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脸飞红,支吾道:“他说……卢心悦既与他长辈‘秘密通好’,既有辈分伦常在前,便不敢擅专了。”
那少女却不以为然道:“连我都听说了,先前卢心悦在无人之处,对他投怀送抱,至于那些倾慕之言,恐怕是卢心悦在背后说她与非远哥……少主如何两情相悦、鱼水之欢吧。她仗着有个大符箓师的爹,打着修行之名设邸,自称清芜女冠,私行却放荡不堪。以为别人见了她都跟闻到屎味的苍蝇呢。”
初霁听得瞠目。这卢心悦很可以啊!她这女冠,做得可比她这清心寡欲的魔尊爽多了,初霁听得十分嫉妒。
不过听到那句景儿,她已知道了这少女是谁,内门的女弟子,又这么嚣张,就是那个赵代门主的女儿,赵景儿。男小三的身份,她也猜出来了,罗非远——便是慕流光和罗舒放的独子。
猪师兄见心上人没领会到自己的例子,急道:“灵言宗的大符箓师卢裴与罗舒放罗前宗主,曾是把酒言欢的好兄弟,二人序齿一番也算师兄妹了。罗非远竟不顾两家的关系,当众羞辱卢心悦。可见这人不仅心中既无义,又无情,还无君子风度。”
赵景儿却蛮横道:“那又怎么样?他要怜香惜玉投怀送抱吗?哼,我听明白了,我看,你倒是巴不得替了少主,去宽慰那女子呢。”
猪师兄呆了一下,急道:“景儿,我只喜欢你一个啊,旁的女子我是看也看不进眼里的。我发誓……”
那赵景儿却道:“好了好了,不用发誓了。只是你说的,我也有所耳闻,我觉得错不在少主。”
初霁几乎要笑倒,他这哪是来给情敌捅刀子,明明是送牌匾来的。
朱师兄见她没听进去,急得脑门冒汗,绞尽脑汁搜寻着罗非远的黑料:“还有太始剑宗的闻人川……”说到此处,却停了下来。
赵景儿的声音尖锐起来,透着不满:“那闻人川我知道,他是闻人灏的亲侄子,听说他爹娘死得都早。闻人灏对他多有怜惜,听说脾气很是跋扈。”说罢有些抱怨嗔怪道,“少主灵力不济,定是受了他不少欺负。早知道,五年前……五年前就不该由着闻人宗主将少主带走。”
朱沛然搪塞道:“当时少主性命垂危,留在宗中兴许命都保不住。”
初霁听至此处,若有所思:原来罗非远是五年前才离开将离门的。她以为罗舒放死之后,罗非远就去太始剑宗了。不过,五年前,将离门发生过什么,竟让他们少主到了命都保不住的份上?
初霁胡思乱想着,只听朱师兄又道:“罗非远又岂是那般任人揉圆搓扁的性子。”
他当时跟着师父去太始剑宗,瞻仰太始剑宗的“剑选”,太始剑宗的剑选三年一度,每到剑选之日,太始剑宗会开剑窟,进行剑选大比,为尘封其中的神器灵剑寻找有缘人,让那些跟主人叱咤一时的神兵利器,不至于就此不见天日。
这有缘人不止局限于太始剑宗内,也可以有玄门其他宗派,因而到了大比的时候,太始剑宗宗门外总是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他记得当时跟着他的师父——也就是赵景儿的爹,赵括之,来太始剑宗做客,才安顿下来,便听有人来回禀师父说:“赵门主,不好了……那边,出事了。”他怕赵括之听不明白,又好心地补了一句,“是贵派少主。”
师父当即脸色一变,就与他赶了过去。
起因闻人川与一群狗腿子去小酌,闻人川因为脾气乖戾,在宗内人缘极差,因而和他要好的,大多是攀附而来的旁门小派之流。酒过三巡,闻人川很得意地拉出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瘦骨嶙峋的,只是神情阴郁,依稀可以辨得出秀丽容色。
旁边坐的胖子用油腻的视线在女子身上转了一圈,笑容猥琐:“啧,瘦得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换口味了?”
