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护卫蹲在墙根阴影里,像两只困惑的秋虫,蛐蛐了半天,还是不理解。
明明,前天的豆西言明明死活不肯嫁,昨晚却出奇地安静,还帮李慎、把李慎扶上了床。
为了验证一下豆西言的怪异,他们今早特地起得比鸡还早,找了两个糙汉演演戏、试探试探豆西言,结果令他们更迷糊。
“该不会是认命了吧?”
“那这认命认得也太快了吧!”
毕竟他们当时差点动手绑人了,如今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不闹腾就行了,皇帝都不要的人我们瞎操心什么劲。”
屋内,豆西竹趁着李慎洗碗的功夫,把这间房子观察了个彻底。
书桌上放着李慎早上看过的书,一些干巴巴的毛笔和砚台。
书架上有书,有他练过的字,纸张褶皱、泛黄。
靠门东侧,再往里些,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以及一个小门。
豆西竹打开那个小门。门内空间狭小,漆黑一片,豆西竹低头站进去,大概地摸了一下墙壁,发现刚好能容纳一个李慎。
豆西竹退出来,光上门,刚好,李慎也进来了,他勾着唇,隐隐有笑意。
看似一个完美错过,其实都没有逃过李慎的眼目。
家里人给他起名为“慎”,要的就是要他谨慎,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把碗筷洗完了。”男人带着一丝做完家务后的温顺汇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慢慢地、柔弱地摇动着轮椅进来,停在豆西竹不远处。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询问的意味,又想求她夸。
豆西竹几步蹦到他面前,仿佛刚才的探索从未发生:“辛苦夫君啦!”
她语气轻快,毫不吝啬地夸赞,目光扫过书架和书桌。
“刚刚看了夫君以前练过的字,写得真好。哎,夫君要看会儿书吗?我陪你?或者......我给你念?”
李慎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头耷拉下去,“没有什么可欣赏的。旧物,过去式而已。”
语气淡淡地,软得厉害,又低着头。
他这样,豆西竹的心也跟着软,跟他说话的语气更柔了。
“夫君呐,被欣赏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不要急着否定嘛。再说了,夫君你读书广,识字多,眼见万千山河,没有......”
豆西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多了,还给李慎塞了一本书,把人推到书桌前,自己则在一旁陪着。
心里想着去弄点墨来和新的毛笔。
“夫君啊~家里的积蓄怎么样啊?”
“可以勉勉强强活着,算是贫苦的了。”
“啊~”
皇帝还真是无情,人没有作用了,就丢过去让其自生自灭。
“那岂不是还要吃许久的粗茶淡饭。”
李慎似霜,周身都冷了下来,他说:“抱歉,连累你受苦了。”
不止吃食和生活上,还有一些闲言碎语。
李慎并不在乎那些,他身手还在,袖间便是匕首,轮椅里也藏着弩弓,可以随时随地解决外面两个小乌鸦,留着乌鸦也只是觉得叫声有趣,不着急杀。
可豆西竹不能和他一样,豆西竹可以再优秀一点,再闪闪发光一点。
“没事啊,我们可以自力更生。到时候我下地,你就晒太阳。”豆西竹看了看他的脸,不忍心他变黑,“算了,你还是在家做饭洗碗吧。”
李慎以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是奔波在外查查案,杀杀人,保养得也不差,如今连门都不出,更别提变黑了,还白了不少。
豆西竹看着看着就上瘾了,凑过去,手托腮,笑意盈盈,跑到李慎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放大的自己。
“李慎,眨眨眼。”
李慎乖乖眨眼了。
“睫毛真长,像小扇子。”
李慎感觉耳朵热热的,豆西竹直接说了出来:“耳朵红了。”
她笑得也太开心了。
李慎手里的书,更皱了。
下午,豆西竹推着李慎的轮椅停在灶台边,好奇地观摩李慎的手艺。
李慎很成功地让豆西竹看傻了眼。
他简单粗暴地把大白菜、不是很干净的米洗好,扬手就把碗米丢到锅里,然后往锅里添水。
做完这个,就把大白菜切碎,同样,丢到了锅里,和米一起煮。
真的是丢进去的,溅出来的水都打湿了李慎的衣服。
“这这这......李慎啊,你这也太......”豆西竹话没说完,后半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李慎已经抬眼看向她,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发出了连环三问:这有什么问题?这不能吃吗?会把人吃坏吗?
