咬了一口,发现这是真的很香。虽不是甜的,第一口咬下去时有点不太习惯。但好吃就是好吃嘛。她便掏出十六文钱来:“五个十六文卖不卖?”


    于庆隆又拿了四个给对方。


    这时大姐问:“就这么拿着?也没个纸包吗?我还要买旁的东西呢。”


    一个粽子也不赚几个钱,于庆隆还真没想着准备包装的东西。这时方戍拿了刚刚解开的马莲绳,从粽子的捆绳上穿过去,给她系好,弄成一个提手:“大姐拿好,这样提着方便。”


    大姐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妥嘞。”


    方戍道:“吃好了您跟街坊邻居们也说一说,叫他们都过来买。这东西我们只卖今天一天,明日便没了。”


    大姐是个爽快人,说“成”,领着小孩走了。


    于庆隆看了看十六文钱,又拿出一些备用的马莲绳:“你怎么喊得这么顺口?”


    方戍小声道:“先前去省城里赶考,回来时盘缠不够,我还写过字卖呢。”


    “秀才写的字也有人买?”不是他瞧不起人,而是在省城,秀才应该不少见,又不是名人字画,有人能买?


    “那要看写的是什么了。我抄经文卖,字还算过得眼去,还是有人买的。”


    “卖得贵么?”


    “倒也不贵,一份千字的经文只得十五文钱,不过饿不死就是了。”


    “你该不会是把你娘给你的盘缠用来买有趣的小玩意儿才没钱吃饭的吧?”


    “怎、怎么可能!!!”


    方戍顿时有些心虚。于庆隆难不成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连这都能猜到的?他当时确实是因为买了些小玩意儿这才不得已去卖字。


    于庆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提醒到:“你若是真与我……没准以后可没得私房钱了。”


    方戍左右瞅瞅:“没便没!我就乐意被你管!”


    这会儿于庆家去给骡子打水喝,喂草料去了,人没在,方戍便胆子大了些。


    于庆隆看他吃了亏还在那高兴,感觉这家伙倒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可爱劲儿,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那你继续喊,今天若是能卖上一百个粽子,你心里想的事我便应了你。”


    “你知我心中所想?”


    “若是指把约定时间提前,那便是知。”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好,那你便在这里等着我!”


    方戍说完撒丫子跑走了。于庆隆心说这家伙该不会偷偷找朋友帮着来买吧?然后背地里自己掏钱。


    他觉得这事方戍是能干出来的。


    果然,过了会儿方戍带着两个人来。


    一个矮胖,一个中等身量,和方戍站在一起就像一条放倒的无线网信号。


    方戍说:“这二人是我同窗好友,马亲随和严西宽。我叫他们二人帮忙一起卖,这样不算犯规吧?”


    于庆隆说不算。


    胖点的便是严西宽,问方戍:“守城,真的是你亲戚?”


    方戍说:“是。”


    马亲随说:“既是,那便别磨蹭了。不过我们得先尝一个再说,这样方能言之有物。”


    于庆隆大概明白了怎么个意思,一人给了一个。


    方戍却拿回去一个道:“两个人尝一个就够了,这个时间他们都吃过午饭了。”


    严西宽说:“抠得你!”


    可说是这样说,倒也没有反对。两人掰了一个粽子咬了一口,便觉得好吃得很。虽然鸡肉块不大,可这糯米吸饱了鸡汤,每一口都是香糯绵密,吃完半个口齿生津!


    这可不就知道怎样卖了么!


    严西宽是个大嗓门儿,不知是否因为身型的原故,那中气足得很。他喊:“粽子!香香糯糯的鸡肉粽!吸饱了鸡汤,腌入味的鸡肉!咬一口,饱管这端午节身心康健,福禄双全!只要四文钱一个!”


    马亲随一听,也想了套词:“粽子!新鲜鸡汤煮的鸡肉粽子!补气安神,强筋建骨,老少皆宜!是您端午节自食与送礼的不二佳选!快来买一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两人这么一喊,陆陆续续还真有人来。于庆隆干脆拆开两个供路人试吃,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卖了三十五个。这样一算居然已经卖出去四十个了。


    大多数人一次都是三个六个买。一次买六个的居多,因为一家子可能不止三口人。


    古人都讲究多子多福,一户人家平平常常也有个四五口,多的可能都得七八口。


    换作平时怕是舍不得买的,可马上就要过节了,倒也不差这十文二十文钱。


    于庆家等喂完骡子喝水之后提着桶水回来一看,粽桶里的粽子下去了近一半!


    集市有集市的管法,里面不让停牲口,他去排队打了水还得去另一头喂骡子,这才去得久了些。想着反正是在集上,那么多人,弟弟和方戍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这一回来多了两人帮忙卖粽子不说,还卖了这许多!


    “这是我大表哥。”方戍说,“姓于。”


    “大表哥,我们二人是守城的同窗好友。我叫马从,表字亲随,他叫严硕,表字西宽。”


    “多谢两位兄弟来帮忙。”于庆家抱拳,对于被说是大表哥的事,聪明的没有多去反问,只道:“辛苦你们两位了。”


    “大哥,我去买几碗凉茶来大家喝着解解渴。”


    于庆隆拿了几个铜板,不远就有家卖凉茶的,也不贵。方戍和他朋友喊了这么久,估计嗓子也要冒烟。


    他一共买来五碗,一人一碗喝下去之后,他叫人歇歇,换他自己来喊。


    开始还有点喊不出来,但一看还有不少粽子,也豁出去了,大喊道:“粽子!咸香软糯的粽子!吃过枣的吃过豆的,如今该来吃点肉的!端午吃了肉粽,家里的钱袋越来越重!来尝一尝看一看啊!还有转运招财水车,转一转,财运滚滚来!”


    于庆隆把大哥提来的大桶水加进石基的凹槽里面。水车转动的时候水斗便会从这凹槽里盛上水,转动的同时又让水流落到另一个石槽当中。而这石槽通往更低处,流出的水压就会作用于水轮继续转动。只不过它的力量很小,所以推起来有些慢吞吞,甚至有可能转着转着就停下来了。但好歹能自转一会儿,也具有一定观赏性。


    于庆隆把它摆出来的时候心里便清楚,这东西卖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太便宜了他不能卖,但是贵了只怕也没有人会买。只是看在已经搬过来的份上,他也就是带着喊一喊。


    期间只有一个人来问过水车卖多少钱。听他说要二两,这人看了一会儿,也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大多数人还是过来买粽子的。


    几个人轮着喊,到申时的时候粽子已经卖了九十五个,收了大约三百三十文钱。


    眼看着方戍脸上越来越兴奋,于庆隆说:“要不剩下的就别卖了吧,给严大哥跟马大哥一人带回去一些过节吃,咱们自己也留一些。”


    方戍一听,晴天霹雳:“可是你说过卖够一百个就……”


    于庆隆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就怎么?”


    方戍心说就让我提前去提亲啊!


    可是顾及着于庆隆的名声,他哪里能这样说?便闷闷道:“没什么。”


    严西宽说:“还剩下不少呢,我和亲随同住,家并不在这镇上,就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那许多,还是接着卖卖吧?”


