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温情就像是一场泡影,就要戛然而止。
时间越发逼近谢令仪死亡的时间节点。
距离四月初六还余一日。
贺兰毓一直紧跟在谢令仪的身边,寸步不离。
贺兰毓上一秒还在讨饶卖乖,下一秒就无预兆的吸入一屡白烟,迷朦间贺兰毓好似看见了谢令仪的脸。
贺兰毓一脸惊讶地昏睡过去。
谢令仪的手轻摸了贺兰毓的脸,轻声呢喃道,“小九,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谢令仪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放予桌上,没有丝毫留恋的走上她选择好的路,可惜孩子们的以后她再也看不到了,但别无他法。
这是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路。
摘星阁,九千九百九十九台阶,是整座皇城最高的建筑,当年贺兰穆登基后特地为谢令仪所造,在其上,可尽收皇城万象。
物在,可情非当年了。
谢令仪站在顶端,感受着微风阵阵,看街道上热闹非凡。
贺兰毓在混沌中挣脱,迈着无力的步伐赶往摘星阁,焦急的在心中呼喊:母后,千万等我。
谢令仪望向东南方向,紫宸殿灯火通明,贺兰穆还未歇下,她轻哂。
贺兰毓拖着软弱无力的身体飞奔,快了,就要赶到了,还差一点。
谢令仪收回目光,真心瞬息万变,帝王无情,她受教了,不再犹豫,她纵身一跃,衣诀在空中翻飞,像一只蝴蝶在空中飞舞。
将将转弯来到摘星阁前的贺兰毓正好赶上这一幕,她大声嘶喊,“不!”短短一里,此生难及。
谢令仪似有所感,头转向声音处,她不想她的女儿见到这一幕,特地下了双倍的迷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失败了。
“不,母后,不要……”贺兰韫撕心裂肺的大喊,拼命挣扎想要冲过去,却只能亲眼目睹那抹身影在她身前向下坠落。
贺兰毓失重跌倒,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滑落,右手向前伸去。
“轰——”
一刹那,鲜血四溅,如万千萤火飞向夜空。身下血液蔓延,红得刺眼。那一刻,贺兰毓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贺兰韫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具残破的躯体,她颤抖地抱起母亲尚有余温的上体,鲜血不断从谢令仪口中涌出。
“母后,母后……”贺兰毓鸣咽着,徒劳地用手一遍又一遍擦着那些上涌的鲜血,却越擦越多。
谢令仪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化为一句,“小九…好好…活下去…”艰难吐出这几个字后,谢令仪瞳孔扩散,失了生息。
贺兰毓跪在血泊中,紧紧抱着怀中母后已经渐渐僵硬冰冷的身躯,泪水流淌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毓轻轻将谢令仪放在地上,合上她的眼睛。
随后跪着后退三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她的额头在石板上磕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泪水流入眼睛,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提前了一日。
为什么?为什么啊?贺兰毓的内心在呐喊。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
那她回来又有何意义?
不能改变过去吗?
天地一片寂寥,无人可以解答她的问题。
自那之后,贺兰毓便成日待在永乐宫中,闭门一月未出。
厚重的帷帐将窗外的光线全部遮挡,殿内只有几盏烛火燃着微弱的光芒,照映出满室狼藉。
地上到处是空了的酒坛,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贺兰毓在床边蜷缩成一团,神情恍惚的举起酒壶一饮而尽,随手往地上一扔。
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接住母后了,为什么不醒早一点?为什么不跑快一点?明明就差一点啊。
她真没用,从前守不住大周,如今也救不了母后。
难道重来一次,她也只能再重复上一世的结局吗?
