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会死在前往东陵城的路上?”阿柳的匕首抵在云溪咽喉处,刀刃泛着银光,在云溪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线。
空气里潮湿的寒气爬上脊背,云溪却不怕死地往前凑了凑,让刀锋陷得更深。
“我看的小说里写得很清楚,真公主前往东陵本是寻人,但行至半道,便在青崖岗被班师回朝的东陵军乱箭射杀。而彼时她要找的人,恰好就是这支军队中的主帅,两人相逢不相见,就此错过了一生!”
“荒谬!”阿柳手腕一抖,云溪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小说,什么公主,什么主帅,她早该在后山的时候就看清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阿柳正想把云溪赶走,但却在听到她的下一句话时骤然僵住。
“你找的那个人,叫邰玉轩对不对?”云溪的声音轻得像飘过的雾气,“他左肩有个月牙形的疤,是你六岁时用柴刀误伤的。”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阿柳后退两步,后背撞上破败的墙壁。
那是只有她和那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潮湿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想起邰玉轩离开那晚,也是这样的气息弥漫在茅屋里。
“敌军主将就是邰玉轩。”云溪捡起匕首递还给她,“小说里关于你们二人着墨不多,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太多的事,但有一点,此去东陵若全无准备,你必命丧青崖岗!”
“单凭这些,就想让我信你?”阿柳锐利的眸子紧盯着云溪。
但其实她早已动摇,毕竟云溪所说的秘密,除了自己和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洞悉一切的异世之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一点,若非是自己亲自遇见,阿柳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她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云溪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太过离奇,不好教人立马就相信。
所以她叹了口气,迂回地说道:“关于你们俩的事情,除了这些,我便只知道你的身上还有一块红色胎记,在后颈下三寸的位置,多的书中也没有描述,毕竟不管是你还是他,都只是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炮灰。”
她沉吟片刻,忽而看向门外,“但要验证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其实也很简单。东陵军刚走不远,反正你去东陵也是要找邰玉轩,不如就潜进军队里看一看,那领头的主帅是否如我所言,便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阿柳勾唇冷笑,潜进军队看一看?
她当这军队是菜市场,自己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哼,未免也太高看她了点!
……
次日一早,晨雾像一层纱幔笼罩着山道,阿柳蹲在溪边,将最后一点面饼渣子倒进嘴里。
云溪正对着水面整理她那身不太合体的士兵装束,那是昨夜她们跑去后山,然后从两具尸体上扒下来的。
“领口再拉低些。”阿柳用匕首削尖一根树枝,“伤兵就该有伤兵的样子。”
云溪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阿柳用草药汁画出的“伤口”。
昨夜她们俩争论半宿,阿柳立场再坚定,也架不住想见之人与自己这么近的诱惑。
所以犹豫了一晚上,原本信誓旦旦不动摇的人,还是带着云溪趁着夜色扒了两件死人衣服,打算按她所说溜进那军营里去看看。
“记住。”阿柳站起身,将匕首藏进靴筒,“进了军营别乱说话。”
云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虎符……”
阿柳眼神一凛。
匣子里的东西她昨夜研究了半宿,青铜虎符冰凉沉重,边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经常被使用。
估计是真的。
那块染血的布条上除了她的生辰,边角还刺着一根银针,针身上绣着一个小字:梧。
也不知道是藏着什么深意。
“不该问的别问。”阿柳甩开她的手,然后将长发塞进铁盔,再往脸上抹了把血污:“跟紧我,别说话。”
山道尽头已经能看到军营轮廓,炊烟在灰白的天幕上画出歪斜的线,她们不动声色地混在一队伤兵后面进了营。
军营辕门处戒备森严,阿柳搀扶着“腿部受伤”的云溪,学着伤兵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充斥在鼻尖,不一会儿,一个跛脚的老兵就领着她们往医帐走。
路上不断有担架抬着惨叫的士兵经过,云溪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扯了扯阿柳的袖子,像是想说什么话。
但阿柳没理她。
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看着呢,一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俩都得完蛋,所以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没人的时候说?
但饶是阿柳再小心谨慎,也架不住这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站住!”突然,医帐门口一个络腮胡军医拦住她们,蹙着眉头问到:“你们两个,哪支队伍的?”