豆西竹回想了一下中午那顿寡淡的饭,能吃,也没吃坏肚子。
李慎偷偷地勾起嘴角,摇动轮椅,到柴堆旁,拿起三根粗壮的柴火,将柴火塞进灶膛,用烧火棍拨弄了几下。
锅里很快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大泡。
豆西竹拿起长勺搅动着米粥,用盖子盖住,留了一个小口,冒着热气。
李慎低着头,静静地望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火光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
突然,他说他不想吃饭了。
“什么?”豆西竹以为自己听错了,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想看清他的表情。
他把头扭到一边,豆西竹也不掰回来,说道:“怎么啦,你不要和身体过不去嘛,再说了,我一个人也吃不掉那么多,剩下了多浪费。”
豆西竹又想了想,试探地问:“难道是怕自己吃多了想要上......出恭?不用担心了,这都没关系,我帮......”
李慎这才看她,“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
似乎是觉得语气太硬,他又弱弱地补了一句,“我没那么弱。”
“知道了知道了,”豆西竹忍不住笑起来,故意拖长了调子哄他,“我家夫君是最厉害的。”
李慎见豆西竹取来碗,只给自己舀了一碗粥,李慎悄悄转动轮椅想要离开。但他刚转过去,背对着她,就被拦住了。
“停!不准走。”
豆西竹还挺霸道的,差点拒绝李慎去出恭。
“......哎呀,我嘴快,你快去......不要笑了......李慎!你快去!”
好说歹说,豆西竹终于红着脸把他“赶”去后院了。
等李慎的轮椅声消失在屋后,豆西竹才端起碗开始吃饭。
粥入口寡淡,一丝咸味也无。
她放下碗,不死心地在灶台周围翻找盐罐的痕迹。
视线扫过柴堆角落,却被底下压着的两张纸吸引了目光......
纸币被木柴压着,豆西竹把柴拿到一边去,瞬间两眼放光,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万方朝的纸币,数额还不小。
李慎不是说,家里的积蓄只能勉强活着吗?哪来的这么大数额的纸币?
该不会是那护卫藏在这里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豆西竹可就全拿走了。
她到后院走了一圈,没看见李慎,“咦~这么快就解决了?”
“你觉得,我需要多久?”
一个平静地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啊!”豆西竹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纸币也飘落在地。
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瞪着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李慎。
“怕你掉坑里去了,所以过来看看。”
“那必须得让你失望了。”李慎笑着,目光落到地上的纸币上:“你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豆西竹把他的话翻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那里有纸币?”
李慎点头,“是。只是这里货币不通,就一直压在那里了。”
“这个钱是谁的?”
“我的。”
李慎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沉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一点都不震惊,像是在回忆什么。
豆西竹想起一些文献上写的,四皇子暗地里经常给李慎钱,但货币不通,李慎就一直压在一个角落。
今天就被豆西竹撞见并翻了出来。……
豆西竹回神时,李慎已经走了,她赶紧跟在李慎身后,让李慎等等她。
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叭叭说个不停。
“李慎,那个门槛好碍眼,我们把它砍了吧!”
“这里货币不通,那我们就多走几步,去买点好的大米和菜。到时候我推着你,你就抱着大米和菜。”
“还可以买几件新衣服呢!这衣服再洗就破了,我针线活不好,不会缝衣服......我会做纸鸢,专门学过的。”
……
豆西竹说到“针线活”的时候,李慎皱了一下眉,很快就掩去了。
李慎说道:“最近天气不错,适合放纸鸢。”
豆西竹把李慎推回去、扶上床,把纸币压在枕头下。
李慎说:“你真的要去?”
“怎......怎么了?”豆西竹狐疑着。
改善一下生活质量在他那里还有问题了。
豆西竹又想,他该不会是想让她自力更生吧?
“没什么,”李慎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些,“我饿了。”
“让你不吃饭,这下饿了吧。”
豆西竹没想那么多,听他说饿了就开始笑他:“你等着,我去给你弄。”
她那会为了不浪费,把两个人的饭都吃了。
生火、做简单的饭,豆西竹还是可以的。
李慎看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豆西竹很奇怪,想着想着,被豆西竹的脚步声扰乱。
他把手覆到心口,心跳很快。
最近总是这样,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