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容并不清楚具体回程的日期,便看向一旁的令仪。
她正在挥舞着锅铲,不过那架势倒像是挥舞着长枪一般利落,杀气十足。
“将军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拖下去无益,奴婢也是这么觉得,便商议着明日启程,尽早离开。”
元青容盼着回去,可真定下了日子,她看向庄如英,还有些不舍。
才刚刚交心的密友,很快便要分别了。
何况此时一别,还不知是否会有再见的那一刻。
庄如英倒是较她放得开一些,往日行镖路上也遇到过一些豪气肝胆的人物,也是把酒言欢后便各奔前程。
她安慰着自己,这次也是一般模样,阿嫂虽说柔弱美丽了些,格外叫人喜爱了些,说起来也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要太过于不舍才是。
可瞧着她难过的看过来的样子,庄如英只觉得自己又不舍了。
“山水有相逢,没准过些时日,我便将庄家镖局开去了府都也不一定呢。”庄如英故作轻松的打趣道,“那时候怕是还要劳烦阿嫂与我介绍生意才是。”
照往日,木头早就冒出来说些什么就你的嘴,怕是连在之新镇的镖局都难得经营了,还说什么要去府都。
可此时怕是心知她不开心,也只是在一旁笑着说道,“确实如此,之新还是太小了,若是要挣钱,说不得得去府都闯一闯呢。”
元青容被他们的话逗笑,也跟着说了起来,“那时候哪用的到我?单我郎君一人去招揽生意,都足够你赚个盆满钵满了。”
她原是想说,单你们打出保护不被谢家二爷找麻烦这一面大旗,那生意还不得求上门来。
可是又念着要给谢庭清留些面子,便换了种说法。
无法无天的谢二爷一连三四个月不在府都兴风作浪,也不知府都大街小巷的人们是不是都猜出八百个说法了。
想到这,她抿着嘴笑了笑,悄悄扯了一下谢庭清的袖子。
谢庭清一脸迷惑的弯腰附耳过来,就听到她憋着笑意的声音。
待到听明白了这话的内容,谢庭清多少都有些无奈。
不过想想倒也是。
他便也趴过去与她咬耳朵,“少爷马上回去了,这就去搅风搅雨。”
元青容便笑的乐不可支。
饭后,谢庭清将写好的新告示交给令仪。
“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意外,才没有到青州府来,希望他早日发现这告示,到时候也好早日回去府都。”
知一意料之外的消失叫谢庭清心里有几分不安,可是念着那本最要命的账簿并不在知一身上,也算是对他的安全有几分保障。
令仪粗粗看过一眼,便带着告示去找了谢润。
“明日便是回程之日,这告示贴上几日怕是就要损毁,将军是否派人誊抄几分,每隔几日便更换一次?”
谢润点了点头,他指着纸上元靖这个名字有些疑虑,“怎的取这么个化名?”
令仪瞧了一眼,“哦,那是在杭州府、东山府之时,二公子给自己起的名字,知一见到便明白了。”
谢润有片刻的失语。
不过也仅有一下他便回了神,“稍后我便交代下去,趁着这段时日,看看还要准备些什么。”
令仪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谢润见她出去,这才从压在一摞兵书最下头取出一封书信来。
前几日府都谢家来了信,谢庭彦写的。
说玉娘几日后便到家,叫谢庭清自己准备好屁股垫。
谢润没说。
谁叫这臭小子自作主张跑去圣上面前请旨,自告奋勇要去杭州,结果还差点送了命。
虽说事情办的漂亮,一车车的米粮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可他还是生气。
估计玉娘也气。
谢润便理直气壮的瞒下了这封信与祝玉其会早几日比谢庭清归家的事情。
叫那臭小子挨点教训才好。
免得他从一无是处的极端一路向着大包大揽的另一个极端狂奔。
谢庭清对自己即将挨打还一无所知。
他僵硬且不自在的躺在床榻边上,床榻另一边是同样僵硬的木头。
庄如英要与元青容抵足而眠,元青容痛快的答应下来,并将他赶去了木头的营帐。
庄如英不介意他睡自己的营帐,但是谢庭清介意。
便只能与木头将就一晚。
木头愣了一会儿才应下。
此刻二人躺在同一床榻上,满是尴尬陌生。
木头翻了个身,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二人都尴尬,便难得默契的一同装睡。
而另一边,庄如英与元青容亲亲热热的躺在一起说着话。
“此去一别,你可得注意安全,别又被人抓进大狱里去了。”
元青容噗嗤笑了出声,故意傲慢道,“怎么会,我郎君的爹可是谢将军,谁敢抓我?”
