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榇的校服沾了油渍,像纯洁的雪地落上乌鸦脚印。
他盯着那片污痕,眼神像目睹世界崩塌。
后来我才懂——
他恐惧的不是油污,而是失控的瞬间。
就像他恐惧我,却任由我的名字蛀空他人生里所有秩序。
数学课带来的短暂荣光,在食堂蒸腾的油烟味里迅速冷却。向忻南嚼着排骨,味同嚼蜡。斜前方那个早已空出来的位置,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的视野边缘。
宋榇走了。在餐盘翻覆、油污狼藉之后,他像一尊被玷污的神像,沉默地撤离了这片混乱的战场。
“啧啧,宋神那脸色,跟要杀人似的。”旁边桌一个男生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不就一点油吗?至于吗?”
“听说他有重度洁癖,看来是真的。”另一个男生接口,“不过直接翘课走人…胆子够肥啊,刘一刀的课都敢翘。”
向忻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榇离开时那挺得过分笔直、却透着一股仓惶决绝的背影,更不去想他脸上那份深切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那厌恶像冰锥,刺破了他一贯的冷漠面具,露出底下某种让她心悸的东西。
“管他呢!”林晓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排骨,含糊不清地说,“走了正好,空气都清新了!快吃快吃,下午还有老刘的课呢!”
向忻南胡乱应了一声,低头扒饭,却食不知味。宋榇那句“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和刚才那份对污秽的极致排斥,在她脑海里反复交错。这个人,像一团裹在冰里的谜。
下午第一节,依旧是数学。刘一刀夹着教案准时踏入教室,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场,在宋榇那个空位上停顿了半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缺口。
“把上周的摸底卷拿出来。”刘一刀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们讲评一下。”
教室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向忻南拿出自己那张写着两个红色对勾的卷子,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响。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空位,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
刘一刀的讲评依旧犀利,直指要害。他重点剖析了第二题那个陷阱,思路清晰,鞭辟入里。讲到关键处,他目光扫过台下:“向忻南,宋榇,你们两个的解法都很漂亮,尤其是辅助线的添法,跳出了常规思路。”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宋榇的空位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惜,另一位当事人缺席。向忻南,你来说说你的思路。”
唰!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向忻南心头一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清晰地将自己的解题思路复述了一遍。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逻辑分明,条理清晰。
“很好。”刘一刀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期许?“思路很活。记住,数学不是死记硬背,是要理解本质,敢于突破框架。”
讲评继续。刘一刀又点了几个其他同学分析错题,课堂气氛在严谨中带着一丝紧绷。当讲到一道需要用到反证法的几何题时,刘一刀突然停下,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位。
“这道题,宋榇的解法很独特。”他拿起一张卷子,正是宋榇那份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的试卷,“他用了拓扑学的思想,虽然只是雏形,但方向很新颖。” 刘一刀的指尖在卷子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赞许,“这小子,脑子确实活。”
向忻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一种强烈的、被压制的憋屈感瞬间冲上头顶。她刚刚才因为清晰的思路得到肯定,可这份肯定,在刘一刀对宋榇那份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更高层次欣赏的评价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宋榇宋榇宋榇!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无处不在!哪怕他人不在,他的影子也牢牢地笼罩着她!
怒火混合着强烈的不甘,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向忻南猛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盯着自己试卷上那两个鲜红的对勾,那本该代表胜利的符号,此刻却像两个嘲讽的印记。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得到那种程度的认可?凭什么他连翘课,老师都只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反而还要夸他解法新颖?!
“向忻南,”刘一刀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风暴,“这道反证法,你用了常规思路,虽然正确,但略显繁琐。课后可以看看宋榇的解法,开拓一下思路。”
轰——!
最后一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向忻南猛地抬起头,脸颊因为激动和愤怒染上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火苗。她没有看刘一刀,目光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倔强,射向宋榇那张空荡荡的课桌。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刘老师,我会看的。但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下一次考试,我一定会把他从第一名踹下去!”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惊愕的、看戏的、佩服的、不以为然的,全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聒噪的蝉鸣,一声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刘一刀显然也愣了一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个突然爆发的女孩。片刻后,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有目标是好事。”刘一刀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那就用实力说话。坐下吧。”
向忻南僵直着脊背坐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刚才那股冲顶的怒火宣泄出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羞耻和一丝茫然。她刚才…当着全班的面,像个争宠的小孩一样宣战了?对象还是一个缺席的人?
脸颊烫得惊人。她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能感觉到林晓在桌子底下拼命扯她的袖子,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复杂目光的灼烧感。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了教室。身后传来隐约的议论声,像细小的针芒追着她。
“哇,向忻南好刚啊…”
“这不就是公开宣战吗?”
“啧啧,火药味十足,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过宋神…会应战吗?”
