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刀无惧惊讶地小声说:“这不是昨晚那个……她爹是将离门的?”
罗非远轻嗤,道:“无惧。送你两句话,一,出门最好带上脑子。二,有嘴不一定非要说话。”
刀无惧梗着脖子,嘴硬道:“山户可能也是将离门辖下的山户啊,采草药,送到将离门炼丹丸,换取报酬。”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罗非远换了个姿势,掸掸衣摆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我只问你,既然是采草药的山户,自是需要长期在野外劳作攀援,且常与药打交道,她肤色如何?手上有无厚茧?关节是否粗大?身上可有药味?”
刀无惧越听头越低,下意识瞥了一眼站在空地中的少女,肤色白皙,身量纤细匀称,笑容鲜妍明媚,确实没有半点罗非远所说的特征,他心中忿忿,那晚他被这骤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谁还有空注意这么多。
赵景儿冷声道:“我看她就很可疑!方才尹真人说到凶手时,我看到她鬼鬼祟祟往外走,不是心虚是什么!”
初霁快步走回殿中,拱手扬声道:“:门主,尹真人,我方才离开,并非有见不得人的打算,而是要回去取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赵景儿冷笑:“哦?什么东西?”
初霁:“尹笙姑娘的遗物。我本是想私下给尹真人,既如此,就只能在这里说了。其实那追踪符箓,是我用在其中一个贼人身上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愕然,不仅是因为那全无踪影,仅活在将离门的两个证人一张嘴里的“凶手”,突然有了追踪的方向。更因为,这少女竟是个符箓师!
初霁抬眼,不卑不亢地环视众人,冷不防却与罗非远的眼光撞了个正着。
罗非远突然朝她笑了她一下,惊得她一张淡定面具差点裂开。
见她如此反应,罗非远却笑得更欢了。
赵括之急切道:“贼人在何处?”
尹阙子却皱眉道:“你是符箓师?”
两人对视一眼,赵括之尬了一下,后知后觉追问了一句道:“你是符箓师?”
那边站的冷面白衣剑士竟也出声了:“符箓师?”
初霁囧了一下:这是在模拟回音效果吗?
短暂的寂静后,大厅重新嗡嗡响成一片。投向初霁的眼光大部分是怀疑的、嘲弄的: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乡野丫头,冒充什么不好,敢冒充符箓师,符箓师因为数量稀少,灵虚山天玑门和灵言宗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七拐八弯都能互称一句师伯师叔师兄师弟,没听说有这么个貌美少女的。
尤沐阳与尹阙子一同前来,看他的反应,心中更觉得这少女在说谎,他嘿嘿一笑道:“小姑娘,可别为了出风头,就当着这么多玄门同侪的面撒弥天大谎。”
初霁却突然从袖间拽出一物,双指捻诀。
众人只觉得她指尖似有金光化为齑粉,随即,便看到少女以鬼魅般的速度接近尤沐阳,尤沐阳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的配剑便已经被抽走。
尤沐阳神情难掩惊愕,方才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那少女竟从他身上夺了剑,但他细想,忍不住冷汗便下来了,若是她拔剑,便能直接往他身上捅几个血窟窿出来。
尤沐阳咬牙切齿道:“你这是……”
初霁只是笑眯眯把玩着他的剑,并不言语。
尹阙子讶然:“轻灵符箓?”
初霁点头道:“不错。”
尹阙子心中一动,道:“你师承何人?”
初霁心中略一思量,小心答道:“家师不欲让人知道。”
突然间,初霁觉得周遭空气中的灵力仿佛凭空起了无数的漩涡,只一刹那,那漩涡便越来越大,她手中那把自尤沐阳处夺来的剑也险些拿不住,初霁心中惊惧,不知道尹阙子为何突然间要对自己下手,难道是她什么地方露了馅?
