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要下一周雨,才到周中,雨帘模糊晚高峰车水马龙。温霖趴在玻璃窗上,显得惆怅。
所以在商稹眼里,他完全是朵蘑菇。
“你又来我家干什么?”温霖嘟哝着折返回来。他五官精致,眉眼很浓,尤其是脸颊鼓鼓的,离商稹远远的便站着不动,真像个洋娃娃。
“你昨天晚上吃什么?”商稹说。
“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商稹厚脸皮,换拖鞋。家里除了商稹还多出来两只行李箱。
有十二小时时差。昨夜商稹重新回去工作,下班接到于蔚电话。
于蔚还是想托他照顾温霖。他便不太满意。
——上月商稹的母校校庆,商稹事业有成,被请回校做客。于蔚也卖他面子,在晚会上表演,不当心邂逅了温霖。
温霖因病休学,不知道是什么病,在校外租房散心。
恰不巧,房东违约,害得他没有住处。于蔚家里空房间多,便接他来同居。讲好是过度,找到新房就搬出去。
于蔚在电话里说得非常好听,怎样信任商稹,怎样有美好的未来——有于蔚开口,商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照顾温霖不过举手之劳,便一口允诺下来。
挂断电话,商稹想了又想,满意得不得了。
但是一见到温霖,便回归本心,觉得非常不满意:温霖踢他的两只行李箱,踢不动。也不敢踢他。
“不是说不来吗,现在是什么呀?”温霖双手平举,拦在商稹前面。
商稹很轻松地拨开他,往房间里走。“我想来就来了。”
“我要问问我老公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温霖朝他的背影跺脚,拨视频通话给于蔚。
电话通了,商稹一滞。
“老公!”温霖故意说得很响。
“宝宝,商稹来了吗?”于蔚关切道。
“我不想要他,我想要老公你快点回来……”温霖还没说完,余光瞄到商稹折返回来,便把屏幕掩到前胸,两只手牢牢捂着。
“商稹来了吗?”于蔚又说。
“来了。”温霖小声说。
商稹人高马大,一把夺来手机,温霖踮着脚要来抢,他举过头顶上,不肯让温霖碰到。
“老公,他欺负我!”温霖相信于蔚一定看见屏幕画面,原地跳起高来。
于蔚舟车劳顿,本想叫温霖发一发嗲撒一撒娇,但是一听说商稹在,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小温,我们和阿稹一起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的!”温霖说。
“乖,不要闹。”
温霖还在伸长手摸手机,商稹已经背过身去。
他不避讳温霖,坐在沙发上给于蔚打电话。屏幕里的于蔚憔悴不少,眼睛底下挂硕大的黑眼圈,必然都是温霖害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阿稹,”于蔚柔声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工作这么忙。”
“还好的,今天休息。”
温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商稹是为何而来。
他确实是因为恋爱关系和于蔚同居,然而心目中的幸福生活开启的头一天,陪于蔚去唱片公司,在背后受到不少指指点点。
有人看温霖可爱,不忍心他上当受骗,背地里暗示了于蔚品行不端,以及为什么会签约本公司。
于蔚和某管理层的儿子暧昧多年,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资源。
温霖知道了。商稹还不知道。
商稹陶醉在于蔚的关怀中,没注意到温霖掰开他手臂,钻进来。他鼻尖正好擦着温霖的发顶,还是熟悉的淡香水味道。
于蔚也吓了一跳:“宝宝……”
忙改口道:“小温,你和阿稹相处还顺利吗?”
一点也不顺利!温霖想,难得交到男友,偏偏商稹太厚颜无耻,害得他们的爱情还没萌芽就结束。所以哪怕是为了赌气,决不能让商稹舒心。
视频通讯的画质不好,新进来一个白得晃眼的温霖,一下子把屏幕曝光了。
正关心到昨天的相处。商稹不答,怔怔地在屏幕里看他。
温霖见商稹眼睛也不眨,以为时机已到,撑着他的膝盖挺起背来,猛然拿额头一撞,砰!还不知道商稹有没有受伤,自己眼冒金星,含含糊糊道:“哎呀,昏倒。”
商稹倒是若无其事,反应不及,好不容易缓过神——温霖往下滑进他怀里,昏死过去。
如果是小奶油可以擦掉,小白狗可以捉着后颈拎远了,是温霖还真不好说。温霖软软乎乎,贴来身上还挺舒服。
商稹一只手搂着温霖,一只手还和于蔚打电话。
“温霖怎么了?”于蔚焦急道。
商稹轻描淡写:“装的。”
“装的?他不是说他昏倒了?”