    虽然不知道卖了一百个到底能得到什么,可之前方戍去找他们帮忙时便与他们说一定要卖上一百个才行。


    于庆隆便道:“那行,麻烦二位大哥。就再卖半个时辰。”


    原还想着半天不一定能卖出几个,可比想象中的生意好不少。他刚才也只是逗一逗方戍,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认真。


    这品行是真的很好。


    不过后面卖的就没那么快了。一直喊到酉时,都有人开始收摊了,还剩下二十五个。


    去掉拿来给客人尝的三个,还有严西宽和马亲随最开始吃那一个,一共卖了一百二十一个。


    出来的时候为了好算账,拿的就是一百五十个整。目前钱是收到了大概四百二十五文。去掉本金大约二百六十文,还有交的在集市的摊位钱十五文,存骡子的钱五文,还能赚个一百四十五文呢。


    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


    于庆隆说:“这回就收了吧。余下的二十五个给严大哥和马大哥每人拿八个,再有的给那位武大哥家送些。”


    借了骡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好好谢上人家两句。


    严西宽和马亲随倒是很高兴。其实他们也就是穷学生,平时也是许久都吃不上一回肉。这次过节也没回家就是因为一来一回路上要用掉不少时间,而且空手回去总不像话,便没回家。一个人八个肉粽,那可着实不少了。


    于庆隆拿马莲绳把粽子串起来给他们带好:“谢谢二位过来帮忙,提前祝你们端午安康。”


    马亲随道:“你是守城的表弟嘛,帮忙也是应该的。那我们便不客气了。于大哥小于兄弟端午安康。”


    严西宽问:“小于兄弟明天还来吗?”


    于庆隆说:“大约是不来了。”


    一个镇上一共就那么些人,卖这么多已经是超乎意料的惊喜,再来八成也卖不了多少。


    而且这么折腾一天也真挺累人,早上天不亮就起,这个时节天不亮就意味着多半还在丑时。再加上天气也是热,喊的时间久了几个人嗓子也都不同程度的哑了,明天来若是卖不多少,不合算。


    严西宽说:“那便下回再见,我和亲随就告辞了。守城,你今日回家还是去我们那儿?”


    方戍蔫蔫地说:“我得回家。”


    严西宽跟马亲随有心想问问那一百个粽子卖出之后到底能得到啥?听闻方戍不去他们那儿,严西宽问:“那你何日还来镇上?”


    方戍说:“过些日子老师回来之后吧。”


    两同窗点点头,与于庆家和于庆隆抱了抱拳便先行离开。


    于庆家不知道那一百个粽子的约定,看到方戍有些无精打采,问道:“守城兄弟你没事吧?”


    方戍说:“无事。大哥,依你看这水车怎么办?是带回去还是送到长捷家铺子里?”


    “小弟你看呢?”


    “若确实方便,就送武大哥家铺子里吧。有人看见兴许还会问问,实在卖不出去就再说。”


    方戍点点头,想着也不很远,就说一起搬过去就行,倒不用把骡子拉过来。三个人便一起合力把东西送到了武家打铁铺。铺子也有个小门面,里头挂着各式各样的刀枪还有农具等,都是摆的样子。有客人想买可以按样定做,也可以带图过来按图做。


    正巧那柜台上有个地方很空,放上这水车还挺相宜的,便先放在了那。


    武胜大哥叫武功,见了是方戍,二话不说让把东西留下,爽快得很。


    于庆隆把余下的粽子都送给了这家,然后才跟大哥还有方戍一起去找存放骡子的地方。


    大哥去付五文钱的存放费,方戍趁机问于庆隆:“隆哥儿,你之前说的话,真的不作数了吗?”


    他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巴巴:“那咱们就还用之前的一月之期做约定可不可以?”


    于庆隆说:“不可以。”


    方戍感觉天塌了。


    于庆隆这时道:“一月之期太久,我也懒得等了。若是你刚才当场揭穿我,那我说的自然不作数,可你没有,所以还作数。”


    方戍眼底登时迸射出喜光:“当真?”


    于庆隆说:“你要不愿意,当假也行。”


    方戍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当然是愿意!愿意得很!”


    于庆隆笑笑,没再出声。


    这么个赤诚心善又品行端正的人,就算没有感情,过一辈子想来也不会太难,更别说他今天突然发现这家伙其实很有意思,看起来是能玩到一起去的样子。


    想做两口子,第一前提就是能玩到一起去。


    难得他终于有种在这个时代找到朋友的感觉,这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珍惜。


    至于孩子……这么个时代,除非他完全不过性生活,一个人孤老终生,不然就靠这里的避孕汤药,绝对没有孩子几乎不可能。


    古时的避孕汤药可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管用。那东西性极寒,通常是要么把自己吃伤了,要么把自己吃死了,这才是真实情况。


    所以他如果不能回避,要做的就是尽量在生活足够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让自己心理上也能接受,然后再想别的。如果到最后他还是接受不能,那他也尽力了,到时也只能跟方戍说声对不起。


    方戍却是无尽欢喜,嘴角压都压不平。见于庆家拉着骡子过来,他小声说:“隆哥儿稍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


    于庆隆没问去买什么,方戍就跑走了。


    于庆家看着那条风风火火的背影:“守城兄弟这是去哪?”


    于庆隆说:“不知道,说是去买东西。”


    没多于方戍提着两条卤好的猪五花飞奔过来!其中一条稍大的给了他们:“大哥,隆哥儿,这个给你们,拿去明儿下酒。”


    于庆家都不好意思收:“守城兄弟,今日给你添了大麻烦,这我们可不能收。”


    这一条卤猪五花都得好几十文钱了。


    方戍说:“大哥无须客气,往后……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于庆隆,笑意藏都藏不住。


    于庆家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于庆隆把肉接过来:“有那么高兴?”


    方戍重重点头。


    于庆隆被他眼底的喜悦感染,感觉心里也久违的有了一种不大一样的快乐。


    或许这样也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条路完全平坦,无论他怎么选择总会有收获有遗憾,那他干嘛不试试有更多挑战的那一条?更多挑战,也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


    于庆隆轻轻弹了一下方戍的额头:“还愣什么?不上车?”


    方戍傻乎乎摸摸被弹过的地方,坐到车上,心里美得直冒泡。


    他终于!终于要有他的未婚夫郎了!


    却不知他们高兴,有两个人却愁上了。


    马亲随吃着肉粽道:“我看这守城,八成是喜欢小于兄弟。”


    严西宽“噗!”一声,没绷住,呛咳得脸色涨红,“可、可小于兄弟一看就和我们一样是个汉子啊!难不成你看到他的花记了?”


    马亲随说:“没有,所以我才替守城犯愁呢。他,他这很明显是有短袖之癖啊!”


    严西宽震惊:“那、那这若是让方婶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肯定会!那可是三代单传!


