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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作者:棠梦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个人。


    莲娘和将军之间有一种默契,并不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与姓氏。


    而是‘那个人’。


    将军从身后紧紧抱住莲娘,观察她的神情,默不作声。


    莲娘感觉到他的情绪,故作轻松笑道:“又有一对新人成婚,这是好事啊。”


    令狐漠稍稍安心,他不经意转移话题,“孩子今日乖不乖,要没有踢你?”


    提到孩子,莲娘脸上生出温和的莹润光芒,“它乖着呢。”


    他故作威严:“你一个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说,等它出世了,为夫定为娘子报这小兔崽子折腾娘子十月辛苦的仇恨。”


    莲娘笑倒,忽然感觉到腹中一动,她“哎呦”一声。


    再去看令狐漠,将军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后根,一排整齐的白牙闪亮,“娘子,它,它动了!!!”


    将军兴奋的语无伦次:“它怎么会动呢?哈哈哈哈……”


    莲娘嗔他:“又胡说,它还有五个月就出生了,怎么不会动?”


    将军自知失言,连忙打嘴,呸呸呸!


    本以为今年相安无事,没想到除夕那日夜里,圣上宴请文武百官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疆,竟有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报传来。


    当天子近侍将紧急军报传到帝王手中,一时丝弦断,歌舞停,文武百官噤声,面面相觑。


    “今夜除夕,逢此佳节,朕被本欲与爱卿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不想西北赫赫竟然反了,格日图哈杀父篡位,拥兵十万聚于凉州敦煌郡外!实在可恨!”


    朝臣们沉思一会,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离席跪地高声道:“陛下息怒。”


    皇帝将军报重重放在桌案上,面前那只金黄色的江山永固杯被碰倒,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显露出了巨大的声响。


    “陛下息怒。”


    “息怒有什么用?我朝文武百官,英才汇聚,竟无人想去为朕讨贼,为国开疆吗?”圣上声音威严,令许多朝臣冷汗淋漓。


    话音刚落,有一洪亮声音响起,“陛下,臣愿去北疆,为陛下分忧!不破赫赫,誓不还朝!”


    皇帝欣慰,“镇北侯果然深慰朕怀,朕封卿为凉州大都护,去吧,待卿还朝,朕亲自出城迎你。”


    “是,臣定不让陛下失望。”


    令狐漠夜里回到家中,莲娘被他惊醒。


    他说明了自己明日启程前往北疆,莲娘心中忧虑,她抚摸着高耸的腹部。


    “娘子还不安眠,是担心为夫,上战场却回不来吗?”令狐漠从不避讳,生死面前更是看得淡。


    莲娘不语。


    令狐漠便摸摸她的肚子,低声道:“我十五岁起,就在战场厮杀,拼命了,何况我如今有你,有孩子,我怎舍得死?”


    莲娘还是不语,令狐漠又说:“便是我战死沙场,娘子,你也不必担心,你安心生下孩子,我刚才已与朝中好友通过气,若我没了,请他们代为照看你与孩子。你别担心,陛下还皇子的时候,我与他同吃同住,有一回,还是我为他挡了有毒的暗箭,我若死了,陛下定会宽待你与孩子。”


    “你安心生下孩子,不必有心我的生死,男儿战死沙场,热血抛洒在我守护的土地上,此为我之荣幸。”


    莲娘听得断肠,抽泣起来。


    令狐漠手忙脚乱起来,又是亲,又是哄。


    她终于安静下来,“你得活着回来,我嫁你时,你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你说,你活着替我遮风挡雨,怎能说话不算数?”


    令狐漠头都大了,他一时讷讷,忽然生出急智道:“你瞧我乌鸦嘴,哎,我身为一国主将,怎会轻易赴死?我只是……”


    想把话都说给你听,战场瞬息万变,若有万一,这些掏心窝的话岂非无法再说出口?


    莲娘捂着肚子,“你尽管去吧,也别忧心我与孩子,你若死在异乡,我爬也会爬到凉州去接回你的尸骸,不叫你曝尸荒野。然后我会带着孩子改嫁。”


    令狐漠原本笑嘻嘻的脸一沉,等等!


    她说什么?


    她要改嫁?


    他哭丧着脸道:“娘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改嫁?亏你说得出口,我没了,你就成京城最有钱的寡妇了,你知道吗?你想啊,虽然你没了男人,但是你有钱,有孩子啊,还不用伺候公婆,有钱有闲,多好啊?”


    莲娘“哼”了一声:“我现在是侯夫人了,若是再嫁,只会嫁得更好。”


    令狐漠:“……”


    令狐漠简直说不出话,他心口疼!


    “夫君怎不说话?”莲娘故意问。


    令狐漠咬牙,狠狠嘬了一口莲娘雪白的脖子,磨牙道:“娘子放心,算命的说了,为夫命硬,寿数一百好几。为夫只要一息尚存,爬都要爬回来了闹鬼,定不教娘子……”


    他恨恨:“定不教娘子,夜夜空房!”


