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吻苍梧》 第1章 残月照血竹 血,像蜿蜒的赤色溪流,爬满了七夜素白的手腕,悄然注入身下祭坛的刻痕。祭坛圆环内古老的符文像是久旱龟裂的土地,陡然亮起一层微弱的、近乎垂死的幽绿光芒。夜风穿过幽深的竹林,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微尘,簌簌如私语,带着某种冷冽的不祥意味,绕着祭坛盘旋不去。祭坛中央,七夜单薄得如同一片风中飘摇的竹叶。 月光残忍地切割下来,落在她脸上,映得那肤色像是上等的寒玉,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仿佛在穿透无尽的黑暗,窥视着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十年——这个铁律般的字眼压在她的肋骨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出细密的痛楚。她知道,当这次祈灵夜最后一道月光沉入地平线,那早已扎根在她魂魄深处的诅咒就会启动,像一把没有温度的扫帚,将心头最重、最沉的一切,温柔地、不可抗拒地拂去。那个叫“凌墨”的名字,连同与之纠缠的所有体温与颤栗,都将被涂抹、封存,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海之中。不留一点踪迹,亦不留一丝回响。 夜风骤然凄紧,穿过密林,拉扯着所有树木的枝梢,呼啸如垂死者的呻吟。七夜身体猛地一晃,眩晕感排山倒海地扑来,视线瞬间模糊。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冰冷的竹片烙着指尖,那上面刻着用尽一生力气才能祈盼的四字——“愿君长健”。几乎同时,一丝极细微、几乎被风声淹没的脚步声,踏碎了竹林边缘的沉寂。 那声音很轻,却像冰锥,直直刺入了七夜的脊椎。她猝然抬头。 月华清冷,如霜如刃,正好照在那个从林间暗影里踏出的人影身上。黑色的精铁战甲在惨淡月光下泛着不近人情的寒芒,肩甲和胸甲上蚀刻的凶兽饕餮盘踞,血红的眼睛似乎正死死盯着她。来人站得笔直,如一根深深插入大地的铁枪,周身裹挟着沙场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金铁的冰冷气息。 棱角分明的脸一半浸在月光里,另一半则埋入浓重的树影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寒渊古井,倒映着祭坛微弱的幽绿光芒,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情绪,没有丁点温度——是审视,是杀意,是彻骨的漠然。 “将军?”七夜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喑哑得如同枯叶刮过沙石,心头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灵竹一族最隐秘、最不容亵渎的祈灵禁地?! “妖祟。”两个字从凌墨的口中吐出,没有任何起伏,却比呼啸的夜风更凛冽刺骨。他的剑应声而动,一道撕裂暗夜的寒光骤然亮起,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尖啸,精准、狠戾、没有一丝迟疑地斩向祭坛中央最粗壮、灵光也最盛的那棵古竹! 剑气森然,摧枯拉朽。碗口粗的古竹在刺耳的断裂声中猛地一颤,仿佛发出无声的哀嚎,巨大的青色竹竿沿着光滑的切口缓缓滑落,轰然砸在祭坛坚硬的符文石基上。祭坛四周微弱浮动的绿色灵光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猛烈地摇曳了一下,骤然熄灭大半。 灵力反噬的巨力如同烧红的烙铁,从祭坛的根基处狠狠撞入七夜的四肢百骸!她眼前骤然一黑,仿佛被无形的巨锤重重砸在胸口,喉头一甜,大股灼热腥涩的液体再也压抑不住,“噗——”地喷溅出来,染红了下颌素淡的衣襟。这鲜艳的红在惨白月色下,触目惊心。 凌墨挺拔的身影已踏过断裂的竹干,停在七夜面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钉住她胸前那片迅速晕开的暗红痕迹,随即抬眼看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嘴角极冷、极刻薄地向上挑起一丝弧度:“装模作样……真真令人作呕。”他声音低沉冰冷,字字诛心。 剧痛和窒息感还未散去,眼前凌墨刻薄讥诮的面容却在扭曲、晃动……仿佛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回三年前那个铺天盖地的雪夜。 冰冷的山洞里,残存的篝火艰难地跳跃着,将跳跃的影子投在湿冷的岩壁上。同样的人,不同的装束。凌墨身披黑色大氅,肩头裹着厚厚积雪,背上一道狰狞的箭创还在汩汩渗出暗红色的血。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呼吸粗重艰难。当时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搏杀的七夜被带回洞中,手臂被狼爪撕裂的长长口子深可见骨,疼得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额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细细血线。 她摸索到自己的匕首,咬牙削下衣袍一角,蘸着冰冷的雪水,准备去清理那可怕的创口。 那只冰冷的大手,却先一步覆上她因剧痛而剧烈痉挛的手腕。掌心粗糙干燥的温度异常清晰地透进皮肤,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别动。”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微弱的喘息,“……我替你弄。” 七夜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下意识窒住了。那只伤手被他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他的手很稳,哪怕他自己也在失血,也在承受痛苦。他避开伤处,低头对着被寒冷冻得僵硬的手指轻呵着暖暖的白气。热气拂过皮肤,激得她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却带来一种陌生的,直抵心底的奇痒和暖意。火光在他深邃专注的侧脸上跳跃,为他冷硬的线条镀上了一层难得柔和的暖光。 他的指尖,带着极其谨慎、近乎于呵护的力道,虚虚地点在了她腕骨内侧那道早已结痂、颜色略淡于周围皮肤的旧伤痕上。那里的皮肤比其他地方薄一些,蜿蜒着一段微凸的瘢痕。那时,他眼底没有沙场的冰霜,只有一种无法作伪的、沉沉如墨的担忧。 他的指腹在旧疤上极其缓慢地滑过,如同抚过一件价值连城的脆弱薄瓷:“这道伤……还疼么?”低沉的声音里揉进了细碎的、不易察觉的心疼,像是怕语气重一点,就会揉碎了她,“……谁弄的?”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寂静夜里,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每一个字的重量都清晰得恍如昨日。 冰冷的现实如同一把巨锤,狠狠砸碎了三年前的幻梦泡影! 眼前是凌墨暴戾而讥诮的眼!是那柄还在滴着古竹青汁的森寒长剑!他脚下是断裂倒塌的祖先遗骸!她胸前是灼热的、灵力剧烈反噬呕出的鲜血!她的族人赖以呼吸的灵光正在他的破坏下快速黯淡,如同生命流逝! 就在凌墨的目光带着冰渣,肆无忌惮地扫过她胸前的血迹,毫不掩饰眼底那片浓重厌恶的瞬间,七夜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片在风中打转的衣袖碎片。 那是她藏在袖中的竹片!刻着“愿君长健”的祈愿信物!此刻它被方才那凌厉霸道的剑气搅碎击飞,如同被遗弃的枯叶般飘摇着,眼看就要彻底坠入尘土! 三年前的承诺,三年前的温暖,眼前被毁掉的祭坛,胸腔里翻腾撕扯的剧痛……所有这些被压抑、被撕碎的绝望在此刻凝聚成一股决堤的悲愤,驱使着她做出了完全超乎理智的举动! 七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了! 她像是一道被绝望拉开的残影,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以完全违背了重伤虚弱的姿态,合身扑向那片摇摇欲坠下落的竹片残骸!动作快得超越了疼痛的极限,只为了抓住那片记录着她灵魂最后依恋的碎片!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刺耳的机括声骤响! 那柄刻有“墨”字的匕首!那把曾被他握在手中替她清理伤口、寄托着少年情愫与誓言的贴身之物——被她在扑出的刹那情急之下拔了出来!锋锐无匹的刀尖在冷月下拖曳出一道炫目的寒光,仿佛带着积压了三年的祈盼与此刻被粉碎的痛楚,下意识地,却也是快狠准地,直奔凌墨毫无防备的腰腹要害而去! 凌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他万万没料到这看似柔弱重伤、灵力反噬呕血的女人,竟能在剧痛之下爆发出如此决绝的杀意! 完全出于沙场顶尖武者千锤百炼形成的战斗本能,甚至远远快过了思维的运转!他的右手几乎在匕首寒光亮起的刹那如同闪电般探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强大气劲轰然撞在七夜刺出的手腕之上!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当啷——!” 匕首脱手飞出,凄厉地撞上祭坛的硬石,瞬间断裂成两截!几粒迸溅的金属碎屑狠狠擦过七夜的脸颊,带出细密的血线。 而凌墨那裹挟着风雷万钧之力的大手,根本没有丝毫停顿!手腕翻转的瞬间,一把就攫住了七夜那头在风中狂舞、如泼墨般散开的乌黑长发!发根被连根拔起的锐痛让她眼前骤然一黑! 他力道狠辣,没有半分犹豫和怜悯,像是拖拽一件碍眼的死物般,利用长发和骨骼碎裂的手腕作为支点,粗暴无比地将她整个人从俯冲的状态中狠狠拽起,再狠狠砸向祭坛冰冷坚硬的符文石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竹林里骤然回荡开来。 七夜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这一下砸散了架!碎裂的手腕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胸腑被挤压得窒息,血腥味在口腔和喉咙里汹涌弥漫,她蜷缩在冰冷石面上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的血沫,粘稠地沾染在破碎的衣襟和下颌上,如同盛开的大片绝望红梅。 凌墨的身影如同修罗般伫立在她上方,挡住了唯一能够给她些许慰藉的残月。冰冷的月光勾勒着他战甲的边缘,在他脸上投射出浓重、森然的阴影,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影里燃烧着冷酷暴戾的烈焰。 “看来是我平日太过宽纵。”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刮起的玄冰罡风,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将人血液冻裂的寒意,“让你这卑贱下奴,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分寸!”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的脚,带着一种极致残忍的碾压感,重重地踏在了七夜无力瘫软于冰冷石面上的那只伤手上! 咔嚓! 比方才更清晰、更令人牙酸的骨骼粉碎声骤然爆开! 七夜如同被瞬间刺穿心脏的鱼,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弓成了一道绝望的圆弧。她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凄厉到已经完全失声的惨嚎!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粉碎的手掌瞬间贯穿了她全身每一寸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酷刑,眼前的景物疯狂旋转、变形、溃散。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那片刺骨寒冷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涣散地扫过石坛上的某处。刚才拼命想要抢回的、那片刻着“愿君长健”的竹片碎片,恰好被凌墨那只包裹在冰冷铁甲下的战靴碾过——在坚硬的石面与他战靴冰冷的重压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魂俱裂的、最后的悲鸣,彻底化为了齑粉。 竹屑纷飞。 而在那被碾成粉末的竹屑边缘,一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嫩芽般的绿意正无声颤抖着。那是从祭坛裂开的符文石缝里艰难拱出的一线竹苗。 它纤细得如同新生的希望,带着七夜呕出的温热血液和倒灌的灵力作为养料,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奋力向上生长!一点脆嫩的青意倔强地指向浓墨般的夜空! 然而,就在那微弱生命象征抽出的竹竿即将挺直、舒展开第一片象征生命的稚嫩叶芽时,一股无形的、源自祭坛被毁而爆发的更深沉、更腐朽的反噬力量,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缠上了这线新绿! 嫩黄的叶芽在刚刚舒展的瞬间骤然僵硬! 然后,无声无息,却又无比迅速地——枯萎、发黑、蜷曲!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舔舐过!仅仅两个呼吸之间,这线倔强挣扎向上的□□,就在七夜渐渐模糊的视线注视下,彻底化为了一簇随风即散的黑色灰烬。 比祭坛熄灭的绿芒更迅疾地、永远地,沉入了死亡的冰冷黑暗。 第2章 寒锋碎暖愿 冰冷。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厚重的沥青,灌满了七夜的口鼻耳道,死死封住了她所有的感官,只留下沉船坠入万仞冰海般的压力与绝望。骨头碎了,特别是右手,每一点残存的意识飘过时,都会掀起滔天的剧痛。但更刺骨的,是一种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冻结灵魂的寒,这寒带着死寂的腐臭味,正一丝丝抽离她残存的生命力。 身体在彻底碎掉与冻僵之间,只余一线若有若无的悬滞。耳膜深处,嗡嗡地回荡着某种连绵不绝、令人发狂的呜咽风声,像是无数枉死的魂灵在耳边嘶嚎。 意识在永恒的寒冬里浮沉,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断点猛然刺穿了这无边的黑暗。 是声音。 某种粘腻、沉重、带着腐朽铁锈气味的液体,正被强行灌进她的喉咙! “咳…呃…” 本能的排斥引发了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身体残存的防御机制猛地启动,试图将这不请自来的侵入物驱逐出去。干涸的唇齿紧闭,然而这动作只带来更为惨烈的撕扯感——嘴角瞬间崩裂,浓重的铁锈血腥味再次在她口腔中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偏头躲避,更多的冰凉液体泼溅出来,浸湿了颈侧和身下冰冷的稻草。 这一偏头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积攒的力气。眼皮仿佛被冻土和冰雪死死粘合住了,沉重得如坠千斤。她拼命地、用尽每一丝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小的缝隙。 浑浊、晃动、带着无数扭曲重影的视野,极其艰难地渗入一丝灰暗的光线。 眼前模糊晃动的人影终于勉强聚拢。一个穿着脏污灰布裙的仆妇,满脸是长时间劳作的麻木与刻薄留下的深沟,正端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浓稠得发黑、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汤汁。仆妇的手指粗壮黝黑,指甲缝里积满了黑垢,像鹰爪一样死死钳住她的下颌,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本已脆弱不堪的骨节。 “贱骨头!将军府赏你活命的馊水,还敢吐?”嘶哑尖锐的嗓音像是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片,刺得耳膜生疼。仆妇枯瘦如同鸡爪的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住了她被废掉的左手腕骨! 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再次贯穿!七夜身体猛地绷紧痉挛,喉咙深处挤出一串不成调的呜咽,像濒死的小兽。捏着她下颌的手借势猛地发力,粗糙的指骨几乎要楔进她的牙关里! “张嘴!将军吩咐了,吊着你这条贱命!” 就在她下颌几乎被撕裂开的瞬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巨锤擂动着朽木地板。 “吱呀——”刺耳的、老旧的摩擦声碾过听觉神经,那是这牢房唯一的铁门被打开了。本就晦暗的光线被一道高大得极具压迫感的黑影完全吞噬。 门口逆着微弱的光线,站着的正是凌墨。他并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墨色常服,衣料冷硬如铁,衣领袖口绣着晦暗的饕餮纹路,将那颀长却充满压迫感的身形衬得更像一柄淬了寒光的出鞘杀人凶器。 他站在那里,眼神如同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战利品,毫无波澜地扫过床上如同破布般的七夜。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冰针,扎透了她仅存的意识。他那紧抿的唇角纹丝未动,像是在看一具会喘气的死尸。 仆妇的手触电般猛地松开,脸上的刻薄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僵硬和恐慌,整个人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冰凉肮脏的地面上,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烂泥地:“大…大人……” 凌墨并未理她。他的视线在那只被仆妇松开的手腕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腕骨上残留着清晰可见的青紫掐痕,与被废掉的变形肿胀交织在一起,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怪异扭曲。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七夜刚撬开一条缝的眼睑上。 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初的憎恶都仿佛被更深的、冻结一切的冰封覆盖了。只有一种彻底的漠然。一种对蝼蚁践踏之后,连碾死都嫌脏了靴底的、无悲无喜的漠然。 他抬脚,黑色的靴底踩过散落在地上沾着污血和馊水混合物的稻草,步履沉稳得如同丈量刑场,径直走向床边。 那脚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碾过,将仆妇跪伏的身影压得几乎贴进地里。死寂,在这狭小、散发着霉烂与血腥气息的空间里迅速凝固、结冰,沉重得足以将人碾碎。 他在床边停下。 巨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了她。 “想死?”低沉冷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像冰冷的钢珠一颗颗砸在地面上。 凌墨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躺在肮脏腥臭的床铺上,一身素布粗衣,破碎的衣襟沾满污渍和暗沉发黑的血迹,散乱纠缠的青丝黏在脸侧、脖颈上,整个人如同一滩被随意抛弃的烂泥。唯有那双曾被他废掉的手腕露在外面,肿胀变形,青紫淤血,像两条丑陋枯萎的藤蔓,昭示着他不久前留下的暴行。 他的视线停在那手腕上片刻,随即转向她被粗布简单包裹着的胸口——那里曾因灵力反噬而剧烈咳血。布条缠绕得很粗陋,浸透了暗红发褐的血迹,干涸后变得**的。仆妇灌下的那半碗馊水,又浸湿了部分布条,污黑和暗红混合在一起,像腐烂的伤口正在渗出脓血。 凌墨的眼神,倏然变得更沉,更冷,一种近乎于实质的寒霜覆盖了他的眼底。 他俯下身。 一股沙场上磨砺出的、带着干燥金铁血腥混合的气息骤然迫近,取代了牢房里的腐臭味,充满了强大的压迫力。他伸出两根修长却裹挟着寒玉般冷硬气息的手指,精准地探向她紧紧握拢的那只完好的左手! 七夜的瞳孔在惊骇中猛地收缩!他想干什么?! 然而,她残废的手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凌墨冰冷的手指已经强硬地撬开了她左手冰冷、麻木的手指! 一枚东西被强行从他指间剥离出来! 正是昨夜被他碾碎的、那片“愿君长健”竹片的残骸! 昨夜在祭坛上,她拼死也只抢回了不到指甲盖大小的一角。此刻,这小小的碎块沾满了凝固的血痂和她掌心冰冷的汗水,碎裂的边缘粗糙扎手,上面还勉强能辨认出半个“愿”字的残画。 微光在碎竹片断裂面残存的一丝干燥竹纤维上闪过,带着一种脆弱而不甘的微芒。 凌墨的指尖捏着这微小的碎片,指腹粗糙的厚茧无意识地碾过那片残留的字痕。他垂着眼,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冷的阴影,遮住了瞳孔深处所有可能的情绪,只能看到他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锋利的刀刃,薄薄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空气死寂得令人窒息。 忽然,他指尖微微发力! 啪—— 极其轻微,细微得几乎要消失在血液奔涌的轰鸣中,但七夜残存的意识清晰地“听”到了——那一角微小的碎屑,在他指尖的力量下,彻底碎裂成了更加微不可见的粉末!如同尘埃般飘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缓缓直起身,高大的影子如同移动的黑色冰崖。他抬手,将那已经化为齑粉的指尖残余,随意在腰侧擦拭了一下,彻底抹去。 然后,他朝着门外,以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开口,那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书被无情宣读: “稗田七夜,自今日起,为落雪院侍奴。赐名——蝼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钢钉,狠狠地钉入七夜被碾成碎屑的听觉神经之中。 “蝼蚁…”两个字在喉间滚动了一下,被他清晰无误地再次吐出,带着一种凌迟尊严的、宣告彻底征服的快意与冷酷,“记好了。这便是你卑贱一生的名。” 跪伏在地的仆妇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额头几乎完全陷入了冰凉肮脏的泥土里,喉管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抽气。 凌墨不再停留。他转身,衣袂在晦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迈出牢门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关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震响,仿佛彻底隔绝了此间地狱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外面细微的光线被瞬间切断,牢房重新陷入那种浑浊粘稠、令人绝望的黑暗。 只有门轴晃动的余音,如同濒死的呻吟,在这片黑暗里不断回荡、回响。 七夜躺在冰冷污秽的床上,四肢百骸如同寸寸碎裂又勉强黏合的琉璃。肺部如同被铁锈堵塞撕扯,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尖锐的裂痛。左手腕骨上仆妇残留的青紫指痕和被凌墨废掉的右手剧痛相互交织,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残忍撕裂的触感,永不停歇地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神志。 门关闭的巨响余音在狭小的牢房中轰鸣、震荡,将“蝼蚁”两个字死死钉入她的耳膜,每一次回声都在加深这两个字蚀骨的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馊水的酸腐、浓重血腥凝固的腥气、皮肉伤口溃烂的淡淡甜腥与霉烂混合的污浊气味,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钻入肺腑深处,带来更深的窒息与干呕的**。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转向那紧闭的、被外面守卫身躯挡住大部分缝隙的铁门。 就在门扇下方那极窄的缝隙处,几缕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微光,正极其微弱地透射进来,在地面积聚的尘埃和暗色污水中留下几条短促、奄奄一息的光痕。 那是残破世界试图挤入这方地狱的、微不足道的证据。 在那微光中,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的尘埃颗粒,正在微弱的光柱里极其缓慢地、毫无目的地漂浮、翻卷。 那是她唯一的残念,“愿君长健”被碾碎后的骨灰。 黑暗粘稠地包裹着她。空气里弥漫着馊水的酸腐、浓重血腥凝固的腥气、皮肉伤口溃烂的淡淡甜腥与霉烂混合的污浊气味,压得她每一次艰难呼吸都带着刺痛。 脚步声远去了。是那仆妇,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笼。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只留下死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刻,也许漫长如永恒。 细碎的、谨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停在牢门外。不是之前的仆妇,脚步很轻,带着犹豫和恐惧。 接着是钥匙捅进沉重锈蚀锁孔里的声音,“咔哒、咔哒……”每一次机括的扭动都显得无比滞涩,如同在转动一块顽石。 “吱——嘎——” 老朽铁门被拉动时发出刺耳嘶哑的长音,艰难地挪开一道窄缝。 微弱的烛光首先挤了进来,摇晃着,艰难地驱散门口一小片盘踞的黑暗。一个人影侧着身子挤进来,穿着朴素的灰色杂役布衣,身形单薄,看面容还是个半大少年。 少年手中捧着一个边缘缺口的陶盆,盆里是浑浊冰冷的水。他瘦削的脸上带着一种畏缩和近乎麻木的疲惫,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此刻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床上气息奄奄的身影。他走到床边,放下水盆的动作轻得如同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唯恐惊动角落里的暗影或者某种无形的恐怖。 他放下水后,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想退出去。 就在他几乎要退出牢门的瞬间,那具如同破败棉絮般堆在床上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七夜的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和自身散乱的发丝,落在了少年那只布满老茧、沾满污渍的手中,攥着的一个极小、极其不显眼的布袋上。 