闻人川神秘一笑,没答话,掀起女子的宽大的袖袍,众人都发出低呼,闻人川这才得意道:“这魔宗余孽的身上被我打入了七枚断灵穿骨钉,贯穿了太渊、百会、膻中、涌泉几处命门,她的灵台大道脉已经被我废了。”
众人抬眼望去,那女子的腕骨已经瘦得凸了出来,显然被折磨了不断的时日。那枚扎透了太渊穴的断灵穿骨钉,恰穿在她手腕上的暗红色梅花型胎记上,有种妖异又绮丽的凄然。顺着胳膊往上,露出来的地方,都是深浅不一的疤,有烙铁烙的,有锥痕、刀痕、鞭痕,没一块好肉。
初霁听到此处,一个激灵间突然知道了那女子是谁,她是元宗左护宗,姬婆婆失踪的孙女姬乐!她从一次出门历练便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太始剑宗的人捉了去关押起来施虐!
这帮自诩玄门正派的,有本事打上须弥峰,跟几个老家伙硬刚,只对落单的女修下手算什么本事。还对他们一口一个魔宗,不知道谁干的烂事更多!
她心头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将袖口的丝线纹样扯得稀巴烂,按捺着听了下去。
那朱师兄继续讲着。
闻人川早看出了这女子身份不凡,一群人对她狎戏玩乐,想逼问她的身份用做羞辱要挟,可那女子是个硬骨头,不论被如何对待,硬是不吐露半个字。不仅如此,她还借着那胖子揩油的时候,猛然低头,狠狠地咬下了他半个耳朵。
胖子一声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耳嚎叫不止。
那女子尖声笑道:“说什么玄门正派,还不是一群只会用些下三滥手段的贱人!”
啪——
她被面色阴狠的闻人川运足了灵力摔在地上,半晌没了声音。闻人川一只靴子踩在她颈骨上,寸寸缓慢用力,那女子像是被握在掌心的濒死的鱼,无力地挣扎抽动,只剩大口喘气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嘭——
众人都望向门口。
门被大力踹开。飞扬弥漫的尘土中,一个着大袖黑色袍服的冷漠少年出现。他面容出奇俊美,只是浅蹙的眉心有种强抑的不耐。
他冷冷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闻人川抬起了脚,笑得漫不经心又残忍:“没事,就是大家伙儿一起喝喝酒。顺便让你认认人。”他俯下身来,狠扯起女子的头发,强迫她露出整张脸,笑得轻蔑,“这位,是罗非远。他娘,便是你们魔宗大名鼎鼎的慕流光。这位么,是我抓来的魔宗余孽,你看看,认不认识?说不定,跟你还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呢。”
围观的纨绔子地放肆地发出哄笑。
黑袍少年眼皮也不抬,道:“不认识。”
他环视一周,却抬脚走进了屋中,随便挑了离主位最远的位子,自若地坐下。
周围人因为他这不同寻常的举动有了短暂的安静。
黑袍少年却抬眼,懒懒一笑道:“酒呢?不是说了,喝酒么?”他的眼神一一掠过在场众人、闻人川,最后停在那女子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双空洞、却带有浓烈癫狂恨意的眼睛。
哄笑声渐渐止了。
闻人川神情阴狠,眯眼打量着他半晌,忽而将女子拎起,扯着嗓子道:“酒呢?还不快给你家公子倒酒!”
回了主位上,闻人川心中仍在盘算,时而阴鸷地瞥一眼罗非远——那两人安静的很,只是偶尔凑近了倒酒,有片刻低语。
——说话了,很好。
闻人川轻蔑一笑,这小子到底身上流了一半魔宗的血,未必有他表面看起来这么无动于衷。
这就再好不过了。
刚好,他可以借着这魔宗余孽给他下个绊子,看他能不能靠着他那下贱的血脉从这小贱人身上套出些秘辛来。
若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要救这小贱人,便更妙了,一个和魔宗勾结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若是不救,那小贱人对他难免会生出怨恨,他便可以从中运作,引她对付那小子。这样,即使罗非远死了,伯父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他身上。
想到这里,他将酒杯往桌上猛然一放,推心置腹道:“虽说修行界已经平静多年,但也不是全无波澜,罗非远,你爹怎么死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罗非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讥道:“我记不记得,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打算替他报仇不成?”
闻人川面皮一僵,深恨这小子一张利嘴,总能将把话题带得离题八万里。他强自拉回思绪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与魔宗的血仇。今日捉了这魔宗的人来,恰好,也是你的机会。”被打断后,那充沛的感情已经消退了一半。
罗非远嗤笑了一声,无视他紫涨的脸色,却也还是问道:“什么机会?”
闻人川忍着怒气道:“此事得私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