    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完了!好兄弟以后的日子只怕要万分艰难了!——


    作者有话说:方戍:从明日起,我就是有未婚夫郎的人了[害羞]


    庆隆:乖,我以后会好好鞭策你的[墨镜]


    马亲随:西宽,咱俩今天开始得勒紧腰带[托腮]


    严西宽:我懂,要防着守城被赶出家门,咱们好收留他[笑哭]


    方戍:准备提亲了,求姨姨们随点营养液[让我康康]


    PS:武圣的名字不大妥当,改成“武胜”啦。


    第28章 第 28 章 你只管做好一件……


    于庆家跟于庆隆先把方戍送到家, 将骡子也送还了。两人跟武胜好一阵道谢,这才离开下溪村。


    至于先前用来装粽子的木桶已经空了,提着倒是不费劲, 两人便婉拒了方戍要用牛车送他们回去的好意, 而步行回家。


    这晚两家人都睡得很晚。


    于庆隆路上就已经累得不轻, 可今天他既然答应了方戍的事, 便也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小弟你的意思是,方家提前来提亲咱们就直接应下了?”于庆业道,“你怎的突然想通了?”


    “就是觉得他这人可信, 品行也好。再说既然我心里已经想好他们同意我继续学医我就嫁, 那也没有必要硬拖着这十来日。”


    “太好了, 那我们便等着周媒人来提亲便是。说好日子了吗?”


    “那倒是没有。”于庆家道, “不过我瞧着用不了多久方家就要来人。”


    看他小弟一同意,方戍那个开心的样子这事也不可能拖太久, 只不知道早是个多早法。


    却说方戍家里也是点着灯。方丁满跟方吴氏都还没睡。两人给方戍留着灯留着门,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确认夜里回没回来自然不放心。


    他们也想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儿子回来之后, 兴奋得比中了秀才那日还要激动:“父亲, 娘!可以去于家提亲了!”


    方丁满嗖的坐起来:“真的?”


    方戍说:“是的父亲,千真万确。”


    方吴氏看着儿子那高兴样也不像是假的, 只是有些疑惑:“咋就突然能去提了?”


    方戍说:“隆哥儿原也是因着怕嫁过来不能继续学医的事才定了那一月之期。如今父亲和娘都已经同意了他嫁过来也可以继续学医的事,便再没有大的阻碍了。儿子有劳父亲和娘亲帮儿子去于家提亲。”


    “包管能成?”方吴氏说, “若是正式去,可需得备了礼再去。这要是不成可要闹大笑话的。”


    “准成,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他觉得于庆隆不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卖了九十余个粽子之后突然说不卖,那当是在最后试探他一次, 如今知他诚心求娶,自然不会再为难与他。


    “那待天亮了我就去筹备起来。既然你想好了就非这隆哥儿不要,咱们家也得给他些应有的体面。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看轻了他。”


    虽说她确实不那么太满意这个儿夫郞,但是满不满意那也是她的事,不能叫外人指点去。


    方戍朝父母作揖:“多谢母亲。”


    方丁满道:“快些去睡吧,夜深了,待到天亮咱们再细细商量。”


    方戍脚步轻快地出去了。方吴氏看得直皱眉:“你说他这个样,以后成了亲还不被隆哥儿吃得死死的?”


    方丁满笑说:“那又能咋?我还不被你吃得死死的?都过半辈子啦!”


    方吴氏拧了他一把:“睡觉!”


    第二天是于庆隆难得起得稍晚的一次。他看到阿爹在院子里的土灶上煮着茶叶蛋,便过去蹲下来帮忙看看火:“阿爹,端午安康。哪来的鸡蛋?”


    周月华说:“有人送的,端午节吃鸡蛋,滚运。你一会儿去不去莫大夫家?”


    于庆隆说:“得去,不过今日不用去太早。师父说给我和莫儿休息两日,也松快松快。我头午去看看他老人家就行。”


    周简儿从夹道里出来,篮子里是些新鲜的青菜,见到于庆隆起来了,笑说:“小弟早。”


    于庆隆说:“大嫂早,我大哥呢?”


    “你大哥去挑水去了。”周简儿道,“今天家里用水多。阿爹,我割了些韭菜,一会儿焯了拌拌?”


    “行,多拌些吧?难得今儿大伙都能一起吃顿早饭。”往回不是这个先出去干活了就是那个先出去学习了,农忙都赶着时间,经常是带着两个饼子和一些水就出了门,总不得一家子齐齐整整。周月华把木锅盖盖好,“隆哥儿去把艾草挂上。早上想着让你父亲挂,倒给忘了。”


    “好的阿爹。我父亲也出去了?”


    “嗯,昨儿个你和你大哥回得晚些,没来得及与你们说。你们白天没在的时候你二婶来过,这锅鸡蛋就是她送过来的。她说以后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三房不仁义那是他们三房的事,他们二房不想这样。我和你大嫂瞅着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她心也挺诚,便把鸡蛋收了。”


    “所以父亲是去了老宅?”


    “是去了你二叔家。你二叔家里最近跟三房闹得厉害,听说是你三叔把你二叔的屋门子都给砸坏了。你二叔干地里活是把好手,家里活不大行。他不懂得咋个修法,叫你父亲去帮着看看。”


    “二婶倒是个精明人。不过二叔家不就是老宅么?”


    “说是两头已经用栅栏隔开了,现在都不在一处开火,各过各家呢。原先不都是和老太太一块儿吃饭?这会儿他们二房单吃他们的。”


    “那老太太跟谁呢?”


    “你猜?”


    “我猜这会儿还没定下来。老太太肯定得用钱的事说和他们两房别闹分家。”


    “正正让你猜着了。老太太说了,若是非要分家,以后她就不管庆喜念书的钱,也不再给三房拿钱。”


    “怪不得……”于庆隆添了把柴禾,“我二婶昨天来的时候也问起我了吧?”


    “问了,问你在没在家,我说你一早去了镇上,她还挺可惜,倒是没多说别的。”


    没说别的于庆隆也明白叶美花是为什么来的了。她如今知道他弯弯绕绕的多,想必是想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老太太别对于庆喜念书的事咬那么紧。


    周月华道:“我听你张大娘说,老太太这几日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兄弟哪有隔夜仇’,可架不住你三叔和三婶一直闹,还要你二婶出钱给庆发治病。这闹来闹去越闹越大,两房说要彻底分家。”


    于庆隆笑说:“可真够热闹的。不过兄弟没有隔夜仇那也得看是谁家的兄弟啊。那得是咱们家这样兄友弟恭的才能没有隔夜仇,是吧二哥?”


    于庆隆看到于庆业拄个拐从柴房出来,站门口眯个眼适应光亮休息眼睛,问道:“二哥你又做啥了?”


