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临真诚地请求,“顾离咎,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我没有什么能信任的人了,可愿帮我?”
顾辞一愣,立即抱拳行礼,“殿下吩咐便是,属下誓死追随。”
牧临侧过身,没有受他的大礼,“我只是生得好些而已,无需这样。离咎,你是灵修对吧?”
顾辞一怔,抱拳的手指有些发白,“殿下……”
牧临平静解释,“你的步子、动作,比寻常习武之人还要稳健轻快。”
顾辞深吸了口气,“禀殿下,我是灵修,但已经多年未修行过了,境界停留在凡源八段。”
比那个百夫长还强啊,牧临压下惊讶,问他“为何不修行?”
“……”
牧临摆了摆手,看着顾辞的模样,微微一笑,“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午膳一起用吧,顺便听听你的故事。”
“啊?……是。”
午膳期间,顾辞给牧临讲了一个故事……
数年前,螭国淮郡的一名打柴少年,背着砍柴受伤的樵夫,进了一家医馆。
樵夫对着大夫道“先生,不影响我出门砍柴吧?”
大夫包扎了樵夫的伤口,摇头道“不影响,不过却要多休息几日。伤势愈合之前,不能再去了!”
樵夫闻言,神色焦急,“那怎么行?不去砍柴,如何换得银两?如何能养得一家老小?”
“休息几日,又有何妨?”大夫问道。
樵夫苦叹,“如何停得下来?家中每日都要开销,我若停下,家中的米粮从何而来!”
大夫沉思许久,伸手落在他背上,樵夫肩背上的伤口竟迅速愈合!
樵夫满面震惊之中,猛然醒悟,原来面前的大夫,竟是一位神医!向神医和背他过来的少年千恩万谢后,樵夫离开了药房,脸上挂着松了一口气的笑颜。
神医望向一直沉默的少年,“少年郎,你也身负重疾,要死了。”
少年点了点头,“你也是......”
神医一愣,问道“要我帮你看看吗?”
少年摇头,“看不好的......而且,我没银子。”
“看看无妨。”神医为少年把脉,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确活不久了。”
“比您能多活一段时间。”少年轻声道。
闻言,神医微微一笑。他不是什么神医,少年也不懂太多医术,但他们都是灵修,神医在用灵气帮人治病。
“如此年轻,可惜了。”神医叹了口气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遗憾,不觉可惜。先生有么?”
神医道,“我的遗憾是未曾见到药架积灰。”
“少年郎若是没有去处,可否接下这药铺?”
“好。”
“你……”神医心中有些释然,却又有些堵,如此心善之人,不多见了。最终,他取出一张符纸,以灵气点燃……
空中浮现一个星象,一个“静”字。
神医道“天无绝人之路,少年郎,你还有一分机缘,在东南方。不过,动不如静,稍候再去看看。”
少年虽然欣喜,但还是小心问道“大夫,为什么要等?”
神医没有说话。
“大夫,还请告知实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神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微微一叹,“何苦要这么聪明呢?”
“那人命有死劫,身受重伤,她身上有救命的宝物,但于她已无用。我们不害她,等她死去之后,你便无需愧疚的取物。少年郎,人总是有些私心,我想留你在这药铺,你想活下去,这没有错。”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跑了出去。
东南城外,寥寥几间屋舍,废弃的旧屋中有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女,少女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锦衣裙摆流苏随风轻舞。
他想也未想,选择了用剩余的灵气救人。
当少年在漫天飞雪中醒来后,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个镯子。
……
牧临接着他的故事,“那个少女报了恩,用她那那救命的宝物治好了少年的病。后来,少年被路过的人贩子带走,卖给郡王府为奴。”
“是……”
牧临问他,“我猜,那个神医的死去,是因为他展露了灵气?”
顾辞点头,“被他救的病人所害。他的灵气用尽,救不了人,有病人在他手中死去。愤怒的家人称他为害人的恶妖,与民众一起将神医活活烧死。”
牧临叹了口气,“升米恩斗米仇。”
“属下幼时修行也被人发现过,他们说我是不详,要把我丢了。父母不应,最终也死于乡亲们的手里。”
牧临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为何还愿意济世救人?”
顾辞只道了一句,“求问心无愧。”
“那便不要受那些人影响,顾辞,大道朝天,大胆走你的修行之路。”
千年前,北漓望安郡
啪擦——
一本厚厚的书籍落到地上,摔得吐出书里夹着的纸片。
牧临连忙俯身将不小心碰掉的书捡起,顺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脸上还残余一丝尴尬。
宁静的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屋里东西不多,显得很宽敞一张布了纱帘幔帐的床,还有桌案和椅子,新抽出了嫩绿枝丫的盆栽。
这次穿越的落点有些离谱了,这很明显是女子的闺房啊!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提灯丫鬟问身边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另一人侧耳细听,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啊,许是夜猫子来寻食弄出的动静吧,咱这郡衙哪个贼敢来?”
“也是,那咱们快些走吧,晚了又要被婆子们骂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牧临松了一口气,古代极为重视女子清白名声,他要是被人看见出现在人家闺房里,岂不害了这家小姐?
牧临将手中的书籍小心翼翼放回原处,正要离开,借着月光望见了地上的纸,连忙回头去捡,想是方才弄掉的。
白皙的纸张上,留着一些清新飘逸又不失含蓄的字迹,牧临眼前一亮,好漂亮的行书,跟明阙公主的隶书有得一比,连那份柔中藏刚的风骨神韵都极为相似。
纸张上是一首小诗:
琼月冷酒送客归,
凝霜残夜暮忆谁。
梦寻飞马踏春回,
终行叹望曙光微。
嗯?牧临扫了一眼,这诗……还行。
韵律不算整齐,写的内容也很普通,思归之情,那些诗人游子写了无数遍。不过,对他这个诗词一窍不通的人来说,也是遥不可及了。
牧临手指夹着纸片,翻开书本准备夹回去,虽然不知道哪一页,但此刻也没法子了。
翻书的时候,纸片在指间打了个转,然后被他放进书里,眼睛不经意瞟了一眼倒过来的纸……
??!
