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沈清梧度日如年。沈府上下为和亲之事愁云惨淡,沈明远四处奔走却无果而终。名单上已有两位小姐匆忙定亲,剩下的人选寥寥无几。
第三日清晨,沈清梧正在院中练剑,碧竹慌慌张张跑来:"小姐,宫里来圣旨了!"
沈清梧手中木剑"啪"地落地,强自镇定道:"请父亲接旨就是。"
"老爷一早就出门了,夫人让您快去前厅!"
沈清梧换了正装来到前厅,只见一位宦官手持黄绢,面无表情地站着。见她来了,尖声宣道:"礼部侍郎沈明远之女沈清梧,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特封为安宁公主,择日与突厥可汗完婚,钦此。"
沈清梧如坠冰窟,机械地叩首接旨。沈夫人当场晕厥,府中乱作一团。
回到闺房,沈清梧取出云寄桑给的玉佩紧紧攥住。午后,她派碧竹去听雨轩打探,回报说茶楼仍大门紧闭,无人知晓云寄桑去向。
夜幕降临,长安灯会如期举行。沈清梧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回房,等府中安静后,换上男装翻墙而出。街上人潮如织,各色彩灯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她压低斗笠,快步向听雨轩走去。
茶楼今夜格外热闹,门前挂着"琴剑双绝"的招牌。沈清梧从侧门溜进后院,只见云寄桑已换好表演的装束——一袭白衣如雪,腰间系着青色丝绦,衬得人如修竹。
"你来了。"云寄桑似早有所料,递上一套衣裙,"换上吧,按计划行事。"
沈清梧握住她的手,"圣旨已下,我被封为安宁公主。"
云寄桑眼中寒光一闪,"无妨,计划照旧。"她压低声音,"表演中途会有骚乱,你趁乱从后门离开,有人接应。"
"你呢?"
"我自有安排。"云寄桑避而不答,为她整理衣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沈清梧还想追问,前院已响起鼓声。云寄桑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相信我。"
前厅人头攒动,正中搭了高台。沈清梧一眼认出坐在首位的正是宰相卢谦——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身旁站着数名带刀侍卫。
琴声起,云寄桑翩然登台。她先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指法行云流水,赢得满堂喝彩。接着执剑起舞,身姿矫若游龙,看得众人目不转睛。
沈清梧按约定在台下等候。当云寄桑舞至**处,忽然剑锋一转,直指卢谦!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暗箭从窗外射入,正中云寄桑右肩!
场面大乱。卢谦的侍卫拔刀护主,观众尖叫逃窜。沈清梧不顾一切冲向高台,却被一人拉住——是那个递香料的小姑娘。
"姑娘快走!"小姑娘力气大得惊人,硬是将她拖向后门。
"放开我!寄桑她——"
"云姑娘吩咐了,务必保你安全!"
后门处停着一辆马车,沈清梧被推上车厢。车内已有一人,竟是沈明远!
"父亲?"沈清梧震惊不已。
沈明远面色凝重,"先离开这里。"
马车疾驰而去,沈清梧扒着车窗回望,只见听雨轩方向火光冲天。她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您怎么会..."
"今早有人密信告知我今晚有变,让我务必接你离开。"沈明远叹息,"清梧,你与那云寄桑..."
沈清梧泪如雨下,"父亲,求您救救她!"
"难。"沈明远摇头,"刺杀当朝宰相,罪同谋逆。"
马车没有回沈府,而是出了长安城,直奔郊外一座庄园。下车后,沈明远带她进入内室,那里站着一位白发老者。
"这位是孙太医,为父的故交。"沈明远介绍道,"清梧,从今日起,你已染疫病逝,世上再无沈清梧。"
沈清梧愕然,"什么?"
孙太医上前为她把脉,"姑娘气色不错,但要装病还得下一番功夫。"
原来这就是云寄桑说的"两全之策"——让她假死脱身!沈清梧急切地问:"那寄桑呢?她怎么办?"
沈明远与孙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梧,有些事为父一直没告诉你。那云寄桑...身份不简单。"
"我知道,她是前朝..."
"不止如此。"沈明远打断她,"她与朝中一些人早有联系,这次刺杀恐怕另有隐情。"
沈清梧如坠云雾。这时,庄园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沈明远脸色一变,"这么快就追来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官兵,而是一个蒙面黑衣人。他扯下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沈大人,云姑娘让我带句话——''桑叶落时,梧桐依旧''。"
沈清梧心头一震,"她还活着?"
黑衣人点头,"暂时无恙,但卢谦已下令全城搜捕。"他取出一个包袱,"这是云姑娘留给沈小姐的。"
包袱里是一把琴——云寄桑常用的"涧泉",琴身有一道新鲜的血痕。沈清梧抚过琴弦,泪如雨下。
"她在哪?我要见她!"
黑衣人摇头,"云姑娘说,若您真心相待,就请耐心等待。最迟桑叶落尽时,她必来相寻。"
沈明远皱眉,"如今这形势..."
"父亲。"沈清梧忽然跪下,"女儿不孝,但此生非云寄桑不嫁。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
沈明远长叹一声,扶她起来,"罢了。孙太医,开始吧。"
当夜,沈府传出噩耗——沈小姐突发恶疾,药石罔效。次日,一具覆着白布的棺椁从沈府侧门抬出,葬在了城西墓地。
而与此同时,长安城贴满了通缉令——捉拿前朝余孽李桑,悬赏黄金千两。
秋风吹落第一片桑叶时,沈清梧站在庄园的梧桐树下,轻抚着"涧泉"琴。琴音呜咽,如泣如诉,飘向远方不知名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