“谁昏倒前还能说话?”商稹诧异。
“他就是身体不好才休学,很容易昏倒——阿稹,你看看他。”
商稹拗不过于蔚,捏准温霖的下巴,扬起一张半死不活的面孔。“我看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于蔚便道:“温霖,醒一醒!”
听见于蔚的声音,温霖方才慢吞吞睁开眼,一把冲到镜头前。
“老公,他欺负我,你看到了。”至于是什么时候怎么欺负的,另有隐情,不敢说,“老公,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可是你为什么要撞他?”于蔚说。
“我不喜欢他,我要把他赶走!”温霖说。
于蔚光是微笑。温霖没想过他不帮腔,又要列举一些商稹作出的恶:“他昨天……”
讲到一半察觉不对,断了话茬。商稹也没有好脸色。
“昨天怎么了?”于蔚等着他们。
“没怎么。”商稹才道,“我回去加班了,没给他做饭。”
“原来是这样。”于蔚笑着打圆场,“那么——小温,你撞人不对,先和阿稹道歉;阿稹没做饭,也道歉。大家扯平了,都是好朋友。”
“我不要这种朋友!”温霖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楚楚可怜地呜咽起来,但是抱着商稹的手臂。
商稹还算宽容,没把温霖推开。
他调了静音键。温霖没看到,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老公,你不在的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苦。”
谁知道于蔚离家二十四小时不到。商稹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开静音了,他听不到。”
温霖马上做出求救的手势,仿佛被商稹绑架。
商稹干脆连镜头都关了。“非要在于蔚面前吵架吗?”
“你昨天是怎么对我的?”温霖不满道,“我好好想了一下,就是你捏我脸,害得我很痛。”
商稹光是眼神飘忽不定,没搭理他。他很可以觉得是自己发现真理的表现,又道:“你再逞能,我老公也不会变成你老公。”
“你饿不饿?”商稹淡淡道。
有短促的沉默。
“饿的。”温霖眼泪汪汪,仿佛要把责任都赖给商稹。
商稹便从容道:“我可以给你做饭。但是你要答应我,凡是和我一起见于蔚,都要表现得乖一点。”
温霖吃惊道:“你都知道于蔚是我老公,继续插足我们的感情就算了,还要和我谈条件?”
商稹不与他争辩,起身要走。温霖大概真的很饿,何况于蔚昨天透露商稹做饭无比好吃,必然不能放跑了唯一一个厨子,只好捉住他的衬衫下摆。
“好吧好吧,你一定要给我做饭!”温霖不情不愿道,“我老公叫你什么?”
