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来一颗薄荷糖,包装密封完好,如同他未曾拆封的心事。
指尖悬在空气里,像怕沾染什么致命病毒。
“别误会,怕你拖累小组进度。”
可后来,我在他垃圾桶里,
看见那包被揉烂的糖纸,
像一颗被绞杀后无处安放的真心。
竞赛报名表像两片烧红的烙铁,烫得向忻南坐立难安。她把它塞在书包最里层,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与宋榇强行捆绑的命运。然而,刘一刀那句“放一组”如同魔咒,在每一次看到那个清冷背影时,都在她耳边尖锐回响。
秋游的通知像一阵风,吹散了火箭班连日来的沉闷与硝烟。目的地是郊外的云栖山,野炊是重头戏。消息一出,教室里炸开了锅。
分组由班长负责抽签。当写着“第三组”的纸条展开,上面清晰印着“向忻南、宋榇、林晓、陈宇”四个名字时,向忻南只觉得眼前一黑。
“哇哦!”林晓夸张地捂住嘴,眼睛在向忻南和前排的宋榇之间来回扫射,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忻南!你和宋神一组诶!缘分天注定啊!”
向忻南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声音干巴巴的:“孽缘还差不多。”
她刻意不去看宋榇的反应。但眼角余光里,那个挺拔的身影在听到分组结果后,脊背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抬手,用指尖推了推桌上摊开的物理书书脊,让它与桌沿重新形成完美的九十度夹角。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
周六清晨,阳光晴好。云栖山脚下,绿意葱茏,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高一新生们像放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第三组的野炊点选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林晓和陈宇是活络性子,一到地方就咋咋呼呼地开始分工:“陈宇,你负责垒灶捡柴!宋榇,你…呃,你看着弄点食材?我和忻南负责洗菜切菜!”林晓看着宋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自动把“生火”这种高难度任务咽了回去。
宋榇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分发食材的区域。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有些孤清。
向忻南和林晓提着分到的蔬菜和肉,蹲在小溪边清洗。冰凉的溪水漫过指尖,带来一丝舒爽。向忻南低头用力搓洗着土豆上的泥巴,仿佛在跟谁较劲。
“忻南,你说宋神会弄食材吗?他不会就给我们弄点青菜叶子回来吧?”林晓一边洗着西红柿,一边小声嘀咕。
“管他弄什么,做熟能吃就行。”向忻南头也不抬。心里却在想,那个人,大概连挑拣食材都要用消毒湿巾先擦一遍篮子吧?
然而,当宋榇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回来时,里面的东西却出乎意料地丰盛且…正常。新鲜的排骨、处理好的鸡翅、各色蔬菜,甚至还有一小袋密封的调味料。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品类搭配合理。
“哇!宋神厉害啊!”林晓惊喜地叫起来,“居然还有鸡翅!我们有口福了!”
宋榇把篮子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动作依旧保持着距离感。他拿出两包一次性手套,自己先撕开包装,慢条斯理地戴上,然后才开始处理食材。他拿出鸡翅,用自带的小刀精准地在上面划着花刀,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他全程低着头,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完全无视了旁边林晓和陈宇咋咋呼呼的搭话。
向忻南看着他戴着白手套、一丝不苟处理食材的样子,心里那股别扭劲又上来了。果然,洁癖精的世界,凡人无法理解。她扭过头,用力地切着砧板上的土豆片,刀落在砧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气氛有些微妙。陈宇垒好了简易石灶,林晓也洗好了蔬菜。轮到生火了,却遇到了麻烦。陈宇带来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着那些略有些潮湿的树枝,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不行啊,这柴太湿了!”陈宇被烟熏得眼泪汪汪。
“我试试!”林晓抢过打火机,鼓捣了半天,依旧只有烟没有火。
向忻南也被呛得不行,她放下菜刀,想过去帮忙,刚站起身,眼前却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视野瞬间天旋地转,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形。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后背一片冰凉。糟糕,低血糖犯了。早上因为心情烦躁,只胡乱塞了两口面包,这会儿体力彻底告罄。
“忻南?你怎么了?”林晓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扔下打火机跑过来。
“没事…有点晕…”向忻南的声音有些虚弱,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也开始发软。
就在她几乎要靠着树干滑下去的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大概是手套的味道)钻入鼻腔。
一只戴着白色一次性手套的手,捏着一颗小小的、独立密封包装的薄荷糖,递到了她的眼前。透明的塑料包装在阳光下折射着微光,里面的绿色糖体清晰可见。
向忻南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对上了宋榇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个出了故障的仪器。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溪水潺潺,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其他小组的欢声笑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向忻南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眩晕,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靠近和…那颗递到眼前的糖。
他…在关心她?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迟疑地、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颤抖,伸手去接那颗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包装的瞬间——
宋榇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薄荷糖直直地掉落在向忻南摊开的手心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与此同时,宋榇已经迅速地收回了手,并且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地上,仿佛刚才那个递糖的动作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清冷,清晰地砸在向忻南的耳膜上:
“别误会。”他语速很快,像是在急切地撇清什么,“怕你晕倒拖累小组进度。”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走向还在跟浓烟奋斗的陈宇和林晓,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向忻南僵在原地,手心里那颗薄荷糖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皮肤,一路烫到心底。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捕捉到了他松开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慌乱吗?还是更深的排斥?