那袋子用的是一种极普通的麻布,粗砺,本色。但袋口没有完全系紧,漏出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状物。 竹粉! 被凌墨最后碾碎的那片竹屑化为的尘埃骨灰! 少年的动作猛然僵住!他像是被无形的鬼魅抓个正着,整个人都惊得哆嗦了一下,布满惊恐的双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方向——铁门外,守卫的身影纹丝不动。他迅速低头,将那个小小的袋子往怀里更深地塞了塞,试图用动作掩盖这微小的、似乎足以致命的纰漏。 “她…”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低得几乎成了气音,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又指向门外的守卫方向,“…要烧了它。丢炉膛里…烧成灰烬。”他顿了一下,极度害怕又带着一丝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怜悯,飞快瞥了一眼床上,“我…我藏了点…一点点…” 他没敢再说下去。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扑出了牢门。沉重的门板在他身后被急促而慌乱地推上,发出比刚才更大的、沉闷的撞击声。 “哐当!” 微光彻底断绝。 被碾压成粉的竹屑骨灰——她仅存的残念——以一种更卑微、更耻辱的方式,被当作弃物彻底处理掉。 而那个少年仆人,被权力碾碎的可怜虫,却顶着巨大的恐惧,在焚烧命令下,偷偷藏下了微不足道的一撮灰烬,如同在绝望深渊里,偷藏了一粒微不足道却用命换来的星尘火种。 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气息,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七夜如同破风箱般撕扯的胸腔里,泄了出来。 这气息微弱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 更像绝望冰层下,一尾即将被彻底冻毙的鱼,在彻底沉沦前,最后的余息。 微光彻底断绝。 在极致的死寂与黑暗中,那一缕从七夜胸腔里挤出、破碎不堪的余息,仿佛耗尽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力气,随即陷入更深沉的混沌。 无尽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水,沉重地覆盖下来,每一丝流动似乎都带着将灵魂彻底冻结的重量。意识在其中无望地下坠,仿佛沉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壁布满湿滑冰冷的苔藓与腐朽的气息。剧烈的疼痛依旧如同烧红的铁链,贯穿她扭曲碎裂的四肢百骸,但这痛苦却开始模糊、遥远,似乎不再属于这副支离破碎的躯壳,而只是井口上方隐隐传来的、扭曲的喧嚣幻影。 就在这时—— 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的震动,并非来自耳膜,更像是源于她灵魂深处那片被诅咒标记烙印的虚无之地,猛然传来! 这震动极其轻微,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与肃杀气息,如同一根无形而纤细的银针,狠狠刺穿了她坠落的意识! 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骤然间被撕裂! 并非是出现了光亮,而是“看”见了画面!一种扭曲、狰狞、闪烁着浓郁粘稠血光与绝望挣扎气息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直接烫印在濒死的意识之上! 一把断剑! 画面里,一把样式古朴、刃口有着独特龙鳞暗纹的青铜长剑,带着斩断时间的决绝气势,刺破混沌的迷雾!剑身不知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搏杀,锋利的剑刃已然从中崩裂、折断!断口处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但剑尖崩飞的那一截,却闪烁着刺目欲盲、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凛冽寒光! 就是这一截断刃!裹挟着斩断一切的狂怒与无法逆转的惨烈,狠狠刺穿了……一片柔软洁白、在夜风里微微鼓动的衣袖!那衣料极其普通,却瞬间被泼洒而出的、滚烫猩红的鲜血浸透! 血珠泼溅在断刃上,如同绽放最残忍的血之花朵! 被断剑穿透衣袖的手臂后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在深渊入口处,一个高大的、轮廓刚毅如同山岳般的男人身影正死死凝固在那里!他做出一个向前扑救的绝望姿态,仿佛要将跌入深渊的人拉回! 那人影——那姿态——那轮廓…… 七夜几乎破碎的心脏狠狠一抽!仿佛被那道断裂的剑光骤然贯穿!瞳孔在剧烈的痛苦与惊骇中瞬间放大,几乎要撕裂眼眶!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撕裂心肺般痛楚的预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那深渊边的男人……是父亲!是她那早已在十年前族中大劫中“战死”、尸骨无存的父亲!稗田玄!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如同九天玄雷轰顶!撕裂了她的理智!而那截贯穿了衣袖的断剑……那式样……那龙鳞纹路……分明是凌氏一族代代传承、族长的随身佩剑! 断剑!凌家的族传断刃!刺穿了父亲的衣袖?!父亲坠落的姿态……不是战死,是被背叛的坠落?! 无数断裂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在她意识深处疯狂搅动、冲撞!那些尘封的、被刻意遗忘的哀鸣与疑问——十年前灵竹一族祖地为何突然暴露?为何会遭遇人族精锐突袭?父母为何双双“陨落”尸骨无存?那些模糊的、被悲伤掩盖的细节……族中仅存的老人对凌氏一族的怨恨…… 难道…难道当年的真相……是……?!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心脏!窒息!绝望!恨意!瞬间如同疯狂滋生的荆棘藤蔓,带着焚烧一切的温度,刺穿她本已冰冷死寂的胸腔!要将她从内部彻底点燃!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从被碾碎骨骸的裂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绝望呜咽,骤然穿透了她死死咬紧的牙关!比之前所有的呻吟都要凄厉!那是撕心裂肺的悲痛与骤然洞察最残酷真相的滔天恨火的扭曲交缠! 她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像一条被扔在滚烫铁板上的鱼!破碎的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左手因为剧痛而死死抓向身下肮脏的稻草,指甲在硬物上瞬间崩裂!血丝混杂着污物渗出!胸口被简单包裹的伤口瞬间被崩裂,暗红色的湿意极快地洇透了粗布! 然而就在这时! 牢房的门被从外面猛地用力推开! 之前那个看守的守卫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被那凄厉呜咽惊动的不耐烦,正要呵斥—— 下一秒,一道墨色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他身侧掠过,如同一阵凛冽的寒风,径直冲入牢房! 是凌墨!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身影在昏暗中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脸上覆盖的冰霜像是随时能震裂!他并非被哀嚎引来,更像是一路疾行至此!他的目标极其精准——就是床上那具正在被突如其来的灵魂剧痛撕扯得剧烈痉挛、胸口洇出大量暗红、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的身体!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右手五指如同鹰爪般张开,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接探向了七夜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动作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指尖甚至蕴含着某种凌厉冰冷、足以瞬间击碎脏腑的气劲! 他要干什么?!是要彻底终结她这痛苦的存在?还是……确认某种他必须掌控的东西?!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 “蝼蚁——别死!”一声低吼,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嘶哑,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狠狠冲破了凝固的空气! 第3章 烬吻祭苍梧 晨曦是带着一种湿重的阴冷挤入落雪院的。说是院子,更像一个被圈在高墙深井里、常年不见阳光的巨大囚笼。几株病怏怏的、半死不活的老竹缩在角落,竹叶枯黄卷曲,了无生气。冰冷潮湿的青石地面上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霉味,混合着某种皮具和马具油脂的刺鼻气味。 七夜,不,蝼蚁,如同一滩凝固的、勉强堆砌的烂泥,蜷缩在回廊角落的阴影里。被废掉的右手用肮脏的粗布吊在胸前,每一丝震动都传递着碎骨摩擦的剧痛。断裂的左手腕在仆妇的粗暴处理下勉强固定,肿胀并未消减半分,只增添了一种被异物紧缚的、迟钝而持续的闷痛。 脚步声。低沉、稳定、踩在湿冷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凌墨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他并未再看角落里的蝼蚁,径直走向兵器架。晨光吝啬地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和墨衣上盘踞的饕餮暗纹。 兵架旁摆着一张宽大沉重的案几,上面堆叠着数套乌沉沉、沾满干涸血污和尘泥的黑铁战甲。甲叶缝隙里还凝固着难以清除的暗黑色块,散发着陈旧血腥、汗液浸透后腐朽的铁腥气。 跟随凌墨而来的副将林莽,体格雄壮得像一头披着轻甲的黑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加掩饰的排斥与不耐,扫过角落里的身影。他走到案前,极其谨慎地双手捧起一顶沉重的玄色兜鍪,走到凌墨面前,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将军,这些甲胄…怎能让那卑贱肮脏的奴手触碰?恐污了您的战威!” 凌墨没有回头。他正从刀架上取下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指尖缓缓拂过冰冷的刀脊,动作专注,仿佛在确认每一处微小的弧度是否依旧完美,是否能继续下一次斩断头颅的使命。阳光吝啬,刀刃的锋芒在他指尖下一闪而逝,如同死神的微笑。 “给她。” 凌墨的声音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初春的冰更刺骨。“弄不干净,就剐掉那只剩下的手。” 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林莽粗犷的脸上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里的厌恶瞬间凝聚成实质的戾气。他猛地转身,如同投掷一块腐肉般,将那顶凝聚着主人战场煞气的沉重兜鍪,“哐当”一声重重摔在蝼蚁脚前肮脏的石板上! 金属撞击石板的声音震得灰尘四溅。冰冷的兜鍪内沿,沾染的皮脂凝结物如同恶心的污垢,清晰地粘在皮革内衬上,散发出经久不散的汗腻臭味。 蝼蚁的身体在兜鍪砸落的轰鸣声中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剧痛和疲惫像两座山压着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瞬间弥漫口腔——是破裂的牙龈渗出的血。她伸出唯一还算完整、却也布满青紫淤痕和擦伤的左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抓向兜鍪冰冷的边缘。 指尖触碰到金属的刹那,冰冷坚硬得如同地狱之门。左手腕本已断裂的骨头因为伸展的动作瞬间产生剧烈的错位痛楚,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头滚动,强行将涌上来的惨叫和腥甜咽了回去。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她惨白得不似活人的额头渗出,沿着眉骨滴落,砸进脚下的灰土里。 蝼蚁将那沉重如山的兜鍪抱到自己蜷缩的膝盖上。她没有工具,只有一只残破的手。她只能低下头,用牙齿去撕咬,去刮蹭那些坚韧肮脏的凝结物。唾液混合着牙龈的鲜血,混入那些陈腐凝固的油脂污物里,粘在口唇上、面颊上,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心气味。胃里开始剧烈地翻搅,每一次干呕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受损的脏腑,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阳光挪移,像一柄缓慢的刻刀,在冰冷阴森的回廊地面上切割出光与影的分界线。 案几前,凌墨已经穿上了备用的内衬软甲,矫健流畅的身形被深色的软甲包裹,如同精铁铸就。林莽毕恭毕敬地为他套上玄黑色的胸甲,沉重的甲叶在动作间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响。 蝼蚁正将肮脏的脸颊埋在那顶浸满污垢汗臭的兜鍪里,用残废的左手和牙齿清理着下一块顽垢。刺鼻的气味和体力巨大的消耗让她意识模糊,视野的边缘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拉长、扭曲。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破衣,粘腻冰冷地贴在早已冻得麻木的皮肤上。 就在那片晃动扭曲的视野角落—— 光,扭曲,跳跃,燃烧! 意识深处仿佛瞬间被无形的手劈开! 依旧是那把龙鳞暗纹的青铜断刃!闪烁着毁灭一切的光辉!它裹挟着地狱的呼啸,决绝无比地刺穿了那片洁白柔软、如同梦中云朵的衣袖!猩红温热的血液以一种残酷而妖异的姿态泼洒出来!粘稠,滚烫,带着生命最终燃烧的腥甜!大片大片的鲜红,像是失控打翻的浓稠染料,瞬间淹没了雪白的衣料! 但这一次,断刃撕开的幻象碎片更加狰狞清晰! 不仅仅是衣袖! 血泼洒而出的瞬间!被刺穿衣袖的那条手臂——那手臂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形如含苞待放三瓣梅花的淡红色印记,在泼洒的鲜血与撕裂的衣料间隙中,惊鸿一瞥! 蝼蚁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贯穿!瞳孔瞬间缩至针尖大小!那股冰冷蚀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浑身的血液! 那是……阿沅! 那个总是羞怯地躲在她身后,说话细声细气、有着一双小鹿般纯澈眼睛的小堂妹!稗田沅!她的手臂内侧就有一个天生的三瓣梅花状淡红印记! 紧接着,画面猛然拉伸! 依旧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悬崖边凝固着向前绝望扑出的高大身影轮廓!稗田玄!她的父亲!身影依旧保持着扑救的姿态,凝固在时间的画框里!然而这一次,在那柄青铜断刃刺穿衣袖、鲜血泼洒的致命瞬间,凌空悬浮在悬崖外的一小截画面角落里—— 另一只手!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特有厚茧、属于男性的手!正死死攥住了稗田沅那未被刺中的另一只手腕!那只手青筋暴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不是拉拽!更不是援救!那只手的每一个指节、每一条暴起的青筋都充满了向下拖拽的毁灭力量!充满了要将那挣扎的身影彻底按入深渊的凶狠、残忍与决绝! 拖拽! 那不是在救!那是在杀人!是绝对的灭口! “嗬——!”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从灵魂最黑暗最痛苦的深渊里硬生生挤压出来的、短促而凄厉的嘶鸣,穿透了蝼蚁死死咬紧的牙关和满口腥甜的血沫!这声音如此突兀尖利,像生锈的锯子撕裂朽木,瞬间割破了落雪院沉闷压抑的寂静! 正在为凌墨整理臂甲的副将林莽动作骤然停顿,猛地扭过头!鹰隼般狠戾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剐向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被惊扰的狂暴怒意和一种看垃圾般的不耐,仿佛随时要将这发出噪音的污物碾成齑粉! 而那个发出嘶鸣的“污物”—— 蝼蚁整个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部骨骼,完全瘫软下去!那顶沉重污秽的兜鍪失去支撑,“哐当”一声滑落砸在她蜷缩的脚踝上,又滚到冰冷石板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她如同一堆被彻底打烂的棉花,瘫倒在尘埃与污物之中。头无力地向后靠着冰冷的廊柱,脖子以一种濒死天鹅般绝望的角度仰起,大口大口地倒抽着毫无用处的、冰冷的空气,胸腔剧烈地起伏,却发出空洞如同风箱破洞的呼哧声。 大股大股鲜红的血液,无法抑制地、失控地从她干裂的嘴角和鼻孔中疯狂地向外涌出!浓稠的、温热猩红的血液,如同决堤的熔岩,迅速染红了她的下颚、脖颈,浸透了身前早已污秽不堪、凝结着馊水残迹的粗布衣襟!她散乱如枯草的墨黑长发,粘腻地贴在惨白的额角和被血染红的颈侧,更衬得那张脸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鬼面! 那双眼睛,曾经在绝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光的眼睛,此刻彻底失焦。深黑的瞳孔放大涣散,茫然空洞地大睁着,倒映着回廊顶部冰冷粗砺的梁木和灰暗死寂的天空,里面翻涌的,是比死亡更空洞、更彻骨的、足以将灵魂都焚尽的憎恨! 那眼神穿过刺目的、晃眼的、不断涌出的粘稠鲜血,如同淬炼了九幽寒冰的毒刺,越过呆立当场的副将林莽,死死地、凝固地扎在—— 那个站在案几前,刚刚在副将帮助下披挂好胸甲的男人背影上。 凌墨在林莽目光被吸引、动作停顿的瞬间,早已拧紧了眉头。蝼蚁那声撕裂灵魂般的嘶鸣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极其尖锐的不适,如同指甲刮过冰面。而当那重物坠落和身体扑倒的声音混杂着令人心悸的、濒死般的倒气声传入耳膜时,他倏然转身! 动作带起甲叶沉重的摩擦声。 他看到那滩伏在地上的、不断涌出粘稠鲜血的“污物”。晨光吝啬,那刺目的猩红在她灰黑肮脏的衣襟上像燃烧的火焰。 然后,他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早已失去所有情绪、只剩一片疯狂燃烧的虚无恨火的眼睛。 那双带着粘稠血丝的眼瞳,如同两口连接着最深绝望的血渊,穿过弥漫的血腥气,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脸上!里面翻涌的,是凌墨从未在任何敌人眼中见过的、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彻底的、仿佛要将彼此灵魂都拉入地狱一同焚烧殆尽的憎恨!那不是恐惧,不是哀求,是纯粹的、不死不休的诅咒! 凌墨的心口,那处被层层冰冷甲叶和坚实皮肉严密保护下的地方,如同被一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贯穿!猛地一滞!一股极其尖锐的、连他自己也从未感受过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而诡异,带着某种灭顶的、宿命般窒息的寒意,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诅咒之箭洞穿了心脏!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下意识地抬手,宽厚的手掌本能地、死死地压向心口的位置!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防御的紧绷与惊愕! 他深邃锐利的黑眸死死地钉在蝼蚁脸上,那双饱含毁灭恨意的、被鲜血覆盖的眼睛上。一丝极细微的困惑、一丝被那蚀骨恨意直接刺中的震惊,混合着那股莫名剧痛的余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他向来如同深潭古井般冰冷的眼底深处,翻涌起来。 第4章 故刃指旧心 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和腐朽霉烂气味的黑暗。一丝光亮也无。绝对的,死寂的黑暗。只有自己肺腑间艰难汲取、如同破风箱拉动般嘶哑破碎的喘息声,和血液在残破血管里粘稠流淌的微弱轰鸣,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黑域里循环、放大、扭曲。 痛已经麻木。断骨的锐痛,皮肉绽裂的撕痛,脏腑受损的闷痛,被仇恨焚烧啃噬的蚀痛…所有的知觉都已钝化,糅合成一种庞大而沉重的、如同永冻冰川般的存在,将她凝固在这片狭小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底囚笼里。 地牢。 绝对的黑暗隔绝了视觉。只有听觉和触觉在极度疲惫的恍惚中变得异常敏锐。水。冰冷、浑浊的水珠,不知从头顶上方多高的地方渗透下来,极其缓慢地,极其耐心地,滴落。 “嗒…” 第一滴。 砸在距离脸庞咫尺之遥的、粗糙积满泥污的地面上。溅起的、更细小的水沫里带着刺骨的寒气和浓重的土腥味,扑打在侧脸的皮肤上。 “嗒…” 间隔漫长到让人意识涣散。第二滴。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那滴水珠在岩石的尖角或凹陷处积聚成形。等待自身温度微微化开的冰水,再也无法承载重力的拉扯。等待它最终挣脱束缚,坠向深渊。 “嗒…” 第三滴。 就在这滴水珠砸落,微弱冰冷的水沫再次扑打在脸侧的瞬间—— “哐啷!咣当——!!!” 一声极其剧烈、带着狂暴怒火的金属撞击摩擦的巨响!混合着铁链被狂暴拖拽与粗硬之物被狠狠砸碎的动静!如同九霄惊雷轰然在死寂的地牢上方炸开! 巨大的冲击波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石壁垒!整个密闭的地牢都在这种恐怖的声浪和传递下来的震动中簌簌发抖!如同地震般强烈的震颤!无数碎石粉末夹杂着陈年的灰尘,从天顶、从四壁疯狂地簌簌抖落!冰冷、肮脏的泥灰劈头盖脸地砸在蝼蚁的脸上、身上! “呃…” 猝不及防的呛咳和震动再次扯裂了胸腔的伤口,喉头一甜,一股熟悉的铁锈腥气冲上喉间,又被她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 上方,男人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般狂暴的嘶吼穿透了层层石壁,变得扭曲而破碎,却依旧带着雷霆万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滚——!!都给本将滚——!!!” 那声音扭曲着,混杂着铁器疯狂撞击和某种瓷器、木器被彻底粉碎的爆裂声!如同山崩海啸!紧接着,是沉重脚步仓皇奔逃、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远离这片可怕旋涡的混乱声响!如同受惊兽群的四散奔逃!那奔跑声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惧! 落雪院……毁了? 地牢里沉重的死寂再次降临,唯有尘埃落定的簌簌声和远处更轻微了的水滴……但那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沉重的、仿佛带着万钧之势的脚步,骤然踏在地牢唯一的入口处! “哐——!!!” 比先前守卫开门粗暴十倍不止!那扇厚重的铁门像是纸片一样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猛地轰开!撞击在牢房的石壁上!石壁都仿佛被砸开了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刺耳的金属变形扭曲声尖啸着刺穿空气! 冰冷的气流裹挟着地面上常年积存的浓厚霉腥湿气瞬间倒灌而入!一道被外面晦暗天光拉得极其高大的阴影,携带着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与……一种无法形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躁戾气息,如同移动的黑色山岳,一步踏入了这绝对黑暗的囚笼! 浓烈的、带着寒霜般冷冽又混杂着血腥戾气的压迫感,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攥紧了牢房里的每一寸空间! 蝼蚁蜷缩在冰冷泥污中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每一根断裂的骨头、每一丝撕裂的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她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泥水里,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每一步踩踏在湿滑冰冷的泥泞地面上,都带着将一切都踏成齑粉的沉重力量感。水迹在军靴重压下被挤压得发出细微声响。这脚步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具有某种摄人的恐怖节奏,精确地丈量着这方狭窄牢狱的尺寸,仿佛在寻找猎物藏身的精确坐标。 然后,停驻在她面前。 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连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冻结空气的冰冷杀意和狂暴气息在盘旋逼近。光线太暗,只能凭感觉感知那巨大的存在就矗立在她头顶上方,像是一尊即将挥下毁灭之锤的冰冷神祇。 沉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尘埃缓慢沉降的声息,和她自己被抑制到极限、细微颤抖的喘息在空气中碰撞。 没有任何征兆! 一只冰冷、如同玄铁铸就、裹挟着无尽寒气的大手猛地探入黑暗!精准无比地攫住了她早已被废掉的、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腕! 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扯碾碎的剧痛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断裂的腕骨和受损的经脉在被铁钳锁住的恐怖力量下疯狂哀鸣!蝼蚁死死咬住的牙关间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呜咽!眼前骤然被一片漆黑夹杂着爆裂血花的幻象覆盖! 那只大手将她整个如同残破玩偶般的身体,毫不费力地、以一种近乎摧折肢体的恐怖姿态,直接从冰冷的、肮脏腥臭的泥污中提了起来! 身体腾空!剧痛如同沸腾的钢水灌入每一个关节!