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厚重的沥青,灌满了七夜的口鼻耳道,死死封住了她所有的感官,只留下沉船坠入万仞冰海般的压力与绝望。骨头碎了,特别是右手,每一点残存的意识飘过时,都会掀起滔天的剧痛。但更刺骨的,是一种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冻结灵魂的寒,这寒带着死寂的腐臭味,正一丝丝抽离她残存的生命力。
身体在彻底碎掉与冻僵之间,只余一线若有若无的悬滞。耳膜深处,嗡嗡地回荡着某种连绵不绝、令人发狂的呜咽风声,像是无数枉死的魂灵在耳边嘶嚎。
意识在永恒的寒冬里浮沉,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断点猛然刺穿了这无边的黑暗。
是声音。
某种粘腻、沉重、带着腐朽铁锈气味的液体,正被强行灌进她的喉咙!
“咳…呃…”
本能的排斥引发了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身体残存的防御机制猛地启动,试图将这不请自来的侵入物驱逐出去。干涸的唇齿紧闭,然而这动作只带来更为惨烈的撕扯感——嘴角瞬间崩裂,浓重的铁锈血腥味再次在她口腔中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偏头躲避,更多的冰凉液体泼溅出来,浸湿了颈侧和身下冰冷的稻草。
这一偏头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积攒的力气。眼皮仿佛被冻土和冰雪死死粘合住了,沉重得如坠千斤。她拼命地、用尽每一丝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小的缝隙。
浑浊、晃动、带着无数扭曲重影的视野,极其艰难地渗入一丝灰暗的光线。
眼前模糊晃动的人影终于勉强聚拢。一个穿着脏污灰布裙的仆妇,满脸是长时间劳作的麻木与刻薄留下的深沟,正端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浓稠得发黑、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汤汁。仆妇的手指粗壮黝黑,指甲缝里积满了黑垢,像鹰爪一样死死钳住她的下颌,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本已脆弱不堪的骨节。
“贱骨头!将军府赏你活命的馊水,还敢吐?”嘶哑尖锐的嗓音像是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片,刺得耳膜生疼。仆妇枯瘦如同鸡爪的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住了她被废掉的左手腕骨!
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再次贯穿!七夜身体猛地绷紧痉挛,喉咙深处挤出一串不成调的呜咽,像濒死的小兽。捏着她下颌的手借势猛地发力,粗糙的指骨几乎要楔进她的牙关里!
“张嘴!将军吩咐了,吊着你这条贱命!”
就在她下颌几乎被撕裂开的瞬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巨锤擂动着朽木地板。
“吱呀——”刺耳的、老旧的摩擦声碾过听觉神经,那是这牢房唯一的铁门被打开了。本就晦暗的光线被一道高大得极具压迫感的黑影完全吞噬。
门口逆着微弱的光线,站着的正是凌墨。他并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墨色常服,衣料冷硬如铁,衣领袖口绣着晦暗的饕餮纹路,将那颀长却充满压迫感的身形衬得更像一柄淬了寒光的出鞘杀人凶器。
他站在那里,眼神如同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战利品,毫无波澜地扫过床上如同破布般的七夜。那目光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冰针,扎透了她仅存的意识。他那紧抿的唇角纹丝未动,像是在看一具会喘气的死尸。
仆妇的手触电般猛地松开,脸上的刻薄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僵硬和恐慌,整个人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冰凉肮脏的地面上,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烂泥地:“大…大人……”
凌墨并未理她。他的视线在那只被仆妇松开的手腕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腕骨上残留着清晰可见的青紫掐痕,与被废掉的变形肿胀交织在一起,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怪异扭曲。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七夜刚撬开一条缝的眼睑上。
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初的憎恶都仿佛被更深的、冻结一切的冰封覆盖了。只有一种彻底的漠然。一种对蝼蚁践踏之后,连碾死都嫌脏了靴底的、无悲无喜的漠然。
他抬脚,黑色的靴底踩过散落在地上沾着污血和馊水混合物的稻草,步履沉稳得如同丈量刑场,径直走向床边。
那脚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碾过,将仆妇跪伏的身影压得几乎贴进地里。死寂,在这狭小、散发着霉烂与血腥气息的空间里迅速凝固、结冰,沉重得足以将人碾碎。
他在床边停下。
巨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了她。
“想死?”低沉冷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像冰冷的钢珠一颗颗砸在地面上。
凌墨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躺在肮脏腥臭的床铺上,一身素布粗衣,破碎的衣襟沾满污渍和暗沉发黑的血迹,散乱纠缠的青丝黏在脸侧、脖颈上,整个人如同一滩被随意抛弃的烂泥。唯有那双曾被他废掉的手腕露在外面,肿胀变形,青紫淤血,像两条丑陋枯萎的藤蔓,昭示着他不久前留下的暴行。
他的视线停在那手腕上片刻,随即转向她被粗布简单包裹着的胸口——那里曾因灵力反噬而剧烈咳血。布条缠绕得很粗陋,浸透了暗红发褐的血迹,干涸后变得**的。仆妇灌下的那半碗馊水,又浸湿了部分布条,污黑和暗红混合在一起,像腐烂的伤口正在渗出脓血。
凌墨的眼神,倏然变得更沉,更冷,一种近乎于实质的寒霜覆盖了他的眼底。
他俯下身。
一股沙场上磨砺出的、带着干燥金铁血腥混合的气息骤然迫近,取代了牢房里的腐臭味,充满了强大的压迫力。他伸出两根修长却裹挟着寒玉般冷硬气息的手指,精准地探向她紧紧握拢的那只完好的左手!
