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榇,年级第一,我的死对头。
第一次见面,我递给他一瓶水,他当着全校的面说:“谢谢,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他拒绝过全校女生的水除了我。
——可那瓶水,是我整个青春唯一一次勇敢。
九月的南城,像个巨大的蒸笼。滚烫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砸下来,空气被烤得微微扭曲,弥漫着一股塑胶跑道被晒软了的、特有的焦糊味。蝉鸣声嘶力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军训场上每一个汗流浃背的新生头顶。
高一(3)班的队列里,向忻南觉得自己快要化掉了。迷彩服粗糙的布料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汗珠沿着额角、鬓发一路滑下,痒得钻心,却又不敢抬手去擦。教官的指令在耳边嗡嗡响,像隔着一层滚烫的水。她用力眨了眨被汗水蛰得发涩的眼睛,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正前方主席台那一点可怜的阴凉处——以及阴凉处那个挺拔如小白杨的身影。
那是学生代表宋榇。
他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迷彩服,可那身衣服套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清冽挺拔的质感。阳光落在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上,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鼻梁很高,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正代表全体新生发言,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不高不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却又奇异地没什么起伏,像初秋掠过林梢的风,干净,但没什么温度。
“啧,真能装。”旁边传来一声极低的、带着点酸味的嘟囔,是向忻南的临时同桌林晓。向忻南没吭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台上那个身影牢牢攫住。他站在炽烈的阳光边缘,周身却仿佛自带一圈冷气,隔绝了周遭的喧嚣与燥热。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发言稿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整个人透出一种与这片汗流浃背的操场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偏偏这种疏离,配上那张过分出色的脸,形成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哇…那就是传说中的宋榇?中考全市第一进来的?”
“对对对!就是他!实验中学的学神!真人比照片还帅!”
“感觉好冷啊…都没什么表情…”
“冷怎么了?帅就够了!校草没跑了!”
周围女生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飘进向忻南耳朵里。她微微蹙了下眉,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台上。他发言完毕,对着台下微微鞠躬。动作标准利落,一丝不苟。起身时,额前几缕碎发被风轻轻拂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一瞬间,向忻南的心跳,似乎被那阵风带得漏跳了一拍。随即,一种莫名的、想要靠近那点“冷气”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撞进了胸腔。
教官终于大发慈悲,宣布原地休息十分钟。人群“嗡”的一声散开,像炸了锅的蚂蚁,纷纷奔向场边堆放矿泉水和绿豆汤的桌子。
向忻南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场边。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她抓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仰头就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令人战栗的舒畅。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活过来大半。
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主席台。宋榇没有走向补给点,他独自一人,正沿着主席台侧面的阶梯往下走。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他身上,额角、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微微皱着眉,抬手用迷彩服的袖子抹了一下额角的汗,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那身清冷疏离的铠甲,似乎被这酷暑撬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年的不耐。
就是这细微的破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向忻南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刚才台上那个遥不可及的“学神”形象,似乎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沾上了人间的暑气与狼狈。一种混杂着同情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冲动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几乎是未经大脑思考,向忻南重新弯腰,从成堆的矿泉水里又拿起一瓶新的。冰凉的瓶身握在手心,瞬间驱散了掌心的燥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瓶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她拨开身边拥挤的人群,朝着宋榇走下来的方向,小跑过去。
阳光刺眼,地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目标明确,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忐忑。宋榇已经走下阶梯,正站在一棵老槐树稀疏的阴影边缘,似乎在寻找荫凉的地方。他背对着喧嚣的人群,身影在蒸腾的热浪里显得有些单薄。
“宋榇同学!”向忻南鼓足勇气,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年闻声转过身。
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向忻南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上沾染的细小汗珠,看清他因为炎热而微微泛红的眼尾,看清他清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一个脸颊通红、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手里还傻傻举着一瓶水的狼狈身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蝉鸣、操场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向忻南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也清晰地看到了宋榇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惊讶?被打扰的不悦?还是纯粹的陌生?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把手里那瓶还带着冷气的矿泉水往前递了递,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再自然一点:“这个…给你。天太热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她跑过来时,周围已经有不少目光好奇地追随着这个大胆走向新晋校草的漂亮女生。此刻,她清脆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这一小片区域。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连旁边几个正在喝水的男生都停下了动作,眼神在向忻南和宋榇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和玩味。
宋榇的目光,从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缓缓移到了那瓶递到眼前的水上。那瓶水,透明的塑料瓶身,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点。他薄薄的唇线似乎抿得更紧了些,眼神里那种初见时的疏离感瞬间回笼,甚至比在台上时更甚,像一层无形的冰壳。
他没有伸手。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向忻南举着水的手臂开始发酸,指尖因为用力攥着冰凉的瓶子而微微发麻。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密集,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促狭。
就在向忻南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手臂微微颤抖着想要收回时,宋榇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短暂的寂静,和他发言时一样,没什么温度,像一块冰凉的玉石砸在滚烫的地面上。
“谢谢。”他的视线掠过那瓶水,最终落在向忻南脸上,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但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
话音落下,他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吸引了众人目光的插曲从未发生。他径直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操场另一边更僻静、树荫更浓的地方走去。迷彩服的身影很快融入了人群,消失在晃眼的光斑和蒸腾的热浪里。
留下向忻南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那瓶水还维持着递出的姿势,瓶身上的冷气似乎瞬间变得刺骨,顺着她的指尖一路冻到心脏深处。周围那些针扎似的目光,此刻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嘲笑和议论,嗡嗡地响成一片,将她牢牢钉在灼热的地面上。
“噗…”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果然被拒了。”
“我就说吧,宋神哪那么好接近?”