被拎起的高度让她不得不抬头,目光穿透眼前因剧痛翻腾而扭曲的光斑,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眼睛! 黑暗。 眼前的人影大半笼罩在入口处投下的模糊光线边缘。他并未着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衣襟却凌乱地撕扯开,露出大片强健刚硬的颈项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轮廓。那里本该是光滑冷硬的皮肤,此刻却被下方透上来的奇异幽光朦胧照亮! 胸腔里仿佛点燃了一簇幽绿色的磷火! 那光芒并非实质光焰,更像是从皮肤下、血肉深处透射而出!幽幽冷光穿透单薄的衣料,在黑暗中勾勒出一片模糊的、诡异扭动着的竹枝根系印记! 如同有无数细微而致命的藤蔓,自他的心口深处扎根蔓延!那诡异幽暗的根系脉络,贪婪地缠绕着,甚至隐隐向着脖颈动脉延伸!绿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被强行抽吸吞噬的律动! 蝼蚁沾满泥污血痂的脸因为这妖异一幕而瞬间煞白!瞳孔因惊骇而骤然缩紧! 是灵力同噬?! 灵竹血脉濒死反扑的最后诅咒?!灵植核心被毁、寄主濒危时玉石俱焚的本能?!以自身消亡为代价,强行抽取仇敌的生命精魄作为补偿?! 凌墨的脸在入口处那点昏沉光的映衬下,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冷白,薄薄的皮肤下甚至能看到微微浮动的青筋。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永远燃烧着掌控一切火焰的深邃眸子,此刻却被一片疯狂燃烧的暴怒、一种深入骨髓的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入侵核心的惊惧与震颤所充斥!那是领地绝对被侵犯、生命源头遭受污染的恐怖! 他死死盯着蝼蚁!那眼神不再是看卑贱的蝼蚁或待宰的牲畜!更像是在看一个附着在自己灵魂之上的、无法理解无法挣脱的、邪异致命的鬼魅! “是你?!” 两个字像是从喉骨深处被硬生生挤压出来!冰冷刺骨!裹挟着足以将人灵魂都冰封的酷寒!他猛地俯身,那张在幽幽绿芒映照下显得阴鸷而俊美的脸猛地逼近!灼热的、带着浓郁血腥戾气的鼻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喷打在蝼蚁冰冷泥污的脸颊上! 他死死钳住她左手腕的手力道再次加大!捏得骨骼发出濒临彻底爆裂的呻吟!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说话!!你这下贱的妖孽!对本将做了什么?!”凌墨低吼,声音因为压抑的狂怒而微微颤抖,像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弓弦。 就在这时! 他那因暴怒而低吼、微微张开的唇齿间,一点极其刺目的猩红赫然出现在舌面! 那红点鲜亮得如同刚刚淬炼出来的鸽血宝石! “血咒?!” 蝼蚁残存的意识仿佛被这道刺目的猩红狠狠劈开!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液般注入脑海! 濒死之躯!强行催动血脉核心之力反噬!以心头精血为引!以焚尽生命为源!燃血焚情!结咒□□! 这诅咒一旦种下,如同跗骨之蛆,同生同噬!生,则同生!死,亦同朽! 想活?除非凌墨生生世世以血肉精魂供养她这株早已在十年前就该彻底枯萎的竹骨!否则,这燃情血咒便会如同最贪婪的吸血妖藤,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吞噬他的精元,让他饱尝灵竹枯萎之痛,让她享受灵竹重生之力!让他日日夜夜,被抽取的生机供养这命定的仇敌! 好狠!好毒!父亲!这就是灵竹一族真正的复仇之力吗?! 凌墨骤然捕捉到蝼蚁涣散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报复般快意的光芒!那眼神像是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狂暴的神经! “找死——!!” 雷霆之怒轰然爆发!所有被侵入、被诅咒的惊怒与对蝼蚁那诡异眼神的戾气混合在一起,彻底引爆了他理智的堤坝! 钳着她手腕的手狠狠将她提得更高!另一只冰冷的大手闪电般攫住了她那沾满泥污血痂、满是凄惨污痕的脸颊!五根铁指带着足以捏碎石头的力道狠狠嵌入她柔软冰凉的皮肉之中!那动作带着摧毁一切的暴力!他猛地将她的脸再次拉近!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疯狂交缠!他眼中翻滚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暗红血光,紧紧盯住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死水的眸子! 就在他捏着她脸颊的手力道不断加大,几乎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逼问的下一句即将出口的刹那! 蝼齿本能地,微微开启了——那是在剧痛与窒息双重夹击下,濒临昏迷状态下的无意识动作。 凌墨冰冷燃烧着怒火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狂躁的狠戾! 攫住她下颌的手猛地向下一压! 他俯首! 毫不犹豫! 如同最凶残的猛兽撕咬猎物的喉管!滚烫干燥的、带着浓烈血腥戾气的唇舌,带着一种摧毁、侵占、碾压、探究、甚至可能还混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能明辨的、试图用暴力将一切“污染”驱逐出体的本能疯狂! 狠狠、决绝、不容置疑地—— 堵上了蝼蚁冰凉干裂、沾满污血残泥的双唇! 碾! 磨! 撕! 咬! 撬! 深入! 像一头在沙漠中渴求到发狂的困兽!带着要将猎物彻底咬穿嚼碎的凶狠残暴!粗糙温热的舌带着惊雷掣电之势,以摧枯拉朽之力,狂暴无比地闯过了她无力闭合的齿关!强硬到蛮横地扫荡过她冰冷麻木的口腔每一寸!以一种最原始、最蛮横、最血腥的方式,试图攫取、撕咬、啃噬那道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他舌根深处的诡异猩红咒光!要将这“妖孽”留在他体内、搅乱他一切的“毒血”和“咒印”生啖其肉,饮血抽魂! 血的咸腥、泥土的腐臭、还有凌墨舌尖被强行抽离生机带来的微弱的、属于灵竹血脉回春复苏的气息……瞬间在窒息与暴力的碾磨中疯狂弥漫!纠缠!融合! 喉间的窒息感与胸腔被剧烈碾磨的痛楚如同双刃绞索,勒紧了蝼蚁残存的一丝意识!她的身体在蛮力下被推撞在身后冰冷坚硬、布满粗粝碎石的地牢墙壁上!剧痛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眼前彻底被翻滚燃烧的漆黑吞噬! 那最后的、如同窒息前微弱水泡般炸开的感知碎片里,只剩下舌尖被疯狂攫取碾压的痛楚里,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纯粹、带着沁骨寒香的—— 竹枝抽芯、新芽初绽般微苦而沁人的绿意。 黑暗彻底吞噬了所有感知的边界。 唯一残存的念头,冰冷而诡异地盘旋在沉沦意识的漩涡深处—— 血咒,成了。 第5章 枯叶覆新痂 凝滞。粘稠的,仿佛浸透了陈年血痂与腐朽淤泥的凝滞。时间在这方狭窄、冰冷、散发着霉烂腐气与微弱血腥味的黑暗囚笼里,像是沉入了万年冰湖的湖底,凝固得无法呼吸。 绝对的死寂统治着每一寸空气,沉重得如同压在濒死者胸口的巨石。唯有自己身体内部,那早已该枯竭停摆的脏器,此刻却以一种顽劣的、违背了所有常理与自身意志的微弱节律,在污浊的粘液中艰难地蠕动、搏动、抽搐! 这搏动不再属于“她”! 每一次收缩,每一次舒张,都如同被无形又致命的藤蔓根系缠绕、裹挟、硬生生拉扯着前进!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每一次心跳,带来的不是生命的回流,而是深入骨髓的汲取感——有什么东西,冰冷而贪婪,如同跗骨的寄生虫,正沿着她枯竭的血管和衰败的经络,毫不留情地抽取着什么,输送到她体内深处一个早已被标记为死亡、理应归于永寂的核心深处! 那核心,那片烙印在神魂之上、早已枯死多年的灵竹之根,此刻却在那强横、冰冷、源源不断涌入的“养分”滋养下,正一点一点地……苏醒! 剧痛不再是刀劈斧凿的锐利,它已经沉入了更深的层面。一种空茫的、被强行填塞又不断被抽干的空虚感,混杂着灵根被异力粗暴复苏引发的、仿佛无数细小冰针在骨髓深处不断生长的胀裂之痛,永无止境地冲刷着她的感知。 黑暗如同厚重的茧壳,包裹着她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唯有神识深处,那片被诅咒的灵竹根系,正贪婪地吞噬着来自于连接彼端强横生命体的精元,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强行点燃着早已熄灭的生机。冰冷新芽刺穿枯死的旧木,发出只有灵魂能感知的、令人齿酸的碎裂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那汲取生命的力量终于暂时达到了一个微妙的不稳平衡点,也许是更深的意识抗拒着这被强行操控的命运,蝼蚁粘稠黑暗的意识里,终于艰难地掀起了一丝波澜。 一个画面,如同被外力强行投射进来。 火光!跳跃的、浑浊的篝火! 刺鼻的松脂气味混杂着兽毛被火焰燎焦的糊味扑面而来!雪片大如鹅毛,在洞口呼啸盘旋的风声中狂舞、扑入!砸在跳动的火焰边缘,发出细微的滋滋爆裂声。 洞内一角,一个小小的、冻得脸色青紫、浑身筛糠般发抖的瘦弱身体紧紧蜷缩着。破烂的单衣根本无法抵御极致的严寒。嘴唇乌紫,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哒哒的声响。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一双本该纯净如星的眸子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失焦,茫然又绝望地瞪着洞外呼啸的风雪世界。 一只大手,裹着一块还算完整的厚实兽皮,正艰难地往那小小的、冻僵的身体上裹。兽皮内里带着粗砺的毛发,还残留着野兽本身的气息。 画面陡然切近! 那只手!托着兽皮边缘的手指!指骨嶙峋却有力,肤色是被风霜磨砺出的粗糙棕黑,指节突出,遍布着细碎新旧的冻裂口子,深红色的血丝在裂口深处凝结……那只手的拇指指根外侧,一道深褐色的、蜈蚣状的扭曲旧疤赫然在目! 疤痕!! 一道冰冷刺骨的电流瞬间贯穿了蝼蚁所有残存的意识!巨大的惊骇如同爆裂的冰雹砸穿了混沌!这疤痕……这疤痕她认得!! 十一年前,苍蓝谷伏击战! 叛将姜越率军偷袭灵竹西脉哨卡! 父亲稗田玄追击重伤的姜越至寒霜裂口! 乱军中……姜越就是被父亲一记绝杀的“苍竹破”以指力精准洞穿了左手拇指根!那扭曲的伤痕……姜越的手!! 姜越!当年背叛灵竹一脉!投靠人族皇室!间接导致灵竹族暴露元气大伤的叛徒!! 画面猛地撕裂!像脆弱的布帛!场景瞬间变幻! 依旧是黑暗的深渊!悬崖边缘! 姜越那只带着蜈蚣疤痕的手!那只肮脏的、背叛者的手!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死死攥住小阿沅纤细的手腕!用尽全身凶残的力气向下拖拽、猛力一掷! 小阿沅惊恐绝望的小脸、尖叫被风雪吞噬的瞬间…… 而深渊边的父亲!稗田玄扑救的身影如同凝固的石像!咫尺之遥!却因背叛者这致命的一拖一甩!彻底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如同断线的纸鸢,瞬间消失在黑暗呼啸的深渊之中!绝望的眼神!每一丝颤抖的纹路都透出撕裂心肺的剧痛!清晰如刻! 画面猝然碎裂! 黑暗! 冰冷的黑暗! 但此刻,另一个冰冷清晰的认知,如同最毒的冰锥,精准地凿入了蝼蚁因极度悲恸而沸腾的脑海! 凌墨身上的那股灵力!那股在他胸腔里挣扎搏动、被同噬血咒强行缠缚抽取、正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用以“滋养”唤醒她枯萎灵根的灵力波动! 在方才父亲那凝固身影闪现的、那几乎神魂共振的痛楚瞬间!她竟在这污浊的黑暗囚笼里……清晰地感知到了! 在那片被姜越拖拽阿沅的悬崖深渊的幻象碎片里! 在那极致的恨意与惨绝人寰的悲鸣席卷整个灵竹祖地的能量风暴中心! 一道极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孤灯般顽固存在的灵力波动……被卷入了风暴中心! 混乱中无人注意! 却与此刻在她体内挣扎苏醒的灵竹之根……同频震荡!同源同质! 稗田玄!! 父亲的残灵!! 那坠入深渊、尸骨无存的父亲稗田玄……一丝残存的灵识,竟附着在那叛徒姜越拖拽阿沅时身上所带的某件物品中!被卷入了深渊!十一年间!被深渊风暴撕扯消磨!却在姜越身上那处被“苍竹破”重伤的拇指根疤痕处残留……最终竟如同最荒谬的宿命,被凌墨无意中……继承!?! 凌墨的力量!凌墨的精血!凌墨的生命本源……她此刻体内被强行复苏的一切力量的源头之一……赫然包裹着她父亲当年濒死爆裂、残存至今、被姜越的背叛所污染、被深渊侵蚀十年、最终落入仇人之手的……残灵碎片!!! 她用着仇人强行灌注的、裹挟着父亲残灵碎片的“养分”,在复苏自己的灵根?! “呜……呃……呕——!!” 一种无法形容、超越了一切语言范畴的极致荒谬与恶心感!如同亿万只蠕动的蛆虫猛然从食道、从喉管、从鼻腔深处、从每一个毛孔狂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所有残存的理性! 身体像一只被架在炭火上剧烈燃烧最终崩断所有拉线的木偶!四肢百骸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烈到破音的剧烈痉挛和呕吐!粘稠的、混着破碎内脏碎屑和胆汁的黑红色污物猛地从口鼻中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泥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身体内部,那刚刚被强行唤醒的灵竹之根,仿佛瞬间被泼上了世间最污秽的脓血!猛然爆发出同样疯狂、绝望、带着极致厌恶和诅咒的剧烈震颤! 同一时刻—— 地牢入口的方向,一直盘踞如凶兽巨岩般纹丝不动的、凌墨那庞大且沉重无比的压迫感,骤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压抑到极致的剧烈喘息和闷哼!如同遭受了重击! 紧接着是物体轰然倒塌砸在地上的沉重闷响!以及凌墨喉咙深处挤出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巨力疯狂绞烂的、扭曲而痛苦的嘶鸣! “呃啊——!!!” 那嘶鸣穿透地牢坚硬的石壁,带着令人心悸的、生命被撕扯的痛苦和一种被更深层恐怖侵染的崩溃! 沉重的、如同拖着巨石的脚步踉跄地后退!伴随着剧烈的呛咳,仿佛要将整个肺叶都撕碎咳出的干呕声!那是身体本能对侵入的“异物”——对她体内那正在疯狂抗拒、诅咒、反噬的复苏灵根——做出的最强烈、最惨烈的排异反应! 两股同源却带着截然不同毁灭意志的力量——她体内疯狂抗拒复苏的灵根之力,与凌墨体内同样激烈排异的同噬血咒之力——隔着这方狭窄的囚笼壁垒,隔着污秽的泥水与冰冷的石壁,以一种诡异而惨烈的方式,疯狂地撕扯着彼此! “哗啦!” 一道冰冷的、浑浊的水流猛地自地牢顶部不知何处泄露的缝隙中倾泻而下! 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土腥!如同上天的嘲弄之鞭,狠狠浇在蝼蚁痉挛呕吐、意识涣散的头上! 冰冷的水渍混合着污血粘腻的枯发,紧贴着她冰冷僵硬的额角、脸颊。 就在这冰冷水流冲刷过皮肤、短暂模糊了眼前一切污秽的瞬间—— 她的身体,那具被剧痛、痉挛、呕吐和两股毁灭性力量内部绞杀掏空的躯壳,如同彻底绷断的弦,在最后猛烈的抽搐之后,像一条被弃置岸上许久的死鱼,骤然脱力,重重地、无声地向前倾倒。 面门直直砸进她刚刚呕出的那滩粘稠腥臭的黑红秽物之中! 腥臭冰冷的污物瞬间呛入鼻腔!冰冷与窒息,如同最后的裹尸布,沉沉覆盖下来。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仅有指尖微微触及的冰冷泥污地面上,有什么东西正从她崩裂的眼角无声地滚落,滴落—— 一滴微不可察的清液。 比死更冰,比深渊更寒。 是恨到极致后,被荒谬命运嘲弄到仅余的最后一点苍凉。 浊泪。 第6章 将军拭剑冷 窒息。冰冷的池水带着浓重的硫磺气味,蛮横地灌入口鼻。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却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寒。意识如同沉溺在粘稠的冰湖之中,向上是无边的黑暗,向下亦是。 身体被一双手托着。 那双手沉稳有力,骨节分明,即便是浸在这温热的汤泉中,指尖的温度也带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冰冷,如同寒玉雕琢而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紧紧箍住她的躯干,支撑着这具几乎瘫软成泥的身体不致完全滑入水底。 是凌墨的手。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锥,刺穿了粘稠的意识泥沼。屈辱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在冰冷的皮肤下点燃,灼烧着每一寸神经。她本能地想挣脱,想沉没,想彻底毁灭这具在仇敌手中苟延残喘的躯壳! 挣脱?! 意识深处,一个冷酷而清晰的意念骤然压下!如同冰封万载的冰川轰然倾覆! 沉沦?!不准! 这命令并非出自她的意志!冰冷、不容违逆!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俯瞰蝼蚁生死轮回的绝对掌控!是那片强行在她枯死灵根上复苏、此刻正贪婪啜饮着仇敌生命力而逐渐显露出狰狞轮廓的……新的主宰之“灵”!它在她濒死崩溃的间隙,如同寒流中的冰藤,瞬间掌控了这具虚弱躯壳的指挥权! 她——稗田七夜——被剥夺了对自己身体下坠或挣扎的最后一丝权力!只能如同傀儡般,僵直地、被动地,被那具同样承受着巨大痛苦却强行维持平稳的高大躯体托举着,固定在滚烫的水流里。 那双手,那双属于仇敌凌墨的手!一手紧箍着她的腰背,力量大到不容置疑,另一只冰冷带着厚茧的手掌,毫不留情、不带丝毫停顿与迟疑地落在她布满擦伤与淤痕的光裸脊背上! 擦拭! 粗糙的巾帛裹着那冰冷的手掌,用一种近乎打磨铁器般的力道狠狠剐蹭过她的肌肤!仿佛要刮掉一层皮!洗去她身上所有“卑贱”的尘埃、腐臭的泥污、干涸的血痂……甚至,连同这耻辱的存在本身! 火辣辣的剧痛在每一寸被粗暴擦拭过的肌肤上燃起!伤口在灼热水汽和强力摩擦下再次撕裂!蝼蚁齿间溢出痛苦的嘶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对方铁箍般的手臂中微微颤抖,却无法摆脱,无法停止这酷刑般的清洗! 温热的泉水激荡着,水汽氤氲弥漫。一片湿透的墨黑长发如同绝望的水藻,缠绕着她惨白的脖颈,一部分紧紧贴在凌墨冰冷的玄色衣襟上,勾勒出强健胸膛起伏的轮廓。 凌墨始终沉默。 沉重的呼吸带着极度压抑的痛楚,粗重地从他胸腔深处艰难挤出,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蕴含着巨大的阻力。水汽蒸腾中,他那张线条冷硬如刀刻的面孔绷得极紧,紧抿的唇角抿成一条近乎消失的、锋利的直线。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紧绷的下颚线条滚落,混杂在蒸腾的水雾里,砸进汤泉滚沸的水面。 那不是寻常劳作之汗。那汗水中蒸腾着一种极其淡薄、却深入骨髓的腐朽、枯败气息!如同千年古木的内部在无声无息地粉化!更深处,丝丝缕缕幽暗冰冷的绿芒,诡异地穿透湿透的衣衫布料,隐约在他紧贴她脊背的那只手下方的胸膛位置亮起!一明!一灭!带着灵植枯萎、生机被疯狂抽噬的衰竭节奏! 是血咒!是那强行贯通在两人血脉灵力中的诅咒之链!如同无形的毒蛇藤蔓,在他体内疯狂噬咬、扎根!每一次闪烁,都让他托举她的手臂肌肉线条绷得更紧,那粗重的、压抑痛苦喘息中的血腥味……更重一分! 仿佛感应到这股被疯狂抽取的力量,七夜体内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灵”蓦然发出一阵无声的震颤!那是源自本能的贪婪愉悦!如同恶鬼在血食面前的低沉嘶鸣! 凌墨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紧箍着蝼蚁腰背的手力道骤然失控地加大了!仿佛体内有某种尖锐的异物瞬间贯穿了他!一丝鲜红的血线,瞬间从他紧抿的唇角溢了出来!如同蜿蜒的毒蛇! 那血,鲜红刺目!在氤氲的水汽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混合着唇上温热的泉水,滴落在蝼蚁光裸冰冷、布满擦痕的肩膀肌肤上!如同滚烫的烙印! 蝼蚁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血点!那抹在她苍白皮肤上晕开的刺目猩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劈开一道缝隙! 场景扭曲!骤然切换! 眼前不再是蒸腾的水汽,不再是冰冷的汤池! 呼啸的山风带着雪沫疯狂抽打脸庞!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悬崖!寒风凛冽!脚下是万丈深渊吞噬一切的黑暗! 姜越!那张因背叛和疯狂而扭曲狰狞的脸!带着蜈蚣疤痕的手死死攥住挣扎哭喊的小阿沅! 父亲稗田玄那惊骇欲绝、绝望扑救凝固如同石雕的身影!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姜越那只攥着阿沅的手!那只肮脏的、带着背叛疤痕的手!猛地松开! 小小的身躯如同被抛弃的破麻袋,瞬间坠向黑暗深渊!稚嫩的尖叫被狂暴的风雪撕扯吞噬! 就在那最后下坠的一瞬间! 阿沅肩头——那光洁幼小的肌肤上,分明有一个小小的、形如梅花的淡红色胎记!! 而此刻—— 那抹滴落在她肩膀肌肤上的、凌墨口中溢出的鲜红血液!位置……竟然……恰好……与幻境中阿沅肩头的那个胎记……重合!!! 不可能?! 这惊雷般的发现带来的滔天惊骇如同九天落下的玄冰巨锤!狠狠砸在了蝼蚁摇摇欲坠的神魂之上! “阿……沅……” 极其微弱、破碎到几乎消散的气声,如同濒死的蝴蝶最后一次振翅,瞬间消失在氤氲的水汽与凌墨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声中! 然而! 托举着蝼蚁身体的那双冰冷手掌!那只正裹着巾帛在她脊背上疯狂刮擦的手!骤然停顿!如同瞬间被冻结在冰层之中! 凌墨那沉重压抑的喘息,甚至都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断裂!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如即将碎裂的岩石!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震颤,猛地从他那只支撑着她腰背、紧贴着她冰冷肌肤的掌心之下传来! 紧接着——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盛、都要妖异、带着一种来自无尽深渊的枯冷死寂气息的幽碧绿光! 如同被压抑千万年的妖魅从坟墓中睁开了眼! 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毁灭意志! 轰然从凌墨紧紧贴着蝼蚁背部的掌心位置!从她冰冷肌肤之下早已枯死、此刻却诡异“复苏”的灵竹之根里! 狂涌爆发!!! 璀璨!夺目!却又死气森然! 强烈的幽光如同一道自地狱深处冲出的魔柱!瞬间穿透了他玄色的衣袖!穿透了蒸腾缭绕的厚重水雾!将整个汤池石室都映照成一片鬼气森森的绿林! 光芒暴涨的中心!一条模糊扭曲的、由纯粹幽绿灵光凝聚而出的手臂轮廓!如同来自异界的毒蛇! 从她的背部皮肤下悍然探出! 带着滔天的怨毒!凝聚着同归地狱的不灭诅咒! 快!狠!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带着足以洞穿精钢的毁灭力量!直刺身后凌墨那毫无防备、正在承受血咒疯狂噬咬的心脏要害!五指箕张!爪尖闪烁着足以撕碎灵魂的寒芒!! 目标明确!决绝! 杀!!! 凌墨被那骤然爆发的、源自他自身血脉深处却又充满纯粹毁灭意志的幽绿光芒完全笼罩!那张永远覆盖着掌控与冰冷寒霜的脸庞,在强光中瞬间扭曲! 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与一丝被彻底欺骗、被致命毒牙反噬的暴怒交织在一起! 他那双深邃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中,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在其中疯狂炸开! 那表情凝固在刹那,甚至忘记了闪避!或者说,那源自七夜体内、由他亲手中下的血咒所催生的、直扑心脏的绝杀光芒太快!快到超越了任何战斗本能可以反应的速度! 幽绿狰狞的光之手臂如同灭世的毒藤!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胸前的衣料! 冰冷的、带着同归于尽死意的毁灭能量!瞬间侵入了他的血肉!朝着那颗强健搏动的心脏核心!撕扯而去! 就在那带着同归于尽气息的幽绿利爪即将撕裂血肉、洞穿心房的最末一瞬—— 凌墨那因极致惊骇而凝固扭曲的喉咙深处! 一个音节! 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这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毁灭力量硬生生逼出!从碎裂的灵魂残骸里、从被背叛的剧痛深渊中强行挖了出来! 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纯粹的无法置信! 破喉而出: “父…父尊…?!不……不可能!!!” 第7章 囚牢锁千年 冷!刺骨锥心的冷!仿佛赤身坠入万丈冰渊!无数细密的、无形而致命的冰针,瞬间穿透温热的池水,狠狠扎进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钻进她的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腑深处撕裂的剧痛,带着冰碴刮过气管的错觉。 水!更深了! 意识在极寒的冲击下短暂地漂浮着。 是汤泉的温度骤降? 不!不是! 是那具托举着她、紧贴着她后背的、属于凌墨的高大身体!那如同寒玉壁垒般坚实的存在!此刻正在……崩溃!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托举的姿势,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着她的腰身,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肉碾碎,让她无法挣脱这屈辱的支点。但这具身体本身,却在发生恐怖的变化! 那是一种从身体最深处弥漫出来、无法遏制的……僵直! 如同最坚硬的玄冰从骨髓向外迅速冻结!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到极致!绷紧到每一根纤维都发出濒临断裂的悲鸣!透过冰冷单薄的湿透布料紧贴她脊背的胸膛,不再仅仅是冰冷,而是一种彻骨的、岩石般的坚硬!那曾经蕴藏着强大生命力量的心脏搏动声,此刻微弱、滞涩,如同被冰冻的鼓点,每一次搏动都间隔着漫长而令人窒息的空白! 更可怖的是皮肤!那与他冰冷手臂、胸膛紧贴的地方,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腕的肌肤……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蒙上一层令人心悸的、如同被剥皮漂白的玉石般的惨白!没有一丝活气!死亡的气息如同深冬的雾霭,瞬间浓郁得几乎冻结汤池里的水流! 唯独他那只死死支撑着身体、紧扣池边粗糙石沿的左手!小臂裸露在湿冷的空气中,大臂则半浸在骤然失温的池水里! 皮肤……在寸寸干裂! 如同被置于极地暴风中的古木!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弹性的韧性!一道道深而狰狞的裂纹,正无声无息地沿着他紧绷的手臂曲线向上蔓延!如同龟裂大地!裂纹深处,没有鲜血渗出!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灰败!仿佛皮肤下的血肉正不可逆转地迅速风化、枯槁、归于尘土! 