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今日多谢你,我该回去了。”耑皑心乱,低着头说。
唐与可点头,毫不多言,将一白瓷壶丢给他,御剑离去。
耑皑折一段桑木做拐,黄昏里听见子规清啼,顿时心生无限凄凉,他朝南长跪:“大人恕罪,儿不能在旁守孝。”三叩首。“您让我修道,子弑父难道是天理能容?为父报仇岂非天道?”他胸中似有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作痛,“若无心安理得,长生何用。”
他有了定论,浑身生出力气,喝光了壶中水,捡起木棍继续登山,再往上便没有梨花的腥甜味儿,反倒寒气逼人,混着山间泥土气息。
幸而下山时做了记号,赶在日落前一刻踏入大门,他想起店小二讲述真人一剑劈山,可眼前人出剑既没有杀气,也不见一丝灵力。
“师父,你为何不愿意教我?”他瘫坐在门槛上,看院中梅花飘落。木春真人扫剑收式,负剑而立,道:“心不向道,修之无益。”
“怎么才算向道?”
“不因人伤己,不为己伤人。”
耑皑惊异:“你之道如此不近人情!父皇为我而死,我也愿意为他而死,不教就让我下山!”
“就你?”他讥笑,“四体不勤身无长物,天气冷暖尚需他人为你添衣。即便掌门放你出山,你走得出八百里封云?”
“我就该在这深山里平白老去?”
“耑皑,人之一生不会因一次抉择注定,可你须放下心中执念才能看清前路。”木春道,随即看向门外,“有人找你。”
东方一轮圆月,来者是那日送他上紫云峰的弟子。
“耑皑师弟可还记得我?”他问。
“自然,唐维师兄。”
“那日小师弟捡了你的东西,他被罚清修两日,故而今天才送过来。”
耑皑打开锦盒,拜谢,道:“师兄,你能教我这将东西装入袖中的术法吗?”
“术法?”唐维一笑,从手腕绑带中取出一颗绛红圆珠,“这叫顽石,没什么术法,心随意动便可。”
“如何买到顽石?”
“封云弟子引气入体后可去掌事院领取。”
“师兄是如何修炼的?”
唐维疑惑,道:“你不用急,若非天灵根,没有一年半载到不了练气境。”
“师兄。”耑皑愁绪满面,“实不相瞒,师父嫌我天资差不肯相教。”
后者震惊得合不上下巴,半晌道:“我我我不敢评说长老,实在不行你去物与山跟大堂弟子一起修炼。”
耑皑笑了:“多谢师兄。”
耑皑心中有了打算,只远远看了眼独立梅花影下的真人。他生来无忧,现在才知道,寻常人只有自己,只有眼前一条路,纵使千难万险,只能孤身走下去。
一个月后,物与山演武台人头攒动,长老摸了摸胡须,降下威压待众人安静才道:“明日便是四年一度宗门大比,这回七宗弟子依旧参加。”
众弟子顿时唉声叹气,耑皑听见有人说得大声:“本就三十来个名额,还让那帮正派弟子来抢!”长老投去一记眼刀,叱道:“长他人志气做什么!这下修界还有比封云更正派的?今日不敢与世家争,明日不敢与天下修士斗!如何精进?”
“争强斗胜,不亏是剑修。”身侧两位女弟子耳语:“舒巽真人就儒雅随和,还好看。”两人笑作一团。
台上长老继续道:“未参加者携令牌去学堂报道,全部编入巡逻队。怕什么!每一队都有金丹弟子,散会!都动起来!”
耑皑随人群涌入学堂,头戴明珠冠的弟子熟练地接过令牌:“姓名、进山年历、所修、境界?”
“白岂,一个月,剑修,尚未引气。”
“新来的啊,白岂……”他疑惑抬头,“弟子牌的名字还有横着写的?算了。白岂,我名九盍,这七天你就跟着我了。”
“劳烦九盍师兄。”
九盍一对三角眉,颇有威严:“食堂西南角等着,中午我请客。”
物与山多的是未辟谷的弟子,因此食堂生意红火,也能用民间货币交易,不过天材地宝只能用灵石买。九盍说了请客便不吝啬,一桌菜都是灵植珍品,隔桌弟子已垂涎三尺,他又拿出一瓷瓶,道:“世人道琼浆玉液,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仙酒。”每人一滴,入水瞬间香气四溢,未饮先醉。
九盍中途有事先走,几人才说起话来:“九盍师兄真是慷慨。”
立即有人解答:“你们入门晚,九盍师兄可是南华阁世子。咱们修界七宗十派一联盟,七宗以香山、蜀山和咱们封云三家为首,十派以南华阁跟澄明阁为先,这就是三家二阁一山庄。”
“四象山庄?”一弟子问。
“对了。”他又喝一口,咂了咂嘴,随即变了脸色:“我觉灵气闭塞似有突破,先行一步。”
见状,一桌人无不一饮而尽,欢天喜地去修炼。耑皑早已喝完,最后一名弟子无奈笑了笑,怜悯地离开了。耑皑吃光了饭菜才回寝室,竟又闻到了那酒香,寻至源头惊觉,他早闻过这气味——荷香——唐与可给的水。
他从枕头下翻出那白瓷壶,依旧有浅香萦绕,如此贵重的东西,轻易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纪中是医修,师承出窍境映月真人,为方便收集物资,也便于及时治疗,每座山峰都有药园。
“白岂,你又病了?”纪中一手抓着人参一首握着平铲。
“你每回见到我都要这么问?”