“阿稹。”商稹的小名。
“怎么有这么老土的名字?我老公叫我可是‘宝宝’。”商稹偏头乜他一眼,他立刻捂住嘴,小声道,“阿稹,求求你快点开始吧,我好饿的……”
于是手机重新支起来。温霖很配合,离得更近了,两个人的面颊几乎挤在一起,小小显示屏里都显得富余。
商稹觉得他有点过于认真,想要推开。他已经开口说:“老公,刚才信号不好,是阿稹帮忙恢复通话呢。”
于蔚虽是不信,在温霖糯糯的声音里也鬼迷心窍起来。
总不可能屏幕一熄,温霖和商稹就开始接吻——他倒是有点想看,盯着他们笑出声来。
所以温霖也歪着头微笑。商稹发现他微笑就笑不出来了。
“老公,你说得很对,刚刚是我错了。”温霖纯真地眨了眨眼睛,疑似被鬼上身,“阿稹哥哥,对不起呀。”
于蔚还想说什么,门口经纪人来敲门,提醒他去开会。
“老公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温霖又说。
这种人难怪能捷足先登!商稹心灰意冷,然而温霖确实听他话,也不便再挑刺。他冰冷的身子上忽然涌进一股暖流,叫他浑身都融化了。
温霖很虔诚地牵着他的手,举在镜头前面:“老公,你是我的老公和朋友,阿稹是你的朋友……既然这样,我也会和阿稹做朋友的。”
商稹做饭确实很好吃。温霖整张面孔全然埋进餐盘里,半天也抬不起来。
商稹有事找他,拿勺子把他敲起来。他依依不舍地抬头,连鼻尖上都沾着酱汁,看得商稹心痒痒,顺路想帮他擦掉。
幸好商稹不是什么冒失的人,自控力也强。
“于蔚让我最近搬来照顾你,但是我工作很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天我们好好定义一下怎么算照顾。”
“那么,今晚还是听我的。”温霖很敏锐。
“你想干什么?”商稹皱眉。
“你要哄我睡觉!”温霖说,“你还要给我表演睡前小节目,否则我睡不着,我昨天晚上就不太睡得着。”
商稹不信,觉得他纯粹是刁难自己:“于蔚也给你表演?”
“他对你不好,又不是对我不好。”眼见商稹嘴角垮了,温霖又补了一句,“他特别爱我,当然愿意这样做。”
商稹无情地一把捏走他的餐盘,他抢不过,整个人也随盘子向前扑。
“阿稹,我还没有吃完呢。”温霖哀哀的说。
“私底下不要叫我阿稹。”
“哥哥……”
商稹一僵,让温霖把盘子抢回来了。温霖把保留到最后的意大利面旋走,重新把餐盘丢在他面前。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洗完澡,你来我房间。”温霖说。
商稹从来没听见自己有任何承诺给他,却敲了温霖的门。
房间里黑,商稹的脸更黑。
唯独一盏夜灯,才看见布置的东西少,还真是新搬进去的。
商稹顺手抄起书桌上的专业课教材,翻了翻,嗤笑道:“你学物理?”
“不像吗?”温霖紧张道。
“像的。”商稹随口敷衍,搬椅子坐在床头。翻找教材上几个科学家小故事,干巴巴读了起来。
他的嗓音太低沉,自己都昏昏欲睡,一时想逃走。冷不防对上温霖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霖向他笑了笑:“你会不会讲粤语呀?”
商稹挑眉道:“干什么?”
“你讲国语像在骂人,好可怕。”
“我就是在骂你。”
“那我睡不着了。”
“那就不要睡。”
温霖往床沿滚,脸颊蹭商稹的膝盖:“不行,你答应我的。”
商稹弹他的额头,催促道:“快‘哎呀昏倒’。”
“昏不倒的。”
“快昏。”
“说昏倒就昏倒?我是什么?”温霖撅着嘴道,“不要你讲故事了——唱歌会不会?我老公的歌总会?”
商稹闷闷道:“不唱。”
“是不唱还是不会唱?你不是喜欢他吗,歌也不会唱,真不用心。”温霖支起身,捞床头柜上的手机,作势要打电话,“算了算了,我叫我老公给我唱。”
商稹抓着温霖不放,缄默许久才松手,长叹一口气,一双手交叉在膝盖间,垂头丧气的模样。低低地开口,唱一首粤语的苦情歌。
但是温霖从来没见识过有人唱歌能难听成这样,不至于是于蔚把他的耳朵养刁。
就是很难听,不光跑调,还破音。
温霖有些想笑,出于对美味晚餐的认证,善良地维护商稹的自尊心,装作不经意,扯棉被盖过鼻梁,不让商稹看穿他一抖一抖。
又觉得闷,探出头假寐。
商稹还在唱,歌词提点着自己,音愈加低了。
太难听了!温霖昏死过去,歪着头一动不动,呼吸扑在商稹的手臂上。商稹发觉自己不止手痒。
唱到“根本你不懂得不懂得爱我”,他才犹豫着为温霖掖好被角,悄悄出门了。
商稹唱完就可以跳了,温霖也是被难听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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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