这景象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凌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在氤氲水汽中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他那双片刻前还因骤见父亲幻影而撕裂惊惧、燃烧着狂澜的深邃眼眸,此刻却被一层急速弥漫的、厚重的、凝固了所有情绪的死灰色冰晶覆盖!瞳孔深处翻涌的滔天巨浪被冻结在惊疑与痛苦凝成冰山的刹那!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水汽,穿透了眼前蝼蚁绝望的躯壳,死死地钉在了……他自己那只正在灰败崩裂、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尘埃的……左臂小臂之上! 那枯裂皮肤之下!血肉纹理在灰白中扭曲!一道极其微小、甚至被层层龟裂伤痕覆盖遮掩了轮廓的印记,在生死枯荣的极致转换间,在被剥夺所有生机的皮肤缝隙下,清晰地……暴露了出来! 一个烙印! 形如一朵燃烧的、被强行撕下一半花瓣的焦黑残焰! 玄火印! 凌氏一族核心血脉……世代传承!永不磨灭的……守护契约之印?! 怎么可能?!! 一股超越冰寒、足以冻结整个灵魂的荒谬洪流,挟裹着最尖锐的冰山碎片,狠狠冲撞进凌墨瞬间被凝固的思维核心!这印记……这绝不可能是烙印!只会在婴儿受洗之日,以心头精血为引,由族中长老施无上秘法,融入新生之魂、沁入骨血深处!如同生命源点,根本无法伪饰!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被他视为卑贱妖奴的身体上?! 除非…除非当年……难道自己才是那个被…… “不……不可能的!!!父尊……!!” 那被极致冰寒和剧痛撕扯的喉咙深处,拼尽全力挤出最后一个带着血气、混杂着冰碴、碎裂了所有认知的嘶鸣! 这声嘶吼如同绝命的丧钟! 就在他心神巨震、意识被这彻底颠倒的认知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百分之一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混乱癫狂意志的灵力波动,如同一条阴毒的藤蔓,悄然自他掌心紧贴的……那只已然灰败枯朽的手臂皮肤裂缝中……渗透而出! 这灵力极其隐晦!带着一种近乎消亡的污浊与暴戾!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反扑! 目标—— 它沿着他紧贴七夜冰冷脊背的掌心,如同嗅到猎物的蛭虫!骤然加速!顺着血咒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连接通道!狠狠扎入了七夜体内!扎入了那片正在贪婪吸噬他生命本源、并爆发出致命反击的灵根风暴核心最深处!! “呃……!!” 如同在滚油中投入冰弹! 七夜体内那冰冷掌控一切的“灵”瞬间发出无声的惨烈尖叫!那刚刚因发现父亲残存印记而升腾、因察觉凌墨血脉印记而极致疯狂暴戾的灵根之力……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凌墨濒死意志与混乱记忆的污浊灵力流……彻底引爆了封存的闸门! 记忆! 被最混乱、最痛苦的爆炸性信息碎片席卷!如同亿万块碎裂的琉璃,在灼热与冰寒两股力量的疯狂碾压下,被强行推进了血咒的洪流!带着凌墨神魂中濒死的惊恐、崩塌的认知、被颠覆的亲缘……还有那最后声嘶力竭、仿佛刺穿了十八重地狱的“父尊”嘶鸣……化作最锋利最混乱的亿万冰棱! 蛮横无比地! 顺着血咒这无形的、双向贯通的甬道! 如同开闸的洪峰!带着摧毁一切、同归于尽的毁灭意志! 狠狠倒灌进了七夜那被强行束缚、不堪重负的意识深处!!! 第一幕—— 冰冷!刺眼!手术刀具碰撞的声响! 一个封闭密室!寒气缭绕!巨大的冰鉴散发着白霜! 一个婴儿!浑身**!被强行按在一块巨大而冰冷的幽蓝色寒玉之上!冰冷刺入骨髓! 一个身着繁复玄火纹路祭祀袍、眼神如古井般冰冷枯寂的老者!手持一件形状诡谲、尖端燃烧着幽蓝色厉火的烙铁! 火光跳跃! 冰冷!滚烫! 烙铁尖端那燃烧的半朵残焰印记!带着摧毁灵魂的剧痛和灭顶的屈辱! 狠狠烙印在婴儿心脏正上方最稚嫩的肌肤上! “啊啊啊啊——!!!!” 婴儿撕心裂肺、痛彻灵魂的凄厉哭嚎瞬间炸响!在七夜的脑颅中爆裂!每一丝血肉、每一寸灵魂都在那幽蓝火焰灼烧烙印的痛苦中翻滚哀鸣! 第二幕—— 风雪夜!悬崖之巅! 画面摇晃如同癫狂!天旋地转! 姜越!那个带着蜈蚣疤痕的叛徒!那张因仇恨彻底扭曲的面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的眼中不是得意,是某种更深沉、更疯狂、如同淬炼了万毒、燃烧着毁灭的恶火!他死死盯着悬崖边上绝望扑救的高大身影——稗田玄!七夜的父亲! “稗田玄——!!!你护着的孽种呢?!” 姜越嘶吼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咆哮,每一个字都淬着血!“你以为……偷换了我凌氏血脉……就能瞒天过海?!就能窃取玄火气运?!痴心妄想!!!” 偷换血脉?!玄火气运?! 惊雷炸裂!!认知崩塌!! 第三幕—— 画面瞬间拉回至婴儿被烙刑的密室! 巨大的玄火族徽在冰冷的石壁顶端投下阴影! 刚才施刑的老者!眼神冷漠依旧!却在转身的刹那,对着冰鉴光滑如镜的表面—— 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梦魇!带着无穷权力与冰冷掌控意味的脸! ——凌墨那张此刻已然灰败如死!却又充满了极致惊怒与崩塌情绪的面容! 完全相同的五官!完全相同的轮廓!只多了一份成年后刀劈斧凿的冷硬与……那烙印在心脏上方皮肤上、此刻正发出诡异幽光、形如半朵残焰的…… 玄火印记! 老者是他的脸!冰鉴中映出的也是他的脸!! 那被烙印酷刑折磨灵魂的婴儿面容……亦与此刻濒死的凌墨轮廓……重叠!!! 轰————!!! “父尊?!我才是……真正的……凌氏嫡脉?!!” 凌墨濒死前混乱神魂中那声绝望、崩塌又撕心裂肺的嘶鸣! 如同亿万口巨钟在七夜头颅中同时被最暴戾的力量撞响! 所有被强行灌入的画面碎片!连同凌墨那最后一声震裂了认知根基的“父尊”嘶鸣! 在这片早已不堪重负的识海中! 在这连通着两具濒死之躯的血咒风暴核心!! 轰然爆开!!! 血! 滚烫的、冰冷的、粘稠的、炸裂的! 不知是谁的血! 从喉咙深处!从鼻腔!从眼耳口角!如喷泉般失控地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整个汤池!视野中只剩下沸腾翻滚的血红色泽! 身体内部的灵根疯狂扭曲!如同亿万根被注入了狂暴电流和剧毒的藤蔓在瞬间暴长!疯狂抽打着、刺穿着脏腑每一寸空间!要将这具污浊的躯壳连同里面容纳的两个疯狂灵魂一同撑破!撑爆!一同焚灭于血咒失控的终焉风暴之中! 汤池!彻底沸腾! 不!那不是沸点! 是冰!! 极致的寒冰! 以她和凌墨为中心,池水发出令人牙酸的、亿万冰晶瞬间凝结的爆裂声响!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冻结!凝结为剔透而致命的玄冰!冰层疯狂延伸!带着刺穿一切的荆棘棱刺!瞬间覆盖了整个池面!如同怒放的地狱冰莲! 寒气冲天而起!弥漫了整个石室!石壁上瞬间爬满狰狞厚实的白色霜花! “啊啊啊——!!!!” 凄绝!惨厉!带着所有认知被碾碎、所有存在意义被颠覆、所有复仇根基被彻底毁灭的终极狂啸!从七夜那被撕裂到极限、灌满鲜血的喉咙里冲破所有束缚! 如同泣血哀鸿的绝唱!震荡着这片被血咒点燃又被寒冰封存的死寂空间!直冲那厚重穹顶! 第8章 何物证情深? 死寂。 一种被万载寒冰永久冻结的死寂。厚重的、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玄冰层,如同上古神祇愤怒挥下的冰河,死死封住了整个汤池。冰面平滑如镜,光可鉴人,却又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埋葬一切的深重寒意。凝固的波涛在冰层内部保持着永恒的翻滚姿态,却被瞬间抽离了所有水流的活力与喧嚣,只留下冰封的绝望姿态,冰冷地撞击着视觉神经。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 寒气早已穿透了骨髓,冻结了血液,冰封了意识的流动。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这深透骨髓的酷寒统治着这片被永恒冰封的地狱。身体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刺穿,每一个微小的神经末梢都在无声地尖叫,在凝固的永恒酷刑中濒临彻底的麻木。 麻木? 不! 深埋在这具早已被寒冰侵蚀、冻僵如石块的躯壳最深处!在那片被强行复苏、又被污浊异源之血污染、最后被血咒风暴撕裂的残损灵根核心中! 一种截然不同的酷刑,正以焚山煮海之势,轰然爆发! 热!滚烫!足以融化灵魂、灼穿脏腑的火! 如同地心深处沸腾了万年的熔岩!在冰冷的冰封躯壳之内,沿着早已枯萎断裂的血管脉络,沿着被血咒强行贯通又被滔天恨意反复撕扯的灵根残余!不顾一切地奔突!冲撞!咆哮! 冰与火! 极致矛盾的剧痛在她僵死的身体内部疯狂对撞、撕扯!冰封的躯壳是禁锢这熔岩的绝狱!奔腾的熔岩又是摧毁这冰狱的焚天烈焰! 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栗! 灵魂在无声中被反复撕裂成亿万碎片!冰层之下,她被玄冰封固的身体如同垂死的鱼般微不可察地抽搐着!每一次极细微的痉挛,都带来冰刃穿心和烈火焚身的双重酷刑!冰屑混杂着微不可查的血色冰晶不断从她僵硬的眼角、口鼻、被冻裂的皮肤伤口缝隙中被挤压渗出!缓缓融入身周那冰冷坚固的寒冰之中,如同凝固在琥珀里最绝望的血泪。 她的脸……或者说,那张仅靠一层被冻得煞白僵硬的皮肤勉强覆盖的头颅骨,依旧保持着被玄冰冻结前那一刻的极致姿态——嘴唇因无声的狂啸撕裂到了极限!形成一个扭曲狰狞的黑洞!牙齿紧紧咬着!几乎要碎掉! 而那双眼!那双眼! 深黑的瞳孔死死地、凝固地、带着穿透万载冰层都无法磨灭的、最癫狂的恨意!倒映着…… 冰面之下!仅半尺之遥! 同样被彻底冰封的凌墨! 他被凝固在冰中!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被永恒定格在绝望反击的瞬间!手臂依旧保持着紧箍她腰背的僵死姿势,力量之大仿佛要将她与自己一同嵌入这万年冰墓的核心!另一只手则僵直在池沿,指骨突出,仿佛要将坚硬的石头生生攥碎! 那张被冰晶覆盖的脸!死白!僵硬!唇角的血迹早已冻成暗红的冰条,如同刺目的嘲笑!那双深不见底、永远燃烧着掌控一切火焰的眼睛,此刻同样被厚重冰冷的冰层覆盖!瞳孔深处翻涌的是和她如出一辙的惊骇、崩塌、以及那被冰封凝固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 难以置信! 冰面平滑如镜! 倒映!完美地倒映! 她的扭曲面容!她的恨意狂怒! 和他僵死凝固的惊愕脸庞!和他倒塌的意志堡垒! 两张脸!隔着一层冰冷透亮的坚冰!在冻结的永恒地狱里!互为镜像!彼此凝望!共同倒映着这颠覆一切、将彼此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宿命真相! 凌墨心脏位置! 那层薄薄的玄冰之下!那被幽火烙印过的皮肤位置! 一点纯粹得如同地狱熔炉核心的、跳跃着的玄金炽焰! 正透过皮肤!透过冻结单薄的玄衣!顽强而妖异地穿透冰层! 跳跃!燃烧!挣扎! 那光并非暖热!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毁灭气息!仿佛燃尽最后魂魄的不灭火焰!它疯狂摇曳!每一次燃烧都从冰层内部更深处拉扯出细密的裂纹!像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而就在这诡异跳跃的玄金焰光之侧! 一个倒影! 一个清晰无比!被跳跃火焰映得扭曲变形!却依旧不可错辨的……倒影! 那是一个婴儿! 一个在冰冷幽蓝寒玉之上绝望挣扎哭嚎的婴儿! 被施刑者强行按住!四肢绝望地踢蹬! **的小胸口上!是幽蓝火焰烙铁落下的刹那!皮肉焦灼卷起!升腾起青烟的瞬间! 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到极致的小脸!眼睛惊恐圆睁!嘴张大到撕裂!发出的哭嚎无声地炸裂在凝固的冰层世界里! 但那张脸!那眉眼轮廓! 分明!分明与她此刻被冰层扭曲倒映的面容重叠着! 甚至……与近在咫尺、被冰封凝固的凌墨被冰层扭曲的面容……亦诡异重叠! 三个破碎的面容!被诅咒的烙印! 在冰层与跳跃火焰的光影扭曲间! 诡异交融! 重叠! 如同命中注定!如同三生轮回! 在她死死圆睁、被冰晶覆盖的眼底疯狂倒映!燃烧! 冰面之上! 就在她僵硬面孔倒影所及之处! 那个属于她、本该永远烙印在神魂深处、此刻却在污秽血咒与同噬之火中枯萎成渣的—— 灵竹烙印! 那片枯死多年的灵竹根系,在冰层之下,在她早已停跳的胸腔深处,被沸腾的“熔岩”和玄金火焰的光芒映照……不! 是被那婴儿烙印上幽蓝火焰的瞬间! 刺穿灵魂的剧痛波纹!隔着时空!隔着冰棺! 如同亿万根剧毒的藤蔓!顺着那扭曲倒影的视线!狠狠扎入了她濒临彻底毁灭的灵根废墟! 灵根灰烬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发出足以撕裂神魂的狂吼: 不——!!! 那不是我的烙印!!! 冰面上! 寒冰无声地裂开一道细微纹路!无声蔓延!正对向冰棺中她凝固的眼眶深处! 血! 不知是她的血泪,还是那倒映婴儿胸口的烙印渗出的血! 缓缓填满了那新生的冰痕! 就在冰痕被染成腥红的刹那! 凌墨被冰封的身躯!那心脏位置跳跃挣扎的玄金火焰! 毫无征兆地—— 轰然暴涨!!! 一道凝练到极致、携带着他所有崩塌的意志、所有不灭的愤怒、所有源于血脉深处的同归毁灭之力的焰光!如同燃烧了千万年的怒海狂涛!带着焚尽诸天、也要将这片冰封地狱连同内部承载的一切屈辱与颠倒的存在一同焚烧成虚无的意志! 化作一道玄金流光! 决绝地!凶狠地! 脱离了冰层的束缚!如同挣脱囚笼的太古凶禽! 朝着—— 倒影之中! 那个烙印在寒玉之上、哭嚎无声的婴儿虚影!或者说,朝着那张倒影中绝望的小脸!朝着她瞳孔深处倒映的自己虚影! 狂暴贯入! 呯!!!! 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破碎灵魂、仿佛整个时间空间都被这爆炸撕裂的巨响!在冰封死寂的核心猛然炸开! 冰面!如同最脆弱的琉璃镜!以那道血色冰痕为中心!瞬间爆开亿万条狂舞的、银白色裂纹!冰屑如同死亡的群鸦,狂乱飞溅! 冰层之下的世界! 如同投入了熔炉的冰雕! 玄金烈焰狂暴燃烧! 幽蓝寒芒绝望挣扎! 冰屑乱舞、光影破碎、火焰奔腾、寒流呼啸的混乱风暴中心! 两具被冰封的身躯!被这毁灭性的爆炸冲击波狠狠弹开! 轰然撞向石池两端冰冷的石壁! 第9章 墨字烙心刃 滚烫。粘稠。带着一种腐烂果实熟透后爆发出来的、近乎于**的甜腥气味。空气像是被煮沸了,灼热地贴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无数细密的烧红钢针,刺扎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喉咙与肺腑。剧烈的灼痛在胸腔深处沸腾,与那被强行冻结又崩裂开的彻骨寒意疯狂对冲、撕扯、交融,反复碾磨着最后残存的意识神经。 酒? 是血? 意识在滚烫的泥潭中沉浮,被混乱粘稠的热浪和腥甜的气味反复拍打。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浸透了万年寒泉水的玉石雕塑,修长而有力,死死扣住她的下颌!力道近乎凶残,指骨深深嵌入她下颌皮肉,仿佛要将那块骨头生生捏碎!这禁锢带着绝对的、不容忤逆的意志,粗暴地将她涣散失焦的脸抬离了冰冷刺骨的地面石砖! 浑浊的视野勉强凝聚了一些光点。昏暗摇曳的灯火在视线里扭曲、拉长、变形。四周散落着碎裂的瓷器、撕裂的布帛、倾倒的木架残骸……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狂暴的飓风。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如同无形的巨爪,死死攥住了每一寸空气,压迫得人无法喘息。 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酒坛!足有半人高的陶土巨坛!坛口崩裂了一个狰狞的大豁口,粘稠浑浊的劣酒如同失控的脓血,正从那道狰狞的伤口里肆无忌惮地向外流淌,在地面上蜿蜒、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散发着**甜香的污迹。 而她的脸,刚刚就被这散发着恶臭的酒液濡湿。 是那只冰冷的手,将她强行从那片污秽中拔起! 视线艰难地向上…向上… 撞入一双眼睛。 近在咫尺。 那双曾永远燃烧着掌控一切寒焰、深邃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被一层浓厚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浑浊暗红彻底覆盖!瞳孔深处,看不到一丝熟悉的冷锐光芒,只有彻底碎裂崩塌后留下的、无穷无尽的暴戾漩涡!疯狂、混沌、充满最原始最毁灭性的混乱!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随时会喷发出地狱熔岩的血渊! 是凌墨! 但他已非凌墨! 玄色的衣衫前襟被粗暴地撕开,露出大片强健却遍布青筋虬结的胸膛。汗珠混合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细碎血痕,沿着紧绷的颈项线条滚落。头发散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几缕凌乱地贴在颊边,更添疯魔。那张原本冷峻如刀刻的脸庞,此刻肌肉在神经质的抽动中扭曲、变形、拉扯出一种非人的狰狞!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身体残存的微弱力量开始徒劳地挣扎、扭动,试图摆脱那只铁钳般的、冰冷恐怖的手! “呃…”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干裂的唇瓣被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撬开。 “喝!” 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音符!一个冰冷、暴戾、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命令字眼,从凌墨那沾着酒渍、微微开裂的嘴唇中狠狠掷出! 那巨大酒坛豁口处淌出的浓稠劣酒,仿佛接到了这血腥的御令!一道粘稠浑浊、夹杂着沉淀酒糟的酒柱,像一条污秽的蟒蛇,带着烈酒的呛鼻辛辣与**的恶臭,被一股无形的、暴戾的力量强硬托引着!如同被注入了凶残意志的活物!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狠狠灌入了她被强行撬开的齿缝和喉咙深处! “呜!!!” 辛辣!灼烫!如同滚烫的岩浆!混杂着粗砺酒糟颗粒,带着摧毁一切的蛮力,瞬间烧灼了喉管,涌入胃袋!剧烈的痛楚、窒息感、被强制填充的恶心感同时爆发!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点燃,又在熊熊烈焰中剧烈地抽搐、痉挛! 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沸水烫死的虾!剧烈的咳嗽被汹涌的酒液彻底堵死!窒息感挤压着胸腔内最后一点空气!眼前阵阵发黑!浑浊的酒液混合着失控的涎水和被迫吞下的酒糟,顺着无法闭合的嘴角疯狂向外涌溢!淌湿了冰冷的手,滴落在冰冷的石砖上! 那双血红混沌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她剧烈扭曲、因窒息而青白交加的脸上!在那张脸上,在那双痛苦挣扎却依旧残留着一丝麻木空洞的眸子里,似乎并未看到他所期待的、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所渴求的某种反应! 这一点点的预期落空! 如同火星落入滚油! “嗬——!!!” 一声扭曲变形、充满了挫败与更狂暴怒火的嘶吼!从凌墨那紧绷的喉咙深处猛地炸开!仿佛熔岩突破了束缚!他抓住她下颌的手指力道骤然失控地翻倍!几乎要插进她的骨头里!另一只冰冷到极致的手如同狂暴的铁鞭!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狠狠一扫! “轰——!!!” 那巨大的、流淌着污秽酒液的陶土酒坛!如同脆弱的泥偶,在他那蕴含着疯狂力量的一击下轰然碎裂!碎片如同暴雨般炸裂四射!粘稠的酒液彻底失去了容器,如同血崩!混合着尖锐呼啸的碎片!劈头盖脸朝着两人泼洒过来!瞬间淋湿了蝼蚁的头发、单薄褴褛的衣衫!冰冷刺骨!污秽肮脏! 但这只是开始! 酒坛碎裂的巨响和喷溅似乎彻底点燃了他体内那头失控的凶兽!凌墨那充斥着狂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被酒浆污液再次覆盖的狼狈身躯!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完全找不到发泄怒火的通道! 碾碎! 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将这肮脏的、惹出这一切混乱的、出现在他面前的存在……彻底碾碎! 高大的身躯猛地扑压下来!如同倾倒的山岳! 巨大的、沉重的阴影瞬间完全覆盖了她! 冰冷如铁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捕兽夹!带着狂暴而失去所有理智的戾气!精准地、凶狠地攫住了她那沾满污秽酒水、早已湿透黏贴在单薄身体上的、唯一还算完整的破烂衣襟前领! “嘶啦——!!!” 布料不堪重负的、刺耳欲聋的撕裂声!如同绝望的哀鸣!响彻这片狼藉的空间! 残破的粗布如同被风暴撕裂的蛛网!被蛮横无比地完全撕扯开来!露出了那被藏在污秽布帛之下、苍白瘦削到肋骨根根分明、沾满淤青与干涸陈旧血痕的肩膀和半个胸膛! 微弱的、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裸露的肌肤,带起一阵应激的寒颤! 就在这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被昏暗光线照射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光! 微弱!却极其锐利!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仿佛从生命最原始核心烙印上去的璀璨光芒!骤然从她左侧肩膀偏上、靠近锁骨下方的那片苍白肌肤深处! 迸发! 如同沉睡在永冻坚冰下的火山核心!在亿万年的沉寂后,骤然爆开了核心的封印!点燃了毁灭与重生的火焰! 一朵烙印! 如同天地初开时凝聚的第一缕纯粹的烈火!从她的骨血之中挣扎咆哮着释放出来!烙印形状繁复而玄奥,边缘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焰苗跳跃、旋转,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守护意志!在这片冰冷狼藉、弥漫着劣酒与血腥戾气的空间中—— 赫然显现! 玄火之印! 凌氏一族!永不磨灭的!守护者契约之印! 光线太暗,混乱中,更具体的细节无法完全看清,但那纯粹燃烧到极致的火焰烙印轮廓!那深入骨髓如同生命本源的气息!如同最狂暴的海啸!带着毁灭一切的惊雷!瞬间穿透了弥漫在凌墨眼前的层层血腥迷雾!狠狠撞入了他那双混沌血红、只剩一片疯狂旋涡的瞳孔最深处!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 凝固! 粘稠的酒浆从她湿透的鬓角滑落,滴在他掐着她下颌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如此清晰,却再也无法传递到他的神经末梢。 凌墨那狂暴扑压的身躯猛地僵直! 如同一头狂奔践踏一切的远古巨兽,刹那间被无形的神罚之力狠狠钉在了原地!浑身绷紧如钢铁的肌肉瞬间僵死!那只刚刚还狂暴撕扯衣襟的手,指骨突出,如同冰冷的铁爪,还停留在撕裂布料后的姿态上!指尖离她暴露在空气中、跳跃着守护烙印的那片肌肤……不足半寸! 而他脸上…… 所有的狰狞!所有的狂暴!所有扭曲的线条!所有疯魔的血红!都在这一刹那……凝固!定格! 如同一张被瞬间冰封的面具! 那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下! 那双被凝固了所有狂乱、只剩下绝对空茫与……难以置信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燃烧的、代表了她核心印记的火焰烙印的倒影,正如同投入死水深渊的巨大熔岩陨石! 轰然炸响! 记忆的闸门!被这源自同族血脉最深处、最原始印记的绝强力量!以一种蛮横到极点的方式!狠狠撞开!! 画面破碎!时间倒流!闪回! 冰冷的祭坛!月色如刀! 她徒手攥住他劈来的剑刃!血珠顺刃滴落! “将军……此竹护佑三州风调雨顺!” 她绝望的呼喊犹在耳畔! 三年前! 雪夜山洞! 火光跳跃!他裹着她的毛氅!呵暖她冻裂的手腕! 指腹滑过腕间的旧痕! 眼底是沉如墨玉、从未褪色的……心疼! “这道伤……还疼么?” 第10章 谎暖是鸩毒 一种比万载玄冰更深、更沉、更灭绝生机的寒冷!如同整个幽冥地狱最核心的寒源,正透过与她肌肤相触的那只冰冷手掌,蛮横地灌入四肢百骸!血液在冻结!骨髓在凝滞!意识被无情地拖拽着,向着比死亡更纯粹的黑暗虚无沉沦! 沉下去! 身体深处,那片强行被污秽血咒“复苏”、却又在冰火同噬风暴中炸裂成灰烬渣滓的灵根核心!发出了最后绝望的嘶鸣!这是解脱!是湮灭!是逃离这比地狱更荒诞存在的唯一路径!让它死!让一切都死!连同这副污秽不堪、被仇敌血脉玷污的躯壳! 活下去! 一个冰冷!凝练!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的念头!如同投入这虚无死寂深渊的、最沉重的锚!骤然贯穿而下!带着撕裂一切的穿透力!狠狠刺穿了那沉沦的意志,将她濒临飘散的意识死死钉在了“生”的悬崖边缘! 是那只紧攥着她下颌的、如同玄铁铸就的手! 力量骤然攀升到了极致! 骨头在呻吟!皮肉被挤压得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那力道,不像是禁锢,更像是一种残酷无比的刑罚!一种强横到不容抗拒的唤醒! 那只手的主人—— 凌墨!那张因巨大印记冲击而彻底凝固、如同被神罚石化的脸庞,在那声嘶哑碎裂的、源自远古记忆深处的怒吼“父尊!”余音中!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被投入了致命的核火! 轰然……碎裂!! 覆盖在瞳孔表面的、那层厚重的、凝固了一切惊涛骇浪的血色冰晶,如同最脆弱的琉璃镜片!瞬间龟裂!炸开无数道血丝弥漫的恐怖裂痕! 裂痕之下! 沸腾! 不再是纯粹的混沌暴戾!那是比毁灭更可怕的……绝对的清醒!一种洞悉了最深层谎言、品尝了彻骨背叛后的……滔天怒焰与……深入骨髓的孤寒! 他的视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刺透了眼前蝼蚁脸上覆盖的酒污、淤青、痛楚与绝望的麻木!穿透了她空洞涣散的瞳孔! 死死地!燃烧着! 不是在看眼前的残破污垢! 是在透过她!在寻找!! 寻找那个雪夜山洞里,火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暖光,握着他冰冷的食指,怯怯说“怕疼”的影子! 寻找那个月夜祭坛上,用最柔弱的身体徒手攥住他杀戮之刃,血珠顺着锋刃滚落,却固执地喊着“护佑三州风调雨顺”的固执眼眸! 寻找那个被他亲手碾碎了祈愿竹片、踏碎了新竹嫩芽、撕碎了尊严、刻印上“蝼蚁”之名时,眼底最深处……那道从未熄灭过的、微弱却坚韧到让他心头莫名烦躁又莫名发空的……微光! 那微光呢?!! 眼前这双眼睛…… 没有火光!没有固执!没有坚韧!没有恐惧!没有恨!甚至……连绝望本身都在飘散!只剩下彻底的、被碾碎后的……死灰! 如同一捧早已燃尽的香炉余烬!冰冷!空洞! 这绝对的虚无!如同最浓烈的毒药!比他洞悉的背叛更痛!比肩胛上那枚时刻灼烧他神魂的“伪印”更烫! “稗田……” 凌墨喉结剧烈地滚动,破碎粘连的音节从他干裂出血的唇齿间硬生生挤磨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剥落骨肉的砂砾感,“七…夜…” 那个被他亲手剥夺、碾碎、踩在泥泞中的名字! 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像带着滚烫的血刺!狠狠扎在空气中! “看着我!”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被酒气熏染的疯魔嘶吼!也不再是命令!