向忻南充耳不闻,一路疾走,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需要冷静,需要把脑子里那团混乱的火焰浇灭。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学校图书馆。这个时间点,图书馆里人不多,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稍稍安抚了她躁动的神经。
她找了个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高大的香樟树,浓密的枝叶滤掉了大部分燥热的阳光,只在地上投下摇晃的碎影。她摊开一本物理竞赛习题集——那是她暑假就啃了大半的硬骨头——试图用艰深的公式和复杂的受力分析塞满自己混乱的脑子。
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一道道题目被攻克。专注带来的平静感渐渐驱散了方才的难堪和冲动。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林荫道时,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是宋榇。
他正从校外回来,沿着林荫道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他已经换掉了那身沾了油污的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短袖校服,但下身依旧是那条深蓝色的校服长裤。他的步伐很快,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唇线抿得死紧,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的左手,似乎一直下意识地垂在身侧,指关节有些发红。
向忻南的心猛地一跳。他…去处理那身衣服了?看那样子,好像还没从那份“污秽”的冲击里完全缓过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看着他匆匆走进教学楼,消失在视线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是解气吗?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她本该觉得解气。可为什么,心里反而堵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图书馆管理员的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响起:“向忻南同学?在吗?”
向忻南回过神:“在。”
“哦,刘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管理员说道。
刘一刀?向忻南心里咯噔一下。是因为她课堂上的“豪言壮语”吗?还是…宋榇翘课的事情?她怀着几分忐忑,收拾好东西,走向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向忻南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刘一刀的声音。
向忻南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刘一刀一个人,他正伏案批改着什么。窗明几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水和茶叶混合的味道。
“刘老师,您找我?”向忻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刘一刀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向忻南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着。
“课堂上的‘雄心壮志’,还在?”刘一刀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听不出是鼓励还是敲打。
向忻南脸颊微热,但倔强地没有低头:“在。”
“嗯。”刘一刀点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两张表格,推到向忻南面前。“看看这个。”
向忻南疑惑地拿起表格。标题赫然印着:“南城市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报名表”。
她的心猛地一跳。
“学校有两个名额。”刘一刀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你和宋榇。”
向忻南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和…宋榇?
“竞赛下个月初开始选拔集训,持续到期末。”刘一刀的目光透过氤氲的茶气看向她,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分深意,“你们两个,放一组。互相学习,也互相竞争。我希望你们能代表学校,走得远一点。”
轰——!
向忻南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和宋榇一组?竞赛集训?朝夕相处?
“刘老师,我…”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激动?是抗拒?还是…一种被命运巨轮裹挟着前行的茫然?
刘一刀没等她说完,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好好准备。报名表填好,明天交给我。记住,用实力说话。” 他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红笔,下了逐客令。
向忻南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拿着那两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报名表,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一声声敲在心上。
竞赛。集训。宋榇。
这三个词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她走到自己教室后门,脚步顿住了。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只有值日生在打扫。宋榇的位置上,人回来了。
他正背对着门口,低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他的动作有些急躁,不再是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精准。向忻南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指关节果然红得厉害,像是被用力擦洗过。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宋榇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包湿巾。他迅速撕开包装,抽出一张,然后,开始用力地、反复地擦拭他的桌面。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仿佛桌面上沾染了什么洗刷不掉的污秽。擦完桌面,他又去擦椅背,擦抽屉的边缘…每一个可能被触碰过的地方,都不放过。
向忻南静静地站在门外阴影里,看着那个清冷孤高的身影,此刻像个陷入某种魔怔的困兽,徒劳地与看不见的“脏污”搏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上,勾勒出一种近乎悲凉的脆弱感。
她忽然想起食堂里那份深切的厌恶,想起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刘老师那句“你和宋榇放一组”。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捏紧了手中的报名表,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上面“宋榇”两个字,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刺着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没有再看那个还在用力擦拭的身影一眼,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走廊尽头,夕阳沉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读者们,这章刀片管饱吗?
看着忻南当众宣战,我拳头硬了!可宋榇躲在教室发疯擦桌子时…我手里的刀忽然砍向了自己心脏。
▼ 灵魂暴击三连 ▼
1宋榇反复擦的是桌子,还是被“陌生人”触碰过的记忆?[爱心眼](细思极恐!)
2如果竞赛必须选搭档:你要“相爱相杀”的宋榇,还是温柔学霸男二(速评!)
3猜刘老师强制分组是神助攻…还是深渊开端
下章《未拆封的温柔》高能预警:
- 宋榇的校服袖口,为何残留洗不掉的油渍?
- 竞赛报名表被撕成两半!“谁拖后腿谁滚!”
- 办公室内,刘老师对忻南低语:“小心点,那孩子心里…有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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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擦眼泪边埋刀的作者翕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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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