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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正文-沙海麟游

作者:uniqueAries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作战指挥中心的冷光灯管在档案袋上投下长条阴影,"红隼行动组"五个字被激光笔圈住时,我正用战术刀划开封口绳。最上面的行动简报里,"幽灵"的代号旁标着红色警告——那个游走边境的军火商,靠五年间织就的隐秘军火线搅动得各方不安,如今他的货流竟摸到了罗布泊。


    简报里夹着张单人照:靳阎趴在雪原狙击位上,伪装网与积雪融成一片,只有瞄准镜反射的光在相纸上洇出个冷点。


    "目标''幽灵'',跨境走私军火团伙头目,疑似藏匿于罗布泊雅丹群。"作战地图被激光笔圈出片灰黄,指挥官的声音敲在耳膜上,"红隼组即刻出发,三天内必须完成清剿。你先带队渗透,靳阎两小时后从侧翼空降,负责制高点压制。"指挥官把卫星图推过来,雅丹群的灰黄色块上,三道红色箭头正往黑风口聚拢,"这次必须掐断他的线。"


    我捏着照片的指尖顿了顿。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新兵考核靶场,西侧灌木丛有暗哨",是去年他替我挡训练弹后,塞给我的字条。现在那道浅疤该还在他锁骨上,被迷彩服领口盖得严严实实。秦野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里我们仨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他喊"看这边"的声音里,混着远处沙尘暴的呜咽。


    直升机掠过戈壁时,秦野正蹲在副驾拆通讯器。他指尖翻飞的速度比弹壳落地还快,突然笑出声:"队长,靳阎王的加密电文来了,就四个字——''风大,等我''。"他举着解码后的屏幕凑过来,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他上次在雨林等了你四十分钟,结果自己被蚂蟥叮了三个包。"


    直升机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我望着舷窗外逐渐铺开的戈壁,突然想起靳阎狙击镜里的世界——十字准星中心,永远有我的影子。而秦野背包里的急救包,总在我受伤前就拆好了绷带。


    我没接话,只是把战术地图往他那边推了推。地图边缘有处折痕,是上周演习时秦野替我挡树枝划破的,他后来用胶带仔细粘好,胶带上还沾着点雨林的红泥。


    舱门打开的瞬间,风沙灌得人睁不开眼。秦野先跳下去,落地时滚了半圈,□□立刻插进沙里测风速:"每秒4米,适合左翼迂回。"他抬头时,作战靴边的泥块正往下掉沙,"比上次在峡谷好多了,那会儿你差点被流沙拖走——"


    话音被枪声掐断。我扑过去按住他的同时,子弹擦着舱门飞过,在远处雅丹上炸开团烟尘。秦野反手拽住我的腰带往沙窝滚,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渗进来,比上次雪山分巧克力时更烫:"看,说曹操曹操到。"他笑着摸出枪,耳麦里突然传来靳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三点钟方向,岩石后三个火力点。秦野,掩护队长换弹匣。"


    秦野的笑声顿了顿,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新弹匣:"听见没,阎王发话了。"他翻身架枪的动作带起片沙,"不过上次在仓库,可是我先把你从爆炸圈里拽出来的。"


    我换弹匣的间隙,瞥见断崖上闪过抹反光。靳阎应该刚落地,伪装网还没铺好,却已经架好了枪。这是他的习惯——永远把瞄准镜的十字准星,先罩在我身后的位置。


    交火持续了十分钟。秦野的子弹打光时,靳阎的枪响才从百米外传来,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最后个敌人倒下时,秦野正往我手里塞水壶,瓶盖刚拧开,就被耳麦里的声音冻住:"沙漠水源有限,省着点。"


    秦野挑眉笑了笑,把水壶往我怀里推:"队长优先。"他转身去搜敌人尸体时,故意撞了下我的胳膊,"总比某些人强,上次把最后半壶水藏起来,结果自己渴得嘴唇脱皮。"