是一种……被某种更强大力量催逼出的、带着强烈自我证明意味的急迫!一种不容置疑的要求!“看着本将!!” 紧攥着她下颌的手指因这扭曲急迫的情绪而再次失控地加力!指甲深深陷进那层薄而冰冷的皮肉之中!他甚至粗暴地摇晃着她的头颅,试图将那涣散的死寂从这具躯壳里驱逐!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属于“稗田七夜”的回响! “……告诉我!” 他染血的嘴角扭曲地勾起一丝弧度,不知是疯狂的余烬还是冰冷的嘲弄,那张被混乱印痕烙印的脸庞逼近,滚烫紊乱的呼吸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喷洒在她冰冷的脸上,语气急促、撕裂、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探寻,“……当年山洞里……你握住我的手时……”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舌面上滚过,灼痛而模糊不清,“……叫的……是谁?!是墨?……还是……你看到的……这道印记?!” 另一只沾满污血的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猛地反扣住她裸露在空气中、肩头烙印着玄火印记的那片皮肤!指腹死死按压着那在昏暗光线下仍旧灼热清晰的火烙轮廓!那是……凌氏血脉的铁证!她的铁证!亦是……套在他灵魂上那道名为“替代品”的枷锁的……铁证!! 质问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他混乱意识中那个最脆弱、最不敢深究的角落! 就在他最后的尾音破碎于空气,手指几乎要将她肩头烙印按碎的那千钧一发之际! 她如同死鱼般凝固的瞳孔深处!那一捧冰冷的死灰!骤然……爆裂!!! 所有的沉沦!所有的冻结!所有的抽离!在那声“稗田七夜”和紧随其后、如同冰锥刺穿冰湖的“山洞”二字被抛出的瞬间……被一股更惨烈、更汹涌、更庞大的暗流——一种源自过去真实、铭刻于灵魂最深处、却已被碾碎扭曲了亿万次的碎片洪流——瞬间冲垮!席卷! “呃啊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仿佛用尽了整个生命最后残渣、从被撕裂声带最深处硬生生挤压摩擦出来的、掺杂着冰碴、血沫与彻底崩碎绝望的尖啸!!如同垂死的巨兽被剥开了所有伤口、暴露在盐雪之中!骤然撕裂了这方窒息混乱的空间!! 比玄冰刺骨!比熔岩灼烫!比绝望更深!比仇恨更锋利! 那是最纯粹的痛苦本身发出的嚎叫! 这尖啸如同被赋予了实质的毁灭力量! “嗡————!!!” 凌墨体内!那枚被他视为一生之耻、此刻正疯狂灼烧着他魂魄、禁锢他力量的肩头“伪印”!被这道同源却又饱含极致毁灭意志的尖啸狠狠贯入!如同热油泼进了冰湖!如同烧红的烙铁怼上了陈年伤疤! “啊——!!!” 一声短促、剧烈、蕴含着远超方才所有痛苦的嘶鸣从凌墨喉咙中爆发!他高大雄健如同山岳的身躯猛地剧烈弓起!那只按压着她肩头烙印、如同玄铁般沉重稳定的手瞬间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缩回!五指痉挛扭曲!仿佛被无形的烈焰灼烧!那枚肩胛骨上的“伪印”,在被“真印”尖啸冲击的瞬间,爆发出璀璨到刺目欲盲的、混杂着深黑污血与玄金烈火的妖异光芒!如同被泼了酸液的毒疮,剧烈地腐蚀、挣扎、发出无声但足以粉碎灵魂的哀鸣! 这突如其来的巨创!这来自于灵魂印记本身的剧烈反噬!瞬间斩断了他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 那强行构筑于废墟之上的“意志堡垒”,轰然倒塌! 禁锢着她下颌的冰冷铁手!那最后支撑着的、名为“唤醒”的力量……骤然消散! 如同瞬间被抽空了所有骨架的布偶! 她僵硬冰冷、布满淤青和酒污的躯体,失去了最后唯一的支撑点!如同被飓风卷落的枯叶,软绵绵地、带着一身冰寒麻木的痛楚,轰然向后倒去! 残破的背脊重重砸在冰冷坚硬、散落着冰冷碎陶片的地面上! 细小的陶片碎裂声刺耳清晰! 剧痛如同无数冰锥瞬间钉穿了所有知觉! 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视线……倒置的世界里……凌墨那瞬间失控、因伪印暴动而痛苦痉挛扭曲着的高大身影!那张在瞬间被痛苦撕破、只剩下惊骇与茫然的俊美脸庞……在瞳孔里急速拉远、旋转、模糊……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转、融化、消散! 唯有脑海!那被最后一声“稗田七夜”和“山洞”彻底引爆的记忆熔炉!终于彻底崩溃!汹涌奔泻!!无法阻挡!! 雪!冰冷刺骨的鹅毛大雪!呼啸着席卷天地! 悬崖!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脸庞! “阿沅!抓住我——!!!” 撕裂心肺的尖叫是父亲稗田玄!他巨大的身影如同捕击的山鹰!不顾一切地扑向悬崖边缘!手臂向前疯狂探出!那指尖所及!距离那只在空中无助挣扎的小手……仅仅……只差一寸! 咫尺天涯! 就在父亲扑出的同一刹那!悬崖边缘坚实的地面上!一只脚!一只穿着黑色精铁战靴的脚!悄然地、无比精准地……向前……挪动了不足半寸的距离! 位置!恰在父亲全力扑救时左足落地的支撑点前方! 半寸!在生死之间!足以让苍穹塌陷!让希望彻底断绝! 父亲前扑的力道已是极限!左足落下!重心转移的瞬间!足尖那不足半寸的突进! 触碰! 不是岩石!是一块被精心嵌入坚石、伪装得几近天衣无缝的微小弧面!上面凝结着一层透明薄冰! 哧溜——!!! 重心!瞬间失衡! 那只承载着全部希望、倾注了所有力量的左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调整!在惯性下向前剧烈滑动!身体刹那间失去支撑! 绝望!瞬间淹没了父亲所有表情!那双扑救时燃烧着生命烈焰的眼眸!在滑倒的刹那!只来得及映出自己女儿坠向无底黑暗深渊前……那张被惊惧扭曲的小脸!和她挣扎的手臂上……那抹小小的、如同泣血落梅的胎记! 轰隆!!! 巨大的身影如同山崩!重重砸在悬崖边缘坚实的岩地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父亲的右手!甚至死死抠在了崖边!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手臂青筋爆凸!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阻止彻底滑落! 但!太迟了! 阿沅那小小的身躯……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雏鸟……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绝望地…… 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被呼啸的风雪瞬间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时间凝固! 风声停滞! 唯有父亲那只死死抠在悬崖边缘、鲜血直流的手!在剧烈地、无可遏制地……颤抖! 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 一个身影出现在凝固如石像的父亲身边。同样挺拔,同样覆盖在冰冷的玄铁战甲之下。他缓缓蹲下身……那张被风雪模糊了棱角、却依旧透着一种极致冰冷掌控意味的脸……那张……与她此刻倒视世界中……凌墨扭曲痛苦的脸……诡异重叠的脸! 是……凌氏族长!凌绝——!!!真正的凌墨! 他蹲下身,带着金属护手的手,轻轻地、如同拂去灰尘般,按在了父亲那只死死抠在悬崖边、因为巨大惊骇和失女之痛而不住痉挛颤抖的……手臂之上! 五指收拢!冰冷的力量透过护手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强行将那只颤抖的手臂稳住! 同时,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冻结了万年寒渊的眼睛,缓缓抬起! 视线!并非看向深渊中早已消失的女儿!而是……穿透风雪!直直地!锁定了悬崖后方……一片密布的、被积雪覆盖的巨大墨竹之后! 那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毫无人性的目光! 如同穿过亿万年的时间壁垒! 精准无比地……撞进了此刻……被她记忆中、被凌墨那声“稗田七夜”强行唤醒的那段远古画面里……那个躲藏在巨大墨竹之后、亲眼目睹了父亲扑救失败、阿沅坠崖、被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冻结……死死捂住嘴、无声颤抖的…… 十岁小女孩稗田七夜的眼中! 目光交汇! 灵魂冻结! 那冰冷的视线!带着神明俯视蝼蚁的审判与……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无声宣判! 你!看!见!了! 脑海剧痛炸开! 现实与记忆交织的冰冷地面之上! 倒视的视野! 一切旋转!模糊! 唯有刚才凌墨那因为伪印爆发而痛苦痉挛的脸!与记忆中凌绝那掌控一切、冷酷无情的脸! 旋转! 交叠! 轰然重合!! 轰——!!!! “啊——!!!!”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破碎!如同灵魂被彻底撕碎又强行粘合、发出了不属于人类声音的惨嚎!从她倒伏在地、沾满冰冷酒液和污血的口中狂涌而出! 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最炙热的火炭!猛地向上弓起!双眼死死瞪着虚空天花板!瞳孔放大!涣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麻木!是破碎!是凌迟!是认知被彻底撕碎后又被强行缝合的巨大痛楚!与……洞悉一切后……那灭顶的、无望的、足以焚灭诸神的……恨!!! “凌墨——!!!!” 那嘶吼!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却不知是在诅咒……眼前这个痛苦痉挛的“伪印”傀儡? 还是在咆哮……那段被凌绝亲手刻入脑海、早已跨越时空、注定要将她焚灭的宿命?! 天花板旋转。 意识熄灭前…… 她看到…… 凌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一滴滚烫的液体…… 无声地…… 滑落。 坠入冰冷黑暗的地面。 砸出一小片…… 无法辨别……是酒? 是血? 还是…… 浊泪。 第11章 妖骨何曾择? 一种刺穿骨髓、直抵灵魂最深处的酷寒。 像是一枚极细却淬了万载冥河寒毒的冰针,精准地钉入了被撕开裂口的胸口中央! 但紧随其后的—— 是滚烫! 一股不属于这具冰冷躯壳的、炽烈霸道如熔岩洪流的液体,正从那贯穿心脏的剑锋与皮肉的微小缝隙中喷薄而出!滚烫!粘稠!带着一种磅礴的、近乎灼穿神魂的生命力!瞬间冲刷入她早已冰封坏死、如荒漠般干涸破败的经脉血管! 血! 是凌墨的血! 他的手臂!那只紧握着洞穿她心口剑柄的手!就在刚刚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剑势猛地收住了!力道完全逆转!没有继续贯穿撕裂心脏!反而如同失控的野马被瞬间套上了最重的缰绳!强行停顿在了那即将彻底毁灭的临界点之上! 剑尖甚至微微回收了半分! 他……他停住了! 这逆转让两股力量在她濒死的躯壳内瞬间发生了极其惨烈的冲撞! 凌墨灌注在剑身的、试图摧毁一切的磅礴气劲与她体内本能反抗的枯寂灵根碎片力量轰然对撞!同时,他那滚烫灼热的、蕴含着玄火本源之力的精血,也如同爆发的山洪,顺着剑锋与伤口强行倒灌而入! 冰与火! 死寂与新生! 摧毁与……守护?! 两种极端矛盾的力量在她心口那方寸之地的狭小伤口深处!以远超想象的惨烈方式猛烈撕扯!搏杀! “呃——!” 喉咙里爆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闷哼!剧痛如同亿万颗爆裂的天火陨石在五脏六腑内同时炸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却又被那依旧深深钉在胸口的利剑和那只握剑的、已然开始恐怖崩坏的手臂死死箍住!无法摆脱这残忍的刑罚! 视线在剧烈的痛楚颠簸中失控地晃动着、破碎着! 上方! 祭坛上残存的最后几道守护符文,终于在那道离卦灵束狂暴力量的持续轰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发出濒临破灭的刺眼强光后——骤然暗淡、崩碎! 光芒如同烧尽的纸钱,瞬间被黑暗吞噬! 失去最后灵力庇护的祭坛核心! 那株连接着七夜命脉、承载着整个灵竹族群最后复生希望的……巨大祖灵竹桩! 终于彻底暴露在了离卦灵束那毁灭性的纯白光焰之下!!! 纯粹的光!毁灭一切的光! 如同九霄坠落的裁决之矛!带着无上的冰冷意志与绝对的湮灭之力! 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祖灵竹桩那苍老坚韧、布满了岁月裂痕的顶端!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那是更直接、更彻底的……湮灭! 以落点为中心!直径半丈的坚硬古竹桩,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片!在那纯白到令人目盲的光辉吞噬下!瞬间无声无息地……气化!消失!化为最微末的虚无尘烟! 巨大的竹桩瞬间出现了一个光滑如镜的恐怖半球形缺口!那缺口如同被神灵之手狠狠剜去!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熔融状光华! 缺口深处!那股维持了千年、保护着核心灵种不息的纯粹灵竹本源气息…… 如同被扼住咽喉的远古巨人…… 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却足以让所有残存灵竹血脉感同身受的悲怆哀鸣!!! 核心灵种……即将彻底暴露!!! “不——!!” 祭坛之下!幸存的灵竹长老猛地发出一声悲怆欲绝的嘶吼!老泪纵横!浑浊的眼中是灭顶的绝望! 就在这哀鸣撕裂人心的瞬间! 光! 另一种光!自更上方! 一种惨绿到极致、带着焚烧万物后灰烬般腐朽死寂气息的光芒!如同亿万支淬毒的绿矢!陡然自那被血咒强行贯通、此刻正处于冲撞风暴中心的伤口内部! 自七夜即将被彻底摧毁的枯寂灵根核心最深处! 以同归于尽的姿态!被那毁灭性的离卦灵束威胁强行逼出!轰然爆发!!! 诅咒返源!玉石俱焚! 无数道粗大如柱的惨绿光流!如同从地狱深渊苏醒的太古妖蛇!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厉啸叫!瞬间撕裂了她胸前那小小的剑刃伤口! 轰——!! 伤口如同被亿万炸药塞入引爆!血肉骨骼瞬间撕裂、炸飞成弥漫的血雾碎末!一个巨大的、贯穿前后、完全暴露心脏与残破肺腑的巨大空洞出现在她的胸口! 与此同时!那狂暴喷薄而出的惨绿光束!携带着她所有被诅咒侵蚀、充满了无尽恶意与寂灭气息的残余生命本源!不顾一切地! 逆流而上! 轰入紧贴在她胸前伤口处、那柄洞穿她的剑身之上!!! 剑柄! 凌墨那只紧握着剑柄的手臂! 成为了这毁灭诅咒最直接的承载! “嗤啦啦啦——!!!!” 刺耳的、如同亿万滚烫毒蛇瞬间爬满身体的声音密集爆发!凌墨整条握剑的右臂以及半边肩甲!在惨绿光束贯入的刹那间!爆发出璀璨刺目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光华!!! 玄铁打造的厚重肩甲!如同滚烫蜡油般瞬间融化流淌!发出刺鼻的青烟! 手臂!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与筋肉血管!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 寸!寸!成!灰! 健康的、包裹着强悍力量的古铜色皮肤!像是被无形的烈火吞噬!瞬间失去所有水分与光泽!变为焦黄!变作枯死树皮般的灰败!然后……崩裂!化作无数龟裂的焦黑色碎块!如同烧尽的木炭般纷纷剥落!飘散! 皮肤剥落处!暴露出的血肉!同样在惨绿光芒的侵蚀下!飞速地失去所有生机!干瘪!枯萎!颜色变成一种死亡沼泽淤泥般的青黑!并不断向上延伸! 干枯!成灰!飘散! 整个过程极快!惨烈!触目惊心!如同将数十年的时光压缩在瞬间!展示着生命被急速抽干、朽坏、成灰的残酷! 剧痛! 足以将神魂都撕裂碾碎的痛楚!如同灭世的潮汐狠狠冲撞着凌墨所有的神经! 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又冷戾刚硬的脸庞!在惨绿诅咒光芒与手臂急速成灰的剧痛风暴中!瞬间扭曲!额角、脖颈处鼓起无数跳动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痛苦!惊骇!但更深处……那双死死锁在她脸上、瞳孔深处那两簇跳跃燃烧的暗金色火苗!却在这灭顶之痛与骇人剧变的惨烈冲击下——轰然暴涨!! 愤怒?痛恨?绝望? 不! 那骤然爆发出的眼神里…… 是一种被彻底逼入死角、在毁灭深渊边缘、被某种巨大惊惧与更庞大愤怒点燃的…… 不顾一切!同归于尽!也要逆转的绝对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无视那条正急速向上蔓延枯萎、甚至已开始波及半张脸庞皮肤的惨绿诅咒!无视那足以焚灭神魔的剧痛!他那张被毁灭诅咒光芒映得忽明忽暗、半面枯槁半面愤怒如狂神的脸,死死锁定了祖灵竹桩那恐怖的缺口! 锁定了那悬浮在缺口上方、正将无尽毁灭之光倾泻而下、即将彻底湮灭祖灵核心的离卦光束! 被惨绿诅咒缠绕、急速枯萎的手臂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巨力! “啊啊啊啊——!!!” 一声混合着身体被撕裂、灵魂被点燃的、不似人声的狂野咆哮从凌墨沾血的齿缝中炸开!他手臂猛然挥动! 不是拔剑! 而是……硬顶着那股恐怖的同噬诅咒!顶着几乎被撕裂、融化、烧穿的巨大阻力! 强横地驱动着那柄依旧深深钉在七夜胸口巨大的血洞、此刻也被惨绿诅咒光芒缠绕的剑! 剑锋为骨! 自身磅礴的气血与玄火之力!强行融合了那从她体内喷薄而出、带着玉石俱焚毁灭意志的诅咒绿光! 化作一道凝练了毁灭与愤怒、燃烧着玄金色血焰与惨绿诅咒纠缠盘绕的、前所未见的恐怖螺旋光刃! 以开天辟地、斩断宿命的狂猛气势! 朝着上方! 朝着那道即将彻底终结一切的纯白离卦光束! 朝着那悬浮空中、散发出冰冷裁决意志的……祭灵石碑!!! 狂暴斩出!!!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 两道光芒!一道代表天律裁决的纯白!一道是仇恨血咒与疯狂玄火交织的惨绿金红螺旋! 如同两颗对撞的星辰! 在祖灵竹桩核心的上方! 在风暴与黑暗统治的天幕之下! 在无数双或惊恐、或绝望、或狂热的注视之中! 悍然撞击在了一起!!! 毁灭! 唯有毁灭! 刺破耳膜、足以震碎灵魂的能量对冲波!瞬间呈环状扫过整个山谷!无数残存的老竹被连根拔起、撕成碎屑!更远处的山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哀鸣! 爆炸核心的光芒炽烈到无法直视!仿佛太阳核心被瞬间引爆!纯粹的白与惨烈的金红绿疯狂对冲、湮灭、吞噬! 空间在扭曲! 时间在断裂! 能量乱流化作亿万道致命的光弧四处飙射! 切割空气!撕裂大地! 其中一道最为粗壮狂暴、裹挟着离卦净化之力残骸的碎裂光束!如同失控的破天巨斧!朝着…… 祭坛下方! 那个最先发出悲怆嘶吼、此刻正被冲击波震倒在地、老泪浑浊尚未干涸的……灵竹长老的头颅! 呼啸斩落!!! 速度快到撕裂音障!避无可避! 那长老眼中瞬间只剩下被死亡光芒笼罩的巨大惊骇!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锋利的锐器破风声! 一道幽影!如同潜伏深渊、蓄势待发的毒蛇!速度竟丝毫不比那失控的离卦光弧慢上分毫!自祭坛侧面混乱的人群阴影中闪电般飚射而出! 那是一道寒光!一道凝聚在顶端、吞吐着剧毒气息的——锐利竹刺!!! 目标! 并非是那道足以将灵竹长老轰成渣滓的失控光束! 而是…… 光束前方不远! 同样被混乱冲击波裹挟、刚刚抬起头、暴露在冲击波路径与那根歹毒竹刺之间的…… 七夜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煞白、因胸口巨大空洞而濒临彻底破碎的脸庞的……太阳穴!!! 真正的绝杀!真正的致命!隐藏在能量风暴的混乱之中! 阴毒!刁钻!时机把握到极致精准!正是她旧力已尽、新伤爆发、所有防御降至谷底的刹那! 角度更是极其恶毒!竹刺本身的轨迹正好被前方那道巨大的失控光弧遮挡! 一箭双雕!既取她性命!又能伪造成被离卦余波意外“误杀”! 绝! 毒! 狠! 竹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跨越最后三尺的距离!那幽幽的寒芒在她涣散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真正的死局降临! “呃——!!” 就在那剧毒竹刺即将洞穿她脆弱太阳穴的瞬间! 一个身影! 高大!伟岸!带着某种超越了□□剧痛极限的决绝!如同瞬间启动、撕裂时空的引擎! 凌墨! 他竟以那条被惨绿诅咒疯狂侵蚀、大半已经化为焦黑枯骨、仅余些许坚韧筋肉如破烂蛛网般勉强连接着的恐怖右臂为代价!硬顶着全身被血咒诅咒与离卦冲击双重撕裂的痛楚!在那竹刺离她仅余寸许的生死毫厘之间! 悍然! 强横地将自己已然濒临崩溃的身躯…… 硬生生地! 完全地! 砸入了那道狂暴离卦光弧与她脆弱的头颅之间的致命空间!!! “噗——嗤——” 两声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代表毁灭的声响几乎重叠! 首先! 那道足以将灵竹长老和后方一大片区域彻底湮灭的狂暴离卦光弧! 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凌墨那骤然插入的巨大身躯后背之上!!! 沉重的撞击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裂闷响瞬间炸开! 鲜血!如同炸开的烟花!混合着被离卦光焰瞬间烧灼碳化的焦黑皮肉!猛然从他前胸后背巨大的撕裂伤口中狂喷而出!!! 与此同时! 那根歹毒刁钻的竹刺! “噗嗤——!!” 一声如同刺破坚韧皮革的锐响! 狠狠扎入了凌墨因全力扭身、将她护在身下而完全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左肩侧后方的皮肉之中! 竹刺的劲道奇大!瞬间破开坚韧的皮肤筋肉!深深嵌入肩胛骨之中! 但! 也仅仅是嵌入! 凌墨那如同磐石般的躯体!那在离卦毁灭光束轰击之下剧烈颤抖、狂喷鲜血却依旧死死钉在原地一步不退的巨大身躯!如同最坚硬的铠甲!为他护在身下的女人…… 挡住了前方那足以湮灭一切的光弧风暴! 也挡住了后方那根足以致命的剧毒竹刺! 只是,那根刺入他肩胛的竹刺顶端!一滴粘稠的、呈现出墨绿色的腥臭毒液,正顺着刺体内部极其隐蔽的细管通道,汩汩流出! 瞬间渗入伤口!融入奔涌的血流之中! 剧毒入体! 凌墨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山岳倾颓!一口浓稠发黑、甚至带着丝丝灰败气息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死咬的齿缝间狂喷而出!溅落在身下冰冷的地面和他怀中早已丧失意识、仅靠他身躯支撑才未彻底倒下的冰冷躯体之上! 意识如同沉入无尽粘稠的墨海。 冰冷,黑暗,沉重的压迫感无孔不入。 唯有胸口那片巨大的空洞,成了感知与这绝望死寂世界唯一的、撕裂般的连接点。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牵扯,都让那空洞边缘尚未完全坏死的神经末梢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提醒着她自身存在即将走向彻底的虚无。 疼……? 不。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痛觉阈值。 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深入存在本源的……消解。 像一副被钉在十字架上、暴晒了亿万年的枯骨,在沙漠风暴中被风化成最细的粉尘,每一粒尘埃都在诉说着存在的彻底终结。 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正持续不断地滴落在冰冷僵硬的脸颊上。 粘腻。带着一种令人昏沉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铁锈气息。一下,又一下。缓慢,粘滞,仿佛将行就木者残存的心跳,敲打在这张濒死的面具上。 血。 是凌墨的血。 从他那条为救她、为挡下那致命离卦光弧而被几乎轰碎成渣的臂膀上……不,不仅仅是从臂膀。从他的背脊,从他的侧腹,从他整个千疮百孔、如同被地狱巨兽撕咬过的庞大残破身躯的每一个撕裂创口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生命……正在那副强横的身躯里……急速流逝。 意识深处最细微的波动,也几乎被这巨大的死寂吞没。唯有那滴落的血声,如同跗骨之蛆般清晰。一滴,再一滴。 滴——答—— 滴——答—— 滴——答—— 呲——!!!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突兀的锐响!如同毒蛇吐信!骤然撕裂了这粘稠绝望背景中仅存的死亡节拍! 一根东西!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阴魂不散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恶寒! 毫无征兆地! 极其精准地! 自前方混乱能量风暴掀起的飞扬尘土与血雾弥漫的间隙!如同从地狱裂缝里弹出的毒蛇之吻! 瞬间! 深深刺入了凌墨那因为替她挡住离卦光束而向前弓起、完全暴露在外的右眼之中!!! 时间——凝固! 所有的风、尘、喧嚣、远处能量的爆裂轰鸣——骤然死寂!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声音! 巨大的力量甚至带动着他因剧痛而本能剧烈颤抖了一下的整个头颅向后猛地一仰! 冰冷的异物……深深钉入了颅骨深处!!! 滴落的血…… 不再仅仅来自臂膀、胸腹。 一道粘稠的、混着破碎晶状体与脑脊液的暗红血线,如同蜿蜒的、带着无尽诅咒的溪流……自那只瞬间被摧毁的眼眶深处……无比缓慢地…… 流淌下来。 滴落…… 滴——哒—— 沉重的、如同砸在朽木上的水珠。 正巧落在……她因为被巨大撞击震荡而微微抬起了一些、沾染血污的脸颊边缘……那块冰冷凝固的、被巨大痛苦与彻底荒诞折磨出的最后一点湿润肌肤…… 啪嗒…… 冰冷粘稠的触感在皮肤上洇开。 而那张因剧痛扭曲、仅存的左眼在难以置信的剧痛与恐怖中死死圆睁、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脸…… 倒映在她因巨变而微微震动、勉强恢复了一丝空洞焦距的瞳孔深处。 那张脸上…… 此刻唯一流转的目光…… 那只未被摧毁的、布满血丝的深色左眼…… 其视线的落点…… 并非贯穿他右眼的毒刺! 并非自身濒死的绝望! 而是…… 牢牢地! 死死地! 凝聚在她……那片被刺伤的眼角血液沾染到的冰冷面颊之上…… 那片……沾上他右眼爆裂之血的皮肤位置…… 在凌墨的左眼瞳孔深处! 一点幽微的、介于蓝与绿之间的毫光! 如同最深沉的寒冰湖底骤然苏醒的妖鬼…… 骤然…… 亮了起来!!!! 第12章 裂帛断前尘 一种比绝对零度更深邃的冰冷。灵魂仿佛被剥离了躯壳,悬浮在真空的宇宙深处,感知不到自身存在,只剩下无尽死寂的寒冷。每一丝神经末梢都冻得失去知觉,凝固在冰封的永恒里。 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胸口那片巨大的空洞,如同通往虚无的永恒门户,持续不断地、无声地抽吸着一切残存的生气与意志。血液不再流动,心跳不再搏动,存在本身正在那片空洞的边界,被无情地、缓慢地……湮灭。 唯一清晰的感知—— 是滴落。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 沉重地、一滴、一滴…… 砸在冰冷僵硬的脸颊肌肤之上。 声音被放大到极致,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宇宙中鸣响。 滴——嗒—— 滴——嗒—— 血。凌墨的血。从那副将一切力量与生机都化为保护她的壁垒、此刻正濒临彻底崩塌的残破身躯上……每一处恐怖的创口中滴落。右眼被毒刺洞穿之处,血流如蜿蜒的赤蛇,混着破碎的晶状□□,粘稠滑腻,滚落下来,温热地……洇开在她冰冷的皮肤上。 滴落的刹那…… 他那仅存的、布满猩红血丝、因剧痛与灭顶冲击而死死圆睁的左眼!在那道蜿蜒而下的、温热血线沾染上她面颊皮肤的瞬间!瞳孔骤然如同毒蛇猎影!猛地缩紧!裂开了一道熔金炼狱般的炽烈缝隙! 一种非人的、仿佛撕裂时空壁垒的光!