    瞅这样肯定是又弄木件了。只是这个时间多半舍不得打油灯所以才累了眼睛。


    于庆业朝弟弟招招手。


    于庆隆过去,就听他小声说道:“你的事要成了,二哥想着给你弄些往后能带过去用的东西。”


    于庆隆也很小声:“你可别给我弄梳妆盒之类的啊,我可用不上。”


    于庆业问:“那你想要啥?反正提亲之后定下了,到成亲也得些日子呢,有时间准备。二哥想,要不给你打个柜子啥的。工房里的师傅们还有主家待我都不错,我若是去买了木料弄,能省下不少钱。你放心,二哥如今就是有少数几样做不出的,但大多家具都能做出来。”


    于庆隆说:“那也得等定下来再说。再说你还没好利索,先别劳神,免得你秋儿弟弟心疼。”


    “臭小子!”于庆业被说得面上挂不住,拍了于庆隆一下。倒也不重。


    “我说的实话么。正好我休息,抽时间我得去看看秋哥儿,免得他惦记着你,心里再上火。”


    “嗯,正好我还有东西想让你帮我捎过去。”


    “得嘞,你就把东西装好。”


    “你俩嘀嘀咕咕啥呢?隆哥儿去帮阿爹拿个大碗。”


    于庆隆赶紧去办,拿完碗再把艾草挂好。他又去看鸡圈里的小鸡,瞅着是已经喂过了,便把鸡圈里面的鸡粪扫出来收好,待以后作肥用。


    今天是端午节,按理说再怎么急方家也不会选在这天来提亲,他猜着大约得三五天以后。毕竟这里去正式提亲还得带着大鹅。古礼用大雁,但大雁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倒是鹅比较多见。也有些人家用鸡代替,但他直觉方家不会用鸡。


    却说方戍家里,方戍跟于庆隆正相反。许是太激动,太兴奋,他夜里都没怎么睡实。第二天天没蒙蒙亮他就醒了。书他也不读了,穿好衣服就先给自己写了一份聘书草稿。


    内容改了又改,终于满意,他去找双亲:“父亲早,母亲早。”


    方丁满道:“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底发黑都不耽误你眼仁发亮,就这么高兴?”


    方戍笑得有点傻兮兮:“父亲说得对,儿子是喜悦。还有件事,儿子今日还想去镇上一趟,不知有没有需要儿子顺带回来的东西。”


    方吴氏问:“你想去买啥?”


    方戍说:“买大雁。”


    如今许多人用大鹅代替大雁,因大雁并不总能买到。可鹅没有大雁的忠贞,所以他还是希望用大雁去提亲。


    “那便不用去了。”方吴氏道,“咱有。”


    “你娘都给你买了八只大雁了。”方丁满道,“就放在你周姨家里呢。”


    “为何买那么多?”


    “原先就买两只,可你总也没个中意的人,便一直留着,留到被别人求着买了去她就再给你买两只新的存养着,以免要用时一时找不到,这一买就买到八只了。”


    “多谢母亲为儿子考虑。可我还是要去,我要去买些红纸,写聘书用。”


    “也有。”方吴氏说,“一会儿就给你拿出来。”


    “……那我还想给隆哥儿打只簪子。”


    哥儿不似姑娘家那样可戴许多首饰,但簪子是可常用之物,他想多打两支,打一对的。


    方吴氏道:“也有。”


    方戍呆了呆:“……那咱们家还缺啥么?”


    方丁满说:“啥也不缺,目下就缺个儿夫郞。只是今日端午节,人家一家过节咱们去提亲也不像话,便等选个最近的好日子再去吧。”


    方吴氏道:“戍儿你只管做好一件事就成,算娘求你。”


    “何事啊娘?”


    “把你屋里用不着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好歹是给隆哥儿腾出个能落脚的地方。你不收拾好,当心他以后来了也被你屋里那些东西吓跑。谁家秀才的屋子弄得跟野人住的似的?还有,你屋里的炕也得重新修修,柜子也得换上新的。你弄那么多石头和木头摆在屋里,别到时候再把上门的工人的牙给绊掉了。”


    方戍心说有那么严重么?可想着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听母亲的,好好收拾收拾。


    然而真到弄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哪样东西都舍不得丢。这个是七岁捡的,那个是九岁生日时做的,还有他坐的大石头是他和他的隆哥儿一起搬过的。


    还有桌上那个笔架上的小木棍,那是隆哥儿他们村里的田道上拔来的……


    这可都是些美好的记忆,叫他如何舍得丢?!


    方戍决定不收拾了。他要等于庆隆嫁过来之后与他隆哥儿分享完再决定哪些要留,哪些要丢!——


    作者有话说:方戍:与我夫郞一起做事,想想都美[害羞]


    庆隆:……你自己干!给谁留活呢?![白眼]


    方戍:今日也由我向姨姨们讨饭,求些营养液做聘礼[彩虹屁]


    第29章 第 29 章 原来隆哥儿和他……


    人一旦有了实实在在的期待, 日子就过得有了盼头。


    方戍虽然没有把自己的屋子整理好,但他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先是把自己的小金库倒腾了一遍——从小到大收到的压岁钱,还有他刚考上秀才那年带了一年学生教书的钱, 还有亲戚家里的地挂到他的名下免税, 给了他一些挂名利钱。倒也不很多, 但全盘算下来也有个二十八两银。


    铜钱也有十来串, 合一起约有四贯。


    他把这些分成两份。一份多的,他打算未来交给于庆隆打理。不过他也不能真的全都交出去,逢年过节他要给他的夫郎买些小节礼, 还要取一些孝敬父亲母亲, 所以多少得留出些才行。


    他将炕上的席子拿开, 找到其中一块砖抠起来, 从里头取出一个又丑又硬的陶罐——这是以往去省城赶考时买回来的。因做失败了,也卖不出去, 有人要处理,他瞧见便一文钱买回来,这是他的聚宝罐。


    他在里面铺了两层布, 把大部分钱收进里面, 重新盖好。


    他这次拿了二两银。倒是没完全想清楚都拿来做什么用, 但是拿出一些,看若是家里有需要便贴补些也行。


    母亲说要重新修一下炕, 而他想着给于庆隆弄两身新衣裳。


    他到现在认识于庆隆这般久了,还没见于庆隆穿过一次不打补丁的衣裳。其实在乡下穿打补丁的衣裳才是正常, 他也有两身呢。就是不能一件完好的都没有,这样让他看着心里十分不好受。


    “娘,隆哥儿与我说他针线活不大好,要不到时候我去买些衣料子, 您帮他缝两身新衣?”方戍与方吴氏商量道,“若是在成衣店里买总是贵了些,而且哥儿穿的样式做得都比较小,没他穿的那么大的尺寸卖。”


    他在省城倒是见过,可那里人口多,人口一多个子高的哥儿自然也多些,有行市。这里不行,像他隆哥儿那般高的男孩子还是少见的。


    方吴氏瞪儿子说:“人家都是娶回媳妇儿或者夫郞来孝敬娘,你倒好,你要给我找个爹啊?!”


    方戍说:“我哪有?是您手艺好我才与您商量呢。再者说,隆哥儿他心地好,等他来了您就知道了,他一准儿会好好孝顺您。”


    方吴氏心说我都没和他正经聊过几句,我哪知道?这阵子传言倒是听了不老少,几乎都是在说于庆隆有多厉害的。她心里也不是不犯愁,这贸然娶到家来,万一是个顶不好相处的夜叉可咋整?虽然她不是啥善茬,可两个都厉害的掐在一起那家里还不乱了套啦?


    加上这儿子人还没娶回来呢,胳膊肘就开始要往夫郞那拐了。


    人都说婆婆得给新媳妇儿或者儿夫郎立规矩,她这还没要立规矩呢,儿子倒先给她找活来。


    “等他进了门子再说。”方吴氏道,“现下我又不知道得穿多大尺,我咋个弄?不过我倒听说他阿爹手艺也是顶好,那绣活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还往镇上成衣铺子里送绣活呢。待你周姨去提亲时叫她帮忙带两匹布过去,想是他阿爹就能给他做。”


    “那也成。娘您都让周姨带啥去?”