    我仰头喝水时,看见靳阎正从断崖下来。他肩上的狙击枪斜挎着,枪口还在冒烟,走近了才发现,他耳后的皮肤被风沙刮出道血痕,红得刺眼。


    我指尖划过魔鬼城的等高线,那里的雅丹像被风沙啃剩的骨头,每道沟壑里都藏着数不清的暗枪。靳阎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我,递来块压缩饼干——和那年在戈壁分享的同个牌子,包装纸边角都磨圆了。秦野在旁边调试通讯器,耳麦里突然传出他的轻笑:"靳阎王又给队长塞粮,上次在雪山,你俩分块巧克力都偷偷摸摸的。"


    这不是我第一次踏入无人区,但当风沙灌进领口的瞬间,我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听见身后传来两声同步的拉栓声。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沙地上敲出同一个节奏。


    罗布泊的风卷着沙砾,在雅丹群间刻下刀削般的痕迹。三天前截获的加密电文还在战术板上泛着蓝光,"幽灵"的代号被红笔圈了三层——这个在中亚黑市游走了五年的军火贩子,最擅长把自己藏在无人区的褶皱里。


    我们追了他七个月。从哈萨克斯坦边境的针叶林,到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废弃油井,每次只差一步。上个月在库车老城,秦野差点抓住他的尾巴,却被巷子里突然窜出的摩托车队搅了局。当时靳阎在钟楼顶架着枪,子弹穿透两层楼板擦过"幽灵"的耳际,留下的弹孔现在还嵌在那面土墙上。


    "这家伙懂地形。"靳阎把卫星地图摊在引擎盖上,指腹敲了敲魔鬼城的核心区,"雅丹群的走向和他逃跑路线高度重合,像是提前标过图。"他指尖划过处,有个用铅笔描过的三角,和我们昨天发现的观察点位置分毫不差。


    秦野蹲在旁边擦匕首,刀刃反射的光晃了晃我的眼:"何止懂,说不定就是本地人。上次在戈壁滩,他居然能找到早就干涸的古河道,我们差点被绕进流沙里。"他往刀刃上吐了口唾沫,磨出的火星子落在沙地上,"不过他也怕我们——上次撤退时掉了个通讯器,里面全是跟后援的联络记录。"


    那通讯器现在就在我背包里,加密芯片被靳阎连夜破解,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三天前发的:"红隼已咬住尾巴,带足家伙,魔鬼城做个了断。"


    我摸出军用指南针,指针在强磁场里疯狂打转。这里的雅丹会骗人,正午时的影子能偏差出两百米,去年有支勘探队就在这儿绕了三天,最后靠求救信号才被拖出来。


    "他在等我们自乱阵脚。"我把战术地图折成三折,分别塞给靳阎和秦野,"保持三角阵型,通讯五分钟报次坐标。记住,幽灵最擅长声东击西——"


    话没说完,靳阎突然拽了我一把。我们滚进沙窝的瞬间,颗流弹擦着车篷飞过去,在远处的雅丹上炸开团烟尘。秦野已经架起枪,瞄准镜反射的光在沙粒间跳荡,他低声笑:"来了,比预计早半小时。"


    靳阎的手还按在我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渗进来。他没看我,只是调整着狙击枪的倍率,镜片里映出片晃动的沙丘:"是诱饵。"他的声音裹在沙里,"真正的幽灵,在我们三点钟方向的石笋群后。"


    我抬头时,正对上他镜片反射的光。那里面有我的影子,有秦野半眯的眼,还有远处蠢蠢欲动的风沙——这场猫鼠游戏,终于要在这片被上帝遗忘的土地上,画上句号了。


    对讲机的电流声刚歇,我捏着方向盘打了个手势,秦野立刻会意,推开车门滚进沙窝。远处雅丹群的阴影里闪过反光,是敌方的观察镜——我们追了三天的目标,终于在魔鬼城露头了。


    "各组注意,目标在三号石笋后,狙击手就位。"我对着喉麦低声说,指尖在战术地图上敲了敲,"左翼迂回,五分钟后牵制。"


    靳阎的声音从耳麦里钻出来,带着点风沙磨过的质感:"收到。"他的狙击位在百米外的断崖上,我抬头时,正对上他透过瞄准镜投来的视线,枪身反射的光斑在我手背上晃了晃——那是他独有的确认信号。


