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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刃指旧心

作者:踏着七彩来娶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和腐朽霉烂气味的黑暗。一丝光亮也无。绝对的,死寂的黑暗。只有自己肺腑间艰难汲取、如同破风箱拉动般嘶哑破碎的喘息声,和血液在残破血管里粘稠流淌的微弱轰鸣,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黑域里循环、放大、扭曲。


    痛已经麻木。断骨的锐痛,皮肉绽裂的撕痛,脏腑受损的闷痛,被仇恨焚烧啃噬的蚀痛…所有的知觉都已钝化,糅合成一种庞大而沉重的、如同永冻冰川般的存在,将她凝固在这片狭小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底囚笼里。


    地牢。


    绝对的黑暗隔绝了视觉。只有听觉和触觉在极度疲惫的恍惚中变得异常敏锐。水。冰冷、浑浊的水珠,不知从头顶上方多高的地方渗透下来,极其缓慢地,极其耐心地,滴落。


    “嗒…”


    第一滴。


    砸在距离脸庞咫尺之遥的、粗糙积满泥污的地面上。溅起的、更细小的水沫里带着刺骨的寒气和浓重的土腥味,扑打在侧脸的皮肤上。


    “嗒…”


    间隔漫长到让人意识涣散。第二滴。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那滴水珠在岩石的尖角或凹陷处积聚成形。等待自身温度微微化开的冰水,再也无法承载重力的拉扯。等待它最终挣脱束缚,坠向深渊。


    “嗒…”


    第三滴。


    就在这滴水珠砸落,微弱冰冷的水沫再次扑打在脸侧的瞬间——


    “哐啷!咣当——!!!”


    一声极其剧烈、带着狂暴怒火的金属撞击摩擦的巨响!混合着铁链被狂暴拖拽与粗硬之物被狠狠砸碎的动静!如同九霄惊雷轰然在死寂的地牢上方炸开!


    巨大的冲击波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石壁垒!整个密闭的地牢都在这种恐怖的声浪和传递下来的震动中簌簌发抖!如同地震般强烈的震颤!无数碎石粉末夹杂着陈年的灰尘,从天顶、从四壁疯狂地簌簌抖落!冰冷、肮脏的泥灰劈头盖脸地砸在蝼蚁的脸上、身上!


    “呃…”


    猝不及防的呛咳和震动再次扯裂了胸腔的伤口,喉头一甜,一股熟悉的铁锈腥气冲上喉间,又被她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


    上方,男人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般狂暴的嘶吼穿透了层层石壁,变得扭曲而破碎,却依旧带着雷霆万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滚——!!都给本将滚——!!!”


    那声音扭曲着,混杂着铁器疯狂撞击和某种瓷器、木器被彻底粉碎的爆裂声!如同山崩海啸!紧接着,是沉重脚步仓皇奔逃、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远离这片可怕旋涡的混乱声响!如同受惊兽群的四散奔逃!那奔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惧!


    落雪院……毁了?


    地牢里沉重的死寂再次降临,唯有尘埃落定的簌簌声和远处更轻微了的水滴……但那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沉重的、仿佛带着万钧之势的脚步,骤然踏在地牢唯一的入口处!


    “哐——!!!”


    比先前守卫开门粗暴十倍不止!那扇厚重的铁门像是纸片一样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猛地轰开!撞击在牢房的石壁上!石壁都仿佛被砸开了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刺耳的金属变形扭曲声尖啸着刺穿空气!


    冰冷的气流裹挟着地面上常年积存的浓厚霉腥湿气瞬间倒灌而入!一道被外面晦暗天光拉得极其高大的阴影,携带着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与……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躁戾气息,如同移动的黑色山岳,一步踏入了这绝对黑暗的囚笼!


    浓烈的、带着寒霜般冷冽又混杂着血腥戾气的压迫感,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攥紧了牢房里的每一寸空间!