    “一对大雁,两坛子酒,九百九十九钱。你都说了,那再加上一匹粗布,一匹细布吧。 ”


    “寻常人家也是这般送的吗?”


    “寻常人家至多只送一对大雁或者大鹅,有的人家还用鸡鸭代替呢。酒多半是没有的,家里光景好些的像咱们这般送九百九十九钱,差些的送九十九钱,更差些的,送九钱的都有。”


    “那便好。”


    “再说这又不是正式下聘。弄多了你周姨都没法儿拿。就这几样她都得多带个人去呢。”


    “那您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就等着两日后去于家。”


    虽然还得等两天,但这已经是比原来约定的时间减少了八天了。方戍告诉自己做人应当懂得知足。他早上早起读书,白天摆弄于庆隆做给他的书签还有辘轳井,偶尔想想于庆隆来了之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若是一切顺利,到了秋季时,于庆隆便是他的夫郞了。


    他以后要每天都送他的隆哥儿去莫大夫家学习,再把他好好地带回家。


    于庆隆这几天还真在学习,但他不是光去莫大夫家学医。他上午确实学医,但下午他还得跟白晚秋学如何做布鞋。


    他开始一点也不想搞这个东西,但一直从不强求他的阿爹却在这件事上格外执着,非让他学会,说这是他们当地的习俗,定亲时未出嫁的哥儿要给自己的未婚夫君做一双鞋,一并让未婚夫君家的人带走,在对方家里来下聘的时候。


    于庆隆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学。


    白晚秋的手艺不错,已然是个成手,而且又非常有耐心。但于庆隆决定跟他学并不是因为他做得好与不好,而是他阿爹长期做针线活眼睛过劳,反正白晚秋正好也在给他二哥做鞋,那他跟谁学不是学?也不必让阿爹再教他这些累了眼睛。


    方戍要是敢嫌弃他做得不好,大不了让方戍自己做。


    “隆哥儿,你这不是做得很好?”白晚秋发现他教的每一步于庆隆都能很细致的完成,有些惊讶道,“为啥他们都说你针线活不行?这很行呀,你肯定是随了周叔的。”


    “以往我一弄便有人说做得不好,时日久了便怕得不敢做了。现在做不做得好我也不放在心上,自然就好起来了吧。”


    原主绝不是个笨人。只是每次做什么总会想到老太太跟三房那几个混账东西的打骂声,长时间的精神攻击弄得原主总是不自信,也不敢撒开手做事。但越是这些细致的活,做起来人越要放松才行。


    白晚秋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既而好奇道:“我看你没几日便能做成一只了,可这是给谁做的?”


    于庆隆想想:“给一个心地善良的‘狗皮膏药’?”


    “啊?!”


    “就是有这么个人,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对了,最近胡波找过你没有?”


    “有。他跟我打听你的事,我说你天天忙着去莫大夫家里学习,偶尔洗衣裳才能见着一两回。他问我你有没有跟我提过于家二房三房的事,我说没有啊,他就说了些旁的事。不过我瞧着他在家也待不得多久了,听说他家也在给他说亲呢。”


    “是他想去的人家么?”


    “肯定不是啊。他喜欢的是你二叔家的堂哥,你不知道?”


    于庆喜?居然还有这回事?


    于庆隆道:“怪不得他与我闹不愉快之后经常见他跟于庆财在一起。”


    白晚秋往院外瞅瞅,见路上没人:“其实我都见着好几回你庆喜堂哥回来时他偷偷去瞧去了。有时便是打着去找财哥儿的名义去的。不过最近你二叔和三叔家里闹得厉害,我看倒是财哥儿去找他的时候多了些。”


    “找他有什么用?他俩可解不了彼此的麻烦。”于庆隆把鞋递到白晚秋眼前,“秋哥儿你帮我看看,我这样行不行?”


    “行。”白晚秋瞅瞅针脚,“你接下来缝脚掌和脚跟这两处时针脚细密些,缝脚心处时针脚稀疏些,这样的鞋穿起来才舒服。”


    于庆隆看看白晚秋手里的鞋,明白怎么个意思了,就按着白晚秋说的弄。


    初时他嫌这活磨叽,不想整,现在倒觉着也没那么烦了,还挺有意思。可能他天生对做手工这事也比较喜欢吧,再加上他一贯认为技多不压身,学了以后不给别人做还可以给自己做。当然有钱买现成的更好,没钱的话自己会做,不用求人,不也是件好事?


    于庆隆满意地看看自己做的半成品。其实他并不知道方戍的脚多大,不过这家伙个子比他高些,他就做了比自己能穿的大一码的,这样方戍穿不了他自己穿也不浪费,顶多就是松快些而已。


    白晚秋说:“这比我第一回做得可好太多了。”


    于庆隆笑说:“是你教的好。回去我得跟我二哥说,他找了个顶好的小夫郎。”


    白晚秋圆润的鼻头上面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笑得有些羞涩。


    于庆隆看了看他。


    “怎的啦隆哥儿?”


    “没什么。”


    这么可爱贤惠的小哥儿他看了内心都没有啥波动,也活该他穿成个哥儿啊,真他娘的一点也不冤。


    于庆隆怀疑自己天生就是个零。


    “对了隆哥儿,那你往后真说了亲事,还能继续在莫大夫家里学习吗?”


    “应当可以。”


    “那就好。只要你天天去莫大夫家,无论你嫁到哪我总能常见到你。”


    “常见我做什么?你得常见我二哥。”


    “你、你再这般说我不教你了!”


    “啧,面皮儿真薄。”


    “是你嘴上没把门的。我家里就咱俩,那你也不能啥都说,万一给人听见了要笑话咱们的。”


    “笑话就笑话去呗,又不会掉块肉。他们缺德还能耽误我自己高兴?”于庆隆甩甩手里的鞋:“好了好了,我以后说话注意。那我今儿就先走了啊!我二哥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我可也一起带走了。”


    白晚秋赶紧拉住他:“业哥让你给我带了啥?”


    于庆隆说:“一句话。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


    “你你你!”白晚秋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霞光揉在了上面晕开似的,“他、他才不会这样说呢!”


    于庆隆笑着起身道:“会不会的你以后问他就知道了,我先回去了啊。”


    白晚秋叫等等,接着便拿出一把瓜子给于庆隆。于庆隆把鞋往咯吱窝里一夹,捧过瓜子边嗑边往家走起来。


    这村子内部的路是个“工”字型。他家和莫大夫家,还有于家老宅、胡波家,全都在上横线上。而白晚秋家则在下横线上。他要去白晚秋家就得经过中间那个竖线的路。


    这会儿他正要从竖线路上转弯,把瓜子倒下手,免得抓握久了手里发汗。


    却隐隐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一道凶狠的声音叫骂道:“你个贱种!你赶紧给我把他松开听见没有?!小崽子你还敢给我躲?!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啪啪!