    沙漠的正午能把人烤出油,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想摸水壶,就感觉后腰被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被体温焐得发软。秦野不知什么时候潜了回来,正半蹲在我身后调试瞄准镜,睫毛上沾着的沙粒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吃点。"他说,视线没离开瞄准镜,"等会儿没力气追。"话音刚落,耳麦里就传来靳阎的声音:"她水壶空了,你的分她半口。"


    我刚掰了小块饼干塞进嘴里,秦野已经把水壶递过来,壶盖松松垮垮地扣着。刚喝了一小口,就被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腰:"省着。"耳麦里同时响起靳阎的轻笑:"他那点水,还不够你润喉的。"


    耳麦里传来队员的报告:"队长,目标移动了。"


    我立刻绷紧神经,靳阎已经架好了枪,食指搭在扳机上,呼吸轻得像不存在。风突然变向,卷起的沙砾打在枪管上噼啪响,他却纹丝不动,只有喉结极轻地动了一下——那是他进入狙击状态的信号,上次在雪原伏击,他也是这样,在零下三十度的寒风里僵成雕塑。


    "左翼准备。"我压着声线,看见目标的身影出现在石笋右侧,"枭,等我指令。"


    靳阎突然用枪管敲了敲通讯器,摩斯密码在电流里跳荡:"风速影响弹道,等我三秒。"我攥着战术笔的指尖微微出汗,三秒后准时下令:"打!"


    枪声被风吞掉了大半,目标应声倒地。秦野立刻收枪,动作快得像猎豹,转身时正好撞上我递过去的水壶。他接过去,却先往我手里倒了小半瓶,自己才仰头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清理现场。"我对着喉麦下令,转身时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手腕突然被攥住。秦野的掌心有层薄茧,蹭得我皮肤发麻,他拽着我往旁边挪了半步,刚才我站的地方,一块松动的岩块正往下掉。


    "小心。"他松开手,指尖在我手腕上留了点温度,转身就往断崖走,"我去撤警戒。"


    队员们围上来收拾装备,有人递来块巧克力,我刚接过来,就看见靳阎从断崖上下来,伪装网勾在岩缝里扯出个破洞。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把自己的水壶塞进我手里:"秦野那点水不够看。"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标签边角卷成了波浪形。


    我把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他,他却没接,只是用指尖捏走我嘴角沾着的饼干屑:"刚在上面看见你咽得费劲。"远处的秦野蹲在地上检查弹壳,突然回头朝我们这边喊:"靳阎王你能不能别总盯着队长看?当心沙子迷了眼!"


    入夜的沙漠温差能冻掉半条命,我裹紧防风外套,蹲在篝火旁翻地图。队员们轮流守夜,靳阎刚换岗回来,枪管上的沙粒被火光照得发亮,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梭梭木,火星子噼啪溅起来,落在他靴边。


    "西北侧沙丘有异动。"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望远镜里晃过车灯,和上次截获的走私车同款。"


    我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三号雅丹的位置:"目标可能有后援。"白天清理现场时发现弹壳是改装过的,绝非单人能弄到,"通知下去,收队前检查装备,明早提前一小时出发。"


    他没应声,只是往我这边挪了挪,篝火的暖光漫过他肩头,把我这边的风挡了大半。他袖口沾着白天处理伤口的碘伏味,混着篝火的草木香,比任何安神香都让人踏实。我摸出军用水壶想喝口,却发现壶底空了,早上那点水早就见了底。刚想作罢,手腕突然被碰了一下——靳阎把他的水壶递过来,壶身还带着体温,标签磨得只剩个角。


    "喝。"他言简意赅,自己则摸出块冻硬的馕,就着雪水啃得咯吱响。我拧开壶盖喝了两口,温水滑过喉咙时,才发现他居然偷偷烧了雪水。抬头看他,他正低头擦瞄准镜,睫毛垂着,侧脸的轮廓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指腹碾过镜片的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轻。


    "上次在雨林,你也是这样。"我突然说,"把最后半壶热水给我,自己喝河水。"


    他擦枪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你胃不好,喝不得凉水。"秦野从帐篷里探出头:"合着我喝凉水就是铁打的?"靳阎头也不抬地扔过去块馕:"你比驴结实。"