    蝼蚁蜷缩在冰冷泥污中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每一根断裂的骨头、每一丝撕裂的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她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泥水里,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每一步踩踏在湿滑冰冷的泥泞地面上,都带着将一切都踏成齑粉的沉重力量感。水迹在军靴重压下被挤压得发出细微声响。这脚步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具有某种摄人的恐怖节奏,精确地丈量着这方狭窄牢狱的尺寸,仿佛在寻找猎物藏身的精确坐标。


    然后,停驻在她面前。


    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连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冻结空气的冰冷杀意和狂暴气息在盘旋逼近。光线太暗,只能凭感觉感知那巨大的存在就矗立在她头顶上方,像是一尊即将挥下毁灭之锤的冰冷神祇。


    沉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尘埃缓慢沉降的声息,和她自己被抑制到极限、细微颤抖的喘息在空气中碰撞。


    没有任何征兆!


    一只冰冷、如同玄铁铸就、裹挟着无尽寒气的大手猛地探入黑暗!精准无比地攫住了她早已被废掉的、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腕!


    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扯碾碎的剧痛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断裂的腕骨和受损的经脉在被铁钳锁住的恐怖力量下疯狂哀鸣!蝼蚁死死咬住的牙关间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眼前骤然被一片漆黑夹杂着爆裂血花的幻象覆盖!


    那只大手将她整个如同残破玩偶般的身体,毫不费力地、以一种近乎摧折肢体的恐怖姿态,直接从冰冷的、肮脏腥臭的泥污中提了起来!


    身体腾空!剧痛如同沸腾的钢水灌入每一个关节!被拎起的高度让她不得不抬头,目光穿透眼前因剧痛翻腾而扭曲的光斑,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眼睛!


    黑暗。


    眼前的人影大半笼罩在入口处投下的模糊光线边缘。他并未着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衣襟却凌乱地撕扯开,露出大片强健刚硬的颈项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轮廓。那里本该是光滑冷硬的皮肤,此刻却被下方透上来的奇异幽光朦胧照亮!


    胸腔里仿佛点燃了一簇幽绿色的磷火!


    那光芒并非实质光焰,更像是从皮肤下、血肉深处透射而出!幽幽冷光穿透单薄的衣料,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片模糊的、诡异扭动着的竹枝根系印记!


    如同有无数细微而致命的藤蔓,自他的心口深处扎根蔓延!那诡异幽暗的根系脉络,贪婪地缠绕着,甚至隐隐向着脖颈动脉延伸!绿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被强行抽吸吞噬的律动!


    蝼蚁沾满泥污血痂的脸因为这妖异一幕而瞬间煞白!瞳孔因惊骇而骤然缩紧!


    是灵力同噬?!


    灵竹血脉濒死反扑的最后诅咒?!灵植核心被毁、寄主濒危时玉石俱焚的本能?!以自身消亡为代价,强行抽取仇敌的生命精魄作为补偿?!


    凌墨的脸在入口处那点昏沉光的映衬下,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冷白,薄薄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微微浮动的青筋。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永远燃烧着掌控一切火焰的深邃眸子,此刻却被一片疯狂燃烧的暴怒、一种深入骨髓的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入侵核心的惊惧与震颤所充斥!那是领地绝对被侵犯、生命源头遭受污染的恐怖!


    他死死盯着蝼蚁!那眼神不再是看卑贱的蝼蚁或待宰的牲畜!更像是在看一个附着在自己灵魂之上的、无法理解无法挣脱的、邪异致命的鬼魅!


    “是你?!”


    两个字像是从喉骨深处被硬生生挤压出来!冰冷刺骨!裹挟着足以将人灵魂都冰封的酷寒!他猛地俯身,那张在幽幽绿芒映照下显得阴鸷而俊美的脸猛地逼近!灼热的、带着浓郁血腥戾气的鼻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喷打在蝼蚁冰冷泥污的脸颊上!


    他死死钳住她左手腕的手力道再次加大!捏得骨骼发出濒临彻底爆裂的呻吟!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说话!!你这下贱的妖孽!对本将做了什么?!”凌墨低吼,声音因为压抑的狂怒而微微颤抖,像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弓弦。


    就在这时!


    他那因暴怒而低吼、微微张开的唇齿间,一点极其刺目的猩红赫然出现在舌面!


    那红点鲜亮得如同刚刚淬炼出来的鸽血宝石!