瞬间吞噬了那瞳孔里原本翻滚的痛楚与惊骇! 纯粹的蓝! 一种介乎于极地万年玄冰最深处凝结的冰寒之蓝!与九幽炼狱业火燃烧到终极时蜕变的……毁灭之蓝!交织、燃烧! 冰冷的!却足以焚灭一切虚妄! 狂暴的!却精准地锁定了目标! 倒映着她脸颊上那片被温热血液洇染的皮肤! 仿佛一只沉睡了亿万纪元的地心魔眼!在那片沾染了仇敌之血、混杂着她自身冰冷与绝望的土地上!猝然——睁开!!! 嗡——!!! 一声只存在于灵魂层面的低频震荡!如同亿万颗中子星同时坍缩的悲鸣!狠狠炸响在她那早已被痛楚与虚无塞满的意识荒原最深处! 视野……在滴落的血线映照下……在蓝眼骤睁的恐怖漩涡牵引下……瞬间被拉入一个无底深渊! 冷风如刀!割裂灵魂! 悬崖之巅!深不见底的黑暗撕裂大地! 巨大的悲鸣与绝望的风暴核心! 父亲稗田玄!那山岳般的身躯!因脚下致命的突进与冰滑而扑倒在地!手臂死死抠在悬崖边缘!指甲翻开!血肉模糊!他在滑倒的刹那!右手为了维持平衡本能地向后扬起!指间! 紧握着半片翠绿欲滴!边缘却染着一抹刺目猩红的——细长竹叶!!! 就在那竹叶翻飞、即将脱手的刹那! 那个蹲在他身旁!穿着冰冷玄铁重甲的伟岸身影! 凌氏族长!真正的凌墨——凌绝!!! 那只被冰冷金属护手包裹的手! 快!如闪电!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精准! 并非扶稳!并非搭救! 是在竹叶即将从父亲指间滑落的瞬间!如同捕食的毒蛇!倏然探出! 冰冷的手指!甚至带起一丝撕裂空气的锐啸! 精准无比地!捏住了那片翻飞的竹叶!翠绿中那抹刚沾上的、属于父亲的血污!在幽冷的指套上异常刺眼! 捏住!稳住! 旋即……那只捏着染血竹叶的手!连一丝停顿都无! 如同传递一件极其寻常的物件!顺势!自然地…… 闪电般回撤! 带着那片凝聚了父亲绝望与鲜血气息的竹叶! 稳稳地! 按压!覆盖! 在了扑救失败、身体剧震、心神彻底被女儿坠入深渊的毁灭性打击占据、根本无暇他顾的稗田玄…… 心口正中位置! 那片被撕开的薄薄布甲之上! 那片竹叶! 那抹刚沾上的、属于稗田玄的新鲜血污! 在那只冰冷手甲的按压覆盖下! 如同最致命的诅咒烙印!! 就在竹叶覆盖按压于父亲心口的瞬间! 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寒的、浓稠如液态寒玉的雾气!自凌绝周身爆发!如同无形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悬崖之巅! 雾气所及! 被按压在心口的竹叶边缘! 稗田玄伤口流出的、渗入布甲缝隙的温热血液!甚至是他因巨大悲痛震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廓线条……还有那片被无情覆盖的竹叶本身! 一切…… 都被瞬间冻结! 覆盖上了一层不化的、纯粹透明、散发出死寂寒光的—— 玄冰!!! 时间凝固! 画面如同被封存在永恒的水晶棺椁之中! 父亲的胸腔!心脏上方! 那片覆盖着染血竹叶、被薄薄玄冰冻结的区域! 在冰冷的冰晶折射扭曲下…… 一道极其微小、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形态无比清晰的印记轮廓…… 赫然呈现!!! 半片燃烧的玄火印记!被强行扭曲冰封的形态!! 正是此刻!紧紧贴在她脸颊肌肤上!正被他喷溅出的滚烫血液与那只骤然睁开的恐怖蓝眼死死锁定的位置……那块皮肤下……即将被激发的不完整印记——的倒转镜像!!!! “嗬嗬……不……” 现实的地面之上!在那滴血落下、蓝眼睁开的毁灭瞬间!凌墨那只仅存的、瞳孔如炽烈蓝渊的左眼深处!第一次!爆发出了除了毁灭意志之外的……一种深入骨髓、撕裂神魂的……巨大惊惧!!! 他在那片沾着她脸颊的血污倒影中……在识海被强行撕开的悬崖幻境里…… 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胸膛上!那块被视为凌氏嫡脉血脉铁证、被他一生命运与荣耀所系的“玄火印记”! 此刻!在那片来自十年前的悬崖冰封倒影里! 在那片覆盖着父亲心口、被玄冰封冻的染血竹叶下方……显现出的! 竟是与自己胸膛上那枚印记……完全相同的轮廓!!! 唯一的区别…… 是父亲胸膛上的印记……那另一半……被冰封扭曲着……呈现出了被强行逆转、镜像、甚至……被某种力量覆盖伪装的形态! 真相的毒刺!冰冷残酷!以超越万钧的力道狠狠贯穿了他的意志堡垒!! 不是替代品! 是……被窃取者?! 是被凌绝……用父亲的心头血与生命绝望……生生窃取炼化……烙印于他这个傀儡身上的……伪印?!! 他……才是被凌绝刻意掩盖的真相中……真正的稗田氏血脉遗孤?!! 那枚“玄火印记”……是烙在他命运之上……最残忍的笑话?!! “呃啊——!!!” 一声短促、破碎、如同玻璃瞬间被碾压成最细碎粉末的、混合着灵魂最深处爆裂剧痛的绝望呜咽,从凌墨紧咬的齿缝中迸出!那张因剧痛与恐怖真相冲击而瞬间煞白如死灰的脸上!那只燃烧着恐怖蓝焰的瞳孔深处! 第一次! 有某种比冰更寒!比血更腥的液体…… 无可抑制地…… 决堤而出!!! 一滴! 浑浊! 粘稠! 承载着亿万冤魂般巨大痛苦与崩塌认知的血泪! 从那只炽烈燃烧的蓝色眼渊最深处…… 滚落!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滴落! 砸在了下方…… 七夜那张冰冷僵硬、被血污覆盖的脸颊之上!! 位置…… 分毫不差! 正正落在…… 她心口那片巨大空洞边缘…… 那处沾满凌墨粘稠血迹的……焦黑扭曲的肌肤伤口之上!!! 滋——————!!!!! 一声恐怖到仿佛能撕裂空间的诡异灼响! 如同亿万伏特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寒冰核心! 以血泪滴落点为中心! 一道无法形容的、凝聚到极点、带着焚尽一切业障与虚妄气势的恐怖蓝芒!如同来自宇宙原初爆炸核心!轰然自七夜胸前那巨大的血洞中心爆裂炸开!!! 蓝芒纯粹!冰寒!却蕴含着焚尽九天的毁灭怒火! 刹那间!化作数十道极细、却如同拥有生命意志的幽蓝光蛇!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游走!瞬间贯穿了她身体内部早已被诅咒、冰寒、死亡三重力量撕裂成渣的灵根灰烬!激活了每一缕残存的……属于稗田氏最古老“破妄之瞳”血脉的力量! 轰!!! 一股远超从前十倍、百倍的冰寒气息!混合着灭世天罚般的暴虐意志!自她残破的躯壳深处苏醒!如同沉睡的太古冰帝!一步踏出了永恒的死寂! 七夜那双因为剧痛与濒死涣散、倒映着凌墨血泪与崩溃面容的瞳孔! 在蓝光爆发、灵根被强行“点燃”的瞬间! 骤然! 全部翻涌成了两潭纯粹到不夹杂一丝杂质的、深不见底的…… 幽冥鬼蓝!!! 瞳孔扩张!不再聚焦于凌墨! 而是穿透了他的肩膀!穿透了混乱的尘烟!穿透了能量的风暴! 死死锁定! 那道隐匿在祭坛混乱光影边缘! 那个正快速后退!满脸惊骇欲绝、眼中只剩下对那恐怖蓝光畏惧的—— 施放了剧毒竹刺的卑劣身影!!! 那个十年来一直以忠仆面目出现、此刻却被冰蓝瞳孔洞悉了所有阴暗与恶毒的—— 竹影卫——影枭!!! “呃——!!!” 一声完全脱离了人类音域极限、如同无数冰棱同时炸裂摩擦的、毫无感情、只剩下纯粹杀戮意志的咆哮!从七夜那被粘稠血液堵死、无法发出完整声音的喉咙深处挤压出来! 如同太古冰龙的毁灭吐息! 被蓝色冰光笼罩的身体!失去了双臂!胸腹大开!如同破损的尸骸!却在这一声嘶哑咆哮中!强行被那破妄蓝焰赋予了一股恐怖的、违逆了自然规律的爆发力量! 双腿猛地蹬地! 轰!!! 布满裂痕的地面石砖瞬间炸开蛛网状的巨大裂纹! 尘土碎石混合着冰屑冲天而起! 那只被蓝光完全侵染的、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超越了所有人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一道被地狱蓝焰驱动的撕裂空间的箭矢! 爆射向目标——影枭!!! 速度! 快!快得超出了视觉残影!快得连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力量! 纯粹!恐怖!带着碾压一切的冰封与毁灭! 轨迹! 笔直!毫无花巧!以最原始、最暴戾、最不计后果的冲撞姿态! 将沿途的所有残破法器、碎裂竹干、甚至来不及躲避的残存卫兵残躯!通通撞成漫天四射的碎块残渣!如同飓风掀起的浪花! 目标——影枭!惊恐到极致的眼睛瞬间被那团由残躯碎片与死亡蓝光组成的毁灭风暴填满!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性的抬臂动作! 下一秒! 砰——!!!!!!!!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怖撞击声! 震耳欲聋!!! 冰蓝的毁灭之光如同最巨大的重锤!狠狠撞在了影枭的胸膛之上!!!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筋骨断裂! 是直接气化!!!湮灭!!! 影枭那精瘦干练的身影!在那片绝对的蓝光吞噬之下! 如同烈日下的泡沫!!! 无声无息! 瞬间汽化! 连同那柄被他抽出、试图再次发动毒刺的阴险竹刃!一起! 化为了一团迅速膨胀、继而又被极致低温瞬间冻结、如同蓝色冰尘弥漫的虚无粉末! 烟尘弥漫!冰冷刺骨! 蓝光散去! 那道裹挟着死亡力量冲刺的破碎躯体,在撞毁湮灭了目标之后,也终于耗尽了那被强行赋予的、毁灭性的动能! 像一个失控又报废的机器残骸,翻滚着、拖拽着大片粘稠冰冷的血污与内脏碎片,狠狠地…… 砸落在距离灵竹祖灵竹桩巨大缺口不远…… 那片同样被凌墨自身寒冰气机封锁、形成了一道坚韧冰晶壁垒的区域边缘!!!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残破的身躯猛烈震颤! 胸口巨大的空洞内!破碎的脏器在惯性下如垃圾般翻涌! 一大口无法形容的、混着污黑冰块碎屑的粘稠血块!猛地从她大张撕裂的口中狂喷而出! 噗——!!! 血块喷溅!如同肮脏的冰雹砸在地面! 身体终于在那股冲撞与剧痛的双重撕扯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如同被遗弃的垃圾袋,软塌塌地…… 向前栽倒! 额头! 冰冷! 坚硬! 直直撞在了前方…… 那片由凌墨生命本源外溢而自然凝结成的…… 厚重、坚硬、散发着同源守护气息、此刻却如同冰冷墓碑般的……玄冰壁垒之上!!! “砰!” 沉闷地撞击! 幽蓝的瞳孔瞬间被巨大的震荡撕裂了最后一丝冰冷意志的控制!急速涣散!失去光泽!眼皮再也无法支撑!如同沉重的闸门…… 沉重地、带着一种彻底解脱般的解脱…… 闭合。 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玄冰壁垒之上。 残存的、微弱到不可闻的气息,如同游丝般呵出。 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之上,凝结出一小片转瞬即逝的白霜雾痕…… 如同……最后的告别。 第13章 竹烬七夜 死寂。 一种浸透了骨髓、沉淀了万载、连神魂都能冻碎的绝对死寂。意识在无边无际的浓稠墨色中沉浮,感知不到任何边界,唯有胸口那片巨大的空洞,像永恒的冰渊裂口,持续散发着吸摄一切的虚无之力。存在本身,正在这虚无的侵蚀下,被缓慢而坚决地……擦拭干净。 滴嗒…… 粘稠、温热、带着生命垂死时粘滞质感的液体。 沉重地砸落。 一下。又一下。 砸在冰冷、僵硬、早已失去知觉的……额头上。 声音被放大了千万倍,如同丧钟在永夜的坟场深处敲响,每一次都震荡着这片沉沦的虚无。 滴嗒—— 滴嗒—— 是血吗? 不。那触感太过冰凉!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无机质!一种洞穿骨髓、冻结思维的寒彻!每一次滴落,都像一枚无形的、淬了万载寒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早已被虚无侵蚀的识海,带来短暂、剧烈、却又迅速被寒冷吞噬的震荡。 额头的皮肤……在这持续的冰冷水滴冲击下,仿佛被洞穿,失去最后的屏障,露出下方同样冰冷的颅骨。冰寒……透过滴落的水……透过暴露的骨……丝丝缕缕……向内渗透!向内冻结! 嗡—— 就在那冰冷刺穿意识壁垒、几乎要将最后一点模糊知觉也彻底凝固的瞬间! 一股庞大的、蛮横的、带着灭世气息的洪流!如同崩溃的星环挟裹着亿万陨石,狠狠撞开了她意识深处的冰封壁垒!无数画面碎片!声音碎片!情感碎片!混合着冰寒与剧痛!强制性地、不容抗拒地——灌注进来! 那是……来自凌墨! 是他残存的、正被某种力量疯狂撕扯破碎的意志! 是光!刺破永夜、纯白到令人心生恐惧的裁决之光!如同九天倾泻的银河!狂暴、冷酷、无情地轰击在一株巨大的、遍布岁月裂痕的古竹桩之上! “不——!!” 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吼!是灵竹长老绝望的哀鸣! 竹桩顶端!在纯白光焰的吞噬下! 无声无息!瞬间被剜去巨大缺口!边缘熔融!光滑如镜! 缺口深处!那股维系了千年、守护着族群最后灵种的古老纯粹灵气……发出了无声却足以撕裂神魂的悲怆呜咽! 核心灵种……即将被无情湮灭!!! 就在这时! 一种冰冷粘稠、死寂腐烂的恐惧!如同亿万蠕虫,沿着被强行贯通的意识洪流,瞬间爬满了她的感知! 是凌墨!是他灵魂中最深处、那片被强行唤醒记忆后、此刻因祭坛核心将被摧毁、灵种将被毁灭所带来的……无法言喻、深入骨髓的…… 恐慌! 这恐慌不是为了他自己!是刻在血脉源头、如同守护幼崽般守护那株祖灵竹种的……绝对本能!在核心灵种暴露于毁灭光焰下的瞬间!被点燃!被引爆! “呃啊——!!!” 混杂着剧痛与不顾一切的意志撕裂咆哮在意识洪流中炸开! 紧接着! 轰天动地的撞击!空间破碎的哀鸣! 无数道惨绿光芒如同喷发的毒焰!带着同归于尽的毁灭意志!从他紧贴在她胸口的伤口(那伤口是何时存在的?为何如此清晰!)狂暴喷薄而出!瞬间撕裂了她虚妄的感知! 视野爆炸! 冰蓝的鬼眼燃烧!锁定目标!那个释放毒刺的阴影——影枭! 身体被赋予恐怖力量!如同破碎的炮弹!裹挟着毁灭蓝光冲撞! 影枭在蓝光中无声气化! 冰冷玄冰壁垒边缘!残骸滚落! 噗——! 大股混杂着内脏冰碴的污血从喉咙喷出! 巨大的冲击让她额头再次重重撞上那片厚重坚硬、散发着同源守护气息的…… 玄冰壁垒!!! “砰!” 额头与冰墙猛烈碰撞!冰冷刺骨!瞬间粉碎了她意识中所有的幻象! 嗡—— 世界剧烈摇晃!随即彻底清空! 唯有冰冷!坚硬的真实触感!透过麻痹的神经!刺入涣散的神识! 额头……死死抵在……那片巨大、光滑如镜、散发着绝对寒气的冰壁上! 粘稠、冰冷的液体……依旧…… 滴——嗒—— 滴——嗒—— 这一次…… 声音里!不仅仅有液体的冷!更有一种……沉重到难以言喻的…… 衰败! 如同千年的古树在枯萎!万年的冰川在崩解!一个庞大而坚固的生命结构!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彻底朽坏!崩解! 额头下方!抵住冰壁的皮肤之下!颅骨似乎都在这持续的冰冷撞击中,发出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骨裂声! 咔嚓…… 声音微不可闻,却在识海死寂中清晰如炸雷! 骨裂声带来剧痛!但这剧痛是模糊的!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障!唯有那紧随剧痛之后、来自冰壁深处的…… 吸力! 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并从中剥离抽走的贪婪意志! 这股吸力!顺着那被水滴砸出的、微弱存在的“通道”!死死“咬”住了她抵在冰壁上的额头!如同濒死的吸血蚂蟥找到了最后的宿主!疯狂地!不顾一切地!从中抽吸着什么! 不是血液!不是生气! 是一种更无形!更致命!却维系着她此刻存在最后根基的…… 感知!或者说……残留的“存在感”! 冰壁在吸! 那透过冰壁传来的、源自凌墨的衰朽气机!如同滚烫的烙铁!死死烙印在她被抽吸的“存在”之上! 滴嗒…… 又一声冰冷粘稠的滴落。 落点……依旧是额头!撞击在冰壁的位置! 这一次! 伴随着滴落! 那片光滑、坚硬、散发着同源寒气的冰壁……内部!竟被那不断滴落的冰冷液体…… 溶开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一股更庞大、更精纯的无形吸力!如同苏醒的饕餮巨口!瞬间从这个溶开的小凹陷爆发! “呃——!!!” 一声连意志都磨灭的、短促的、几乎不存在于现实的痛苦嘶鸣在她意识深渊最底层炸裂!仿佛整个存在的根基被凿开了一个窟窿!冰冷的空洞感瞬间吞噬了所有! 身体内部!那被强行“点燃”后又破碎湮灭的灵根残骸灰烬里!最深处!一个本该永远冻结的点!一个凝聚了她作为灵竹本源最后印记、记录了她七次轮回所有真实记忆的…… 核心灵枢! 在这强横的、冰冷的、源于凌墨体内流出的寒玉髓的抽吸之力与冰壁凹槽吸力的双重牵引下! 竟然…… 被强行撬动!剥离!!! 一缕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蕴含着无限沧桑与无数破碎画面碎片的……纯粹冰蓝色的灵魂本源粒子! 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流萤!艰难地、抗拒着、却被无法逆转的力量……强行…… 从那片冰寒灰烬的核心深处…… 抽离而出!!! 顺着额头与冰壁之间那微小溶开的通道! 瞬间被吸入了…… 那片光滑厚重、散发着凌墨濒死守护气机的……玄冰壁垒最深处!!! 灵魂本源的骤然缺失!带来的不是剧痛!是……灭顶的空洞! 整个存在的基点被挖走! 视野!瞬间陷入纯粹的黑暗! 意识!开始无规则地弥散、剥离! 一种从未有过的、彻底的虚无感!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残存知觉! 身体的轮廓在溶解!认知在崩塌!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七夜……凌墨……灵竹……祭坛……烙印…… 所有的概念!所有的关联!所有的执着!都在碎裂!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 如同一个被粗暴擦除了所有数据的硬盘!空!荡!虚无! 就在这存在根基被挖空、即将彻底沉入永恒虚无黑暗的最后一刹! 被强行抽离、瞬间消失在玄冰壁垒中的那一缕承载着核心记忆的冰蓝本源粒子! 在融入那片庞大、厚重、同样源自凌墨生命本源的寒冰壁垒深处时…… 如同火星溅入了深不见底、早已积蓄了万载寒冰能量的……冰湖深处! 嘶—— 一声极其漫长、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吸气! 玄冰壁垒!那本已蕴含着守护意志、散发着坚不可摧气息的厚重冰体!在容纳了那缕外来“粒子”的瞬间!猛地!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光芒!!! 纯粹的寒!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玄玉被点燃了核心!光芒穿透厚重的冰层!照亮了昏暗的祭坛底部!甚至将上方肆虐混乱的能量光焰都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光芒不是辐射!是……一个贪婪到极致的巨大空洞!!是这冰壁被强行开启的一个……通往无限幽冥寒源的黑洞!!!! 这光芒爆发出的同时! 一股无与伦比的、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冻结抽干的恐怖吸力!自冰壁内部!自那个刚刚形成的光源核心!如同宇宙坍缩的原点!猛然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 嗡——!!!! 空间发出被极寒挤压扭曲的哀鸣! 祭坛之下!距离玄冰壁垒最近的地面!布满战斗痕迹和血液的石砖!在巨力挤压下瞬间化为齑粉!被吸向冰壁!靠近冰壁的所有物体!残骸!兵刃碎片!被冲击波震晕的卫兵尸体!甚至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和水汽……都在瞬间被冻结!化作细微的白色冰尘! 如同被无形的巨大涡轮疯狂吞吸!尽数被拽向那片爆发出惨白光芒的冰壁核心!!! 咻——!咔嚓咔嚓——!噗——! 无数冰屑冻结碎裂、骨肉被碾压成粉的声音密集响起! 祭坛上方!那本就在惨烈对撞中摇摇欲坠、布满裂痕的祖灵竹桩! 在冰壁黑洞爆发的恐怖吸力席卷之下! 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呻吟! 无数竹片爆碎!冰霜瞬间沿着粗壮的竹竿蔓延而上!将其染成一片晶莹惨白! 桩体上那个被离卦光束硬生生剜开的巨大缺口边缘!熔融的状态瞬间冻结!凝固成狰狞的冰棱!一股精纯的、如同千年古玉的淡绿色柔和辉光!正从那缺口深处被吸力强行拉扯着!丝丝缕缕……如同被抽筋拔髓!发出无声的哀泣! 正是核心灵种残存的最后气息!!! 灵种本源……正在被强行剥离! “吼嗷嗷——!!!” 一声如同古神被从沉睡中惊醒、即将被灭绝时爆发出愤怒绝望的咆哮! 并非来自被冰封的灵种!而是来源于…… 凌墨!!! 他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原地、承受着毁灭光束轰击、右眼被毒刺洞穿、肩中毒针、残躯已是千疮百孔却依旧未曾真正倒下的身躯! 在冰壁爆发白光、灵种本源被强行抽吸的瞬间! 他那本已微弱垂死的生命火焰!如同被注入了最暴虐的催化剂!发出了超越极限的疯狂咆哮!!!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令人窒息的玄金色火焰!混合着惨绿的诅咒光芒、他自身所有燃烧殆尽的最后精血本源!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超新星爆发!从他胸腹间那些巨大的贯穿伤口中!从他仅存的左眼中!从他枯萎碎裂的左臂中! 瞬间!完全点燃!喷射而出!!! 这玄金火焰充满了暴虐、疯狂、绝望与最后守护挣扎的毁灭意志!颜色并非纯粹的黄金!其中混杂着大量的、象征着死亡与诅咒的污浊灰黑与惨绿! 火焰的核心!隐隐凝聚成一个…… 巨大!威严!冷酷!燃烧着同样扭曲污浊金绿火焰的……饕餮头颅幻影!!! 那是守护凌氏的力量图腾!此时却被他燃烧全部残存生命与意志!强行逆转!化为毁灭一切(包括那正在诞生黑洞的冰壁)的攻击力量! 轰——!!! 玄金诅咒混焰裹挟着饕餮巨首!以焚灭诸天的气势!狠狠撞向那片白光爆发的玄冰壁垒!!! 目标!正是那冰壁中央……正在贪婪吸收灵种本源、同时吞噬着她核心“存在”印记的…… 幽蓝粒子正在融入的位置!!! 就在这足以湮灭整个祭坛的混乱能量即将正面碰撞!饕餮巨口即将吞没蓝点的瞬间! 玄冰壁垒中央!那刚刚吸收了外来“蓝点”的位置! 异变再生! 那缕被吸入的、属于稗田七夜核心灵魂本源的幽蓝粒子!在接触到冰壁内部庞大的、源自凌墨守护意志力量的瞬间! 并未被吞噬! 反而! 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 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排斥反应!!! 幽蓝粒子如同瞬间点燃了亿万吨炸药!其中蕴含的、属于稗田氏血脉最深处的、对凌氏玄火力量的仇视!对自身存在被强行掠夺的怨毒!在那片被侵染吞噬的环境中被彻底引爆!!! 轰——!!!!! 无法想象的惊天巨爆!!! 整个祭坛!整个山谷!乃至更远处的空间!!! 如同被投入核弹的湖面! 所有光线瞬间被剥夺!只剩下纯粹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头疯兽!瞬间撕碎了爆炸中心的一切存在基础!!! 凌墨那具燃烧着残存生命、化生饕餮头颅撞向冰壁的身躯!被那源于自身内部冰壁的毁灭自爆力量从零距离…… 彻底撕裂!粉碎!化为虚无! 那具被冰封在壁垒边缘、额头贴着冰壁、胸口开洞、早已意识弥散的她…… 在爆炸冲击波撕碎一切的毁灭风暴扫过的瞬间…… 脆弱的额头……首先接触到那湮灭性的力量…… 如同脆弱的琉璃…… 无声无息…… 碎成了…… 无数…… 闪烁着幽蓝与玄金光点…… 细微冰尘…… </think> 冷。一种刺穿灵魂的绝对零度,冰封了思维甚至冻僵了痛觉。唯有眉心那片被持续水珠砸出凹痕的皮肤下,颅骨发出微不可查的裂响,是穿透虚无的唯一坐标。 咔嚓… 骨裂声在死寂中炸开。 紧接着,一股贪婪到令人战栗的吸力,如同深渊巨兽的舌,顺着那道骨缝探入,死死缠住意识深处某个最坚固的锚点——那是轮回七世积攒的所有真相、所有不甘、所有“稗田七夜”存在的终极证明! “呃——!!” 仿佛灵魂被刨出核心的嘶鸣在虚无深渊炸开! 一缕凝聚着冰蓝色泽的纯粹灵识粒子,硬生生被拽离她的魂魄根基,穿过额头与冰壁间溶开的小孔,被那片散发着凌墨濒死气息的玄冰壁垒……吞没。 瞬间! 冰壁深处爆发出刺目的白炽光!那不是光明,是黑洞诞生的前兆!一个吞噬万物的寒冰奇点轰然开启!祭坛下的碎石、残尸、血雾、甚至弥漫的水汽,瞬间冻结成粉被狂吸入冰壁! 上方! 祖灵竹桩被离卦光束熔开的巨大缺口边缘熔岩顷刻冻结!一股淡绿柔光正被蛮横抽离——灵种本源! “吼——!!!” 垂死的凌墨爆发出超越极限的狂啸!玄金混着诅咒之焰从他胸口喷薄,凝聚成燃烧着污浊绿焰的扭曲饕餮巨首,带着焚灭一切的暴戾,狠狠撞向那吞噬灵种的白光核心!他要将那冰壁连同她最后的存在痕迹彻底抹去! 毁灭洪流即将交汇的刹那—— 被冰壁吞噬的幽蓝粒子,触碰到了冰壁内部庞然的凌墨守护之力,如同水滴坠入滚油! 稗田血脉对玄火的刻骨仇怨轰然引爆! “轰————!!!!” 比超新星爆发更刺目的白光吞噬一切!凌墨那燃烧的身影瞬间气化!绝对的湮灭风暴席卷全场! 她倒伏在冰壁边缘的残躯首当其冲。 眉心最先接触那毁灭乱流。 曾浸染过血与泪、刻满仇恨与真相的额头,如同最精致的琉璃器皿。 在绝对的湮灭能级下…… 无声无息…… 碎成亿万点混合着幽蓝记忆碎片与玄金诅咒灰烬的…… 冰晶尘埃。 冰壁吞噬一切后,白光骤然熄灭。只留下一个巨大光滑、深不见底的冰窟,像大地被剜去的心脏。寒风裹挟着冰尘呼啸灌入,发出空洞悠远的呜咽。 玄冰壁垒在爆炸的伟力中并未完全消失。 它向内凹陷、扭曲,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布满蛛网裂纹的巨大冰环,孤悬在深坑边缘。环心空洞,边缘残留着爆炸高温熔融又急速冷凝的奇异琉璃光泽。 光洁如镜的冰环核心深处,隐约凝结着一幅被冻结的画面:一滴浑浊血泪,正从一只燃烧着幽冥蓝火的眼瞳中滚落,而下方,是另一只瞳孔涣散、被绝望彻底冰封的眼。 两滴血泪,跨越生死,在寒玉深处永恒相望。 寒风卷过破碎祭坛的角落,几片焦黑的枯叶打着旋儿。 其中一片边缘焦卷如爪的残叶,被气流卷着,跌跌撞撞飘向深坑边缘那道巨大的冰环裂隙。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环壁的瞬间—— 嗡! 冰环深处,那被永恒冻结的一滴浊泪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 闪动了一下。 滴——答—— 一颗冰冷的寒玉髓水珠,从冰环边缘的尖利棱角悄然凝聚。 沉重地…… 砸落在那片飘至裂隙入口处的枯叶正中。 黑焦的叶面微微一沉。 随即…… 一道极微弱的蓝光,如同回光返照的星辰。 自叶脉深处,被那滴冰冷寒玉髓骤然点亮。 枯叶瞬间化为飞灰。 微弱的蓝光粒子飘散…… 被巨大的冰环裂隙中持续散发出的无形涡旋…… 悄然…… 吸了进去。 那片死寂的冰蓝深渊核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 蠕动了一下。 第14章 旧疤承新刃 黑暗。 不是没有光,而是所有的光都被那冰环核心的巨大凹坑吞噬了进去。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渊,如同创口永不愈合的地眼,持续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吞噬气息,将祭坛上弥漫的尘埃、飘荡的寒意、甚至死寂本身都一点点拽入无底的虚无。风掠过深坑边缘时,都会发出被拉长扭曲的、类似呜咽的怪啸,最终沉寂下去,仿佛声音也被那口寒井吞食干净。 寒冷成了唯一的君王。 时间的流沙似乎都冻结在这片祭坛废墟之上。唯有…… 滴——答—— 缓慢。粘稠。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重量。 一颗冰珠,从冰环那如同悬挂头颅般悬垂的、最尖锐寒冷的底部尖端悄然凝结成形。晶莹剔透,核心却裹着一点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灰□□影。 它沉重地落下。精准无比地滴入下方冰环内侧壁的某个特定点。 那不是随意滴落的位置。冰环的内壁,在与深坑渊薮的交接处,覆盖着一层极其微薄、如同凝冻油膜般的墨蓝色结晶体。那是方才她残躯爆散、幽蓝粒子湮灭风暴冲击最后残留的能量残留,与凌墨残存守护玄冰之力交织冻结形成的奇异“薄胎”。 冰珠落下。 噗。 轻微得几不可闻。却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冰珠砸入那层蓝黑色“薄胎”冰面。 冰珠本身瞬间碎裂,裹挟着那点灰□□影瞬间融化、扩散。 就在这一刹那—— 嗡——!!! 一股无声却穿透神魂的剧烈震荡从冰环深处猛然爆发!