    后半夜换我守岗,刚站起身,就被秦野用胳膊肘拦了一下。他往我手里塞了个暖贴,是他揣在怀里焐热的,还带着点淡淡的硝烟味:"外面风大。"


    我没推辞,揣着暖贴走到沙丘顶,夜视仪里的沙漠像片沉睡着的黑海。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靳阎披着件备用外套走过来,往我肩上一搭,布料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换班了。"他说,手里捏着个军用罐头,"刚热的,红烧牛肉。"


    罐头是红烧牛肉味的,我用匕首挑开盖子,热气混着肉香扑出来。他靠在旁边的岩石上擦枪,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以月光为媒,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正悄悄托给雅丹群上空的清辉——靳阎替我挡风沙时,掌心漏下的月光;秦野递苹果时,果皮上沾着的月白;还有此刻我们蹲在篝火旁,影子被月光拉得相缠的弧度,都成了风沙里最软的信笺。


    我舀了一勺递过去,他没接,只是微微仰头,示意我喂他。


    "狙击手不需要力气?"我笑了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还是说,想等会儿偷偷啃你的冻馕?"


    他含住勺子的动作顿了顿,舌尖不经意间扫过我指腹,像电流窜过。风突然卷着沙粒扑过来,我下意识眯眼,他已经伸手替我挡了一下,掌心贴在我额前,带着点凉意,把风沙都挡在了外面。


    "目标后援如果是车队,明天可能会抄近路穿黑风口。"他收回手时,指尖蹭过我眉骨,快得像错觉,"那里地势险,我去打头阵。"


    "不行。"我立刻否决,黑风口的雅丹群像迷宫,狙击手视野受限,太容易被伏击,"我带两个人探路,你跟大部队殿后,保持通讯。"


    他没再争,只是把罐头递回来,里面还剩小半。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我突然发现他眼下有片淡淡的青黑——这几天他几乎没合眼,守夜时总把我的那份也揽过去。上次在废弃工厂蹲守,他也是这样,连续四十小时没合眼,却在我打盹时替我盖了三次外套。


    "眯会儿。"我往火堆里添了柴,把外套往他身上拢了拢,"下半夜我盯着。"


    他没动,却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撞我的。篝火噼啪作响,远处的沙丘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沉睡的巨兽。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伸手,把我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的温度烫得我耳廓发麻。


    "地图在你包里,我标了备用路线。"他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点沙砾的质感,"上次在峡谷迷路,你就说我标得清楚。"


    我捏着罐头的手紧了紧,没回头,只是对着夜色笑了笑:"那是跟秦野的鬼画符比。"


    身后的呼吸声匀了些,火光里,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松开,枪被稳稳抱在怀里,枪口对着我们来时的方向——永远警惕,永远把后背留给自己人。月痕落在枪管上是冷的,落在彼此肩头却温,比星火更静,比风语更沉,正好装下三人在枪林弹雨中,藏得比沙还深的心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推醒他,发现他肩头落了层薄霜,却把我的外套裹得很紧。他睁眼的瞬间,睫毛上的霜粒簌簌掉下来,像落了场微型的雪。刚想说话,他突然拽住我手腕往怀里带,我跌在他肩头时,正看见颗流弹擦着刚才的位置飞过——是目标后援的偷袭。


    "说了让你别站风口。"他笑着抹掉我发间的沙粒,枪声在他身后炸开,他却把我护得更紧了,"上次在仓库遇袭,你也是这样,非要站最显眼的地方。"


    天刚亮透,秦野带着两个队员去前方探路,沙丘上留下三道浅痕,风一吹就淡了大半。我蹲在车边检查通讯器,靳阎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手里捏着块擦枪布,正漫不经心地擦着枪管。


    "黑风口的风蚀沟我标在左三页。"他突然开口,布料摩擦金属的沙沙声混着风声,"穿过去时贴右侧崖壁走,那里有处凹陷能藏人。上次在类似地形,你就是躲那儿反杀的。"