“不过勇气可嘉啊,敢第一个上去送水…”
“长得挺漂亮的,可惜咯…”
那些刻意压低却清晰钻入耳朵的议论,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向忻南的神经。脸颊上因为奔跑和紧张涌起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辣辣的、被当众剥开般的难堪。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根都在发烫。
她猛地收回手,将那瓶冰凉刺骨的水紧紧攥在胸前,仿佛想用它冻住自己那颗正在急剧下坠、被难堪和羞愤淹没的心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眼眶里瞬间涌上的那阵酸涩热意化作泪水滚落下来。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倔强地迎向那些或同情或嘲弄的视线,然后,在更多的议论爆发之前,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灼热的阳光晒得头皮发烫,汗水再次汹涌地冒出来,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比刚才更让人难受。可向忻南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一口气跑到操场最边缘一排老槐树的浓密树荫下,背靠着粗糙冰凉的树干,才敢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份几乎将她淹没的屈辱。
陌生人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瓶水,瓶身已经被她掌心的汗水和紧握的力道弄得有些变形。透明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荡,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泛红的眼圈,紧咬的嘴唇,还有眼底那份藏也藏不住的受伤和愤怒。
“宋…榇…” 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苦涩。那张过分好看却冷得像冰的脸,那句平静又残酷的拒绝,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海里。
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老槐树特有清苦味道的热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平静,反而像添了一把火。眼底最后一丝水汽被这股灼热狠狠蒸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尖锐的倔强和好胜心。
不就是年级第一吗?不就是一张脸长得能骗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向忻南猛地站直身体,将那瓶水狠狠拧开,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冲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和力量。她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水渍,眼神锐利地投向操场中心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方向,像是在对那个傲慢的背影宣战,更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宋榇是吧?等着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向忻南——最讨厌的人!第一名?走着瞧!”
军训的硝烟(主要是和酷暑搏斗)终于散尽,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空气里弥漫着崭新的书本油墨味和一种无形的、属于重点班的紧绷感。高一(3)班,传说中的“火箭班”,更是将这种氛围推到了极致。
上午第三节,数学课。讲台上,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刘老师,人称“刘一刀”,正用一种不紧不慢却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讲解着集合与函数的概念。粉笔在黑板上笃笃作响,留下一个个简洁有力的符号和公式。台下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屏息凝神,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游走,沙沙声连成一片紧张的背景音。
向忻南坐得笔直。军训最后几天的难堪和憋屈,被她一股脑儿转化成了此刻近乎燃烧的专注力。她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刘一刀的每一句话、黑板上每一个符号上。宋榇就坐在她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挺直的背影和后脑勺干净利落的发旋。那个背影,像一根刺,无声地扎在她的视野里,提醒着她那天在烈日下的狼狈,也无声地刺激着她每一根名为“不服输”的神经。
“好,基本概念就讲到这里。”刘一刀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锐利的目光扫过全班,“接下来,我们做个小练习,巩固一下。题目很简单,就两道。限时十五分钟。”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屠夫”的弧度,“就当是…我们师生之间,互相摸摸底。”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声,随即是更加急促的翻动草稿纸的声音。摸底?谁不知道刘一刀的“摸底”就是下马威?
