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沐阳脸色一黑,大骂道:“胡说八道。”
罗非远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来说说其中的疑点吧。比如,你对尸玉菩萨,和多年前的诸般旧事如数家珍,还能恰到好处地找到他们之间的关联,显然是深知内情。”
圆脸汉子不卑不亢道:“罗少主慎言。我们春泽派也有几名弟子失踪,我们为什么要残害同门。”
罗非远慢条斯理道:“当然是苦肉计。贼喊捉贼喽。”
尤沐阳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跑这么跑到你们将离门的地盘上杀人?”
罗非远摊手:“洗脱嫌疑,顺便栽赃!”
尤沐阳气得面目扭曲:“一派胡言!”
罗非远:“巧了,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围观人群发出噗嗤的笑声。
尤沐阳看着罗非远那张脸,想起了那个魔宗的女人,当年她也是这样带着笑将他的灵台大道脉毁去,如今她的儿子,又姿态傲慢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尤沐阳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攥紧了拳头。
尹阙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到底也是和尤沐阳一道来的,有心打圆场道:“罗少主,凡事要讲证据,不可信口开河。”
罗非远唇边凝了一缕冷笑:“那你们这番气势汹汹前来,张口便说将离门中有凶手,可有证据?”
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都看向尤沐阳和尹阙子。他们今日本就是跟着二人来的,行止均是以他们为首。
尤沐阳给狗腿甲丢了个眼神,狗腿甲心领神会,站出来嚷嚷道:“失踪的玄门弟子就是证据!除非你让我们搜、搜将离门!”
将离门众人均怒目而视,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掌事师姑不冷不热地道:“听到没,赵代门主,有人要搜将离门呢。”
赵括之的声音隐含怒气,冷冷道:“要搜将离门,除非从我将离门上下的尸体上踏过去。”
尹阙子责怪地看向尤沐阳。
尤沐阳却转身朝狗腿甲斥道:“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他转身笑得一脸虚伪,朝赵括之拱手道,“都是我手下的人不懂事。赵门主莫怪。只是此事与魔宗的魔功有关,不搜查搜查,我们这心不安哪。不如这样,我们只搜莳芳园,赵门主意下如何?”
赵括之有些犹豫:“这……”
初霁小声问清漪道:“莳芳园是哪?”
清漪面色难看道:“罗慕二位门主的故居。”
初霁心道这尤沐阳好阴险,先是提一个对方绝不可能答应的选项,再退一步,对方八成就会答应了。况且看起来,这赵代门主对罗门主夫妇也并无多少感情。
果然赵括之有些意动,只是面上还装出犹豫的样子:“要搜也不是不可,我们将离门身正不怕影子斜……”
罗非远霍地站起,打断赵括之的话,他的笑容冰冷如刀刃:“若我不在,赵代门主答应便答应了。可惜,我今日在,那边绝对不可。莳芳园父亲生前为母亲所建,外人和脏东西,不得进入。”
尹阙子先听尤沐阳的话,觉得有些不妥,正犹豫间,却听罗非远如此说,他对罗非远本就有些不喜,皱眉道:“不让进便罢,罗少主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罗非远奇道:“这位尹前辈,我又没说脏东西是你,你为何要自己认领呢。”
尹阙子鲜少碰到人对他如此说话,加上他向来不擅口舌之争,便被噎住,一张脸黑紫。
尤沐阳又跳出来冷笑:“这般言行放肆没教养,果然是你那个娘生的种!这事赵门主答应便作数,没你这无知小辈说话的份!”
赵括之为难地对罗非远道:“少主,你看。搜二位门主的旧居,我也不愿,只是如今,情势特殊……”
初霁心中暗道这姓赵的真不是个东西,当面把罗非远架在火上烤,若他不同意,在场之人群情激愤便要冲他去了。而且万一查出个什么,背黑锅的也是他。
那方脸剑士按捺不住,气氛道:“赵代门主,你什么意思!二位门主尸骨还没凉,你就已经开始伙同外人对付少主了。”
赵括之却肃容道:“我赵某人受二位门主大恩,如何会苛待少主,只是如今找人要紧,有些事情,恐怕只能事急从权……”
方脸剑士:“从权个屁!我看你就是欺少主孤苦无依伙同外人算计他!”