    我低头翻到那页地图,果然看见角落里有个歪歪扭扭的三角符号,笔尖戳破了纸背,像他这人一样,藏不住的认真。刚想说话,通讯器突然滋滋响起来,秦野的声音带着喘息:"队长,黑风口入口有车辙,新鲜的。"


    我立刻站直:"保持距离,别惊动。"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靳阎,你沿山脊线推进,制高点控制视野。"


    他应了声"好",转身时枪托在沙地上磕出轻响,伪装网扫过我手背,带着点扎人的痒。我望着他往断崖走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他替我挡风沙的掌心,那点凉意像还烙在眉骨上。


    秦野在通讯器里报坐标时,我正猫腰穿过雅丹群的夹缝。风裹着沙粒灌进衣领,战术靴踩在盐碱地上咯吱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靳阎的枪响,带着消音器特有的沉闷。


    "目标后援车辆左前轮爆胎。"他的声音从耳麦里钻出来,比平时沉了半调,"困住了,但人跑了三个,往东南侧沟壑去了。"


    我立刻转向:"秦野,带两人堵东侧谷口,我去追。"刚跑出两步,耳麦里突然炸出电流声,靳阎的声音混着风声劈过来:"等等!"


    我猛地顿住脚,就见前方两米外的沙面突然陷下去一块,露出半根伪装的绊线。冷汗瞬间爬上后颈——那是反步兵雷,引线被风沙盖得严严实实。


    "西南侧有绕行路线。"他的呼吸声在耳麦里格外清晰,像是就在耳边,"数着第三个雅丹拐,别踩白色盐碱区。上次你就差点踩雷区的盐碱地。”


    我依着他的话绕过去,果然看见条被风沙半掩的小径,显然是他之前踩过的。追进沟壑时,秦野已经摁住了两个人,剩下那个正往崖壁缺口爬,我抬枪瞄准的瞬间,对方突然转身扔出个东西,黑乎乎的滚到脚边——是手雷。


    秦野的动作比我还快,扑过来把我往旁边按的同时,自己已经滚了过去,抬手就把手雷扫进了深沟。爆炸声闷在谷底,震得沙砾簌簌往下掉,他压在我身上的胳膊肘硌得生疼,我刚想推他,就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


    低头一看,他小臂被弹片划开道血口,沙粒嵌在肉里,红得刺眼。我摸出急救包想处理,他却按住我的手往崖顶抬下巴:“看靳阎那边。”


    狙击手还趴在断崖上,枪管稳稳对着我们这边的缺口,伪装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只露出双眼睛,在阳光下亮得像鹰隼。见我们没事,他才缓缓收回枪,指尖在通讯器上敲了敲,传来声极轻的“安全”。


    处理完俘虏往回撤时,秦野的伤口渗出血,把袖子洇出片深色。刚走出沟壑,就看见靳阎站在崖底等我们,手里捏着瓶碘伏,瓶盖没拧紧,晃出点棕色的液体。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拽过秦野的胳膊,消毒棉擦过伤口时,秦野疼得嘶了声,他的动作却没停,力道却轻了些。我站在旁边看,发现他捏着棉片的指尖泛白,视线却时不时往我这边瞟,像是确认我有没有被吓到。


    “下次别用胳膊挡。”靳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硬,“有时间扑不如直接扔。”


    秦野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疼得皱眉:“总不能让队长当靶子。”他说这话时,眼睛往我这边瞟了瞟,睫毛上还沾着沟里的土,倒比平时多了点活气。


    靳阎没再怼他,只是把绷带缠得更紧了些,收尾时特意留了截在外侧:“渗血就喊我。”转身时,却不动声色地站到我左侧——那是我惯用手的反方向,每次行动后他都这样,怕我被意外擦伤。


    傍晚扎营时选在背风的山坳,秦野靠在岩石上打盹,绷带又洇红了点。我刚想叫靳阎来换药,就见他已经拎着急救包走过来,蹲在秦野面前时,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蝴蝶。


    “你这手法,不去当军医可惜了。”我蹲在旁边打趣,看他用镊子挑出沙粒,稳得没半点抖。


    他没抬头:“以前被逼着学的。”镊子尖挑出最后块碎屑时,秦野闷哼了声,他立刻停手,等对方呼吸匀了才继续,“总不能看着队友烂在沙漠里。”