七夜的瞳孔在惊骇中猛地收缩!他想干什么?!
然而,她残废的手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凌墨冰冷的手指已经强硬地撬开了她左手冰冷、麻木的手指!
一枚东西被强行从他指间剥离出来!
正是昨夜被他碾碎的、那片“愿君长健”竹片的残骸!
昨夜在祭坛上,她拼死也只抢回了不到指甲盖大小的一角。此刻,这小小的碎块沾满了凝固的血痂和她掌心冰冷的汗水,碎裂的边缘粗糙扎手,上面还勉强能辨认出半个“愿”字的残画。
微光在碎竹片断裂面残存的一丝干燥竹纤维上闪过,带着一种脆弱而不甘的微芒。
凌墨的指尖捏着这微小的碎片,指腹粗糙的厚茧无意识地碾过那片残留的字痕。他垂着眼,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深冷的阴影,遮住了瞳孔深处所有可能的情绪,只能看到他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锋利的刀刃,薄薄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空气死寂得令人窒息。
忽然,他指尖微微发力!
啪——
极其轻微,细微得几乎要消失在血液奔涌的轰鸣中,但七夜残存的意识清晰地“听”到了——那一角微小的碎屑,在他指尖的力量下,彻底碎裂成了更加微不可见的粉末!如同尘埃般飘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缓缓直起身,高大的影子如同移动的黑色冰崖。他抬手,将那已经化为齑粉的指尖残余,随意在腰侧擦拭了一下,彻底抹去。
然后,他朝着门外,以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开口,那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书被无情宣读:
“稗田七夜,自今日起,为落雪院侍奴。赐名——蝼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钢钉,狠狠地钉入七夜被碾成碎屑的听觉神经之中。
“蝼蚁…”两个字在喉间滚动了一下,被他清晰无误地再次吐出,带着一种凌迟尊严的、宣告彻底征服的快意与冷酷,“记好了。这便是你卑贱一生的名。”
跪伏在地的仆妇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额头几乎完全陷入了冰凉肮脏的泥土里,喉管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抽气。
凌墨不再停留。他转身,衣袂在晦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迈出牢门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关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震响,仿佛彻底隔绝了此间地狱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外面细微的光线被瞬间切断,牢房重新陷入那种浑浊粘稠、令人绝望的黑暗。
只有门轴晃动的余音,如同濒死的呻吟,在这片黑暗里不断回荡、回响。
七夜躺在冰冷污秽的床上,四肢百骸如同寸寸碎裂又勉强黏合的琉璃。肺部如同被铁锈堵塞撕扯,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尖锐的裂痛。左手腕骨上仆妇残留的青紫指痕和被凌墨废掉的右手剧痛相互交织,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残忍撕裂的触感,永不停歇地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神志。
门关闭的巨响余音在狭小的牢房中轰鸣、震荡,将“蝼蚁”两个字死死钉入她的耳膜,每一次回声都在加深这两个字蚀骨的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馊水的酸腐、浓重血腥凝固的腥气、皮肉伤口溃烂的淡淡甜腥与霉烂混合的污浊气味,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钻入肺腑深处,带来更深的窒息与干呕的**。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转向那紧闭的、被外面守卫身躯挡住大部分缝隙的铁门。
就在门扇下方那极窄的缝隙处,几缕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微光,正极其微弱地透射进来,在地面积聚的尘埃和暗色污水中留下几条短促、奄奄一息的光痕。
那是残破世界试图挤入这方地狱的、微不足道的证据。
在那微光中,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的尘埃颗粒,正在微弱的光柱里极其缓慢地、毫无目的地漂浮、翻卷。
那是她唯一的残念,“愿君长健”被碾碎后的骨灰。
黑暗粘稠地包裹着她。空气里弥漫着馊水的酸腐、浓重血腥凝固的腥气、皮肉伤口溃烂的淡淡甜腥与霉烂混合的污浊气味,压得她每一次艰难呼吸都带着刺痛。