微光曙望叹行终,
回春踏马飞寻梦。
谁忆暮夜残霜凝,
归客送酒冷月琼。
整首诗可以倒过来读,回文体!
牧临想起刚刚对这位小姐诗词功底的质疑,僵了半晌。
压下惊讶,牧临也算看过些许书,这冷月琼是宋国药酒,传世上千年,多用于凉血止痛。它寒性极重,不宜饮用,尤其是在残霜凝的严寒时候,对体弱的人来说,可是致死的东西。
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牧临突然警觉地望向门边,透着门缝,屋外的灯笼烛火映出了门外之人的影子,对方没有出声,显得很淡定。
不知她何时来的,但凭这份淡定,牧临已猜到这个屋子是谁的了。她不立刻进来,应是怕他匆忙间弄出太大动静,叫人看到。
徐韵汐走近房间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里面有人,也很快知晓了对方身份。因为无人能在不惊动她的四位侍女的情况下,进到她的屋子。
听里面没了动静,徐韵汐推门走了进去,她随手一挥,屋里的灯烛霎时全部亮了起来,又顺手拉下了窗边的布帘,隔绝了影子在窗纸上倒映。
她似乎刚沐浴过,披风下只着一件寝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带着淡淡的清香。
牧临眼神飘忽了一下,尴尬地战术性咳嗽一声,“抱歉……”
徐韵汐拢了拢披风,微冷的目光落在那明显被动过的书册上,声音也不复平时的柔和,“请公子忘掉方才所见。”
牧临转过身,闻言只管点头,“哦哦,一定一定。”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昏黄的烛光摇曳,藏在静谧的夜中。
空气有些闷热,到底是牧临先按耐不住尴尬,闯入人家闺房本是他的不是,又心里埋怨了天择剑,他率先开口,“殿下,那我先出去?”
“请公子留步,稍后会有侍女带你回住处。公子想说什么,大可直言,此处暂时不会有闲人靠近。”
“哦。”牧临好不容易把心思调到正事上,“殿下,近几天我有些麻烦,不宜白天突然消失,所以暂时不过来了。麻烦顺利解决,那我才能去太学院给你寻国史。所以,你这两天也不用去看日落。”
徐韵汐淡淡地道,“观赏夕阳,并非因为你。”
“哦……”
又是无声片刻,徐韵汐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水,“圣上召我回京,一路行程,旁人不知你我的关系,这段时日确也不方便见面……”
话说着突然停了,她微微蹙眉,似是觉得话这么说有些不妥。
而作为听者,牧临莫名有种情侣瞒着父母私会的奇怪感觉。
徐韵汐果断抛弃了这个话题,问他,“那感应篇可有帮到你?”
牧临摇了摇头,“每当按照上面的法子感应,都会在某个时间突然卡住,好像有层莫名的限制,无法冲破。”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劝道“修行不可急躁,徐徐图之。”
此时,一声响雷划破了屋内的气氛,豆大的雨滴洒落下来,白雨跳珠,砸得瓦片不断发出响声。空气的闷热很快也去了七分,门窗钻进来的风透着丝丝清凉。
徐韵汐说的会过来的侍女,似乎也被这大雨绊住了,牧临便只好随她一同坐着。
牧临快将茶杯上的花纹样式都记住了,抬起眸,见她正毫无波澜地翻着书,他不由感叹,古人的气性是真好啊。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殿下,一对一的情况下,有没有能让普通人对付高境界灵修的法子?”
徐韵汐放下书,“你遇到的麻烦,可有生命危险?”
“……嗯。”
“没有。”她果断回答。
牧临神色黯淡一瞬,但也在意料之中。之前能杀了那个百夫长,是因为他大意,以及他本身境界不高。
“不过,我可以传你一招用来保命。”徐韵汐突然开口,顿时引起了牧临的兴趣。
“什么招式?”
“它无关修为,无关天赋,是我三皇叔悟出的,一种强行调动灵气的方式。你记着,只重‘意’。”
“人有神魂以主导意,心之所向,锋芒所指。外界灵气、自身气血,都可经神魂意识引导,凝聚于你所想的地方,成为你的武器,发挥出一瞬间恐怖的力量。皇叔将它命名——孤注。”
徐韵汐顿了一下,声音轻了几分,“只是之后会因精气神消耗过大有些虚脱,嗯……这一招是不是很适合你?”
“殿下……你确定是因为适合,才教我这一招?”
“……常人可以用。”
“这多少有点私人恩怨了吧?”
“……”
看她明显飘忽的眼神,牧临闭了闭眼,再怎么说也是有求于人……
春雷惊蛰,风雨势头渐渐缓了下去,屋外总算响起了敲门声。
侍女暂雨推门进来,见到自家殿下的房中多了一位男子,明显得愣了一下。
徐韵汐正好给牧临讲完要诀,看了一眼天色,“带牧公子去住处吧。”
“是。”暂雨选择性遗忘了不该管的事。
牧临行礼告辞,随口道别了一句,“殿下,有缘再见。”
两人行至门边,忽听她回了一句,“愿你安好。”
他顿了顿步子,“谢谢啦,那我愿你所愿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