    换完药,秦野醒了,迷迷糊糊摸出块糖递过来,是橘子味的,糖纸在夕阳下亮闪闪的。“刚搜出来的。”他塞给我,又摸出块往靳阎手里塞,“你也吃,败火。”


    靳阎捏着糖没拆,却往我这边递了递:“你吃。”


    我笑着推回去:“你们俩伤员优先。”


    秦野突然低笑出声,肩膀抖得绷带都松了:“队长,你看他那样,跟糖烫手似的。上次在基地分水果,他也是把最大的苹果塞你兜里。”


    靳阎瞪了他一眼,却把糖揣进了兜里,布料摩擦的轻响里,我看见他耳尖好像红了点,被夕阳染得看不真切。


    收队的命令从总部传来时,我们刚走出黑风口。秦野背着枪走在最前面,步子还有点晃,却非要抢着扛最重的电台。靳阎跟在我身边,枪膛里的沙子被雨水冲得差不多了,枪管在晨光里亮得耀眼。


    “回去请你们吃牛肉面。”我笑着说,看秦野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加两蛋。”他立刻接话,胳膊肘还没忘拐我一下,“队长请客,不能小气。”


    靳阎在旁边低笑出声,风把他的笑声吹得碎碎的,落在我耳边时,带着点温热的痒。我抬头看他,他正好也转头,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替我拂去肩上的沙粒,指尖的温度透过作战服渗进来,像颗种子,落在荒芜的沙漠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沙地上的脚印很快被雨水填满,只有彼此的影子,在晨光里越靠越近,几乎要叠成一个。


    回到基地时,基地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戈壁的风沙还沾在作战靴缝里。秦野被卫生员拽去打破伤风针,路过食堂时突然回头喊:“牛肉面别忘了加蛋!”他胳膊上的绷带在白大褂里露出点边角,像条没系好的红领巾。


    我刚把战术地图钉回墙上,靳阎就拎着两个军用水壶走进来。壶嘴还在滴水,显然是刚灌的热水。“他怕打针,你去看看。”他把其中一个水壶塞给我,掌心的温度比壶身更烫,“上次在雨林被蛇咬,他硬是笑着说没事,结果半夜疼得直冒冷汗。”


    食堂的消毒水味里混着牛肉面的香气。秦野正举着没受伤的胳膊跟卫生员讨价还价,看见我手里的水壶眼睛一亮:“队长救我!这护士姐姐要给我打青霉素,我上次过敏差点——”话没说完就被棉签堵了嘴,他含糊不清地瞪着靳阎,后者靠在门框上,嘴角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牛肉面端上来时,秦野的绷带已经换了新的。他用左手费劲地挑着面条,辣椒油溅在军绿色袖口上,像朵突然炸开的小野花。“说起来,”他突然抬头,面条挂在鼻尖上,“黑风口那枚手雷,我其实看清楚引线快烧完了。”


    我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当时秦野扑过来的瞬间,战术靴在沙地上蹬出的浅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颈发紧。靳阎突然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过来,筷子碰到瓷碗的轻响里,他低声说:“吃饭。”秦野掏出手机翻照片,屏幕上是罗布泊的星空,银河像被谁泼了把碎银,“我架着相机等了两小时,就为拍这个。”他突然放大角落,三颗挨得极近的星子在像素颗粒里闪,“你看,像不像我们仨?”


    靳阎的目光在屏幕上停了两秒,伸手把我碗里没动的香菜挑出去。他指尖的薄茧蹭过瓷碗,留下道浅痕,“下次别在狙击位上摆弄相机。”话是对着秦野说的,视线却扫过我锁骨——那里还留着去年训练时的疤,被他用急救包捂了整整一夜。


    饭后秦野蹲在训练场边擦相机,镜头对着正在拆弹的靳阎。他突然朝我招手,屏幕里狙击镜的反光正好罩着我的影子,“你看靳阎王这职业病,拆个训练弹都要先找你的位置。”