脚步声远去了。是那仆妇,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笼。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只留下死寂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刻,也许漫长如永恒。
细碎的、谨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停在牢门外。不是之前的仆妇,脚步很轻,带着犹豫和恐惧。
接着是钥匙捅进沉重锈蚀锁孔里的声音,“咔哒、咔哒……”每一次机括的扭动都显得无比滞涩,如同在转动一块顽石。
“吱——嘎——”
老朽铁门被拉动时发出刺耳嘶哑的长音,艰难地挪开一道窄缝。
微弱的烛光首先挤了进来,摇晃着,艰难地驱散门口一小片盘踞的黑暗。一个人影侧着身子挤进来,穿着朴素的灰色杂役布衣,身形单薄,看面容还是个半大少年。
少年手中捧着一个边缘缺口的陶盆,盆里是浑浊冰冷的水。他瘦削的脸上带着一种畏缩和近乎麻木的疲惫,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此刻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床上气息奄奄的身影。他走到床边,放下水盆的动作轻得如同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唯恐惊动角落里的暗影或者某种无形的恐怖。
他放下水后,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想退出去。
就在他几乎要退出牢门的瞬间,那具如同破败棉絮般堆在床上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七夜的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和自身散乱的发丝,落在了少年那只布满老茧、沾满污渍的手中,攥着的一个极小、极其不显眼的布袋上。
那袋子用的是一种极普通的麻布,粗砺,本色。但袋口没有完全系紧,漏出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状物。
竹粉!
被凌墨最后碾碎的那片竹屑化为的尘埃骨灰!
少年的动作猛然僵住!他像是被无形的鬼魅抓个正着,整个人都惊得哆嗦了一下,布满惊恐的双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方向——铁门外,守卫的身影纹丝不动。他迅速低头,将那个小小的袋子往怀里更深地塞了塞,试图用动作掩盖这微小的、似乎足以致命的纰漏。
“她…”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低得几乎成了气音,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又指向门外的守卫方向,“…要烧了它。丢炉膛里…烧成灰烬。”他顿了一下,极度害怕又带着一丝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怜悯,飞快瞥了一眼床上,“我…我藏了点…一点点…”
他没敢再说下去。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扑出了牢门。沉重的门板在他身后被急促而慌乱地推上,发出比刚才更大的、沉闷的撞击声。
“哐当!”
微光彻底断绝。
被碾压成粉的竹屑骨灰——她仅存的残念——以一种更卑微、更耻辱的方式,被当作弃物彻底处理掉。
而那个少年仆人,被权力碾碎的可怜虫,却顶着巨大的恐惧,在焚烧命令下,偷偷藏下了微不足道的一撮灰烬,如同在绝望深渊里,偷藏了一粒微不足道却用命换来的星尘火种。
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气息,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七夜如同破风箱般撕扯的胸腔里,泄了出来。
这气息微弱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
更像绝望冰层下,一尾即将被彻底冻毙的鱼,在彻底沉沦前,最后的余息。
微光彻底断绝。
在极致的死寂与黑暗中,那一缕从七夜胸腔里挤出、破碎不堪的余息,仿佛耗尽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力气,随即陷入更深沉的混沌。
无尽的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水,沉重地覆盖下来,每一丝流动似乎都带着将灵魂彻底冻结的重量。意识在其中无望地下坠,仿佛沉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壁布满湿滑冰冷的苔藓与腐朽的气息。剧烈的疼痛依旧如同烧红的铁链,贯穿她扭曲碎裂的四肢百骸,但这痛苦却开始模糊、遥远,似乎不再属于这副支离破碎的躯壳,而只是井口上方隐隐传来的、扭曲的喧嚣幻影。
就在这时——
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的震动,并非来自耳膜,更像是源于她灵魂深处那片被诅咒标记烙印的虚无之地,猛然传来!
