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秋天来得比长安城更早。清晨推窗,沈清梧总能看见薄霜覆在梧桐叶上,在朝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叶脉在她掌心延伸,如同那些无处安放的思念。
"小姐,该喝药了。"碧竹端着黑褐色的汤药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自从假死脱身,这丫头就成了她唯一的贴身人。
沈清梧一饮而尽,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药是孙太医特配的,能改变嗓音和肤色,让她看起来像个久病之人。
"有消息吗?"她低声问,尽管知道答案。
碧竹摇头,"老爷今早派人来说,城里搜捕更严了。"她犹豫片刻,"小姐,那云姑娘真的会来吗?这都过去一个月了..."
"会。"沈清梧摩挲着玉佩,上面"此生不渝"四个字已被她抚得发亮。"桑叶落尽前,她说过。"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她的誓言。沈清梧取出"涧泉"琴,指尖轻抚过琴身上那道血痕。这一个月来,她每日与琴为伴,将云寄桑教她的剑术融于琴艺,竟创出一种独特的指法——琴音可如剑锋般凌厉,亦可如流水般缠绵。
午后,沈明远突然来访,带来一个紫檀木匣。"清梧,为父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神色凝重,"关于云寄桑的身份。"
木匣中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写着《李氏宗谱》。沈明远翻到某一页,指着一个名字:"李桑,末帝玄孙,永和三年生,幼送峨眉,善琴剑。"
沈清梧指尖微颤,"她真是...皇室后裔?"
"不仅如此。"沈明远压低声音,"前朝覆灭时,有一批皇室珍宝被秘密转移,据说藏宝图一分为三,其中一份就在云寄桑手中。"
"所以她接近我..."
"起初或许别有用心,但后来..."沈明远叹息,"那日灯会刺杀,实为调虎离山。另一队人趁机潜入卢府,盗走了一份密件。"
沈清梧心头一震,"什么密件?"
"证明当今天子得位不正的证据。"沈明远声音几不可闻,"先帝驾崩疑点重重,卢谦是主谋之一。"
难怪云寄桑要冒险刺杀!沈清梧忽然想起什么,"父亲为何知道这些?"
沈明远苦笑,"因为我也是''青桑''一员。"
"青桑?"
"前朝遗民组成的组织,旨在匡扶正义。"沈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入朝为官,本为搜集证据。没想到..."
没想到会搭上女儿的一生。沈清梧看出父亲眼中的愧疚,轻握他的手:"女儿不悔。"
沈明远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收到的,你自己看吧。"
信纸只有寥寥数字:"西郊古庙,月圆之夜。桑。"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但沈清梧一眼认出是云寄桑的手笔。她心跳如鼓,"父亲,我要去!"
"太危险了。"沈明远皱眉,"若被卢谦的人发现..."
"我会小心。"沈清梧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况且,不是还有三天才月圆吗?"
沈明远知道拗不过女儿,只得妥协:"届时我派人护送,你必须乔装改扮。"
当夜,沈清梧辗转难眠。她取出藏在床底的短剑"栖梧",轻轻擦拭。月光下,剑身映出她消瘦的脸庞——这一个月来,她几乎夜夜梦见云寄桑血染白衣的样子。
次日清晨,她在院中练剑时,忽然听见墙外有异响。警觉地收剑,只见一个纸团从墙外抛入。展开一看,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暗记。
沈清梧立刻想起云寄桑曾提过的"青桑"联络方式。她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将纸浸入水中,果然浮现出更多字迹:
"卢谦已知你未死,派人搜查各家庄园。勿去古庙,陷阱。——桑"
沈清梧心头一紧,急忙烧掉纸条。云寄桑在警告她!但若古庙是陷阱,真正的见面地点在哪?她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桑树!
庄园后山有棵老桑树,据说是前朝所植。沈清梧当即决定今晚就去探查。她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房,等夜深人静后,换上夜行衣,带着"栖梧"剑悄悄溜出。
秋夜寒凉,月光如水。沈清梧借着树影掩护来到后山,远远看见桑树下似有人影。她屏息靠近,心跳如擂鼓。
"寄桑?"她轻声唤道。
人影转过身,却不是云寄桑,而是一个陌生男子。沈清梧暗道不好,转身欲逃,却发现退路已被四个黑衣人堵住。
"沈小姐,久仰了。"男子阴森一笑,"卢相爷想请您过府一叙。"
沈清梧握紧剑柄,"休想!"
"劝您别反抗。"男子亮出腰牌,是刑部的缉捕令,"您父亲还在朝为官,不想连累他吧?"
沈清梧咬牙。就在她犹豫的刹那,一道白影如鬼魅般从桑树上掠下,剑光闪过,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寄桑!"沈清梧惊呼。
云寄桑白衣染血,面色苍白如纸,但手中青锋寒光凛冽。她挡在沈清梧身前,声音沙哑:"走!"
剩余三人拔刀围攻。云寄桑剑法精妙,但明显气力不支,几次险些中刀。沈清梧不再犹豫,"栖梧"出鞘,加入战局。两人背靠背,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琴心剑胆!"云寄桑突然喊道。
这是她们练剑时的暗语。沈清梧会意,剑招突变,如抚琴般行云流水,恰好补上云寄桑的破绽。最后一名敌人倒下时,云寄桑也踉跄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寄桑!"沈清梧慌忙扶住她。
"没事..."云寄桑勉强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竟是沈清梧的青玉簪!"我说过...桑叶落尽前...会来寻你。"
沈清梧这才发现,云寄桑白衣上的血迹有新有旧,右肩的箭伤已经溃烂,显然这一个月她一直在逃亡。
"我们回去,孙太医能治好你。"沈清梧哽咽道。
云寄桑摇头,"不能连累...你父亲。"她艰难地指向桑树,"树下...有密道...通山下..."
话音未落,她已晕倒在沈清梧怀中。沈清梧这才注意到,桑树根部有个隐蔽的洞口。她咬牙背起云寄桑,一步步挪向洞口。
密道狭窄潮湿,沈清梧几乎是爬行前进。背上的云寄桑呼吸微弱,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出口处竟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屋内药香扑鼻。
"有人吗?"沈清梧嘶声喊道。
里屋走出一个老妇人,见到她们并不惊讶,"来了?老身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