    很明显是笤帚杆子落在身上的声音。


    于庆隆皱眉头,那孩子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哇哇的,一边哭一边求饶:“父亲,我再也不敢了,父亲您别打我和哥哥。”


    哭声带着恐惧的尖利感。于庆隆刚走几步,便看到胡波带着弟弟胡窗从院子里跑出来,哭的是胡窗。后面跟着他们的父亲胡水。


    胡水一手拿着笤帚杆子追出来打人,没打着之后猛的去扯胡波的后脖领。胡波被拽住,一个寸劲,上衣“唰啦”一声被撕破一片,露出肩背来。他惊得忙按住,胡水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打得更狠:“你们这两个贱种!赔钱货!”


    胡波这会儿倒是硬气,喊道:“那也是您让我阿爹生的!有本事您就打死我们好了!”


    “你还敢顶嘴?!”胡水下手更狠,打得胡窗缩在胡波怀里直打哆嗦。胡波护着弟弟硬挨,倒也不躲了。


    “水叔,”于庆隆几步过去,一把抓住胡水手里的笤帚用力夺下来,“大热的天,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于庆隆?你管啥?这小贱种把我酒打翻了!”胡水指着胡窗道,“一个两个都是赔钱货!”


    “一碗酒而已,您咋的还不赚来了?再说了,您忘了最近于庆发那事?这村子里可都传着咱村有山神呢,您一个做长辈的对小辈这样又打又骂,这万一真惹怒了哪位神仙看不过去,降下罚来,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哪、哪有什么山神?!”


    “那您说他于庆发是怎么弄的呢?没有伤,还天天嚎着这疼那疼。”


    “那是他活该!”胡水说是这样说,却也有些紧张之色,片刻便横道,“今天先便宜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呸!赔钱货!丧门星!”


    于庆隆皱皱眉头,看胡水回了院子,蹲下来瞅瞅小的,问胡波:“你怎么样?”


    胡波按按衣襟,眼眶通红,嘴却硬得很:“用不着你好心。窗儿,跟哥走。”


    于庆隆道:“他这肩头都打破了,这么热的天不管可能会感染的。我那有药,去我家吧,我给他处理一下。”


    胡波看着弟弟的肩伤,想想现在回去也是要继续挨打,便默认了。


    于庆隆这时却搂住他。


    胡波一愣,全身的刺都像要炸起来:“你干嘛?”


    于庆隆其实也嫌弃得很,但还是硬搂着没放:“你是个傻子吗?后背都露出来了让人看见你还要不要活?”


    胡波咬咬牙,只得跟着走。


    于庆隆看见这人以极快的速度抹了下眼泪,被他搂着的感觉似乎比被谁杀了还难受。


    他暗暗叹气,赶紧把人带回家中,简单给胡窗处理了一下伤,用了他师父给他二哥准备的一些伤药。


    他又给胡波拿了件外衣披着:“你记得还我,明儿带着窗儿一起来还,我再给他上回药。”


    胡波咬咬唇,没出声。那“谢”字几次到了嘴边他也说不出口。


    到了门外,他拍拍弟弟:“窗儿,你去跟刚刚那个哥哥说声谢谢。”


    胡窗是个听话的,乖乖回去道:“哥哥,谢谢你。”


    于庆隆笑说:“没事,你跟你哥说,不用客气。”


    胡波听弟弟回来说的气得脑子疼,那一瞬间感觉痛苦就像要没过他了。他不想让于庆隆帮他。可是偏偏,好像也没有别人帮过他。


    于庆隆坐在院子里,想想觉得自己这样也有点对不住原主。可谁让他就是这种性子,他也没招。


    正有些闹心,用力戳着鞋底子撒火,他阿爹跟那位同样姓周的媒人居然从夹道里走出来。


    于庆隆站起来:“阿爹,周姨?”


    周媒人笑问:“这是给守城做的?”


    “啊?哦,是。”


    周媒人笑说:“周家兄弟,那这事就这样定了。过几日咱们再见。”


    周月华笑说:“好,那周大姐你慢走。”


    于庆隆把人送到门口回来:“阿爹?”


    周月华笑着抚了抚于庆隆的头:“你这鞋可得抓紧点做,方家来正式提亲,过些日子就要来下聘,你总不好回礼只回一只鞋。”


    于庆隆:“……”——


    作者有话说:方戍:天哪!隆哥儿居然给我亲手做鞋[让我康康]


    庆隆:也没准是给我自己穿[墨镜]


    方戍:那我偷偷买一双新鞋换走隆哥儿手里的[哈哈大笑]


    庆隆:今天轮到我求姨姨们赏饭了。求评论和营养液作嫁妆[空碗][抱拳]


    第30章 第 30 章 方秀才的脑子与……


    于庆隆道:“阿爹, 您怎么跟周媒人从后院出来?”


    周月华道:“周媒人来的时候不光拿了礼钱跟一对大雁,还带来两坛子酒跟两匹布。她说那酒要尽快放在阴凉处才好,我便去放到后院的小窖里了, 顺道就在那聊起来。她见咱家蒲公英多, 问是哪来的, 我说是你开春提起挖到家来种下的, 她还说她明年也要试试呢。”


    于庆隆“哦”一声,却见于庆业急急出来了:“小弟,你刚怎的把胡波给叫家来?差点没急死我。”


    “怎的啦二哥?”


    “倒也没怎么。就是周媒人来了, 我想跟你说一声, 谁知一出来看到他, 他衣裳、衣裳那般模样!”害得他都没敢出来, 又生生躲回屋里去了。


    “他衣裳叫他父亲给拽坏了,我倒没想家里有旁人在。”于庆隆说了说路上看到胡波兄弟俩挨打的事, “管他啥样呢,他弟还小不是?也没做错啥。我带过来给他涂点药再让他们回去。没事,反正提亲的事不也成了么?”


    “这倒是。还好成了。”于庆业顺顺胸口, “那这下就等着方家下聘, 择日来求娶了?”


    “哪有那般快。”周月华说, “今儿我把隆哥儿的生辰八字交给了周媒人。她回去后告知方家,方家还得拿去占卜。占卜之后定了是上好姻缘, 这才会过来下聘,定婚期。”


    “那要是卜算出不是上好姻缘呢?”于庆隆道, “这事就黄了?”


    他问这个问题是下意识。但他问出来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是吉还是凶。


    周月华道:“呸呸呸!怎么会不是上好姻缘呢?肯定是。百无禁忌,百神保佑。”


    于庆隆:“……”


    他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绝对的事。他还曾觉得穿越就是个妄想呢,结果不但发生还发生到了他身上。


    所以占卜这个,也不好说什么情况。


    结果正正的, 这事上就出了问题。


    方家拿到于庆隆的生辰八字是在下午,已经颇有些晚了,再去庙里请人占卜也来不及,便定了第二天择个吉时再去。


    不曾想方吴氏还没有出门,方丁满大伯家的堂兄和堂嫂过来了。堂兄道:“满弟,弟妹,戍儿可是要说亲了?”


    方吴氏说:“是啊大伯哥,正想着定下来之后再通知亲戚们呢。您是打哪听说的?”


    方丁全道:“你嫂子瞧见周媒婆拿着聘雁,顺嘴问她这回又是卖给谁家。周媒婆说这回不卖,我们就想着是不是你给戍儿找到了好的姑娘或哥儿。即是真的,那是哪家的孩子?可是咱们熟识的人家?”


