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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草阳季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日,沈彻换上一身得体的锦袍,带着小禄子,进宫去见太后。


    皇宫的红墙黄瓦在阳光下格外耀眼,飞檐上的瑞兽沉默地俯瞰着往来的宫人和太监,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他身上。


    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姿态从容。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被人解读出不同的意思。


    来到太后居住的慈宁宫,殿外的太监通报后,很快就传来太后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沈彻深吸一口气,走进殿内。太后正坐在暖榻上,手里拿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慢悠悠地盘着。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脸上有了皱纹,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孙儿沈彻,见过太后娘娘。”沈彻跪下请安,动作标准而恭敬。


    “起来吧,孩子。”太后的声音很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沈彻起身,走到暖榻前。太后拉住他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檀香。


    “瘦了些,也高了些。”太后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说,“在江南受苦了吧?”


    “劳太后娘娘挂心,孙儿一切安好。”沈彻恭声道。


    “安好就好。”太后点点头,松开他的手,对身边的宫女说,“赐座。”


    宫女搬来一把椅子,沈彻谢恩后坐下,姿态依旧保持着恭敬。


    “听说,你在江南,帮着你义父办了件大事?”太后端起宫女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彻心里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垂眸道:“孙儿只是在义父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敢当‘大事’二字。”


    “哦?是吗?”太后笑了笑,眼神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哀家听说,那盐运案,多亏了你找到的证据。你义父都夸你能干呢。”


    沈彻心里更沉了。太后的消息,倒是灵通。他连忙道:“都是义父运筹帷幄,孙儿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太后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好孩子,就是太谦虚了。想当年,你父亲沈御史,也是个能干的人,可惜……”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惋惜和遗憾,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提到父亲,沈彻的心头一痛。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家父……若泉下有知,能得太后娘娘记挂,定会感激不尽。”


    “唉,说这些干什么。”太后摆了摆手,像是不想再提伤心事,“你如今在你义父身边,学得怎么样了?他对你,还好吗?”


    “义父对孙儿很好,悉心教导,孙儿感激不尽。”沈彻答道。他知道,太后问这些,看似是关心,实则是在试探他与安晏的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连连点头,“你义父那个人,性子是冷了些,但心肠不坏。有他照拂你,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你终究是沈家的孩子。沈家的冤屈,哀家也知道一些。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沈彻的心猛地一跳。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他,沈家的案子有蹊跷?还是在试探他,是否对安晏心存不满?


    他抬起头,直视着太后的眼睛,语气诚恳:“孙儿知道,沈家的案子,是先帝钦定的。圣上和义父也一直在关注此事,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孙儿现在只想好好跟着义父学习,将来能为朝廷效力,不辜负圣上和义父的期望,也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关怀。”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朝廷的忠诚,也表明了对安晏的“信任”,同时还捧了太后一句。


    太后看着他,目光不明,紧盯着沈彻。良久,她才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哀家很欣慰。”她对身边的宫女说,“把那串玉佩拿来,赏给彻儿。”


    宫女很快拿来一个锦盒,递给沈彻。沈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羊脂白玉的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哀家年轻时,先帝赐的。”太后说,“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前程似锦。”


    “谢太后娘娘赏赐。”沈彻连忙跪下谢恩。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后似乎有些累了,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有空了,常来看看哀家。”


    “是,孙儿遵旨。”沈彻再次请安后,退出了慈宁宫。


    走出慈宁宫,沈彻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汗。刚才的对话,看似平淡,实则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太后的试探,像一张温柔的网,看似无害,却可能在不经意间将他缠绕其中。


    他握紧手里的锦盒,那串玉佩的温润透过锦布传来,却让他觉得有些烫手。太后为什么要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仅仅是因为“喜欢”?还是想通过这串玉佩,传递什么信息?


    回到王府,沈彻立刻去书房找安晏,将在慈宁宫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太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安晏听完,沉默了片刻,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她倒是比本王想的,更看重你。”安晏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义父的意思是……”沈彻有些不解。


    “太后是想拉拢你。”安晏抬眸看他。


    -----


    沈彻从书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摄政王府的夜总是格外静谧,只有巡逻侍卫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的轻响,偶尔夹杂着几声秋虫的低鸣。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晃着,暖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他走回听雪院,小禄子正提着一盏羊角灯在院门口左顾右盼,见他回来,忙上前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厨房热着莲子羹,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沈彻摇摇头拒绝,声音疲惫:“不用了,放着吧。”


    走进卧房,沈彻解下腰间那串太后赏赐的羊脂玉佩,放在妆台上。玉质温润,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可他看着,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安晏说太后想拉拢他,可这份“拉拢”背后藏着什么,他不敢深想。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卷起几片玉兰花瓣,落在窗台上。沈彻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泠然的空气荡进来,一股草木的味道。他望着庭院深处那片漆黑的屋顶,安晏的书房就在那里,此刻养还亮着灯。


    自己的义父安晏,此刻在想什么?