尤沐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挑拨道:“这位太始剑宗的小兄弟怕是误会了,赵门主只是帮我们找人,并没有欺侮你们少主的意思。可别让闻人宗主误会了。”
果然,赵括之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还未等他说话,罗非远却突然插嘴道:“好了!你要想搜莳芳园,也可以。”
尤沐阳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此话当真。”
罗非远:“当然。”
尤沐阳面色一喜。
罗非远:“发个毒誓就成,要是搜出来你所谓的证据,我死全家,搜不出来,你死全家。一年之内死光,一个不留。”
初霁心中大乐,这罗非远也太损了,他爹娘是都不在了,反正他不吃亏。但到尤沐阳身上就得仔细掂量了。
果然,尤沐阳黑着脸瞪视罗非远,他既没法说罗非远的不是——毕竟他也要发誓,又不敢确定到底能不能搜出东西,也不能胡乱发誓,师门那么多人,万一有个意外,他吃不了兜着走,更不能直接拒绝——那岂不是显得他自己心虚理亏。
偏那个方脸剑士看热闹不怕事大道:“我看光发誓不成,得写出来。以免有些人抵赖!”
他转头四处找着,那冷面剑士很贴心地递过来纸笔。
尤沐阳终于逮住机会,对着冷面剑士,指桑骂槐道:“别以为你们这群狗东西进了太始剑宗,就能到处撒野无法无天!”
冷面剑士:?
尤沐阳犹自不解气:“你是谁门下的!叫什么!”
冷面剑士板着一张脸:“修字部,温焰。”
尤沐阳突然像被点了穴位,一个字也没再挤出来。
罗非远嘲讽地看向尤沐阳,却也未再开口。任他灰溜溜地站回了尹阙子身边。
这尤沐阳像疯狗一样,见好就收最好,逼急了他,闹个鱼死网破,他自信能全身而退,也要沾上一身腥。
初霁看得好奇,问清漪道:“这个温焰又是谁?”
清漪:“他爹是江宁温氏的温定坤。一门一宗一府五派,如今的江宁温氏,实力稳居五派之首。”
简言之,是个有身份的二代。
一旁的尹阙子有心为尤沐阳解围,向赵括之拱手道:“我有一私事,想求赵门主帮忙。”
众人便竖起耳朵听二人说话。
赵括之道:“尹兄客气了,请说。”
尹阙子道:“此事,与我那侄女有关。我那侄女,虽已经……但昨夜,大约是戌亥之间,我发觉有人使用了符箓。”
“不是我下在她身上那枚……那枚随着她离世已经消失了。是另外的。当时她身上另携有数枚符箓,我想,使用符箓的,说不定是凶手!不知道门主近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赵括之神情凝重:“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位符箓师?”
尹阙子:“很有可能。”
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初霁的脑中也嗡嗡作响,她呆若木鸡的眼神和张奉臬缓缓对上。
初霁:啊啊啊怎么办?我不是凶手啊
张奉臬(挑眉):去自首吧。
初霁(不可思议地学着张奉臬的样子挑眉):?
张奉臬:说清楚。
初霁:这个……很复杂。
张奉臬(表示不解):?
初霁:……说不清楚。
她昨晚才向罗非远和那群白衣剑士撒过谎,此时,她出来解释,出了一个坑,又进了另外一个坑。
罗非远那儿怎么解释?她本能地觉得罗非远这个人并不好糊弄。
张奉臬(眼神催促):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否则日后便说不清楚了。
初霁:达咩!!!
于是,张奉臬心中无比不解加惊讶地看着初霁小心地溜出了人群,偷偷摸摸地往大门走去。
他不知初霁心中想的却是,她是打算等人群散了之后,私下里去找尹阙子说清此事就行了,只要避开罗非远就行了。
初霁刚走道门口,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站住!那个鬼鬼祟祟的女弟子,就是那个刚走到门口的,就是你!”
初霁差点被门槛绊住。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赵景儿。
赵景儿早就在盯着初霁,见她行迹鬼祟,心中起疑。
一时间整间厅极静。
初霁浑身僵硬,缓缓转过身,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大厅里各色人目光各异,入芒刺般落在她身上。
其中眼神最有如实质的,莫过于罗非远及那一群白衣剑士。
初霁闭了闭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