“你还说呢,我瞧着你那郎君是傻了些,可他现在对你好,也不代表他以后一辈子都始终如一的待你好,”庄如英表情很是郑重,“你可莫要傻傻的一颗心全都交给他,那不是由着他磋磨你?”
元青容心里暖暖的,“我晓得,你说的我都明白。”
“庭清他是真的待我好,我明白。可人是会变的,我也明白。”
“他待我好一日,我便也待他好一日,若是哪一日他瞧不上我了,我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凑过去招人打骂。”
“如英你放心吧,我很珍惜我自己的。”
庄如英听她这么说,心里的担忧才被按了下去,“你心里有数便好,我走南闯北不说半辈子,也有些年头,那村村落落还是富户之家,如此光景并不少见。”
“你是个玉一般的人,我不想着哪日有机会再见的时候,叫你被磋磨丢了光彩,变得混浊不堪。”
元青容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这一晚她们小声说了很久,说的天边都要泛起了银光白,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刻。
元青容牵着阿南,与谢庭清并肩站在码头处,令仪与两位护送的都虞候已经先上船去。
谢润在他们出军营的时候匆匆来送了一面,便被急事牵绊住了。
现下只剩庄如英与木头两个人来送他们。
庄如英不大喜欢这种离别场景,便只是挥了挥手做驱赶状,“上去吧,抓紧时间赶路,别误了时候。”
元青容分明看到她微红眼眶,自己也有些鼻酸,念着庄如英也不喜欢掉泪,便努力憋了回去,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们走了,如英,你多保重,日后我们再会。”
“你也珍重,好好过日子。记得我同你说的话。”
庄如英不放心的叮嘱道。
元青容便很大力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庄如英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努力了半天还是掉了眼泪,她嘟囔道,“就讨厌这种……”
木头微微叹气,给她递上手帕,“擦一擦,我们也得回去了。”
庄如英低着头接过来,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从前也不见你与其他姑娘家要好,怎么这次这般舍不得她?”木头有些好奇。
庄如英闷声道,“她与那些女子不一样。”
“那些女子只会训斥我没有女子的模样,要我放下刀剑,学着相夫教子,熟读女戒女训,她们面上不说,可是她们背地里瞧不上我。”
“阿嫂却不是,阿嫂说不见我戴过首饰才送我,而不是她觉得我必须要像个女子的样子安静端庄。”
“她不曾叫我放下习武,也不觉得我走镖是与男人堆厮混,是有伤风化、不知廉耻,她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将军。”
“她是真的与我交心,她也真的觉得我没什么要改正的地方。”
庄如英越说越伤心,“她这般好,我如何能舍得?”
木头从没想过她还有这般玲珑的心思。
是他想岔了,师妹虽说嘴上不饶人,却不代表她心里也愚钝。
“师妹,我们师兄弟都支持你,若你能做将军,一定是最好的将军。”木头轻咳了一声说道。
庄如英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木头便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元青容上了船也很是低落,谢庭清见她不开心,便想了想,提出旁的话来叫她分散心思。
“如今西南有旱,但你可知道为何我们还是坐船离开?”
元青容确实被他这句话引去了注意,“为何?”
谢庭清走之前特地问了谢润,现下解释起来便从容许多。
“西南大旱,旱的是云通河。爹说今年年景不好,开春来便不曾下过雨,但也不至于到要断流,只是那葛元龙为一己之私,恶意在河道最窄的地方截断了河水。”
“河水被分流成几段小河,最后汇入了以北的江阳运河废弃河道。圣上已经派了工部的几位大臣前往江阳运河南段主持修凿。”
“眼下咱们走的,便是其中一条分流,河水不算深,但咱们走小船,轻便一些,到了江阳运河处,再转大船。”
“如此便可提前四五日回到府都。”
元青容听的似懂非懂,“便是说,那葛元龙故意截河断流?为何?他不怕打草惊蛇吗?难不成他已经万事俱备?”
谢庭清点头又摇头,“截河断流是故意的,但他并不是准备好,而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