事已及此,她强行默念着《元炁心诀》,虽然她的灵台似乎有了被修复的迹象,但也只是刚开始。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过,就算她如今已经沦落到同废人差不多,她也绝不任人宰割。
初霁忍受着周身泛起的细密疼痛,准备酝酿出最凌厉的一击。
突然间,一处飞速旋转的漩涡夺去了初霁手上的剑,随即,那些灵力漩涡全部停了下来。
初霁有些脱力地茫然:“尹真人,你……”
尹阙子却看着初霁,再无疑惑,他的目光中甚至透着一丝欣赏。
他道:“小友,得罪了。”
他方才只是一试,从初霁的反应看的出,她的灵力十分低微,大概只在哦难受看得出灵力修为只是平平,只在最低级别的聚气境。所以方才那鬼魅般的身法几乎全是轻灵符箓的加成。单说那一枚轻灵符箓,那般超绝的速度,他只见过师兄卢裴所制的符箓可一较高下。不知是哪位高人,调教出这等天才少女。
厅内的气氛又为之一变。
那边张奉臬终于找到机会,道:“赵门主,师姑,昨夜,我确实亲眼看到初霁姑娘利用追踪符箓,在那出事的山洞里,测出那伙人往东南方向去了。事不宜迟,还望门主和师姑早派人去查出贼人下落,也好还我将离门清白。”
赵括之与阴师姑视线对上,默契地各自安排,略去不提。
赵括之对着尹阙子、尤沐阳道:“不如二位暂且在将离门歇下,等我门中弟子查出眉目,再与诸位一起商讨接下来的事。”
尤沐阳正要答应,尹阙子却温声道:“我们本就是来找人的,休息也休息得不安稳,还是与贵派一道去吧。”
张奉臬喜道:“有前辈坐镇就再好不过了!”
尹阙子点头,道:“尤贤弟,不如我们?”
尤沐阳语气勉强道:“全凭尹兄安排。”
尹阙子、尤沐阳、张奉臬等带着人匆匆离去,厅内的人顷刻间少了大半。初霁打了个哈欠,转头却看见清漪若有所思,她小声问道:“怎么了?”
清漪犹豫着开口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初霁随口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再想想也成。”
清漪吞吞吐吐,最后终于下了决心道:“我觉得,那伙人的头目——就是那胖子,我好像见过。”
初霁听得心中一惊,小声道:“不会吧,难道那伙贼匪真是你们将离门的人?”
清漪摇头道:“应该不是门中的人。我只是觉得,好像见过……可是,到底在哪见过呢?”她喃喃道。
初霁看清漪惶惑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安。
人群中,赵景儿抱怨道:“爹!人家摆明了来找我们的茬,还这般好吃好睡地安顿,让以后玄门同道怎么看,不都说我们将离门好欺负了。”
还未等赵括之说话,罗非远却已走了过来,道:“谁让我们将离门,就是这般和善宽仁的门风,才纵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踩一脚。说起来,都是家父家母的不是。”
赵景儿看到罗非远好言好语地答了她一句,一时激动得两颊飞红。
朱沛然心中老陈醋乱飞,板着脸道:“少主怎可说别派长辈是阿猫阿狗。”
罗非远一脸惊讶道:“我几时说过这位尤前辈是阿猫阿狗了,只有你说过,我可没说。无惧,你听到我说了吗?”
他身后的刀无惧一板一眼答道:“回少主的话,少主是说了有阿猫阿狗来踩将离门,但是没有说,这位尤前辈是阿猫阿狗,只是方才这位尤前辈一直在找将离门的麻烦,所以,他说‘少主说尤前辈是阿猫阿狗’也没错。”
罗非远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误会。”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赵括之再度开口:“今日暂且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少主,阴掌事,不妨我们留下来先商量商量……”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罗非远的声音传来,他坐着未动,他身旁的白衣剑士们也矗立在那,恍若一道凝固的风景线。
赵括之不动声色道:“少主要说什么?”
罗非远的目光却越过人群,恍若小剑,直直地钉在初霁身上,露出个邪气的笑容:“姑娘,你爹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