整个巨大的冰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敲击!猛烈的颤抖!蛛网般的裂痕在那薄胎冰壁上疯狂蔓延!簌簌的冰尘雪雾喷涌而起! 伴随着这剧烈的震荡与开裂! 那片被冰珠滴砸的、覆盖着蓝黑“薄胎”的冰环内壁!一块巴掌大小、形状边缘极不规则锋锐的碎片!如同被震松的龙鳞!在冰尘喷薄的遮蔽下! 悄无声息! 脱离了巨大冰环的母体! 没有落地! 它竟违背了重力!如同被某种无形的牵引丝线拉扯!悬停在空中! 滴溜溜旋转着! 那旋转的中心! 正对准着冰环核心那口无底寒渊的中心点! 碎片旋转着!表面残余的蓝黑光泽流动闪烁! 倏地! 一道只有魂魄才能感知到的、极快极细的墨蓝色流光!从碎片中心那道细小的、由冰珠砸出的破损处激射而出! 目标! 直指深渊的核心!那道凝固着血泪相望画面的永恒坐标! 流光消失的瞬间! 那块悬浮旋转的碎片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支撑力量,速度陡然减缓,旋转渐渐停止。表面闪烁的光芒彻底黯淡,如同燃尽了的煤核。随后,带着一种迟滞的、认命般的沉重,终于彻底失去了牵引。 下坠! 速度缓慢,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绝望姿态。最终,“啪嗒”一声轻响。 砸落在深坑边缘下方不远。 那处…… 灵竹祖灵桩的根基! 被凌墨庞大残破身躯最后气化爆炸形成的巨大凹坑边缘! 一个深陷于破碎祭坛石缝之中、约摸拳头大小、被之前狂暴力量波及却奇迹般未被彻底摧毁的…… 黝黑石巢。 黝黑粗糙的石巢表面,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灰白色尘埃。那是祭坛无数崩毁的玉石符文残渣、烧焦的灵竹木屑、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能量风暴余烬…… 凝成的厚重葬灰。 那块失去了光芒、从冰环上脱落下来的不规则碎片,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了石巢的最中心,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深深嵌入了那片污秽厚重的死亡尘埃之下。 再无动静。 轰隆——!!! 巨大的、宛如冰川断裂崩塌的轰鸣! 骤然从天穹之顶炸响!!! 并非真正的雷鸣! 是更高维度空间的规则壁垒被强行突破时发出的痛苦呻吟! 所有残存的目光! 无论人类! 无论残存竹灵! 无论那远远悬停在能量乱流边缘幸存的凶蛮异兽! 甚至是被爆炸掀飞、卡在岩缝中垂死的战士! 都本能地、惊恐万状地…… 死死抬起了头! 视线被强制锁定! 天穹深处! 那轮悬挂了不知多少岁月、如同巨大冰冷眼眸死死俯瞰着这片破碎祭坛的幽蓝月轮! 表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燃烧着白炽圣炎的巨手狠狠贯穿撕裂! 一道无比粗壮、凝聚到近乎实质化的、散发着绝对净化湮灭意志的离卦主光束! 正以劈开混沌之势! 从天而降! 无可阻挡! 月轮本身那幽蓝色的光芒在离卦白焰的映照下,瞬间变得死灰惨白!庞大的月体边缘因这恐怖的贯穿之力开始崩解、碎裂!无数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磷火的月轮碎片如同倾泻而下的流星火雨! 轰隆隆砸向大地! 目标! 赫然是下方—— 那株祖灵竹桩顶端巨大而凄厉的熔蚀缺口! 那暴露在离卦终极威能下、如同新生婴儿般脆弱的灵种核心!!! 离卦主束的目标锁定! 完成! 审判! 降临!!! 当那纯净毁灭的白光洪流即将彻底淹没祖灵竹桩缺口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祭坛! 而是…… 下方! 那处深嵌着冰环碎片的黝黑石巢之内! 那块嵌入厚重污秽葬灰下、被所有人遗忘的冰冷碎片! 表面! 那最后一丝几乎消失的灰□□影…… 被这从天而降、携带无穷湮灭意志的离卦圣炎光芒…… 瞬间点燃!!! “嗤——!” 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微不可闻却又清晰穿透空间的声响! 那一点灰□□影! 仿佛得到了来自毁灭源点的最后指令! 骤然! 爆发出一种与离卦白光截然相反的、充满了极致污秽与死亡诅咒气息的暗灰色邪光! 如同无数纠缠扭曲的怨魂瞬间苏醒! 这邪光并不扩散! 而是如同一条嗅到血腥的毒蛇! 沿着那块嵌入葬灰的碎片底部—— 沿着石巢粗糙的石质脉络—— 沿着祖灵竹桩与大地相连的、残存的地下根系—— 以一种蛮横得超乎想象、无视了空间阻碍的速度! 疯狂地向上! 蔓延!钻透! 目标! 精准无比! 直指祖灵竹桩顶端的巨大缺口! 直指那即将被离卦白光彻底湮灭的! 灵种!!! “呜——!” 离卦白焰即将触碰到灵种的万分之一刹那! 那道来自石巢深处、混杂着葬灰、碎片、无尽死气的污秽暗灰邪光! 竟然后发先至! 如同最阴险的毒针! 猛地刺入了那团悬浮在祖灵竹桩缺口中央、散发着微弱柔绿光芒、如同婴儿心跳般脉动的…… 灵种核心之中!!! 没有爆炸! 没有瞬间的崩解! 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离卦白光如同巨浪狠狠拍打在礁石之上! 被灵种外壳上瞬间覆盖弥漫出的一层凝厚污秽的暗灰诅咒光晕阻挡! 如同最恶毒的淤泥吞噬了净化的圣炎! 整个灵种猛烈震动了一下!表面柔和的绿光骤然黯淡!迅速被那疯狂侵染的暗灰吞噬、扭曲! 无数极其微小的、充满了邪恶意念的黑色根须状丝线,如同活物般在灵种内部急速滋生、蔓延! 灵种在剧痛中扭曲! 柔和的形态不再! 如同一个被强行灌入污物、发出无声哀鸣的生灵!它试图挣扎!试图摆脱! 但离卦的白光在净化它! 暗灰的诅咒在侵蚀它! 两种毁灭力量以它最纯粹的核心为战场!疯狂撕扯!拉锯! 祖灵竹桩开始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哀鸣! 那些依附于巨桩表面的玄冰壁垒,在这两股毁灭力量的对抗余波中,如同朽木般寸寸崩解!化为惨白的冰晶粉尘! 祭坛在崩塌!地面在开裂! 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疯狂蔓延! 终于—— 在离卦白焰即将耗尽它从天而降的全部势能、而灵种内部的暗灰诅咒也几乎弥漫满整个核心的刹那—— 咔嚓! 一声微弱却足以让所有人灵魂冻结的清响! 自灵种核心深处传出! 那颗曾经蕴含了无穷生机与族群希望的种子核心…… 在内外毁灭的双重折磨下…… 终究…… 不堪重负…… 从中裂开了…… 一道几乎微不可见、却又清晰映在所有竹灵血脉感知中的…… 罅隙! 柔绿色的、象征本源生机的微光从裂开的罅隙中绝望地泄露! 转瞬间又被四周狂涌而至、等待吞噬的离卦余晖与污秽暗灰诅咒完全淹没! 完了…… 所有残存的意识中,只剩下这个字眼。 然而—— 就在那片离卦白光与暗灰诅咒交织、即将彻底将那裂开的罅隙内最后一线生机也掐灭的万分之一瞬间! 在那片深陷于祭坛裂石缝底部的石巢之内! 在那块嵌入污秽葬灰、表面死寂、如同墓碑的暗色冰环碎片之上! 不知何时…… 悄然覆盖了一层……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得如同虚无的…… 无色新冰! 新冰覆盖了石巢,覆盖了葬灰,覆盖了碎片的每一寸角落。 在那块锋锐碎片的尖端处。 一滴极其微小、如同朝露的水珠。 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速度…… 艰难地…… 汇聚成形。 一滴水。 干净,纯粹,不染尘埃。 如同……新生。 第15章 竹心本无垢 一种粘稠、压抑、饱含着毁灭余烬的死寂,沉淀在破碎祭坛的每一寸焦土之上。巨大冰环斜插大地,如同倾覆的碑林残骸。环心深处那口无底寒渊,吞噬了最后一点飘荡的风声,只有永恒的冰冷不断自那巨大的创口中渗出,凝结成飘浮的冰雾尘,无声地洒落。 空气凝固,时间冻结。唯一在永恒死寂里持续流淌的刻度,只剩下—— 滴——答—— 一声。间隔漫长到令人窒息。 从冰环最下方那处扭曲断裂、形同折断脖颈的狰狞裂口深处。一滴冰珠,裹挟着核心那点永不消解的灰□□影,正极其艰难地凝聚成型。 它沉重。粘稠。像一个拖曳着所有不洁过去的累赘,在重力的拉扯下,迟疑而滞涩地离开了尖锐的断口冰棱。 坠落。 向着下方那片如同巨大冻伤疤痕的寒渊凹坑。 坠向坑底那片被狂暴能量反复犁过、布满巨大碎石与干涸发黑血迹的冰冷岩面。 就在这颗包裹着灰□□影的冰珠即将砸入碎石缝隙的前万分之一秒—— 嗡! 一声低沉的、并非真正震动耳膜,而是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共振! 整片死寂祭坛上!所有漂浮的冰屑!所有散落的能量碎屑!甚至那些被冻结在半空的细小血珠与尘埃!都猛地同步震颤了一下! 冰珠即将落地的位置中心! 空气如同烧沸的开水般猛地向上剧烈翻涌! 一股纯粹到毫无杂质、粘稠到近乎固化、却又在绝对平静中蕴含狂烈风暴的庞大能量! 混沌!冰冷!却又带着灭世灾殃的绝对意志! 如同被无形巨手疯狂攪动过一万年的深海洋流!瞬间自虚无处磅礴喷薄而出!向上!向上!瞬间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翻涌沸腾的流体漩涡! 漩涡的中心!正对着那滴堪堪落下的浊泪冰珠! 接住了它! 冰珠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粘稠沸腾的流体漩涡中心! 灰白的浊影在混沌漩涡中无声溶解、扩散! 下一瞬! 那庞大的混沌能量漩涡骤然由无序变为绝对有序!停止了狂暴的翻腾!如同被投入模子的高温钢水!被某种无形的巨力强行压缩!塑形! 塑形的核心—— 正是那滴融入其中的、带着灰色浊影的冰水! 滋——啦啦啦——!! 刺耳尖啸如同亿万玻璃在骨板上刮擦!响彻死寂!不是声音!是混沌能量被强行压缩成物质形态时,空间与法则发出的尖锐哀鸣! 光芒!无法形容的光芒!灰白、冰蓝、惨绿、玄黑、污金……亿万种不谐的能量色块在那疯狂压缩的流体核心交替爆炸!闪烁!每一次闪烁都撕开一道短暂存在又迅速湮灭的虚空裂隙! 漩涡缩小、收缩、凝结! 那沸腾流体的表面!在那急速压缩与光芒的撕扯下! 一张面孔! 一张由混沌流体勾勒出的、模糊不清、却充满了痛苦扭曲的脸庞轮廓! 如同溺毙者漂浮在水面最后定格的表情! 骤然浮现!! 又瞬间在压缩的漩涡深处被揉碎!变形! 最终! 噗! 一声沉闷的气压挤爆声! 一切沸腾!一切光芒!一切哀鸣! 瞬间……平息! 悬停在离破碎坑底岩面仅三寸之高的空中! 凝定! 那是一具…… 躯骸。 完全由粘稠、半透明的浑浊寒冰凝聚而成的人形! 冰体内部充满了混乱的漩涡纹理,如同无数只疯狂搅动的眼睛!冰层表面,布满了细密裂纹,如同打碎后又被粗暴粘合的巨大玩偶!裂纹深处流淌着缓慢得如同凝固的暗灰色粘稠液体——那是被强行封入核心的浊泪残渣! 冰骸没有面孔!或者说,面部的区域只是一片不断蠕动的、混沌的漩涡!偶尔在浊光流过时,能隐约看到被扭曲拉扯、痛苦嚎叫的五官轮廓,随即又被无休止的混乱涡流覆盖。 唯一清晰的……是那只右手! 由相对纯粹的冰晶凝结而成!僵硬地抬起,如同一个冻结在无尽冰河岁月里的求生姿态!掌心向上,五指箕张!仿佛要抓住虚空中并不存在的救赎! 就在这诡异冰骸凝成的刹那! 嗡——!!! 一道由纯粹的毁灭意志凝成的漆黑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从冰骸头顶上方一丈处撕裂而出! 裂缝中!没有光!没有暗!只有纯粹的否定存在的空洞黑痕! 寂灭!终极法则——抹杀! 黑痕如同无形的铡刀!无声无息!却带着绝对湮灭的威势!瞬间斩落!! 它太快了!超越了时间本身!直接出现在结果之内!冰骸的头顶!冰骸的颈部!冰骸那抬起的僵硬手臂……将在万分之一生灭之间,连同那片存在的空间一起,被彻底抹除!如同从未出现过! 绝对无法防御!无法躲避! 就在那毁灭黑痕触碰到冰骸头顶冰晶的万分之一刹那—— 嗡! 比黑痕降临更诡异! 那具刚刚凝聚的浑浊冰骸……它的存在形态……极其突兀地……虚化了! 整个由混沌寒冰构成的躯体!如同投入炉火的冰雕!没有融化!没有爆炸! 是在法则层面……彻底地……由“有”……化为了彻底的“无”!?! 那不是消散!是本质的根本性转换! 寂灭黑痕斩落!扫过了那片瞬间化为绝对虚无的区域! 斩空了! 斩落在虚无之上! 斩落在那片虚无区域下方……坑底冰冷的碎岩石面上! 无声无息! 被黑痕掠过的岩石! 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瞬间!从概念上……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没有扬尘!没有崩碎!只有一个光滑得如同镜面的边缘! 下一秒! 嗡鸣再起! 就在那寂灭黑痕斩空湮灭岩层的空洞上方半尺处! 虚无之中! 那具刚完成从实体到虚无本质转换的冰骸! 形体…… 再度凝实!!! 无声无息!毫无征兆!仿佛它一直就存在于那里! 由“无”……瞬间回归……“有”! 但! 形体依旧混乱浑浊! 右手依旧僵硬高举! 只是…… 在那由“无”转“有”回归现实的惊险一瞬!在它重新凝实的万分之一刹那! 它那僵硬高举的右手!那半透明的冰质手腕内侧! 极其突兀地…… 一道极其细微的、扭曲断裂状的……暗金色光痕! 如同烙印!如同血咒! 毫无征兆地…… 浮现了出来!!! 浊泪咒文?! 那根本不是什么守护或新生的印记! 那是…… 轮回罅隙!逆命篡格!七情俱丧!反噬亲缘! 凝聚了万载业障与至毒诅咒的…… 劫!文! 返生劫印!!! 几乎就在这道扭曲暗金咒印浮现的同一毫秒! 上方! 那片因寂灭劫攻击而尚未完全闭合、如同獠牙般的空间裂缝里! 一道更加狂暴、更加凝练、充满了暴怒与惊异情绪意志的寂灭黑痕! 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创世凶兽反扑的利爪! 带着比之前更快!更强!更凶狠百倍的湮灭之势! 瞬间! 再度撕裂而出! 目标! 不偏不倚! 对准了冰骸胸前!那颗由混沌浊冰构成、勉强充当着能量核心的漩涡区域! 绝杀! 真正的天意震怒之杀!誓要抹除这悖逆轮回的不洁返生! 避无可避! 滋——!!!!! 这一次! 那暗金扭曲咒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邪异光芒! 冰骸混沌躯体的存在形态……第二次……强行虚无化!!! 黑痕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冰水之中……捅入了虚无! 再一次……斩空! 但这一次!那寂灭黑痕蕴含的“抹除”概念太过庞大!冰骸虚无化的速度与深度虽勉强避开正面湮灭核心,却无法完全消解这浩瀚抹除之力的余威! 嗡! 空间剧烈颤抖! 冰骸那在虚无与现实临界点险险避过抹杀的身体! 在由“虚无”再次强行凝回“现实”物质的瞬间! 躯干之上! 胸口!左侧!肩颈! 数处冰晶结构边缘! 那些裂纹最密集的区域! 竟出现了极细微的……消融! 如同阳光下的雪人边缘!边缘向内塌陷了一丝! 物质……结构……被那抹除余威硬生生……抹去了一部分存在概念! 虽然总量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冰骸那不断流淌着污浊粘液的体表裂纹深处…… 一点新的东西…… 在那些被“抹去”的边缘轮廓边缘…… 极其细微…… 极其诡异地…… 悄然渗了出来! 那不再是浑浊冰冷的液态能量! 它清澈!透明!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水润柔光! 如同一滴最干净的……露珠? 凭空诞生!出现在了那片代表污秽与死亡核心的混沌浊冰的……毁灭伤痕之中! 恰在此时! 冰骸前方!那巨大的、早已布满裂纹、象征着过往湮灭的冰环内壁!在又一次剧烈震动下! 一片巴掌大小、边缘异常锋锐、如同暗玉的残片! 被震裂!剥离!脱落! 翻滚着! 朝着冰骸那刚刚凝实回来、胸前刚刚诞生了一滴“露珠”的躯干! 直直飞来! 速度极快! 角度极其刁钻! 如同被无形的命运弹弓射出! 那残片锐利的尖端! 正对准了…… 冰骸胸前那滴微小的、纯净露珠! 狠狠……扎了下去!!! 露珠与浊冰! 至净与至秽! 新生的柔光与死亡的锋锐! 即将…… 在混沌返生之躯的核心…… 碰撞!!! 嗡——!!!! 就在那尖锐残片即将刺入露珠的最后一瞬! 冰骸那僵硬高举的冰晶右手! 五根箕张的手指!原本如同死去万年的冻僵树根!竟猛地!极其微弱而剧烈地……抽搐痉挛了一下!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指尖! 一丝微不可察的…… 如同露珠光泽般细微柔和的……湛蓝…… 瞬间……闪烁了一下! 第16章 血沃枯竹生? 死寂被碾碎。 冰骸胸前,那滴新生的、纯净如初生朝露的水珠,正被那飞射而来的、边缘锋锐如暗玉匕首的冰环残片,狠狠刺入! 没有声音。 没有撞击的爆鸣。 是更彻底的……吞噬! 露珠瞬间消失! 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潭的水滴!被那漆黑锋锐的残片尖端完全吞没! 残片去势不减!带着刺穿一切的决绝!狠狠扎入了冰骸胸前那片混沌污浊的漩涡核心!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撕裂了某种粘稠胎膜的声响! 残片深深嵌入! 冰骸那由混乱涡流构成的胸膛核心,骤然向内剧烈塌陷!如同被戳破的气囊!无数道粘稠的、暗灰色如同污血的能量流,顺着残片刺入的创口疯狂向内倒灌!被那枚残片贪婪地吸噬进去! 残片表面那层死寂的暗玉光泽,如同被注入了强酸!瞬间沸腾!无数细密的、扭曲的墨蓝色符文在残片内部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虫! 整个冰骸剧烈震颤!构成躯体的浑浊寒冰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挤压碎裂声!体表那无数道流淌着污秽粘液的裂纹瞬间扩大!更多的暗灰色浊流如同溃堤般汹涌喷出!又被那枚贪婪的残片疯狂吞噬! 一种源自存在根基的、被强行抽离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冰骸那混沌的意识!它那僵硬高举的冰晶右手猛地剧烈痉挛!五指扭曲成怪异的爪形!指尖那抹刚刚闪烁过、如同露珠光泽般的微弱湛蓝瞬间熄灭!被更浓重的、源自污浊核心的暗灰彻底覆盖! 冰骸无声地“嘶吼”着!那张由混沌涡流构成的、不断扭曲拉扯的面孔区域,猛地向上扬起!仿佛要发出撕裂灵魂的咆哮!却只有粘稠的暗灰色能量如同沸腾的沥青,从它“口部”的涡流中狂涌而出!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核心能量被残片疯狂抽噬的绝境!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心脏搏动的巨大轰鸣!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脚下!从这片早已被离卦光束与爆炸反复蹂躏、遍布巨大裂缝的祭坛废墟深处! 猛烈传来!!! 整个祭坛地面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剧烈地、狂暴地震颤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能量冲击都要猛烈!巨大的裂缝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巨蟒,疯狂地扭动、扩张、撕裂!碎石尘土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咔嚓嚓——!!!” 刺耳的、如同冰川断裂的恐怖声响!在祭坛最核心的区域!在祖灵竹桩那巨大熔蚀缺口的下方!在冰骸立足之处不远! 一道深不见底、宽逾丈许的漆黑地裂!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骤然显现! 裂缝深处!并非岩浆!并非黑暗! 是光! 一种粘稠的、如同凝固的、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生命腐朽气息的……墨绿色光芒! 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带着亿万载沉积的枯败与绝望!从地裂深处汹涌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上方弥漫的冰尘与混乱的能量乱流! 光芒的核心! 无数条!粗壮!虬结!如同垂死巨蟒般干枯扭曲的……巨大竹根! 从地裂深处探出! 它们早已失去了翠绿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如同浸泡在血污与淤泥中亿万年的枯槁暗褐!根须表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溃烂脓疮般的瘤状凸起!凸起处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汁液! 这些巨大、腐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竹根!如同嗅到了血腥的深海巨怪!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与渴望!无视了空间的阻碍!无视了能量的乱流! 目标! 直指那具因核心被残片疯狂抽噬而濒临瓦解、正剧烈震颤的浑浊冰骸! 以及……冰骸胸前那枚贪婪吸噬着污浊能量、此刻正疯狂闪烁着墨蓝符文的……冰环残片! “嗖——!!!” 破空声凄厉刺耳! 数十条最粗壮、最前端如同尖锐矛头的腐朽竹根!如同地狱伸出的索命触手!瞬间跨越了地裂与冰骸之间的距离! 狠狠刺入了冰骸那布满裂纹、正不断喷涌暗灰色浊流的躯体之中!!! 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刺声如同雨点砸在朽木之上! 冰骸剧烈地抽搐!构成躯体的浑浊寒冰在腐朽竹根的穿刺下如同脆弱的陶器般碎裂!更多的暗灰色污秽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脓血,顺着竹根穿刺的孔洞疯狂喷溅! 然而! 那些刺入冰骸的腐朽竹根!并未停止!它们如同最贪婪的吸血水蛭!根须内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吮吸般的“汩汩”声!疯狂地抽取着冰骸体内那混乱污浊的能量!同时!它们自身那枯槁暗褐的表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变得……翠绿?! 它们在吸食冰骸的能量!它们在……返青?! 但这返青并非新生!是更彻底的腐朽!是死亡的回光返照!那些翠绿的表皮下,流淌的是更加粘稠恶臭的墨绿汁液!散发出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枯败与死亡气息! 冰骸的挣扎在竹根的疯狂吸食下迅速衰弱!它那高举的冰晶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的湛蓝早已被污秽彻底覆盖。构成面部的混沌涡流停止了拉扯,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就在冰骸即将被彻底吸干、化为枯槁冰渣的刹那! 它胸前! 那枚深深嵌入核心、正疯狂闪烁墨蓝符文、同样在贪婪吸噬着冰骸能量的冰环残片! 在接触到那数十条刺入冰骸、正疯狂“返青”的腐朽竹根尖端喷溅出的粘稠墨绿汁液的瞬间! 异变陡生! 残片内部那些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墨蓝色符文! 骤然! 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的火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凝聚了冰骸所有混乱污浊能量、混杂着腐朽竹根喷溅出的极致枯败死气的暗灰色洪流!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从残片内部!从那无数道明灭的符文缝隙中! 狂暴喷发!!! 目标! 不是冰骸! 不是腐朽竹根! 不是祭坛! 而是…… 上方! 那巨大的、斜插在祭坛废墟之上、如同冰冷墓碑的…… 断裂冰环!!! 暗灰色洪流如同一条咆哮的孽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污秽与死寂!狠狠撞在了冰环那布满蛛网裂纹、向内凹陷的环壁之上! 嗡——!!! 冰环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悲鸣!剧烈震颤!环壁上本就密布的裂纹瞬间扩大、蔓延、连接!如同即将彻底崩碎的琉璃! 就在冰环即将被这股污秽洪流彻底冲垮的万分之一刹那! 冰环核心深处! 那道被永恒冻结的、一滴浑浊血泪正从燃烧着幽冥蓝火的眼瞳中滚落、滴向另一只绝望冰封之眼的画面!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 极其微弱地…… 波动了一下! 那滴被冻结的浑浊血泪…… 似乎…… 极其艰难地…… 向下…… 坠落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距离! 就在这血泪坠落的瞬间! 嗡!!!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纯粹、都要冰冷、都要绝望的…… 幽蓝光芒! 如同被囚禁了亿万年的太古冰魔睁开了独眼! 自冰环那即将崩碎的环壁最深处! 自那道血泪坠落的轨迹之上! 轰然爆发!!! 光芒并非扩散! 是凝聚! 凝聚成一道只有发丝粗细、却凝练到足以刺穿时空壁垒的…… 幽蓝光束! 光束无视了距离! 无视了能量乱流! 无视了污秽洪流! 目标! 精准无比! 直射下方! 那具被腐朽竹根穿刺、胸前还嵌着那枚引发一切灾祸的冰环残片的…… 浑浊冰骸的…… 眉心!!! 光束的速度超越了思维! 在冰骸那混沌的意识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 已然! 没入! 无声无息! 冰骸剧烈抽搐的身体骤然僵直! 它胸前那枚引发污秽洪流的残片瞬间停止了符文的闪烁!如同被瞬间冻结! 那些疯狂吸食着它能量的腐朽竹根也猛地一滞!根须内部那令人作呕的吮吸声戛然而止! 冰骸那由混沌涡流构成的面部区域! 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 幽蓝光点!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中心! 骤然…… 亮起! 随即! 那点幽蓝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 疯狂地…… 旋转!扩张!吞噬! 冰骸体内所有混乱的涡流!所有污浊的暗灰色能量!所有被腐朽竹根注入的枯败死气!甚至包括那些刺入它体内的竹根本身喷涌出的墨绿汁液! 一切! 都被那点骤然亮起的幽蓝光点! 如同黑洞般! 疯狂地…… 向内吸扯!吞噬!同化!!! 冰骸的躯体在幽蓝光芒的吞噬下剧烈扭曲、变形!时而膨胀如球!时而坍缩如豆!构成躯体的浑浊寒冰发出刺耳的碎裂与凝结声!体表流淌的污秽粘液瞬间被冻结成诡异的蓝黑色冰晶! 那些刺入它体内的腐朽竹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在幽蓝光芒的侵蚀下发出无声的剧烈颤抖!根须表面那刚刚“返青”的翠绿光泽如同被泼了硫酸般迅速枯萎、焦黑!墨绿的汁液在根须内部沸腾、爆裂!化作缕缕恶臭的青烟! 冰骸在幽蓝光芒的吞噬与竹根的反噬中剧烈挣扎!它那刚刚垂落的冰晶右手猛地再次抬起!五指痉挛着抓向自己那被幽蓝光芒吞噬、不断扭曲膨胀的胸膛!仿佛要将那枚带来毁灭的残片和那点幽蓝光点一同挖出! 指尖触碰到胸前那枚嵌入的残片!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残片内部!那些刚刚被幽蓝光束强行压制的墨蓝色符文!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再次疯狂闪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邪异光芒! 一股更加污秽、更加狂暴、充满了对那幽蓝光芒极致憎恶与反抗意志的暗灰色能量洪流!混合着残片从冰骸核心吸噬的最后一点污浊本源!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一搏! 从残片内部! 从冰骸胸前那巨大的创口! 狂暴喷涌而出!!! 这一次! 目标! 不再是冰环! 而是…… 直指冰骸自身! 那点正在疯狂吞噬一切的…… 幽蓝光点!!! 污秽洪流与幽蓝光束! 毁灭与吞噬!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出(皆源于冰环核心那滴血泪)的恐怖力量! 