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她。
当谢庭清意识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突然涌现的,是一幕幕曾经过往的场景。
他看到初见那个清晨时,元青容惊讶胆怯的表情。
他看到与她回门时,元青容的平静与倔强。
他看到她生辰那日,元青容满眼都是惊喜与感动的泪光盈盈,站在楼阁之上望着自己。
他见过她很多次的眼泪,以往只觉得麻烦,可现在想起来,却很是心疼。
谢庭清恍然发觉,原来她不只是一个词。
不是一个扁平、枯燥的称谓。
她嫁给自己,最初是妻子,后来是爱侣。
她不知什么时候,在自己心里变得鲜活,变得生动,也变得越来越重要。
而自己一直迟钝的没有意识到。
或许是刚成亲的那些日子里,一听到和离这两个字,元青容就会格外的生气与伤心,让他潜意识里都觉得,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于是他嘴上得意洋洋的说着为她好的话,还劝她再嫁,叫她赶紧离开。
可大抵心里却从没觉得,有一天,她会真的从身边离开。
谢庭清突然想明白,大抵是这几日意外的离散,叫他心慌意乱,叫他发觉了不习惯与放不下。
不习惯总在自己身边细心叮咛、帮他镇定的她突然不在了。
也放不下她独自一人离开去外面对风风雨雨。
谢庭清想着,我总能保护好她的。
再有下次,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叫她独自一人吃尽这样的苦头。
炉膛里的柴火燃烧,发出阵阵哔哔啵啵的声音,惊醒了正沉思的谢庭清。
令仪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想清楚,想明白。
现下的二公子,不再是府都那个幼稚心性的孩子,他正在飞快的成长,大概有那么一天,他会真正的被人尊称一声谢二爷。
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我都明白了,谢谢令仪姑姑。”谢庭清笑了一下,很温柔,很平静。
他原也以为自己会兴奋,会大叫,会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可他现在却只有满腔涌动的温柔与爱重。
他是如此迟钝的发现,原来我心悦她。
这感情约摸来的比他以为的还要早上一些,只是他不曾意识到罢了。
他忽然就有点气馁,若是我早点知道便好了。
他一想明白,便已经开始心疼起她来。
可自己从前叫她伤心那么久,现下又要改口说喜欢她,谢庭清难得有些畏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才刚意识到喜爱,便已经生出了担忧。
若她并不喜欢我……
若我挑明了会叫她不自在……
只要一想到会叫她夜思难寐、寝食难安,谢庭清就舍不得。
“我这就先回去了,令仪姑姑,过会儿我将那封寻人告示写好拿来,还麻烦您差人送到府衙去换上。”谢庭清叹了口气,说的却是和心中烦恼无关的事情。
令仪心里有些讶异,可谢庭清既不再问,她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只是看着眼前眉目坚毅了许多的二公子,令仪总觉得,他似乎就在这一息间,突然变得成熟了起来。
谢庭清慢慢踱步回营帐,他思绪万千,难得理清,生不出什么兴致来。
只是一进去,抬头才发现申峰也在里头,坐立难安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而元青容正要去为他倒茶。
“申副将来了。”谢庭清对着他抱拳点点头示好,顺手将元青容手里端着的的茶壶茶杯截胡,自己拿去给了他。
申峰有些惶恐和不自在的接了过来。
可也只是握在手里,并不喝。
“是这样,二公子,”申峰不是个磨蹭性子的人,下了决心便很快开口说道,“我这次过来,是要负荆请罪的。”
谢庭清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图,顿了一下才说道,“申副将不必如此多礼,我也只是个毛头小子,既无功名在身也无军功封赏,您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至于负荆请罪……”谢庭清笑了一下,真诚道,“申副将尽忠职守,在其位谋其政,也只是尽到了守城副将的职责,何须负荆请罪。”
申峰却坚持,“此事若不是因为我,二少夫人也不会误入大狱,还险些受刑,我必须得跟二少夫人说句对不住,不然我这心里实在难安。”
话说到这,谢庭清便看向元青容,他心里也很心疼,他自觉这一辈子也不能忘记那一幕。
可是非大义在前,他也不能真的苛责申副将,这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元青容就安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谈及己身,她也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和郎君一样,并未觉得委屈,申副将这声对不住我收下,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您是守城副将,必然要对反常之人严厉些,这件事我也有错,不若各退一步,就此结束,您看如何?”