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对她来说何其残忍。
殿内极闷,贺兰毓用酒麻痹着自己,醉得一塌糊涂。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求见。”
“滚,谁来都不见。”贺兰毓的声音嘶哑,将空酒壸掷向殿门,清脆的碎裂声在宫殿中格外刺耳。
门外一时没了声响,随后殿门被从外面打开,刺眼的光线进入,贺兰毓不适的抬手遮住眼。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滚出去。”贺兰毓怒火燃起。
贺兰钺缓步走入殿内,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地上狼藉,落在了贺兰毓的身上,
看着贺兰毓明显消瘦一圈的身形和眼下明显的黛色,贺兰钺轻声开口,“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贺兰毓别过脸,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要你管。”
贺兰钺叹了口气,“小九,别这样。”
“你懂什么,你给我出去,我要静静。”
是了,贺兰钺永远也会懂此时贺兰毓的心情,她亲眼看着母后在眼前身殒。
明明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本可以阻止母后自杀,可偏偏没成功,她比谁都内疚自责。
贺兰钺温柔的拂开贺兰毓散落在脸上的发,“好,但酒别喝了,伤身。”
贺兰钺起身出门,“小九,我们都很伤心,但要振作起来,母后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殿门重新合上,光线隔绝在外,贺兰毓将脸埋入膝盖,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就沉醉这段时间,就这一段。
贺兰毓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又被惊醒,梦里是刺眼的鲜红,怎么也摆脱不了。
贺兰毓只能用酒麻醉自己,意识不清醒,夜里踉踉跄跄又往凤栖宫去,却走错方向,误入不知名处,眼看贺兰毓要撞上樯。
“喂,你快要撞墙上了。”含笑的声音乍然响起。
贺兰毓止步,迷迷糊糊看向声音传来处,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墙上,眼睛里带着调笑意味。
“你是何人?”贺兰毓少女的声线没有一点威慑力。
“好心人,”男人笑得灿烂,垂在樯前的腿一晃一晃,“看你样子大抵是皇室公主吧。”
贺兰毓意识昏昏,酒劲上头,男人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扫描不到信息。”
听他奇怪不着调的话,贺兰毓无法清醒思考这个奇怪的男人,这些奇怪的话,晕乎乎的,就要软倒在地。
“诶诶。”那人轻松跃下宫墙,一把抱住贺兰毓的腰,让她免得跌倒。
一大股酒气直冲他的鼻间,“喝这么多?还清醒吗?”
说着他用一只手捏住贺兰毓的脸颊,软呼呼的,来回捏得奇形怪状,“真可爱。”
月光下,贺兰毓醉倒的脸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神色憔悴,却依旧美得不像话。
没想到第一次做好事就砸在他手里了,他没招,怀里的人醉倒,他无处可以安放,四周荒凉无比,总不能随便扔这吧。
“唉,”他无奈晃了晃怀中人,企图将她晃醒,“醒醒。”
贺兰毓略感不适,轻蹙眉心,抱紧他嘟囔一声,“母后…”
“还真是公主啊,”看着她美得不似凡俗的面容有感而发,“难怪大周皇室昏庸疯狂,后世提起大周皇室第一个词反而是漂亮,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他开始发散着思维,其他皇室成员是不是也都像怀中的人一样漂亮。
他的脑海里响起声音,“宿主,bug已修复完毕。”
系统见他愣神,又提醒一句,“该走了。”
他回神,“嗯。”他将她带离这处,小心翼翼轻放在侍卫巡逻必经之道,“有缘再见咯。”他转身后摆摆手,凭空消失在原地。
贺兰毓微微睁开眼,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迷糊的伸手向前抓去,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又抑制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巡逻的侍卫很快发现了半躺在墙边的贺兰毓,找来宫女将其送回宫中。
云酌扶住东倒西歪的贺兰毓回到床上。
“母后,母后……”贺兰毓喊着,泪水氤氲,在床上胡乱的动。
云酌按下贺兰毓的胳膊,固定好位置,替她盖上被子,然后悄声退出殿内。
次日,贺兰毓被后背某处一阵异样胳醒,捂住因宿醉头疼欲裂的头,摸索着,拉岀来一个……
一个奇怪的东西,记不清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随意打开某个抽屉扔了进去。
又跌跌撞撞的去拿酒壶,酒都空了,烦躁大喊,“酒呢?”
云酌快速赶来,扶住贺兰毓的身体,“公主,您不能再喝下去了。”
“哈哈哈哈,”贺兰毓一手撑住头,又向一边倒去,“去拿!”
云酌又扶,又快又急道,“公主殿下,谢小公子闯进金銮殿了。”
贺兰毓猛得转头,“什么?!”
贺兰毓意识清醒大半,晃了晃头,眼神变得清明锐利。
沉声道,“更衣,去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