    我刚走过去,就见靳阎把拆到一半的引信往旁边一推。他指尖还沾着模拟炸药的粉末,往我口袋里塞了块压缩饼干——和罗布泊那包同个牌子,“上次在针叶林,某人低血糖差点栽进沼泽。”


    秦野突然笑出声,举着相机凑过来:“队长你别信他,他背包里藏着水果糖呢。上次卫生员来检查战备粮,他硬是把糖塞进你急救包底层,现在估计还粘着你的绷带碎屑。”


    靳阎的耳尖在阳光下泛了点红,突然拽过我的手腕往靶场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像沙漠正午的沙,“新兵考核的靶场翻新了,去看看暗哨还在不在。”去年他替我挡训练弹的位置,新铺的草坪刚冒出嫩芽,浅绿里藏着点暗红——是他当时流的血浸进土里的颜色。


    秦野举着相机跟在后头,快门声里混着他的笑:“靳阎王这是怕我揭他老底?上次在宿舍,是谁对着你训练考核的录像反复看,把你的战术动作剪了个合集?”


    靶场西侧的灌木丛果然藏着模拟哨兵。我刚想绕后,靳阎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肩。他的影子覆在我背上,像块温热的盾牌,“左边第三棵树有红外,去年你就是在这儿被‘俘虏’的。”他指尖划过树皮上的刻痕,是他当时做的标记,如今被风雨磨得浅了,却在我心里越刻越深。


    收队时路过器材室,秦野突然踮脚够高处的伪装网。他受伤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动作一扯就疼得皱眉,“上次在罗布泊勾破的那片该换了。”他把新网往靳阎怀里塞,“某人非要带着破网用,说上面有队长的头发。”


    靳阎没接,却把网往我手里递。网眼上还沾着点沙粒,是魔鬼城的石英砂,“你比我们俩仔细。”他转身时,战术腰带的扣环撞出轻响,我突然发现他后腰别着的急救包,绷带露出的长度和秦野伤口的尺寸分毫不差。


    夜训的哨声刚响,秦野就往我手里塞了个暖贴。包装袋上印着小猫图案,和他平时凌厉的样子完全不符,“靳阎王托我买的,说夜间潜伏容易冻着腰。”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他自己去服务社挑的,对着货架选了半小时。”


    潜伏在草丛里时,靳阎的体温透过伪装网渗过来。他的呼吸轻得像落叶,却在我手指冻得发僵时,悄悄把我的手往他战术服里拽。“上次在雪原潜伏,某人冻得指尖发紫,还硬撑着不肯换岗。”他的声音裹在草叶的气息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秦野在旁边突然“嗤”了声,夜视仪的绿光里,他的虎牙闪了闪:“彼此彼此。是谁半夜把自己的睡袋拆了,给队长做了个暖手宝?结果自己冻得打喷嚏,差点暴露位置。”


    撤离时路过武器库,靳阎突然停下脚步。他望着墙上的功勋榜,我们仨的照片挨在一起,秦野的相机还举在胸前,靳阎的狙击枪正对着镜头外,而我的手,搭在他们俩中间的栏杆上。“上次任务评功,”他突然开口,指尖在照片边缘划了圈,“某人非要把一等功让出来,说秦野挡手雷更惊险。”


    秦野突然咳嗽两声,把相机背带往肩上紧了紧:“总比某些人强,写行动报告时,把队长的战术分析抄了三遍,还说‘这段写得比教科书好’。”他往我手里塞了张洗好的照片,是罗布泊的月痕,三道影子在沙地上缠成个结,“暗房师傅说,这张曝光时间长了点,但他非要留着。”


    月光爬上武器库的窗棂时,我突然发现靳阎的狙击枪上刻了个极小的记号——是我们仨姓氏首字母的缩写,刻痕浅得像怕被人发现。秦野凑过来看时,突然笑了:“哟,某人终于承认是‘我们仨’了?上次在宿舍填表,紧急联系人栏,他可是犹豫了半天,才在你名字后面加了我的。”


    靳阎没说话,只是把枪往我手里递。枪身的温度混着他的体温,在掌心漫开一片暖。远处的熄灯号响了,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在走廊尽头慢慢叠在一起,像枚被岁月盖章的印记,印在彼此走过的每段路上。


    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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