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短暂温暖如同易碎的泡沫,在袅山别墅冰冷的书房里被薛仁轻易戳破。
那句“去勾引姜且”的指令,连同“盛景资本”和“薛亦铭”的名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边叙的心脏,冻结了他所有反抗的勇气。
他不能拿弟弟安全冒险。
那个雨夜的恐惧和弟弟怨恨的眼神,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于是,除夕之后的某天,在薛仁“慈爱”目光的注视下,边叙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和罪恶感,踏上了前往姜家的路。
他口袋里揣着一张薛仁塞给他的卡,里面是所谓的“勾引经费”。
薛仁甚至贴心地暗示了几句:投其所好,女人都喜欢花、珠宝、甜言蜜语……别给我丢脸。
姜家今日依旧热闹,拜年的客人刚走了一波。
因为刚刚客人,有几个小孩咋咋呼呼,搞得姜且有点头疼她。
客人刚走,边叙就来了。
他的到来,让姜城武有些意外,但看在姜且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份上,还是让他进来了。
姜且正窝在父亲给她做的吊椅上看书,阳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影。
听到动静,她抬了下眼皮,看到是边叙,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又落回书页上。
边叙的心跳得飞快。
他僵硬地走过去,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薛仁那句“投其所好”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看到茶几上插着一瓶新鲜的水仙,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花……好看。”
姜且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眼神带着点探究的意味,笑说:“你大年初一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可在边叙看来,她像勾人又温暖,这样好的女孩自己有着这样龌龊的想法。
边叙突然慌乱,连忙补充,“我是说……你喜欢花吗?我……我可以……”
他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卡,想说要给她买花,但“买”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起除夕夜她为“买下他而郑重道歉的样子,只觉得用钱去买花送她,都像是一种反击。
“还行。”姜且头疼的厉害,所以回答简洁得近乎敷衍,目光却重新落回书上,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第一次尝试,出师未捷,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边叙站在原地,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手足无措。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下一个“投其所好”的切入点。
他看到姜且手边放着一杯热茶,冒着热气。
薛仁那句“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又在耳边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勇气,用一种极其僵硬、几乎像在背诵课文,又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导致的结巴语气说:“姜……姜且,你……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嗯……特别……好看。”
说完,他的耳根瞬间红透,眼神慌乱地飘向窗外,不敢看她。
空气瞬间凝固了,边叙解除的女孩子不多,也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姜且拿着书的手彻底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边叙,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不再是探究,而是清晰的审视和一丝……荒谬的兴味。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像医院x光片,几乎要将边叙从里到外看穿。
边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感觉自己刚才那句话蠢透了,像个小丑。
姜且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慢悠悠地说:“边叙,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想到了那天感觉倒的却没有看见的眼神,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薛叔叔,她说:“薛叔叔给你布置了什么奇怪的任务?”
“轰”的一下,边叙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摇头,声音都变了调,“没有!没有任务,我就是……就是……”
他 “就是”了半天,也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词。
他的笨拙和心虚,在姜且锐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姜且看着他这副窘迫又极力掩饰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嘲讽又有点无奈的弧度。
她没再追问,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书页,淡淡地下了逐客令,“没事的话,我要看书了。新年快乐。”
“好的,新年快乐。”
边叙几乎是落荒而逃。
离开姜家时,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清冷的目光,芒刺在背。
接下来的几天,边叙如同一个蹩脚的提线木偶,在薛仁的催促和姜且的冷眼下,进行着拙劣的“勾引”表演。
比如送花:
他听从薛仁助理的“建议”,买了一束昂贵的进口厄瓜多尔玫瑰。
在姜家小区门口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姜且出门。
他紧张地捧着花冲上去,结果因为太紧张,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花束脱手飞出,花瓣撒了一地,场面极其狼狈。
姜且停下脚步,看着一地狼藉和满脸通红的边叙,只淡淡说了句:“下次走路小心点。”
然后绕开花瓣,径直走了。
留下边叙在原地,看着一地昂贵的“心意”,心也像那花瓣一样碎成了渣。
“偶遇”的灾难:
他打听到姜且喜欢去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看书。
他精心挑选了位置,假装偶遇。结果因为太刻意,眼神飘忽,坐立不安,被姜且一眼看穿。
他试图搭讪,问她在看什么书,姜且直接把封面亮给他看——
一本厚厚的德文原版哲学著作。
边叙:“哇——”
他音调拉长,他?连书名都看不懂。
姜且看着他瞬间茫然的表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彻底无视了他。
“关心”的滑铁卢:
那天晚上,降温,薛仁助理提醒他“嘘寒问暖”。
边叙鼓起勇气给姜且发了条短信:“降温了,注意保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信息。信息石沉大海。
几个小时后,他才收到一个极其简短的回复:“嗯。”
冷淡得像冰。
边叙盯着那个“嗯”字,心里又冷又涩,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礼物”的惨败:
薛仁助理又出主意,说送点“有心意”的小礼物。
边叙想起姜且送他的小熊,灵光一闪,跑了好几家店,买了一个他认为很可爱的小兔子玩偶。
他再次在姜家附近“蹲守”到姜且,红着脸把玩偶递过去,“这个……送给你。”
姜且看着那个和他风格完全不搭的毛绒兔子,又看了看他紧张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然后平静地问:“边叙,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神太直接,太澄澈,让边叙所有准备好的借口都瞬间蒸发。
他只能狼狈地收回手,抱着兔子落荒而逃。
每一次尝试,都像一场精心策划却注定失败的闹剧。
边叙的痛苦与日俱增。每一次靠近姜且,欺骗她的念头都像毒蛇啃噬着他的良心。