怕拖累进度?
原来如此。
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被彻底看轻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胃里的翻腾似乎更厉害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因为心底翻涌上来的苦涩。
她死死攥紧了手心那颗糖,塑料包装硌得掌心生疼。她甚至能感觉到林晓担忧又尴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忻南…”林晓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没事。”向忻南猛地打断她,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她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开了那颗薄荷糖的包装。
嗤啦——
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异常刺耳。她看也没看,将那颗绿色的糖丸塞进嘴里。一股强烈的、带着刺激性的清凉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头顶,呛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凉意非但没有缓解她的眩晕,反而像一盆冰水,将她心底最后一点可笑的温度也彻底浇灭。
她用力地嚼着那颗糖,仿佛在咀嚼着某种坚硬而苦涩的东西。清凉过后,舌尖只留下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苦味。
“谢谢你的糖。”她对着宋榇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然后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走到还在冒烟的石灶边,蹲下身,拿起陈宇扔下的打火机,面无表情地开始尝试点火。
浓烟熏得她眼睛发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着汗水流下。她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按着打火机,仿佛在跟谁较劲,又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火苗,终于在一阵徒劳的挣扎后,微弱地、颤抖着升腾起来。橘红色的光跳跃着,映亮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底那簇被冰封的火焰。
野炊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向忻南全程沉默,机械地完成分配的任务。宋榇也依旧保持着他的距离和“无菌”操作。只有林晓和陈宇努力活跃着气氛,却收效甚微。
下山集合前,向忻南去扔垃圾。她走向小溪下游指定的垃圾回收点,一个半人高的绿色大垃圾桶。她将手里的空饮料瓶和废弃包装纸扔进去,转身欲走时,目光却被垃圾桶边缘一抹刺眼的亮绿色吸引。
那是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小小的、透明的塑料糖纸。薄荷糖的包装纸。
它被揉得很皱,很紧,像一个被用力攥死、彻底绞杀后丢弃的心事。它就那么孤零零地搭在垃圾桶边缘肮脏的污渍上,绿色的糖纸在灰暗的背景里显得格外突兀而可怜。
向忻南的脚步顿住了。
她认得这个包装。和她刚才吃下去的那颗糖,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那只戴着白手套递糖的手,那猝不及防的松开,那句冰冷的“怕你拖累”……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刚才低血糖的眩晕更让她窒息。
他…也吃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吃?这颗糖,从递给她那一刻起,在他眼里,是否就已经等同于被污染了?所以,连同那包装纸,都被他如此嫌恶地、用力揉烂,丢弃在这最肮脏的地方?
她猛地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脚步踉跄,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溪水潺潺的欢唱,此刻听在耳中,却像是无声的嘲笑。
那颗薄荷糖,是未拆封的温柔,也是揉烂的真心
▼ 灵魂暴击三连问 ▼
1 宋榇丢糖纸时,是厌恶被触碰的糖…还是厌恶失控递糖的自己?
2如果忻南发现:他垃圾桶里只有一张糖纸(他根本没吃糖)——会更痛吗?
3“怕拖累进度”是借口…他到底在怕什么?
下章《独幕戏与荒原》核能预警:
- 校庆话剧!宋榇被迫出演罗密欧
- 向忻南赌气竞选朱丽叶——失败!
- 深夜空荡礼堂,他念着情诗却看向她的阴影…
点【催更】把作者从刀片堆里挖出来写糖!
—— 边捡糖纸边哭的作者翕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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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