在冰骸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混沌躯壳之内! 在它胸前那片狭窄而污浊的空间! 如同两颗对撞的湮灭星辰! 轰然—— 对撞!!!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物质层面!是灵魂被撕裂!是法则在哀嚎! 以冰骸为中心!一个纯粹由毁灭能量构成的、直径不过三尺的绝对湮灭领域瞬间形成! 领域之内! 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为最原始的混沌粒子流! 时间被扭曲!拉长!定格在爆炸的永恒瞬间! 光线被吞噬!只剩下纯粹的、足以灼瞎灵魂的炽白与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疯狂交织、湮灭! 冰骸那混沌的躯体! 在这湮灭领域的核心! 如同投入焚化炉的蜡像! 无声无息! 瞬间…… 气化! 消失! 不留一丝残渣! 唯有那枚引发一切的冰环残片! 在湮灭风暴席卷而来的万分之一刹那! 被一股源自爆炸核心的、无法理解的斥力猛地弹飞! 如同被神灵弹开的棋子! 旋转着! 翻滚着! 带着表面最后一丝明灭不定、即将彻底熄灭的墨蓝符文微光! 朝着…… 祭坛边缘! 那片被巨大冰环阴影笼罩、覆盖着厚厚冰尘与污血的…… 黝黑石巢! 直直…… 坠落而去!!! 第19章 宿命相转 死寂被那个音节刺穿。 “父……” 声音微弱。稚嫩。带着初生冰雪的脆薄,在冰冷凝固的空气里荡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它并非来自声带,更像是冰晶本身在某种无法抗拒的共振下发出的、源自灵魂烙印最深处的颤鸣。 冰晶婴儿悬浮在灰白石壳覆盖的墨绿血泊之上。通体剔透,湛蓝的玄冰如同最纯净的寒玉雕琢,散发着柔和却刺骨的冰冷光晕。那张没有五官、光滑如镜的面部冰晶,此刻微微仰起,正对着上方冰环核心那滴坠落而下的浑浊血泪。 眉心。 那双刚刚睁开的、纯粹由湛蓝冰晶构成的瞳孔。 空洞。 冰冷。 倒映着血泪坠落的轨迹,如同寒渊倒映坠落的星辰。 就在那声“父”的颤音余韵尚未消散的万分之一刹那! 血泪! 那滴凝聚了万载冰寒与无尽诅咒、浑浊粘稠如同浓缩了所有绝望的血泪! 已然! 触及了冰晶婴儿眉心那点……刚刚睁开的…… 湛蓝冰瞳!!! 没有撞击! 没有爆裂! 是更彻底的……融合! 血泪如同投入无波古井的水滴,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片纯净的湛蓝冰晶之中! 冰晶婴儿整个剔透的躯体猛地一震! 并非痛苦! 是一种……被强行注入、无法抗拒的……烙印! 以眉心冰瞳为中心! 那滴浑浊的血泪如同最浓烈的墨汁滴入清水!瞬间在纯净的湛蓝冰晶内部晕染开来!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暗红色血丝!带着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诅咒气息!顺着冰晶内部的脉络!向着婴儿的四肢百骸!向着那颗由纯净玄冰构成的、尚未开始搏动的核心!疯狂侵蚀!渗透!蔓延!!! 湛蓝的冰晶被迅速污染!纯净的光晕被粘稠的血色覆盖!婴儿那晶莹剔透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暗红!如同被投入血池浸泡了万年的水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冰寒与血腥的诡异邪光! “呃……”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微弱呻吟,从婴儿那光滑的冰晶面部下方挤压出来。那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被异物强行填塞、存在被彻底玷污的冰冷窒息感。 它悬浮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刚刚睁开的湛蓝冰瞳,在血丝疯狂蔓延的侵蚀下,瞳孔深处那点纯净的冰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明灭!每一次明灭,都有一层更浓重的暗红血雾覆盖上来,试图将那点微弱的冰蓝彻底吞噬! 冰环核心。 那滴血泪坠落后留下的空白位置。 新的、更加浑浊粘稠的血泪虚影,正在无声地重新凝聚、积蓄。 新的坠落,即将开始。 新的循环,冷酷转动。 下方。 那具被血泪污染、正剧烈颤抖的冰晶婴儿体内! 那点即将被暗红血雾彻底吞噬的、源自露珠之芒的纯净冰蓝光点! 在濒临熄灭的绝境! 在血泪诅咒疯狂侵蚀的核心! 如同被那声无意识的“父”字呼唤……点燃了最后的不甘! 嗡——!!! 一点微弱的、却纯粹到极致的湛蓝光芒!如同深埋地心的寒玉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华!猛地从婴儿眉心那被血泪污染的冰瞳最深处!逆着疯狂蔓延的血丝!穿透粘稠的血雾!强行刺射而出!!! 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冻结诅咒的绝对意志! 目标! 并非冰环! 并非自身! 而是…… 直指下方! 那片覆盖着灰白石壳、早已冷却凝固的墨绿血泊深处! 那片…… 曾经承载过凌墨最后喷溅出的、混着内脏碎块与冰屑的粘稠血泊的位置! 光芒刺入凝固血泊的灰白石壳! 如同烧红的针尖刺入冻蜡! “滋——!”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灼响! 石壳被洞穿! 下方早已冰冷凝固、如同肮脏伤疤的暗红血块! 在湛蓝光芒刺入的瞬间! 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 猛地! 沸腾了!!! 暗红的血块在高温下瞬间融化!翻滚!粘稠的血浆如同苏醒的毒蛇般疯狂蠕动!表面鼓起无数个剧烈翻滚的血泡!每一个血泡炸开,都喷溅出更加粘稠、更加恶臭的暗红色浆液! 这沸腾! 并非新生! 是死亡的回光返照!是污秽被强行激活的垂死挣扎! 然而! 就在这片沸腾的暗红血泊中央! 在那道湛蓝光芒刺入的核心位置!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彻底遗忘的…… 暗金色光点!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星火! 骤然! 被点燃了!!! 那光点!微弱!黯淡!却顽强地燃烧着一丝……属于凌墨神魂本源的、狂暴不屈的意志!正是之前在那场终极湮灭爆炸中,被强行撕裂、抛入时空乱流、又被幽蓝光束强行拖拽回来、最终被污血婴儿吞噬融合的那一缕……残魂的最后余烬!!! 它并未被彻底消化!它一直潜伏在血泊最底层的污秽之中!如同深埋淤泥的顽铁!此刻!被那点源自露珠之芒的纯净湛蓝光芒……强行唤醒!点燃!!! “吼——!!!” 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所有感知的、充满了极致暴怒与不屈的灵魂咆哮!从那点被点燃的暗金光点深处炸开! 光点骤然膨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冲破地壳!狂暴的暗金流光如同挣脱囚笼的怒龙!瞬间冲破了沸腾血泊的束缚!裹挟着污秽的血浆与沸腾的怨气!化作一道凝练的、燃烧着暗金与污血火焰的毁灭光柱!逆流而上!!! 目标! 直指上方! 那具正被血泪疯狂污染侵蚀、眉心冰蓝光芒即将熄灭的…… 冰晶婴儿!!! 光柱的速度超越了思维! 在冰晶婴儿那被血雾覆盖的冰瞳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 已然! 狠狠轰击在它那被血泪污染的、浑浊暗红的胸膛之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冰晶婴儿那由玄冰构成的躯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猛地向后弓起!胸膛正中!被光柱轰击的位置!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边缘布满蛛网般恐怖裂痕的透明窟窿!!!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金与污血光芒的冰晶碎片,如同被炸膛的□□喷射而出!狂暴地向四面八方激射! 窟窿深处! 没有内脏! 没有血肉! 只有一片疯狂旋转、如同宇宙初生般混乱的…… 能量风暴漩涡!!! 漩涡的核心! 正是那滴没入眉心冰瞳、正疯狂侵蚀蔓延的…… 浑浊血泪!!! 此刻! 这滴血泪! 被那道狂暴逆袭的暗金光柱! 狠狠贯入!!!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了凝固的油脂! “滋啦啦啦——!!!!” 刺耳的、如同亿万滚油泼入冰湖的恐怖灼响瞬间爆发! 血泪被暗金光柱蕴含的狂暴力量与不屈意志疯狂冲击!其内部蕴含的冰冷诅咒与污秽能量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毒虫!瞬间沸腾!扭曲!发出无声的惨烈尖啸! 暗金光柱与血泪诅咒!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出(皆源于凌墨破碎的神魂与冰环的诅咒)的恐怖力量! 在冰晶婴儿那被炸开的胸膛窟窿内! 在那片混乱的能量风暴漩涡核心! 如同两颗对撞的湮灭星辰! 轰然—— 对撞!!!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 以冰晶婴儿为中心!一个纯粹由毁灭能量构成的、直径不过三尺的绝对湮灭领域瞬间形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彻底! 领域之内! 空间寸寸湮灭!化为最原始的混沌粒子流! 时间被彻底撕裂!拉长!定格在爆炸的永恒瞬间! 光线被吞噬!只剩下纯粹的、足以灼瞎灵魂的炽白与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疯狂交织、湮灭! 冰晶婴儿那玄冰构成的躯体! 在这湮灭领域的核心! 如同投入焚化炉的冰雕! 无声无息! 瞬间…… 气化! 消失! 不留一丝残渣! 唯有那滴被暗金光柱强行贯入、正在风暴核心疯狂挣扎的浑浊血泪! 在湮灭风暴席卷而来的万分之一刹那! 被一股源自爆炸核心的、无法理解的斥力猛地弹飞! 如同被神灵弹开的毒瘤! 旋转着! 翻滚着! 带着表面最后一丝明灭不定、即将彻底被暗金与炽白吞噬的污浊血光! 朝着…… 祭坛最边缘! 那片早已被遗忘、覆盖着厚厚冰尘与祖灵竹桩崩解后残留的、如同灰烬般苍白死寂的…… 竹烬之冢! 直直…… 坠落而去!!! 血泪坠落。 竹烬无声。 新的轮回,在湮灭的余烬中,悄然转动冰冷的齿轮。 第20章 后记:烬中光 祭坛已成灰冢。 风卷过时,连烟尘都吝啬扬起。厚积的灰白竹烬覆盖了一切,像一场下了千年的雪,终于将所有的血、泪、嘶吼与冰寒,温柔而残酷地掩埋。冰环倾颓的残骸半埋在灰里,如同巨兽折断的脊骨,环心那口曾吞噬光与声的寒渊,也被灰烬无声填平,只剩一个模糊的、不再散发寒气的凹痕。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君王。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风,不知疲倦地掠过这片灰白的坟场,发出低哑的呜咽,像是凭吊,又像是某种亘古的叹息。 直到—— 滴答。 一声轻响,微弱得如同幻觉。 是从那斜插在灰烬边缘、早已被遗忘的黝黑石巢中传来。 石巢半埋于灰,边缘被风蚀出粗糙的痕迹。巢底,积着厚厚的烬,比别处更显灰败。就在这死寂的巢心,一点湿润悄然洇开。 是水。 一滴极其清澈、极其纯净的水珠,正缓慢地从石巢内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凝聚、坠落,砸在巢底冰冷的灰烬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紧接着,又是一滴。 滴答。 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水滴落处,灰烬并未被冲散,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生机,那深色的圆点边缘,竟极其缓慢地、极其顽强地……拱起了一星比发丝还细的……嫩绿! 不是幻觉。 那点绿意如此微弱,却在无边无际的死寂灰白中,刺目得如同黑夜里的孤星。它艰难地向上探着,仿佛用尽了亿万年的力气,只为触碰上方那冰冷石巢边缘透进来的、极其稀薄的天光。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灰烬之下,更深的地方。 并非绝对的虚无。 有东西在“看”。 不是眼睛。是感知。是两缕被碾碎成最细微粒子、被深埋、被遗忘、却因某种超越毁灭的羁绊而始终未曾彻底离散的……意识残片。 一缕意识“看”到了那滴水,那点绿。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近乎痉挛的悸动穿透了厚重的灰烬与死亡,传递过来。是……希望?不,比希望更原始。是种子在冻土下感知到第一缕春寒褪去时的……本能萌动。 另一缕意识则“看”到了更深、更沉的东西。他看到灰烬之下,并非只有死寂的土石。他看到纵横交错的、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岁月的庞大竹根网络。他看到其中一条最粗壮、最深入大地的根脉深处,一点极其黯淡、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玄火印记的微光。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守护的执念,如同风中的残烛,固执地照亮着根脉周围……那点同样微弱、却顽强搏动着的……青金竹魄。 根脉与竹魄,玄火与青金。 在灰烬与死亡的永恒覆盖下,在无人知晓的深渊里,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根脉相连。 “父……” 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烙印的意念波动,在无尽的灰暗中漾开,带着初生般的懵懂与无法磨灭的眷恋。 “生……” 另一个意念紧随其后,如同回响,带着破开冻土的决绝与对光明的渴望。 两缕意识在灰烬的压迫下,本能地、艰难地……向彼此靠近。它们穿过厚重的死亡尘埃,穿过冰冷的时间断层,如同两条迷失在永夜中的溪流,凭着本能寻找着归途,渴望汇入同一片……可能存在的……新生之海。 它们的靠近,在死寂的灰烬世界引发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石巢中,那滴水珠落下的速度,似乎……快了一分。 那点拱出灰烬的嫩绿,向上探伸的弧度,似乎……坚定了一毫。 祭坛废墟的边缘,一截斜插在灰烬中的、早已焦黑断裂的剑刃残骸,锈蚀的刃口处,一粒不知何时被风带来的、微小的青苔孢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绽开了一点湿润的绿意。 风,终于再次吹过。 卷起一层薄薄的灰。 灰烬之下,那两缕靠近的意识残片,在触及彼此的瞬间,并未融合,也未湮灭。 而是如同两颗流浪亿万年的星辰,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交换了最核心的光与热,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引力刻痕。 然后,带着对方存在过的印记,带着灰烬也无法掩埋的、源自“父”与“生”的呼唤,继续朝着各自感知到的、那存在于灰烬之上或之下的……微光…… 艰难地…… 溯游而去。 石巢里的水滴,依旧在落。 滴答。 嫩芽依旧在长。 灰烬覆盖的战场上,那点剑刃上的绿苔,在风中,微微地颤了颤。 墓碑之下,亦是摇篮。 烬中有光,虽微,永在。 第21章 不那么“虐的结局”……竹烬同归 风终于停了。 祭坛的废墟被一层厚实、均匀的灰白色竹烬覆盖,如同大地结痂的伤口,被一场无声的大雪温柔掩埋。倾颓的冰环残骸半陷在灰烬里,断裂的环壁指向不再幽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澄澈琉璃青的天空。阳光,阔别已久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在灰烬表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死寂被一种更深沉的宁静取代。不再是绝望的凝固,而是风暴平息后,万物归墟的安详。 灰烬之下,并非绝对的死地。 在祭坛废墟最边缘,那片曾被污血、冰屑和能量风暴反复蹂躏的黝黑石巢,此刻也被灰烬温柔覆盖。石巢深处,那曾经滴落露珠、见证过无数次毁灭与挣扎的内壁,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湿润水汽,正悄然凝聚。 滴答。 一滴水珠,纯净透明,如同初生的晨露,从石巢内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滑落,轻轻砸在巢底厚厚的灰烬上。 水珠落处,灰烬并未被冲散,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生机。那湿润的深色圆点边缘,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拱起了一星比针尖还细的……嫩绿! 不是幻觉。 那点绿意如此微弱,却在无边无际的灰白死寂中,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倔强地向上探伸。 滴答。 又是一滴。 嫩芽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汲取了新的力量,又向上拱出了一丝。两片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淡绿色叶芽,如同婴儿初睁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从那点绿意顶端缓缓舒展开来。 阳光恰好穿过石巢边缘的缝隙,精准地落在这株新生的、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嫩芽上。叶芽在光中舒展,脉络清晰可见,散发出一种纯净到极致的、充满生机的柔光。 微风拂过废墟,卷起一层薄薄的灰烬尘埃。尘埃飘散,露出下方更广阔的土地。 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了。 以那株石巢中的嫩芽为起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极其微弱的、几乎透明的淡绿色光晕,无声地扩散开来。 光晕所及之处—— 噗!噗!噗!噗! 无数细微的、如同种子破土的轻响,密集地从厚厚的灰烬之下传来!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万点! 数不清的嫩绿新芽,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争先恐后地刺破灰白的“尸布”,倔强地探出头颅!它们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祭坛废墟,覆盖了曾经断裂的祖灵竹桩根基,覆盖了冰环倾颓的残骸……如同给这片死亡之地铺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绿色绒毯! 新生的竹林! 每一株都纤细幼小,却蕴含着磅礴的、不容置疑的生命伟力!它们在阳光下舒展着稚嫩的枝叶,贪婪地呼吸着劫后新生的空气。微风拂过,亿万片细小的新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天地间最温柔的低语。 在这片新生竹海的中心,那株最初从石巢中萌发的嫩芽,已悄然长高了一寸。它不再是孤星,而是这片绿色海洋中,最明亮、最纯粹的那一点光源。 嫩芽的根系,深深扎入灰烬之下的土壤。在那里,在阳光无法触及的深处,无数早已枯死、纵横交错的古老竹根网络中,一点极其黯淡、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玄火印记微光,正如同守护的星辰,静静照耀着根系深处那点同样微弱、却顽强搏动着的青金竹魄。 根脉与竹魄,玄火与青金,在死亡的灰烬之下,在无人知晓的深渊里,以一种超越毁灭的方式,根脉相连,同息共生。 灰烬之上,新竹之间。 两道身影,由淡而浓,由虚而实,缓缓凝聚。 凌墨。玄衣如墨,衣襟袖口盘踞的饕餮纹路依旧,却褪去了所有戾气,只剩下深邃的沉稳。他肩头那曾被视为耻辱的玄火印记,此刻流淌着温润的、如同熔金般的光泽,与下方竹林深处那点印记微光遥相呼应。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线条却柔和了许多,那双曾燃烧着暴戾与掌控火焰的深邃眼眸,此刻如同沉静的寒潭,倒映着整片生机勃勃的竹海,眼底深处,是历经万劫后沉淀的平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右手,稳稳地握着另一只手。 稗田七夜。素衣胜雪,衣袂在微风中轻扬,如同竹梢掠过的流云。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温润的青金色光晕,那是灵竹本源之力彻底复苏、纯净无垢的象征。曾经枯死的灵根,此刻如同新竹的脉络,在她体内流淌着磅礴的生命力。她的脸上再无麻木与绝望,肌肤莹润如玉,眉眼间是洗净铅华的清丽与宁静。那双曾空洞涣散、被恨意冰封的眼眸,此刻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倒映着凌墨的身影,也倒映着这片由他们共同孕育的新生竹林。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新生的竹海中央,如同这片天地初生时便存在的守护神祇。 微风送来竹叶的清香,也带来远处隐约的、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如同由最纯净的月光与竹露凝结而成,在翠绿的竹梢间轻盈地跳跃、穿梭。她有着一双小鹿般纯澈的大眼睛,笑容明媚,无忧无虑。那是阿沅,她的灵识并未消散,而是融入了这片新生的竹林,成为了最自由、最快乐的竹灵。她时而追逐着掠过的飞鸟光影,时而调皮地拨弄着竹叶,洒落一串晶莹的露珠。 在更高处,一株格外挺拔、散发着温润青光的翠竹顶端,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虚影静静伫立。稗田玄。他的身影不再凝固于绝望的扑救,而是如同山岳般沉稳,带着欣慰与守护的意志,默默俯瞰着下方这片由女儿和那个曾被他视为仇敌、如今却共同守护着一切的年轻人所创造的新生之地。他的存在,如同竹林深处的定海神针,无声地滋养着这片土地。 凌墨与七夜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千般纠葛,万种劫难,皆在这一笑中化作云烟。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掌心相贴处,玄火的温润与灵竹的清冽完美交融,不分彼此。 凌墨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身旁一株新竹柔嫩的叶片。指尖过处,那株新竹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生长,竹身变得更加青翠挺拔,竹叶舒展,脉络间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七夜则微微俯身,素白的手掌轻轻按在覆盖着灰烬的地面。掌心青金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光晕所及,灰烬无声消融,化为最肥沃的养料。更多的新竹嫩芽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加入这片绿色的海洋。原本荒芜死寂的祭坛废墟,彻底被无边无际的、散发着蓬勃生机的翠绿竹海所覆盖。 阳光正好,穿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微风过处,竹海起伏,如同碧波荡漾,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的轻响,那是生命最动人的乐章。 阿沅清脆的笑声在竹海间回荡,如同跳跃的音符。 凌墨与七夜的身影,在竹海深处,在光与影的交织中,渐渐变得朦胧,仿佛与这片新生的竹林融为一体。他们不再只是守护者,他们就是这片竹林本身——是那坚韧的竹竿,是那摇曳的竹叶,是那深扎大地的竹根,是那滋养万物的竹露,是那穿林而过的清风。 从此,人间少了一处废墟,多了一片永不凋零、名为“同归”的竹海。 风过竹海,万叶同声。 第22章 作者的话: 烬吻苍梧 当最后一个字落定,屏幕的光映着窗外的夜色,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也陪着凌墨与七夜,走完了那段漫长到足以焚尽神魂的荆棘之路。 《烬吻苍梧》于我,从来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它是一场在灵魂深处点燃的、关于宿命、毁灭与重生的烈火。写它,如同手持最锋利的冰刃,剖开自己,也剖开那些关于爱与恨、牺牲与背叛、遗忘与铭记的永恒命题。 为何是“竹”?因为它太像爱情本身。笔直,坚韧,看似柔韧却宁折不弯。而“竹之花”,那盛放即死的宿命,更是对极致之爱最残忍也最凄美的隐喻——真正的深情,往往以毁灭自身为代价,才能绽放刹那芳华。七夜的每一次记忆重置,每一次灵力枯竭的咳血,都是那朵注定凋零的花,在时光的刀刃上,为所爱之人跳的最后一支舞。 为何是“烬”?因为所有的炽烈,终将归于灰烬。凌墨的暴戾与掌控,七夜的隐忍与绝望,稗田玄的守护与牺牲,姜越的背叛与疯狂……所有燃烧到极致的情感,最终都在这场焚尽一切的劫火中化为齑粉。但我想写的,并非彻底的虚无。灰烬之下,是大地最沉默的包容,是生命最顽强的蛰伏。那石巢中滴落的露珠,那灰白烬土下拱出的嫩芽,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内核——毁灭的尽头,是孕育新生的温床。烬有余温,便可重燃。 关于“虐”。我从不回避笔下人物的痛苦。凌墨被真相撕裂认知的崩塌,七夜承受记忆剥离与灵力反噬的酷刑,稗田玄目睹爱女坠崖的永恒绝望……这些痛楚是真实的,是尖锐的。但我希望读者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痛”。而是在这极致的痛楚中,人物如何挣扎、如何选择、如何在被命运碾碎后,依旧从尘埃里捡拾起一点微光,一点名为“不甘”或“执念”的火种。正是这点火种,让他们在无尽的轮回与诅咒中,一次次撞向宿命的铜墙铁壁,哪怕头破血流,也未曾真正熄灭。虐的底色,是对生的渴望,是对爱的执着,是人性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最耀眼也最悲壮的光芒。 关于“结局”。那片名为“同归”的竹海,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团圆。它没有抹去曾经的伤痕累累,没有遗忘刻骨铭心的痛楚。凌墨肩头的玄火印记仍在,七夜体内流淌的依旧是灵竹的血脉,阿沅化作了竹灵,稗田玄的残影依旧守护。但伤痕不再是诅咒的烙印,而是融入新生的纹路;痛楚不再是撕裂的伤口,而是滋养生命的养分。他们超越了仇恨的对立,超越了身份的桎梏,甚至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最终以另一种形式——守护、共生、与这片由他们共同的血泪浇灌出的竹林融为一体——实现了真正的“同归”。这不是妥协,而是升华。是历经劫火焚烧后,灵魂在灰烬中找到的、最辽阔的栖息之地。同归,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更宏大、更永恒的开始。 写作的过程,如同在黑暗中摸索。无数次被笔下人物的绝望所淹没,又无数次被他们在绝境中挣扎的微光所救赎。感谢每一个陪伴我走过这段旅程的读者。是你们的目光,让这片竹海有了存在的意义,让烬火的余温得以传递。 愿我们都能在各自的生命旅途中,即使遭遇焚心之痛,也能在灰烬深处,找到那一点足以重燃希望的微光。因为,烬中有火,火中有生。 —— 写于《烬吻苍梧》完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