而姜且的冷淡、审视、偶尔流露的嘲讽,更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姜且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薛仁的催促电话越来越频繁,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夹杂着威胁。
边叙夹在中间,身心俱疲,眼神里的光一天比一天黯淡。
这天下午,薛仁的电话又来了,语气冰冷刺骨,“边叙,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么多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要的是姜且爱上你!不是让你像个傻子一样在她面前出洋相!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是这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边叙已经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提起“盛景资本”和薛亦铭时那张冷酷的脸。
巨大的压力和内心的煎熬让边叙几乎崩溃。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寒风凛冽,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姜家附近。他知道姜且这个时间通常会在家看书。
鬼使神差地,他敲响了姜家的门。
开门的阿姨认识他,让他进来了。
姜且果然在客厅,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正专注地看着书,手边放着一杯热茶。那份沉静美好的画面,瞬间刺痛了边叙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携带污秽的闯入者,即将玷污这片净土。
姜且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看到是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眼神示意他坐。
边叙没有坐。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
几天来积压的恐惧、委屈、自我厌恶和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薛仁教导的“技巧”。
他看着姜且,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薛仁助理塞给他的那些华丽空洞的情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薛仁狰狞的脸、弟弟恐惧的眼神、还有姜且那双清澈却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笨拙和直白,语无伦次地冲口而出:
“姜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让我……让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神痛苦而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让我……喜欢你……要让你……爱上我……可是……可是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把那最核心、最不堪的指令用最笨拙的方式说了出来。说完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等待着姜且的审判。
无论是愤怒的耳光,还是冰冷的嘲讽,他都认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阳光依旧明媚,茶香依旧氤氲,但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且脸上的平静彻底消失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那本厚厚的硬壳书,被她攥得指节发白。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化为冰冷的怒火,那怒火之下,还翻涌着一种被冒犯、被愚弄的强烈羞辱感。
她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边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姜且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她比他矮一些,但此刻的气势却完全压过了他。
她没有怒吼,声音甚至压得很低,却像冰刃一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刺进边叙的耳膜:
“薛仁让你来……勾引我?”
边叙点头,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寒冰冻住,无法动弹,也无法否认。
姜且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那冰冷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猛地抬手。
边叙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
只听见“啪”的一声闷响。
姜且手中那本厚厚的硬壳书,带着她全部的怒火和鄙夷,狠狠地砸在了边叙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边叙痛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胸口火辣辣地疼。
书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边叙酿跄几步,眼眶红着,眸中有破碎,轻轻抬眼看他。
姜且站在那里,胸口起伏,眼神里燃烧着冰冷的烈焰,她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滚出去。”
“边叙,”姜且气及了,说话重了些,“带着你那恶心的任务,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最后那句,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边叙捂着剧痛的胸口,那里被书砸中的地方疼得钻心,但更疼的是心口。
他看着姜且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怒火,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将他最后一点尊严也刺得粉碎。
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她一眼,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书捡起,湿润的眸子模糊地看到了桌子,将书放到了桌子上,之后转身,狼狈不堪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姜家的大门。
寒风瞬间包裹了他,却远不及他心里的冰冷。
他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还将薛仁的阴谋**裸地摊开在了姜且面前,引发了最强烈的反弹。
他不敢想象薛仁知道后会如何震怒,更不敢想象弟弟会因此遭受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上,胸口残留的痛感和姜且那句“恶心”的斥责反复在脑海中回荡。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而姜家客厅里,姜且站在原地,看着那本掉落在地的书,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
愤怒过后,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上来。
薛仁……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利用边叙那个傻子来对付自己,其目的就是报复自己父亲。
她弯腰,捡起那本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
她不能忍受,薛仁要通过自己报复自己家人。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边叙……那个笨蛋,以及愚蠢的勾引行为,令人可笑。
等姜且恢复理智,细细想来,他最后崩溃时绝望的坦白,他那副样子,不像是在演戏,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