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地的小道前,正是将离门内的主路,此时,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着各色袍服的将离门中弟子,偶尔也夹杂着几个孔雀般昂头挺胸的,初霁顺着那高出众人一截的颅尖看下去,果不其然,穿青色素面锦袍。
走到主路的尽头,便是大门,门前并无人,门旁却有哨亭模样的几间屋子,里面也守着数名弟子。
初霁状若无事地往外走,却有人自哨亭里喝道:“姑娘停步。”
初霁回头,见个头一高一矮两个将离门弟子先后自内走出,初霁注意道,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虎口和脖颈等处微微凸起,隐有灵力流窜激荡,看样子他们修行已经脱离了最基础的第一境聚气境,转入第二境凝脉境了。
打头的弟子解释道:“这两日,门中闲杂人等不得外出的。”
王若谷奇怪道:“为什么啊?”
那弟子哂笑道:“上头吩咐的,我哪知道为什么。王师弟就不要为难我了。”
初霁敏锐地察觉到,那人给王若谷叫王师弟,却给她叫姑娘。
二人往回走,初霁问:“他们怎么知道我不是将离门的人?”
王若谷答道:“因为你是将离门近两个月唯一的生面孔呀。”
初霁心中一动,所以那群人,都知道她便是清漪带回宗门的陌生人。而且他们必得到过门主的严令,要对她的行踪多加注意。
她又回头看了几眼,纳闷道:“这些人,是外门的?”凝脉境,放在任何门派都是数得着的核心弟子了,怎么看起大门了?
王若谷莫名其妙道:“是外门的啊。而且是守门的。”
初霁心中更加疑惑:“这是你们门主安排的?”
王若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初霁想了想,若有所思地望天:“大约守门的俸禄很多吧。”她话音一转,“说起来……我入门以来,好像还没拜见过你们门主。”
那可是传闻中诱拐了慕流光的小……老白脸啊。好想见见。
初霁回想着这两天遇见的门中疑似管事的人:一个黑如铁塔的壮……妇,一双聚光的老鼠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盘问了三遍,最后以一句“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先这样吧”作为结尾。
清漪尬笑着说:“这是掌事师姑,管外门的,她说话……就是这样,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的。”
初霁极其宽容大方地哈哈一笑,让清漪在心里赞许地想“虽然这姑娘脾气不太好但还是明事理的”,却不知初霁心里默默想的是,“其实她说得也没错。”
另外,还有一个一脸威严相的中年美髯公——不过美是指胡须,并不是指长相。
还有个瘦小驼背的就更不可能是了。
她伸手拍拍打着哈欠的王若谷道:“听说你们罗门主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俊俏郎君……”
王若谷的哈欠凝固,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用惊悚的眼神看着初霁。
初霁奇怪:“怎么?”
王若谷结结巴巴:“我们门主……门主已经死了啊。”
初霁如一道雷当空劈下,不可思议极了,她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啊!三天前我还听清漪提到门主刚从庐山回来!”总不至于他就死在这短短的三天里吧?
王若谷弱弱道:“是啊。可那个,回来的,是代门主啊。门主死之后,赵代门主就接管了门中的事。”
初霁在原地呆愣片刻后,使劲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她木木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王若谷挠了挠头道:“好像是……五年前。据说,是被魔宗那妖女杀的。”
初霁:……
她跟冒牌货此仇不共戴天!
五年前,罗舒放在落雪坡被杀,据说现场是一片血肉模糊,残肢断臂流了一地,几乎拼不出个完整的人形。到处都是血,连附近的河水也被染得通红。
初霁也几乎死在同一时间,但是,是悄无声息的。除了她,不会有人察觉得到这一前一后的微妙的时间点。
因为没人知道,她死了!
初霁又问了几句落雪坡血案的事,发现他也只知道个皮毛,她心中烦闷,胡乱跟他道了别,一个人找转悠着,找到个僻静的凉亭,决定停下来歇歇脚。
她跳上凉亭,躺在高高翘起的檐上,眯着眼望下去——这里是整个将离门最高的地方,视野极好,她拿手掌挡在眼前,炽烈的阳光仍然从指缝间射入瞳孔,她心中有莫名的烦躁,有些东西她隐隐觉得不对,但是她却说不出,也抓不住。
她本来以为,她的死,只是一个因为争权夺利引发的普普通通的阴谋。
但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问题一:罗舒放和她死得时间太巧了。
问题二:她死之后,有人制造了落雪坡血案,还把锅甩给了她一个死人。大胆猜测,不论是凶手,还是谣言的幕后推手,都是一个人。
问题三:凶手据说是魔宗的人,如果是冒牌货和她背后的势力团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问题四:如果不是,那魔宗的人为什么不出来辟谣?
问题五:不管是不是,玄门的人为何没有反应?
问题六:……问题太多了容她再想想。
初霁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烦躁快要将她憋得爆炸。
从她醒来之后,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大疑团套着小疑团,然而她现在是弱鸡一枚,元宗根本回不去,找出真凶更是无从谈起……等等!
她心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一个人,张奉臬!
王若谷方才提过,张奉臬是落雪坡血案的遗孤,她爹和清漪的爹都是在血案中与罗舒放一起离世的。他看起来有些神神秘秘的样子,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想到这里,初霁打起精神,翻身起来,她打算这就去找张奉臬打听打听。
就在这时,她听到隐隐的人声,动作便慢了一拍。转眼间,凉亭前的小径隐有青色素袍的衣角露出,眨眼间人就到了亭下。
初霁只好将身子往亭顶的雷公柱后缩了缩,打算等他们走后便离开。方才匆匆一瞥,她看到来人穿了与张奉臬一样的衣袍,看样子他们是内门的。
想到这里,初霁又小心地探出身子,她看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长相妍丽的少女,她身上穿的青色素袍与旁人不同,系了条青玉鸾扣织金帛带,更显身姿婀娜。她身旁跟着一个略高她一头的俊秀男子。
两人走到亭下,并未停步,直接进入了亭中。
初霁蜷缩在方寸之间,身体伸展不开,有些难受,刚小心翼翼地打算换个姿势,只听下面亭中那少女说:“朱师兄,我们分开吧。”
咦?有八卦?她竖起耳朵。
那位猪师兄语气哀怨,夹杂着丝丝控诉:“为什么!”原来是个纯情少男。
少女有些慌乱,却强自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猪师兄恍然道:“你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是不是罗非远那小子!”
少女道:“你别管!”又生硬道,“不是!”
初霁:……如果你没有后面那句其实还挺可信的。罗非远又是谁,男小三吗?
那边,猪师兄已经开始了血泪控诉:“景儿,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心的?就是先前他来门中见那一面么?”
少女不说话。
猪师兄改变思路,开始拉踩情敌,他语重心长道:“景儿,你与他已经五年未见了,又怎么能因为匆匆一面就对他死心塌地呢。五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罗非远吗?”
少女奋力道:“当然不是了!如果他还是以前那种没出息的样子,我才不会喜欢他!”
初霁心道,你倒是把见异思迁趋炎附势说得充满感情。
猪师兄心里苦,本来酝酿好的感情少了一半,他决定用举个栗子的方法让心上人对如今的罗非远的了解更直观一点,他道:“罗非远这个人,脾气乖张,品性低劣,他到了太始剑宗,同辈师兄弟没几个与他交好也就算了,他对女子也是一般地恶形恶状。”
“我听闻,灵言宗的掌门兼大符箓师卢裴之女卢心悦曾十分痴迷于他,时有一些倾慕之言流出,罗非远后来去了一次卢心悦的清芜居,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说……说……”
少女也好奇了:“到底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初霁在心里默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