申副将心中大为感动。
就将主公家人下狱这件事,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或是换成其他将军,就是赏他三十军棍他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毕竟他确实是做了,上峰要问责,他也必须得担着。
可他们二人却如此大度、如此善解人意,话里话外还在为他开脱,叫他不要太自责,怎么能叫申峰不感动?
果然是谢家子,同谢将军一般别无二致的正直善良。
他沉默两秒,豪爽抱拳,“就如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所言,此事就此不再提起,若是日后有用到的我申峰的地方,您二位尽管言语便是!”
谢庭清笑着颔首。
送走了申峰,谢庭清又坐回椅子上,有些沉默的低着头。
元青容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便走过去,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谢庭清偷摸就近捏住她的衣角,拧来拧去,“……我替他对你说,对不住,若是你心里不高兴,便冲着我发泄便是,若是想打骂,也朝着我来,我都受得住。”
元青容听他这样讲,就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就算是他对申峰说的话深明大义,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了自己。
元青容都有些想不起来,她先前是怎样嫌弃谢庭清的了。
那些畏惧谢家二爷会打人,听闻他酒色俱沾的厌恶,那些不曾有过的期待,似乎都记不起来了。
她面对着谢庭清,好像一直在妥协。
不是妥协他的侵占或伤害,是妥协他的纯善与真诚。
他总能同旁人泾渭分明的说出那句恰好踩中她心尖的话,叫她不忍心的对他一退再退。
谢庭清怎么能同旁人一样呢。
他分明有一片最真诚的心意。
元青容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我不委屈,有你替我委屈着,我就不会不开心了。”
谢庭清不大相信,“当真?”
元青容坐在他旁边,“当真。”
她一想到这世上有个人在牵挂自己的一颦一笑,便一点也不委屈,还觉得很是高兴。
“咱们什么时候回府都啊?我有些想母亲和大嫂了,”元青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我还想定寰楼的鸭子和酥酪,你说咱们回去,云安是不是都长大了?”
谢庭清感受着她靠过来的热意,听着她柔柔的嗓音,顿时心软成烂泥一般,他放低了肩膀好叫她靠的更舒服些。
“最晚后日便启程了,等回去了就能见到他们了,到时候我还带你出去玩,府都也不是只有定寰楼好吃,还有很多巷子……”
谢庭清绞尽脑汁的想着,想把府都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告诉她,说了一会儿,元青容没再说话了。
谢庭清悄悄偏头看她,发现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谢庭清犹豫了一会儿,脸颊有些发热,低低的、哑哑的唤了她一声,“容娘?”
元青容没反应。
谢庭清却觉得很不自在。
他好像从没唤过她的名字,仅有的几次,也是在外人面前演戏。
眼下这一声,她分明没听到,可谢庭清却觉得自己好像说给了所有人。
他兀自平复半晌,才抬起胳膊托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从腿弯处轻轻抱起了她。
很轻。
像只小猫靠在他的怀里,他都害怕一不小心会碰碎她。
又很重。
沉甸甸的长在了心里。
谢庭清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在床榻上,顺手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为她扇着风。
元青容醒来的时候,发觉手被人握着,身旁还趴着个睡的奇奇怪怪的人。
元青容见他睡着还皱着眉,便推了推他,“醒醒,庭清。”
谢庭清揉着脖子不大开心的醒来,“几时了?”
元青容蹬上鞋子走到外头看了看天色,“午时刚过不久,约摸是快用饭了。”
谢庭清扭来扭去的伸懒腰,“那我们也去火头房吧,待会儿用饭顺便问问咱们几时出发。”
元青容点点头,给他理了理头发后,二人便一同去了火头房。
庄如英已经在里头了,正帮着令仪准备正食。
两个人厨艺都不错,聚在一起准备的饭菜,香的叫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庄如英见她进来,立刻来了精神,“你可算来了,我听说,你们明日便要离开了?”
谢二: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咋么办?
容容:怎么会有他这么好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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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真诚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