纪中大笑:“这得怪你自己,一次见你饿晕了,二次见你病倒了。不过也多亏了让我照顾你,要不也在扶风崖受罚呢!”
“不是说两个月?”
“结束那日长老让背水云剑诀,除了达生师兄跟两位师弟,其余人都一知半解,又被罚了。”
“唐与可,他也被罚了吗?”两人已进了屋,煮水泡茶。
“不清楚,梨花泉与你二人分别后没再见过。”纪中摇摇头,示意他伸手,“嗯?我见你那日经脉淤塞,本无缘道法,现在两条主脉都已通畅!”
“我能引气入体了?”
“不能……也不是不能。”他皱眉道,“我师父有一内功心法仅游走小周天,本是为重伤者复健所用,倒是与你的情况不谋而合。”
“纪中师兄,你真是我的贵人!”
“客气!”纪中从顽石中调出一册书,似有犹疑,叮嘱道:“不要冒进,你毕竟是凡人之躯。”
除了一天两个时辰的巡逻耑皑都在修炼,这日九盍单独留下他,拿出一颗丹药,说:“这聚气丹原是要在最后一日奖给最勤奋的弟子,其他人喝了南华仙酒都进了练气境,这是你的了。”
耑皑眼都亮了,他捏疼手心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他赏赐时侍从会说的话,照猫画虎道:“谢过师兄,可此物过于贵重,我不该收。”
九盍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说:“不算什么,你也听过天下金花开南华,我既生来比他人富贵,就该更慷慨。”
耑皑生出钦佩之情,更有一番嫉妒。
最后一天夜晚,九盍一行巡逻至荷花池畔无名水榭,见到了大片蓝绿色的鬼火如天灯一般延伸至天际。“白岂东鸢,去大堂叫驻守的师兄来。”九盍握紧了剑,“其他人跟我走。”
那是在午后各宗相继离开后,一名伊阳山弟子从密林走出,说同伴被一片鬼火拖走了,长老立刻追赶伊阳山一行,那失踪弟子正全须全尾正御剑呢。既使如此,枢夜仍下令巡山。
“什么?又有一片鬼火?”
耑皑与东鸢还没进门就听见这话,都暗道不好。
“师兄,我们在荷花池水榭也发现了鬼火。”东鸢道。
“此事诡异,我须禀告大师兄。”他道,“达生,你派人将弟子都叫回来,不可擅自行动。”
“是。”
耑皑觉“达生”这名字耳熟,闻声看去,果然是梨花泉那帮人。他也在。
“唐与可师兄,劳烦你去水榭一趟。”达生拱手道。
唐与可点头,远远与他对视,又移走了目光。
三人回到荷花池,却不见鬼火也不见其他人,乌云遮月,黑压压一片。东鸢要进水榭,被唐与可抬剑挡住,便听他道:“念明心决。”
两人照做,鬼火在原地,众弟子也在原地,连天上月亮也在,方才大风吹来的竟是浓稠的黑雾。
“九盍师兄?”东鸢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东鸢,我们在这儿。”九盍的声音如回声一般从水榭高台传来,“救我。”
东鸢惊叫着退到耑皑身后,可后者又何曾见过这场面,高台栅栏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脚下生凉,低头看湖水竟已没过脚踝,两人不禁后退,双腿却移不了半步。
就在此刻,一红木剑鞘从眼前略过,直飞向水榭高台,唐与可踏荷叶而行紧随其后,银剑飞旋,不过几招白影与黑雾尽数散去。竟不知他何时又将剑鞘握回手中,横劈收剑,剑气吹一池花叶翻腾摇晃,水珠成网,在月下闪着虹光,至于那鬼火,便如飘絮一般散了。
两人还没缓过神,便听见山谷传来阵阵叫喊,唐与可飞身而去。
“金丹境都能如此?”东鸢呆呆道,“还是大比决赛上那俩金丹掺假了?”
耑皑背起瘫倒在地上的九盍,心道他也想知道。
作者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不用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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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入山门 天资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