两人俱是心头一惊。
阿柳哑着嗓子回答:“先锋营三队……”
她随口胡诌的。
“三队?”军医突然眯起眼,“三队不是昨天就全折在城内了吗?”
云溪的呼吸骤然急促,阿柳暗中掐了她一把,咳嗽着俯身:“我们兄弟俩是斥候,提前出城才侥幸捡了条命……”
那军官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手里的册子上写写画画,像是在记录什么东西。
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吧?
阿柳和云溪对视一眼,刚松一口气,却不想悬着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
“牛强!”她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你小子没死?”
或许叫得不是她们!阿柳和云溪都把头埋在胸口,疯狂祈祷着那人不是来找他们的。
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随着一只有力的手臂落在肩头,阿柳的后背顿时一凉。
果然是逃不过了吗?
她转头看见来人,是个满脸烟灰的壮汉。
那大汉眼底原本还是再见兄弟的喜悦,但眼下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一双牛睛立马瞪得像铜铃:“你不是牛强!”
他又看了看阿柳的后背,确信自己就是没有找错人,才大声的喊道:“但你穿得怎么是他的衣服!”
这大汉的眼力这么好,完全相同的衣服竟然还能立马分出哪件是谁的?
阿柳心里正暗自吐槽,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却见身旁的云溪疯狂朝自己使眼色。
她的眼睛一直对着阿柳眨呀眨,但阿柳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看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见阿柳和自己一点默契也没有,云溪无奈的叹口气,贴着她小声的说到:“衣服后面有编号!”
编号?
阿里的心底一惊,立马偏头去看云溪的后背,果然看到了一个“叁贰捌”的数字秀在衣服左肩的位置。
联想到刚才这大汉看自己后背的样子,阿柳瞬间明白,东陵军的士兵应该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编号,这编号同时也秀在他们的衣服上,用来对他们进行区分的同时,也防止奸细的混入。
真是好严谨的手段!
但这也就意味着,阿柳编出花儿来,也不可能糊弄的过去了。
于是趁着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阿柳一边低头假装咳嗽,一边伸手摸向靴筒里的匕首。
但这时那壮汉突然掀开云溪的裤腿,这动作让人猝不及防,所以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了云溪那本该有箭伤的位置肌肤完好!
“来人啊!有奸细!”
“跑!”阿柳猛地端起一旁的药炉,将滚烫的药汁泼在那壮汉脸上,然后推开军医,拽着云溪冲出营帐。
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箭矢的破空声。
云溪突然指着一间绣有苍鹰的帐篷喊道:“那是主帅的将旗,是邰玉轩的大帐!”
阿柳明白云溪的意思,现在她们没有时间在这儿慢慢找,既然已经发现了邰玉轩的帐篷,那就只能祈祷人这个时候正好就在里面。
否则的话,她们两人都只怕是小命难保!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柳摸出靴中匕首,在靠近主帐时突然加速。
一旁的守卫还来不及拔刀,她就已经划开帐布,带着满身血腥气滚了进去。
“什么人!”
可刚一闯进去,阿柳就立刻被蒸腾的水汽糊住了视线,她踉跄着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像是……裸.露的胸膛?
阿柳抬头,入目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氤氲热气中,男人赤着上身站在浴桶旁,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
他剑眉星目,下颌线如刀削般锋利,左肩的月牙疤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与阿柳记忆中那个总爱爬树掏鸟窝的少年有七分相似,却又多了三分肃杀。
帐外传来嘈杂:“将军!有奸细闯营!”
邰玉轩的目光钉在阿柳脸上,阿柳看到他喉结滚动,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是下意识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狗蛋……”
帐布被掀开的瞬间,他一把扯过外袍裹住身体:“退下!”
冲进来的亲兵愣在原地。
邰玉轩背对着阿柳系上衣带,声音沉稳:“本将军沐浴不喜人扰,有什么奸细值得你们擅闯主帅营帐?”
“可是……”
“滚出去。”
亲兵们悻悻退下。
邰玉轩转过身,湿发贴在颈侧,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阿柳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