    “血咒?!”


    蝼蚁残存的意识仿佛被这道刺目的猩红狠狠劈开!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液般注入脑海!


    濒死之躯!强行催动血脉核心之力反噬!以心头精血为引!以焚尽生命为源!燃血焚情!结咒□□!


    这诅咒一旦种下,如同跗骨之蛆,同生同噬!生,则同生!死,亦同朽!


    想活?除非凌墨生生世世以血肉精魂供养她这株早已在十年前就该彻底枯萎的竹骨!否则,这燃情血咒便会如同最贪婪的吸血妖藤,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吞噬他的精元,让他饱尝灵竹枯萎之痛,让她享受灵竹重生之力!让他日日夜夜,被抽取的生机供养这命定的仇敌!


    好狠!好毒!父亲!这就是灵竹一族真正的复仇之力吗?!


    凌墨骤然捕捉到蝼蚁涣散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报复般快意的光芒!那眼神像是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狂暴的神经!


    “找死——!!”


    雷霆之怒轰然爆发!所有被侵入、被诅咒的惊怒与对蝼蚁那诡异眼神的戾气混合在一起,彻底引爆了他理智的堤坝!


    钳着她手腕的手狠狠将她提得更高!另一只冰冷的大手闪电般攫住了她那沾满泥污血痂、满是凄惨污痕的脸颊!五根铁指带着足以捏碎石头的力道狠狠嵌入她柔软冰凉的皮肉之中!那动作带着摧毁一切的暴力!他猛地将她的脸再次拉近!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疯狂交缠!他眼中翻滚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暗红血光,紧紧盯住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死水的眸子!


    就在他捏着她脸颊的手力道不断加大,几乎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逼问的下一句即将出口的刹那!


    蝼齿本能地,微微开启了——那是在剧痛与窒息双重夹击下,濒临昏迷状态下的无意识动作。


    凌墨冰冷燃烧着怒火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狂躁的狠戾!


    攫住她下颌的手猛地向下一压!


    他俯首!


    毫不犹豫!


    如同最凶残的猛兽撕咬猎物的喉管!滚烫干燥的、带着浓烈血腥戾气的唇舌,带着一种摧毁、侵占、碾压、探究、甚至可能还混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能明辨的、试图用暴力将一切“污染”驱逐出体的本能疯狂!


    狠狠、决绝、不容置疑地——


    堵上了蝼蚁冰凉干裂、沾满污血残泥的双唇!


    碾!


    磨!


    撕!


    咬!


    撬!


    深入!


    像一头在沙漠中渴求到发狂的困兽!带着要将猎物彻底咬穿嚼碎的凶狠残暴!粗糙温热的舌带着惊雷掣电之势,以摧枯拉朽之力,狂暴无比地闯过了她无力闭合的齿关!强硬到蛮横地扫荡过她冰冷麻木的口腔每一寸!以一种最原始、最蛮横、最血腥的方式,试图攫取、撕咬、啃噬那道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他舌根深处的诡异猩红咒光!要将这“妖孽”留在他体内、搅乱他一切的“毒血”和“咒印”生啖其肉,饮血抽魂!


    血的咸腥、泥土的腐臭、还有凌墨舌尖被强行抽离生机带来的微弱的、属于灵竹血脉回春复苏的气息……瞬间在窒息与暴力的碾磨中疯狂弥漫!纠缠!融合!


    喉间的窒息感与胸腔被剧烈碾磨的痛楚如同双刃绞索,勒紧了蝼蚁残存的一丝意识!她的身体在蛮力下被推撞在身后冰冷坚硬、布满粗粝碎石的地牢墙壁上!剧痛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眼前彻底被翻滚燃烧的漆黑吞噬!


    那最后的、如同窒息前微弱水泡般炸开的感知碎片里,只剩下舌尖被疯狂攫取碾压的痛楚里,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纯粹、带着沁骨寒香的——


    竹枝抽芯、新芽初绽般微苦而沁人的绿意。


    黑暗彻底吞噬了所有感知的边界。


    唯一残存的念头,冰冷而诡异地盘旋在沉沦意识的漩涡深处——


    血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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