    方丁满说:“族中人倒未必熟。是上溪村于大有家的小儿子,我和舒娘今儿正要去庙上卜吉呢。”


    堂嫂李金雀道:“满弟,我可没听错吧?你说的人可是叫‘于庆隆’的哥儿?”


    “正是他。嫂子也知道?”


    “我何止知道呢,简直耳熟得很。那孩子不但被退过数回婚,还忒没教养。骂长辈,打人,长得还牛高马大的。原还说给过我们东村的王富贵,王家又去退了亲。那王富贵模样不俊,家中也不宽绰,年纪还大。这样的人都不要的人,你让戍儿娶回来?那不是擎等着被人笑话吗?你们可糊涂!”


    “可戍儿就要他我们有啥法?再说了,那王家退亲是他们的错,也不能怪到庆隆哥儿身上。”方吴氏道,“我都问仔细了,分明是那王富贵看中了邻居家来串门子的表亲,这才硬要退婚,这还能赖到庆隆哥儿身上?”


    事实上这几次于庆隆被退婚,她都打听清楚了,都是因为对方家里忽然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反悔了。


    不喜欢人家哥儿长得高大可以,当初倒是别定下呀,定完了又临时变卦,这不是毁了人家哥儿的名声吗?也不知道该挨千刀的缺德鬼是谁呢。


    方吴氏心中不喜有人插手自家事,明确表态道:“戍儿他自己喜欢,我和满哥也不想再耽搁了。这些年戍儿就相中这么一个人,我们可不想驳了孩子的姻缘。”


    李金雀道:“这话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孩子自己作主自己婚事的道理?再者说,戍儿他是没见过那真正好的。我这有一个哥儿,长得俊俏不说,脾气也好得很,还知书达礼呢。寻常哥儿都不识字,我说的这哥儿识字,和戍儿能有更多的话说。”


    方吴氏问:“谁家的孩子啊?”


    李金雀道:“我娘家妹妹家的。是我亲外甥,名叫李锦岚,今年十六。那长得水灵灵的,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呢,家里门坎都要踏平了。要不是前两年想着他还小,戍儿也要抓紧念书,我早就说给你知道了。”


    方吴氏听得兴致并不高:“嫂子你早说晚说都没用。戍儿去过省城那地方,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他要是那单看脸蛋的,我这孙子早都抱上三个了。”


    眼瞅着方吴氏根本听不进去,李金雀心中直着急。


    她就想着让娘家外甥嫁了方戍,到时候把娘家那边的地也都弄到方戍名下来,那一年可免得许多税。


    再说亲上加亲。方戍那么聪明,往后若是真中了举人,甚至是更高的功名,那还不跟着沾天大的光?


    虽说现在也是实在亲戚,可那是方家跟方家,可不是方家跟她娘家李家。只有真正捆在一起才能变得更近。


    李金雀道:“反正这亲事还没有最终定下嘛,弟妹你又何必着急?不如就先让戍儿见见我家岚哥儿。”


    方丁满说:“大堂嫂,你是不大了解我家戍儿的性子。他就是头倔驴,他要定下的事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便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也说不动。”


    方丁全道:“还能有儿子忤逆老子的?那不是要反了天?”


    方吴氏心中已感厌烦,却又不好真的撕破脸,直言道:“那不如我叫戍儿回来,大伯哥你来劝劝戍儿?”


    方丁全自然说行。


    这会儿方戍在武胜家里。两人正聊天,说着到时让武胜帮忙一起去送聘礼的事。武胜自然是满口答应。方戍心里正高兴,忽见到他娘来找,便问:“怎么了娘?”


    方吴氏道:“你大堂伯来了,非说要给你另说个哥儿。我说你心中已经定下了庆隆哥儿了,他跟你大堂伯母也不走。要不你去见见,与他们说说?”


    方戍便与武胜打了招呼回到家中,先是见过礼,便对方丁全夫妇直言道:“大堂伯,堂伯母,我心中已有了中意的人选,便不会再改。您二位若是想为这外甥说一门好亲,那不如抓紧时间再问问别家。我这里肯定是走不通的。”


    方丁全道:“你怎就这么认死理呢?来你瞧瞧这。”


    李金雀此时展开一幅画来,上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哥儿的半身像。


    方戍想都不想道:“身子骨单薄,一看就不结实。也不像是有趣的人。多谢大堂伯与堂伯母的美意,只是侄子实在不喜这般模样的。”


    “你都没试着相处相处,咋就知道不喜欢呢?”方丁全道,“这岚哥儿可不止是模样长得好,他还知书达理呢。戍儿你若是娶了他进门,你们俩还能聊些读书人之间才能聊的话。娶了于庆隆,他知道个啥?你给他读首诗他怕都听不懂。”


    “隆哥儿也识字。他还略懂医术呢。再说会不会的我也是认准了他。您二位若是无旁的事,那便坐着喝茶歇歇。侄儿还要读书,就先告辞了。”


    方戍说完头都不回便出去,还要去武胜那边。


    方丁全正要叫住他再说几句,李金雀拉住他,笑说:“既然戍儿不愿意,那便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那就让戍儿跟那么个名声不好的人在一起?这、这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咱们老方家!”


    “笑话什么呀?戍儿喜欢。再说弟妹不是也说了,退亲也不是那孩子的过,那咱们也不好说人家不是。咱就回吧。”


    “唉!”方丁全叹着气起身。


    方丁满跟方吴氏也没留他们。


    待到那两人都走了,方吴氏才道:“打的好算盘,还想插手咱戍儿的事,手伸得比竹竿子都长。”


    方丁满说:“咱不理他们便是。再说他们不是也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


    方吴氏这才不吱声。


    可方丁全跟李金雀离开之后却并没有真正放弃想让方、李两家结亲的事。


    李金雀道:“硬说说不通,那就只能用些其他法子了。”


    “你有主意?”


    “咱们赶紧回去,找黄三去庙上。方才他们不是也说了?要去庙上卜吉。黄三他腿脚快,让他带着些钱去,找那卦师说清楚,遇到方戍的卜吉卦,就说是大凶。若方戍跟于庆隆在一起,方戍便要折寿。满弟他们两口子把戍儿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旁的他们都能忍。可若说折了戍儿的寿数,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到时再让他们知道,岚哥儿跟方戍才是最好的姻缘,不怕这事不成。”


    “妙啊,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叫黄三赶紧去庙上!”


    他们这里最近最灵验的寺庙就那一家,不必担心找错地方。


    两口子紧赶慢赶回去拿了钱,找了人。事情果真叫他们办成了。


    下午方丁满跟方吴氏回家之后心情便差得不得了。


    方戍本来还在家中来回踱步等待结果,想着等卜吉的事成了,再去送了聘书,那他跟隆哥儿就算是初步过了明路,往后再想见见面,只要不是私下里偷着见的,便也不会招人闲言碎语,外头的人也都能知道隆哥儿便是他的未婚夫郞。


    怎么他母亲却与他说“不成”?


    方戍急道:“娘,为何不成?”