这震动极其轻微,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与肃杀气息,如同一根无形而纤细的银针,狠狠刺穿了她坠落的意识!
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骤然间被撕裂!
并非是出现了光亮,而是“看”见了画面!一种扭曲、狰狞、闪烁着浓郁粘稠血光与绝望挣扎气息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直接烫印在濒死的意识之上!
一把断剑!
画面里,一把样式古朴、刃口有着独特龙鳞暗纹的青铜长剑,带着斩断时间的决绝气势,刺破混沌的迷雾!剑身不知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搏杀,锋利的剑刃已然从中崩裂、折断!断口处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但剑尖崩飞的那一截,却闪烁着刺目欲盲、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凛冽寒光!
就是这一截断刃!裹挟着斩断一切的狂怒与无法逆转的惨烈,狠狠刺穿了……一片柔软洁白、在夜风里微微鼓动的衣袖!那衣料极其普通,却瞬间被泼洒而出的、滚烫猩红的鲜血浸透!
血珠泼溅在断刃上,如同绽放最残忍的血之花朵!
被断剑穿透衣袖的手臂后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在深渊入口处,一个高大的、轮廓刚毅如同山岳般的男人身影正死死凝固在那里!他做出一个向前扑救的绝望姿态,仿佛要将跌入深渊的人拉回!
那人影——那姿态——那轮廓……
七夜几乎破碎的心脏狠狠一抽!仿佛被那道断裂的剑光骤然贯穿!瞳孔在剧烈的痛苦与惊骇中瞬间放大,几乎要撕裂眼眶!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撕裂心肺般痛楚的预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那深渊边的男人……是父亲!是她那早已在十年前族中大劫中“战死”、尸骨无存的父亲!稗田玄!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如同九天玄雷轰顶!撕裂了她的理智!而那截贯穿了衣袖的断剑……那式样……那龙鳞纹路……分明是凌氏一族代代传承、族长的随身佩剑!
断剑!凌家的族传断刃!刺穿了父亲的衣袖?!父亲坠落的姿态……不是战死,是被背叛的坠落?!
无数断裂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在她意识深处疯狂搅动、冲撞!那些尘封的、被刻意遗忘的哀鸣与疑问——十年前灵竹一族祖地为何突然暴露?为何会遭遇人族精锐突袭?父母为何双双“陨落”尸骨无存?那些模糊的、被悲伤掩盖的细节……族中仅存的老人对凌氏一族的怨恨……
难道…难道当年的真相……是……?!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心脏!窒息!绝望!恨意!瞬间如同疯狂滋生的荆棘藤蔓,带着焚烧一切的温度,刺穿她本已冰冷死寂的胸腔!要将她从内部彻底点燃!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从被碾碎骨骸的裂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绝望呜咽,骤然穿透了她死死咬紧的牙关!比之前所有的呻吟都要凄厉!那是撕心裂肺的悲痛与骤然洞察最残酷真相的滔天恨火的扭曲交缠!
她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像一条被扔在滚烫铁板上的鱼!破碎的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左手因为剧痛而死死抓向身下肮脏的稻草,指甲在硬物上瞬间崩裂!血丝混杂着污物渗出!胸口被简单包裹的伤口瞬间被崩裂,暗红色的湿意极快地洇透了粗布!
然而就在这时!
牢房的门被从外面猛地用力推开!
之前那个看守的守卫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被那凄厉呜咽惊动的不耐烦,正要呵斥——
下一秒,一道墨色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他身侧掠过,如同一阵凛冽的寒风,径直冲入牢房!
是凌墨!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身影在昏暗中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脸上覆盖的冰霜像是随时能震裂!他并非被哀嚎引来,更像是一路疾行至此!他的目标极其精准——就是床上那具正在被突如其来的灵魂剧痛撕扯得剧烈痉挛、胸口洇出大量暗红、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的身体!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右手五指如同鹰爪般张开,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接探向了七夜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动作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指尖甚至蕴含着某种凌厉冰冷、足以瞬间击碎脏腑的气劲!
他要干什么?!是要彻底终结她这痛苦的存在?还是……确认某种他必须掌控的东西?!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
“蝼蚁——别死!”一声低吼,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嘶哑,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狠狠冲破了凝固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