    沈彻回到妆台前,拿起玉佩,指尖轻微摩挲着玉佩上面精致的云纹。想起幼时,母亲也曾给他戴过一块玉佩,是暖白色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后来沈家出事,那块玉佩也便丢失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压的他喘不过气,他将玉佩放回锦盒,锁进妆台的抽屉里。


    夜深了,沈彻却毫无睡意。他索性拿起一本《资治通鉴》,坐在灯下翻看。目光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太后的话,安晏的眼神,还有江南雨夜那双微凉的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小禄子压低的声音:“王爷。”


    沈彻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放下书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门被推开,安晏走了进来。气息很凉,玄色衣袍上沾着几片花瓣。


    “还没睡?”安晏的声音止不住的沙哑,因当刚处理完繁杂的公务,就感了过来。


    “回义父,睡不着,看点书。”沈彻垂眸道。


    安晏走到烛台前,拿起火折子,在快要燃尽的烛芯挑了挑,火苗“噼啪”一声窜高,瞬间照亮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在想太后的事?”他问,语气平淡。


    沈彻点了点头:“是。儿臣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


    “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如今圣上虽已亲政,但朝中不少老臣仍不听她号令。”安晏打断沈彻,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庭院,“她需要制衡本王的力量,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沈彻愣住了,“儿臣只是个罪臣之子,无权无势,怎么可能……”


    “正因为你是罪臣之子,又在本王身边。”安晏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锐利,“用你,可以敲打本王,也可以试探朝臣的反应。若是你能成气候,将来或许还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


    沈彻的心沉了下去。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在安晏手里是,到了太后那里,依旧是。


    “那……义父为何还要让我收下那串玉佩?”沈彻不解。安晏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想法,却没有阻止他接受赏赐。


    安晏走到沈彻面前,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两人的影子重叠在墙壁上。他的目光落在沈彻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因为,本王想看看,你会不会接。”


    “义父是在试探我?”沈彻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是,也不是。”安晏的声音很轻,“本王想知道,你有没有野心。”


    沈彻怔住了。野心?他有吗?他因当有吧,他想查清沈家旧案,想摆脱棋子的命运,想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上站稳脚跟……


    “在这宫里,没有野心的人,活不长。”安晏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熟稔,“但野心太大,又会引火烧身。彻儿,你要学会量衡。”


    温热的触感从头顶传来,沈彻愣住了。他想躲开,又贪恋这份短暂的暖意。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儿臣……不懂。”


    “不懂没关系,本王自会让你明白。”安晏收回手,走到桌边,拿起沈彻刚才看的《资治通鉴》,翻了几页,“这书里,写的都是帝王将相的权谋,也写满了失败者的尸骨。你要学的,不是他们的手段,是他们的分寸。”


    他将书卷放回桌上,烛火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江南的证据,本王已经呈给圣上了。三皇子暂时不会有动作,但他的党羽,会在暗中盯着你。往后行事,更要谨慎。”


    “儿臣明白。”沈彻低声道。


    安晏又叮嘱了他几句关于国子监的事,无非是让他多留意宗室子弟的动向,少与人争执。沈彻一一应下,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安晏这是在教他如何在夹缝中生存,可这份“教导”,总带着一种让他窒息的掌控感。


    “夜深了,睡吧。”安晏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那串玉佩,留着。太后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收的,收了,就要担起相应的分量。”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意。沈彻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动弹。


    烛火渐渐微弱,房间里的光影也变得模糊。他走到床边坐下,指尖划过冰凉的锦被,安晏最后那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收了,就要担起相应的分量”。


    这份“分量”,是太后的拉拢,是安晏的试探,还是……他必须背负的宿命?


    沈彻躺下,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安晏今日对他说的话。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诉说着这座皇宫里的秘密与血腥。他知道,从他收下那串玉佩的那一刻起,脚下的路就更加难走了。


    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养父”,一边是深不可测的太后,还有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他就像站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央,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黑暗中,他下定决心。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他都要走下去。为了沈家的冤屈,为了自己的命运,也为了……弄清楚安晏眼底那些深藏的、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天快亮时,沈彻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他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刑场,漫天飞雪,血色刺眼。他看见安晏穿着玄色蟒袍,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就在刽子手的刀落下时,安晏忽然冲过来,将他护在怀里。那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沈彻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原来,连在梦里,他都在依赖.....


    他没敢细想,他心头一阵慌乱。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新的一天开始了,摄政王府的庭院里,又要上演新的戏码。而他,作为其中的一个必要角色,必须打起十成的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带着露水的湿润。庭院里的玉兰花瓣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中闪着七彩的光。


    沈彻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游离变得坚定。不管是不是棋子,他要打乱这盘棋,成为执棋者。


    还有一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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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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