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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盐枭千金3

作者:bbkin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氏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语气却放得更软和了些:


    “好孩子,莫怕。王侍郎是朝廷重臣,门第显赫,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最是懂得疼人。你嫁过去虽是填房,也是正经的侍郎夫人,享不尽的富贵荣华。比你那短命的娘…”


    她话锋微妙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接下去,


    “…可强多了。咱们谢家如今生意艰难,你父亲日夜操劳,你这做嫡长女的,也该为家里分忧了。”


    分忧。用她的终身,她的血肉,去填谢家这艘看似华丽、实则可能已经千疮百孔的巨船。


    苏弥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却又强忍着不敢落下,嘴唇哆嗦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母亲……女儿、女儿……”


    她哽咽着,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脸颊,砸在膝上素色的裙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这副惊惶无助、逆来顺受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林氏和谢明玥。


    林氏叹了口气,拿起帕子作势要替她擦泪:


    “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这是天大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安心待嫁便是,一应嫁妆,母亲定给你置办得风风光光,绝不叫人小瞧了咱们谢家。”


    谢明玥在一旁掩嘴轻笑,声音带着刻薄的甜腻:


    “是啊,姐姐,王侍郎可是个大官呢!你嫁过去,以后我们见了你,还得行礼呢!”


    语气里满是嘲讽。


    苏弥只是低头啜泣,肩膀耸动,仿佛悲伤得不能自已。


    没人看见,在她低垂的、被泪水模糊的眼眸深处,那片惊惶无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


    泪,不过是最好的伪装道具。


    就在这压抑的哭泣和虚伪的安抚中,一个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在林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蹙:


    “西角库房?老忠头?他又闹什么?”


    管事声音压得更低:


    “回太太,老忠头说……说库房里发现了几包受潮的旧盐,得赶紧处理,不然……咳咳,他说话难听,说什么盐烂了事小,人心烂了才要命,还嚷嚷着要见老爷……”


    “胡闹!”


    林氏脸色一沉,


    “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知消停!告诉他,老爷没空见他!库房的事,让他找谢平!再敢胡言乱语,直接打发去庄子上养老!”


    “是。”


    管事连忙应声退下。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林氏很快又换上那副慈和的面孔,对苏弥道:


    “好了,别哭了。回去歇着吧,好好养养精神,等着做你的新嫁娘。”


    苏弥抽噎着,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站起身,行了个摇摇欲坠的礼,在翠羽半扶半拽下,如同失了魂般离开了正院。


    回到那间冰冷华丽的闺房,翠羽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小姐想开些”的话,便借口去厨房看看汤水,溜了出去,想必是去向林氏汇报她如何悲痛欲绝了。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苏弥脸上的悲戚消失无踪。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雕花木窗。


    带着春日湿气的风涌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属于深宅的腐朽沉闷气息被冲淡了些许。


    窗下小几上,放着一本蒙尘的《女诫》,旁边还有几张她练习女红时留下的废弃绣样。


    苏弥的目光扫过,落在了压在绣样最底下、露出一角的一本薄薄的册子上。


    那是前几日,她借口要学看账本管家,让翠羽从外院书房借来的、一本早已过时的、记录漕运杂项的旧档。


    翠羽为了看她笑话,倒是痛快地拿来了。


    苏弥走过去,拿起那本旧档。纸张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她快速翻阅着,指尖在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地名间划过。


    某一页,记录着一条几乎被遗忘的、通往内陆某处偏远产盐小县的旧河道支流信息,标注着“水浅滩多,行船艰难,废弃多年”。


    她的指尖,在那个地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她拿起一支几乎秃了的、画绣样用的炭笔,在一张废弃的绣样背面,飞快地写下一行行蝇头小楷。


    不是娟秀的闺阁字体,而是另一种骨子里透着冷静与力量的笔迹。


    她列出记忆里近期不同渠道听到的盐价,尤其是青盐的价格波动;她计算着从主要盐场通过官定漕运路线抵达本地所需的常规时间和损耗率;她根据那旧档上模糊的信息,推演着如果利用那条废弃支流,在特定季节、使用特定吃水浅的船只进行小规模运输,可能的耗时与损耗……


    一个个数字在她笔下跳跃、组合、碰撞。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那张原本只有空洞美丽的脸上,此刻因为全神贯注的思索,焕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光彩。眉宇间凝着一股沉静的力量,专注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纸背,剖开那些数字背后隐藏的真相。


    苍白的手指握着秃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移动,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和节奏感。


    这一刻,属于谢明昭的怯懦躯壳下,苏弥的灵魂如同冰层下苏醒的暗流,无声地涌动起属于顶级棋手的锋芒。


    一串复杂的心算在她脑中飞速进行,结合着原主记忆中对盐市那近乎本能的模糊直觉,那些曾被斥为胡思乱想的碎片,一个大胆的推测逐渐成型:


    官盐渠道被层层盘剥,加上今年春盐减产,导致青盐奇缺,价格虚高。而某些掌握着非主流、甚至灰色运输渠道的小盐贩,或许正被大盐商和贪官污吏联手挤压,生存艰难。这里面,存在着巨大的缝隙和一个稍纵即逝的窗口期——在那些庞然大物反应过来,彻底垄断或堵死所有缝隙之前。


    她需要一把钥匙,一个能在那个被遗忘的、充满怨愤和经验的领域打开缺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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