    方吴氏道:“那庙里的卜算师说你和庆隆哥儿不是好姻缘,说、说庆隆哥儿克你命数啊。这、这你叫父亲和娘怎么办?戍儿啊,要不你就再看看别的人家吧?”


    方丁满心情也不好,本来他还想着早些抱孙子呢,如今他真的是失望得很。


    而且他其实挺满意于庆隆这孩子的。他觉着于庆隆聪明,却不浮躁。看着不好惹,却只对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才这般。对尊长有礼,对幼小爱护,这他在莫大夫家可都看得真真儿的。


    可偏生是折他儿子寿命的八字呢,这便是杀了他与妻子也不能应下呀。


    “戍儿啊,听你娘的,你要不再等等,相看相看别家。于家那边,咱们也诚心道歉。可事不成,实在是没有办法。”


    “父亲,若是我们再去拒了隆哥儿,他只怕这辈子真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便是真的要退亲,那也要送了聘书之后让他来找我退。”


    “你说什么?”


    “儿子不能让他一个人背着这些非议。”


    “可你是个秀才,你不要脸面呀!”方吴氏道,“咱们就私下里说明白,那于大家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会为难咱们。两家无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咱们真的说八字不合,到时定然会有人将这件事传出去。只怕外人听了说的就不是八字不合,而是隆哥儿命硬。”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不愿得罪他家的。而传言这回事往往也是欺软怕硬的时候多。


    “谁敢传出去?”


    “便是无人传出去,也会有难听的话落到隆哥儿身上。我不想这般。”


    两口子对视一眼。方吴氏叹道:“娘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被退婚,说出去也是难听。”


    方戍道:“难听便难听,反正娶不到隆哥儿,儿子这辈子也不想成亲了!”


    方丁满瞪大眼:“你说啥?!臭小子!那怎么成?!”


    方戍脑子里这会儿可没有什么成与不成的,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让那卜算结果变为好的。


    他心心念念那么久,难不成真就因为这一卜算结果便不能与于庆隆在一起了?


    他不信!


    方戍豁的起身:“父亲,母亲,儿子要再找其他的卜算师再卜一次。”


    方吴氏说:“再卜一次?”


    方戍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卜算师也未见得次次都卜算得准确,倘若那人就是算错了呢?寺庙又不止咱们这的清山庙一处,卜算师也非只他一人,为何不能去别处看看?万一别处不是这般说呢?”


    方丁满问:“可若是别处说的才是错的,今日这结果就是对的呢?”


    方戍是铁了心:“那我便多问几家!”


    方吴氏说:“那便这样,娘陪你去。”


    若是让她当家的去,万一儿子再使了什么招把她当家的说通,那可绝对不行。事关儿子命数,她必定要弄个清清楚楚,不能马虎!


    不说远的地方,就镇子上便有算命先生,也都说算得也颇为准确。有些在镇上结亲的人不愿往远处去,便就去找这位先生卜算吉缘。方戍在第二日天蒙蒙亮时,便与母亲一同坐着骡子车,跟武胜一起去了镇上。


    娘俩找到算命先生,拿出两边八字。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喜道:“这可是天赐良缘啊!此二人命宫相合,共用喜神。这位哥儿旺夫旺财旺家道。若是错过,便再不可得。这可真真是,老夫我今年算一整年才遇上一个这般好的姻缘,真真是神了。这两人的命格便是榫卯相契一般契合。”


    方吴氏问:“先生,您说的可是真的?”


    算命先生说:“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流落街头食不裹腹。不说天打雷劈乃是我不敢劳动天爷大驾!”


    “那为何有人说此子克我儿命数啊?”


    “那定是那人收受不明财物,胡说八道!二位贵人若不信,可去镇东面的慧华山,那里有位不言道长,他能力在我之上。若是他说不行,那才是真的不行。可我敢打包票,他一准儿说行!”


    “多谢先生,若果真如此,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方戍说完付了卜算钱,便休息都不休息一下又赶去了慧华山。


    这次他都没坐骡子车,而是租了一辆马车跑到山下。他扶着方吴氏上了山之后见到无言道长便表明来意。


    无言道长看了一眼八字便道:“此二子甚聪慧,性子也相合,实乃天赐佳缘,万万莫要错过。”


    方吴氏道:“可是道长,您老恕我直言,先前人说我儿与此子八字不合,还说此子刻我儿命数啊。我实在是怕……”


    无言道长仙风道骨,笑道:“施主是要怕。若错过此子,令郎是真要折寿了。令郎命格极为罕见,实属天缺命格,若是有人能补缺,便可得大圆满。若是不能,那便半生碌碌无为,郁郁而终啊。”


    “为何是半生碌碌无为?那下半生可是大富大贵?”


    “并无下半生。”


    “这、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施主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贫道言尽于此。”


    方吴氏不敢再多问,留下香火钱之后与方戍下山。


    两人直接坐着租的马车回到村子,这时天已然大暗。折腾了一天,人也乏了,可却没有一个人入睡。


    方丁满听完便觉着奇怪:“那镇上的算命先生说清山庙的卜算师收了不明来路的钱物,这,这话咋说呢?”


    方戍道:“明日儿子亲自去问问便知。父亲,母亲,大堂伯与堂伯母来时提到的那叫岚哥儿的亲戚,他们可有说到这人的八字?”


    “那倒是没有。只说了名。”


    “儿子猜,若是拿这岚哥儿的八字去与我的八字合看,那清山庙里的卜算师定然说是天赐姻缘。看来我这位大堂伯是嫌弃他家免除的地税钱少了。既如此,明日儿子便去问问,是不是不想把地挂儿子名下了。”


    “这能行?”


    “行不行明日便知。”


    第二天,方戍便与父母一起去了方丁全家里。方戍进门之后刚坐下不久便道:“大堂伯,昨日我与母亲去了慧华山,山里的老道长说,我今年必要把我名下的地整束至一百零五亩,多一亩都有性命之忧。您也知道,我还只是个秀才,只能免一百二十亩的税钱。想来想去,也只有把您家里那十五亩剔出去了。”


    “他放屁!这狗道长胡言乱语,侄儿你可不能听他的啊!”方丁全急得当时便站起来,“这都没有的事!哪可能多免了点地税钱就有性命之忧了?”


    “怎么没有呢?道长说做人不得太贪,这白昼轮转,世上哪有同时得了太阳又得月亮的道理?真若是这般,那必定要乱了章法。”


    “可、可你名下也不止我一家的地,为何单要剔出我们的?”李金雀道,“即便是真像那道长说的那样,也该是每家分摊些,这样才公平。”


    “那就要问问堂伯母,为何要插手我的事了。”方戍哀叹道,“那清山庙里的卜算师可都招了,您可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侄儿现在想想都倍觉心痛哪!心痛得很!”——


    作者有话说:方戍:想骗我娶不得我家隆哥儿?收你免地税的资格[愤怒]


    庆隆:乖,你偷我小木棍儿的罚免了[坏笑]


    方戍:哦,夫郞!我的好夫郞[抱抱]


    庆隆:今日守城如此之乖,继续由我来讨口粮。昨日已收嫁妆,拜谢姨姨们的慷慨解囊。今日收点修炕钱,求姨姨们继续支援些评论与营养液[抱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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