    第二日一早,莲娘一睁眼,却发现天都亮了,她立即去看枕边,伸手一摸,被褥都是凉的。


    她大声叫了贴身婢女来,婢女说:“侯爷是寅正初刻启程的,怕扰您睡眠,不让叫醒您。”


    莲娘疑惑的看到了手里一截布料,她看了一会,才认出是令狐漠的寝衣。


    “夫人,这是侯爷起身的时候,您拿着侯爷的衣裳,侯爷不不让吵醒您,就拿刀把衣裳割了一块下来。”


    原来如此。


    莲娘轻轻抚摸这截裂裳,她将那快布料放在脸侧,仿佛他的手掌轻轻抚摸。


    将军,定要毫发无损地归来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莲娘的肚子也一日鼓似一日,到了后面她腿肿的厉害,就不出门了。


    到了发动那日,已是暮春五月。


    派人去请了早就预备好的稳婆四名,并御医一位,据说是圣上想起镇北侯出征在外,而他的小夫人独自生产,故而派遣了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来。


    莲娘头一回生产,没走动一步,下面都像是要撕裂开一样。


    每一炷香的时间,最年长的那个稳婆就会来查看莲娘宫口开指情况。


    稳婆擦汗,说:“不用走了,夫人宫口十指已开,现在就去产房生产。”


    生孩子真疼啊,眼睛疼得看不清,看谁都是重影。


    终于,疼了许久,晕过去了几回,幸好用老参汤吊命,鬼门关晃悠了几回。


    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挤出,过了一会儿,一声强有力的哭声传来,吵得人脑仁都疼。


    稳婆高高兴兴把孩子擦干净,包起来,道:“恭喜夫人,喜得麟儿,小公子哭声响亮,十一位俊俏的哥儿。”


    莲娘对婢女说了一个“赏”字就陷入了昏暗。


    再睁开眼时,莲娘看见旁边的孩子,心中欢喜,这竟然是她生出来的!


    她用一只手抚摸小婴儿红彤彤的皮肤,他没睁眼,嘬着嘴儿,张嘴就把莲娘的食指尖咂进嘴里,有力地吮吸着。


    “来人……”莲娘气息不稳唤了一声,没成想门开了一条缝,进来一个面貌平凡,眼眸锐利的婢子,她走路的时候,和别的婢子完全不一样。


    莲娘想了想,脸色大变,她想起令狐漠和他的属下走路,就是这样的,下盘特别稳。


    但她记得令狐漠留下的武婢中,并没有长这样的。


    她脱口而出:“你站住,出去叫槐序来。”


    槐序,是她的贴身婢子。


    谁知,那婢子压根不停,快步走来,竟从袖中抽出利刃,寒光闪过。


    啊——


    她的孩子!


    出于求生本能,莲娘忍着下身剧痛,于生死关头抱住了孩子,缩到了大床最里面,她立即大叫救命。


    那婢子持刀近在咫尺。


    莲娘求饶道:“姑娘,姑娘,你等等,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我?”


    婢子眼眸冰冷,唇皮很薄,“我奉命来杀你,你若有疑惑,不如带着你儿去地府问阎罗吧──”


    话音刚落,那婢子面目狰狞,高高举起利刃。


    莲娘刚生产完,如今半丝力气也无,她惊恐睁眼,只得用身体护住孩子。


    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


    但疼痛未至,只有温热的血液滴落在脸庞、喉间。


    莲娘抬眼,眼见那婢子目眦欲裂,胸口竟然穿出一柄白刃,长刀从后面拔出,露出了一张冷厉、清俊的面容。


    莲娘愣住,呢喃道:“陆世兄。”


    陆瑾年闻言,心尖铮鸣,他觉得喉头一片苦涩。


    他露出一抹苍白的笑,“莲娘,你活着太好了,我杀了贼人。”


    莲娘连忙查看孩子,见孩子在她怀中安眠,她放下心来,真诚看向陆瑾年,“陆世兄,多谢你救命之恩。”


    陆瑾年还要说什么,忽然一道灼目火光腾地而起,外面有尖叫哭喊声——


    “走水了!救命啊……”


    莲娘惊恐看向不远处坍塌的房梁,砖瓦落在地上碎裂,火舌饕餮一般吞噬一切。


    这场烈火来的太快,十分蹊跷。


    片刻之间,屋子将成火海。


    莲娘将孩子递给陆瑾年:“我跑不动了,世兄,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把他带出去,看在昔日夫妻情份上。”


    陆瑾年将孩塞回莲娘怀中,他惊恐拂开要砸在莲娘身上的火桩子。


    莲娘哭泣道:“你不要管我了,逃命去吧,这火起得无色无味,定是用了禁药,你现在不走,何苦要与我一起葬身火海?”


    陆瑾年恨声,他急忙抱起母子二人,穿梭于火海之中。


    莲娘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他那张清隽如白玉的脸,与墨发上,都沾染了死死焦灰。


    她泣道:“世兄,是我负你。”


    陆瑾年跑出内门,正好撞见疲惫湿漉漉、淌水的被褥进来救人的男人,他一愣。


    镇北侯?


    他不是在凉州收拾战场缴纳物品吗?


    “看什么,你不要命了?”令狐漠觉得读书人墨迹的不像话。


    “给,你要带莲娘出去。”他将莲娘与孩子传给令狐漠,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已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莲娘睁眼,看见令狐漠,嘴角的笑容还没扬起,立即就去看孩子,发现孩子呼吸顺畅,她立即松懈了一口气。


    “那个……夫君,陆翰林呢?”她问。


    令狐漠将妻儿拥入怀中,“他醒了。回家去了。”


    莲娘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夫君,你怎么在这?不是该在凉州吗?”


    令狐漠笑道:“赫赫不堪一击,我已发信请示了陛下,说我想回来看儿子降生,陛下允了。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孩子来到人间。”


    莲娘强撑着笑,回忆起今夜,深觉死里逃命,劫后余生,后怕道:“不知我究竟得罪谁人,竟连孩子也不放过。”


    提到此,令狐漠眸光冷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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