两张印着题目的纸片从前排传了下来。
向忻南拿到手,目光迅速扫过。第一题是集合的交并补运算,结合了点简单不等式,确实属于基础范畴。但第二题…题干不长,却涉及了函数定义域、值域的初步讨论,甚至隐含了一个需要简单数形结合才能清晰判断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拿起笔,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演算的沙沙声在耳边放大,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笔尖划过的轨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排除干扰,寻找关键信息,一步步推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浑然不觉。当她在第二题的关键步骤上,清晰地画出一个简略的数轴草图,瞬间厘清了那个取值范围的陷阱时,一种豁然开朗的畅快感涌上心头。
她迅速写下最终答案,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时间,还剩下两分钟。她下意识地,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斜前方那个背影。
宋榇也放下了笔。他坐姿依旧端正,后背挺得笔直,侧脸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正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卷子,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桌面,神情专注而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那份从容不迫,像一块沉静的冰,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向忻南的心微微一沉,刚刚解题成功的些许得意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紧迫感取代。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重新检查自己的答案。
十五分钟到。刘一刀亲自下台收卷,动作干脆利落。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解脱和等待宣判的沉寂。
刘一刀回到讲台,拿起最上面一张卷子,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他没有立刻宣布答案,而是拿起红笔,飞快地在几张卷子上打着勾叉。每落下一笔,都牵动着台下几十颗心。空气仿佛凝固了。
“嗯…”他终于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抬起头,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某个方向,嘴角那丝弧度似乎加深了些,“宋榇。”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平静地抬起头,迎向老师的目光。
“两道题,全对。”刘一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其中的肯定意味毋庸置疑。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吸气声。果然!学神就是学神!
宋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那份理所当然的平静,让向忻南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刘一刀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在教室里继续搜寻,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张张紧张的脸。向忻南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一位同学,也做对了。”刘一刀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终于锁定,“向忻南。”
“唰”的一下,几乎全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讶和探究。向忻南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前方那道视线也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很短暂,却像实质的探针,让她头皮微微一麻。
她竭力维持着镇定,迎向刘一刀的目光,点了点头。手心却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此刻被注视的局促,微微有些汗湿。
“不错。”刘一刀难得地给了个简短的评价,目光在向忻南和宋榇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意有所指,“看来我们班,卧虎藏龙啊。希望这种势头,能保持下去。”他放下卷子,拿起粉笔,“好了,我们继续讲课。”
后半节课,向忻南听得格外认真,笔记记得密密麻麻。但她的心绪,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彻底平静。宋榇那道短暂却带着审视的目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那里。他全对的成绩,像一座无形的高山,横亘在前方。而刘老师那句“卧虎藏龙”和意味深长的目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战和期许。
压力如山,沉甸甸地压下来。但胸腔里,被军训烈日点燃又被课堂冷遇浇灌的那簇火焰,却烧得更旺了。不服输的劲头在血液里奔涌。她捏紧了笔杆,指尖用力到发白。
宋榇,等着吧。摸底而已。真正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亲爱的读者们,欢迎跳进这个盛满玻璃渣和未烬星火的青春坑!
开篇第一章,看着向忻南在烈日下递出那瓶水时,我仿佛又回到了心跳比蝉鸣还吵的十五岁——
「我不喝陌生人的东西。」
宋榇这句话像冰锥,扎穿了忻南的勇气,也扎疼了屏幕前曾经的自己。谁没有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和一个不敢递出水的午后?
但!故事才刚开始!
- 那个当众让她难堪的宋榇,为什么在食堂翻盘时,厌恶的眼神像在看世界末日
- 那个冷漠拒绝她水的少年,为什么数学课上听到她名字时,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
- 那个对污渍生理性排斥的洁癖精…他抽屉最深处,为什么藏着一瓶过期三年的矿泉水(嘘——这是伏笔!)
下章预告:
《污痕之下》—— 他的校服沾了油渍,人生第一次翘课消失。
向忻南立下战书:“宋榇,我一定会把你从第一名踹下去!”
而此刻办公室内,刘老师抽出一张竞赛报名表:“这两个孩子,放一组。”
▼ 灵魂暴击三连问 ▼
1宋榇拒水时,你更心疼忻南的难堪,还是好奇他疏离下的秘密?
2 猜猜看:食堂事件后他翘课去了哪?(墓地医院还是…擦了三小时校服?)
3如果是你,被当众拒绝后会像忻南一样宣战,还是躲起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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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写一边为少年心动落泪的作者翕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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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