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日。
日头初升,撒下一缕柔和明亮的光。
莺华把窗户推开支起来,想趁着天气好给屋子透透气,她笑着跟元青容说道,“二少夫人,今天瞧着是个好天气呢。”
元青容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到这话也笑了,“那感情好,要是个风雪交加的天气,才累的慌。”
她仔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装扮完毕,“行了,咱们走吧,郎君起了没?”
“起了起了,少爷我都等你半天了。”窗口处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了元青容一跳。
抬眼一瞧,谢庭清精神抖擞的正拿着把扇子靠着窗台,映着窗外的阳光,看着真是个钟灵毓秀的郎君。
他穿了件大红底色宝相纹的长袍,腰间勒着黑色蹀躞,脚踩一双黑色牛皮高靴,看起来像个白马金羁的少年侠客。
只是这三月的天气寒风未退,他拿个扇子作甚?
元青容忍不住暗暗嘀咕。
也不嫌冷。
谢庭清自顾自扇了两下,忽然嘶了一声,他趴在窗台上,皱起眉头,“你就穿这个?”
元青容低头看向自己,一身水蓝色云纹绣花袄,还披了一件白色大氅,“我素来都是这样穿,有何不妥吗?”
谢庭清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不觉得……太素了?”
“怎么整日里都是些蓝蓝绿绿的素色?我娘没给你买衣服吗?”
“还有,你怎么只戴着只白玉簪子?你们女人不是很多头面首饰?拿出来戴啊!”
“既然你那嫡母对你不亲不喜,你若是落魄着回去,那她心里不得开心死?”
说着谢庭清一个翻身利落的从窗口跳了进来,吓得莺华忍不住后退两步。
谢庭清却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元青容面前,“要我说你就听我的,什么艳穿什么,什么贵戴什么,让她看看你又富贵又美满,那她心里才膈应的慌呢。”
元青容还没说什么,倒是把莺华说的蠢蠢欲动,“二爷说的对!二少夫人,奴婢这就去给你找衣裳!”
谢庭清立刻来劲,“我来我来!这个我会!”
谢庭清说着就走到妆台前,一看里头的首饰皱起了眉,“就这些?没了?”
“寒碜的要死……”他嫌弃的关上,“算了,我去找娘要一套,你先换衣裳,我马上回来!”
说着一转身推开门跑走了。
莺华小声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二爷这是在哪个温柔乡学的,竟然还懂女人家的东西……”
她看不过眼的嘀嘀咕咕半天,回头看到元青容的眼神,一个激灵吐了吐舌头,“奴婢这给您找衣裳!”
莺华大概也是上了劲,在衣柜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件鹅黄色羽缎镂金彩蝶百迭裙。
“二少夫人,穿这件吧,这件做了后您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当初做这件衣服的时候,原是想着陆展安过来提亲的时候穿,还能给陆夫人留下个好印象,到底是没用上。
莺华小心的看着元青容的脸色,元青容收起思绪,展颜一笑,“就穿这件吧。”
才刚换上,谢庭清就抱着个红木盒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一进门看到元青容呆了一下,随后眼睛都亮了,“就这个!这个好!”
他走过来围着元青容转了两圈,“不错不错,颜色亮,花样也好看!特别衬你!就这个了!”
他说着就把元青容拉到妆台前按在椅子上,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兴致勃勃的说道,“我把娘闺阁时候的那套东珠头面要过来了!”
随着盒子打开,元青容那一瞬间的呼吸都微微停滞了几秒。
这是一套她从没见过的头面。
但是每个女人都一定会喜欢。
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
精致,美丽,散放着柔和又夺目的光,吸引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谢庭清看到她一眨不眨的望着这幅头面,得意的眨了眨眼,“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元青容摇了摇头,“这一定也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还是给母亲送还回去吧,万一弄丢了……”
“娘这两幅头面都是外公特地给定做的,我从小就听她唠叨,说这是传家宝,以后要留给儿媳妇。”
“大哥成亲的时候点翠的那套给了大嫂,那现在这东珠的自然要留给你,”谢庭清一边帮她取下头上的白玉发簪,一边取出花蝶东珠顶簪小心翼翼的给她戴上。
“以后这幅头面就是你的了,有什么不能戴的?”
铜镜里,青衫落拓的少年郎正在认真又小心的为娇艳的少女戴簪,他全神贯注的把一根又一根发饰簪在如云的黑发中,神色紧张又专注,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事一样。
元青容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谢庭清眼神一瞥看到了,“你笑什么?”
“谢谢郎君罩着我。”元青容笑着回答。
能和谢二爷做朋友,一定很好。
谢二爷挑了挑眉毛,得意又骄傲的样子,“那是自然。”
等谢庭清终于满意,距离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已经耽误了两刻钟,老管家追着两人一路唠叨着,走到大门口才意犹未尽的停了嘴。
“知道了知道了胡伯,下次不会了。”谢庭清敷衍着说道,还顺手撩开马车帘子叫元青容先上去。
胡伯一听这话气的吹胡子瞪眼,“这这这……这回门哪还有下次!不吉利不吉利!呸呸呸!!二爷快呸出来!”
谢庭清赶忙不走心的呸了两声跳上马车,“走了走了,胡伯我们先走了!不然误了吉时就不好了!下午再见啊!松酒快走了!”
话音刚落,松酒高高扬起的手瞬间落下,马儿吃痛,马车像离弦的剪一样窜了出去。
胡伯看着这飞一样的马车,在门口气的跺脚,“不像话不像话!简直不合礼数!!”
马车里刚刚才坐稳的谢庭清一个咕咚从座位上滚了下来,元青容也毫无防备的往前冲了一个跟头,坐在了谢庭清身边。
两个人一个捂着头一个屁股,疼的龇牙咧嘴。
“松酒!你是不是想摔死少爷我?!”
谢庭清骂骂咧咧的喊道,马车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变得平稳。
松酒委委屈屈道,“爷,不是您让我快走……”
谢庭清没忍住龇了龇牙。
他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蠢东西在身边伺候!!
忒蠢!
元青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揉了揉胳膊,扶着一旁的座位站了起来,还不忘捎带手把谢庭清扶了起来。
“好啦,快起来吧,一会儿路上遇着什么槛儿,再来一下你就得飞出去了。”
元青容算看明白了,这主仆两个都是孩子脾气,没一个靠谱。
“要是让街上的人看见了,整个府都都得知道你摔出马车,你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谢庭清颤颤巍巍的顺着她的力道坐下,记仇道,“等回去我就扣他的月钱!扣光!”
“幼稚。”元青容没忍住,小声说道。
“什么?”谢庭清没听清。
“没什么。”元青容才不会傻得重复一遍。
马车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元青容悄悄掀开一点帘子往外头看。
街上人来人往,有叫卖的小贩,有跑着玩耍的孩童,例行巡街的府兵排成一队正在认真的巡逻盘问。
空气中咸香气和甜味交杂,还有三月里凉凉的风。
谢庭清看她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外头,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元青容笑笑,“就是以前没见过,觉得新奇。”
“你……以前没出过门吗?”谢庭清好奇的问道,他家里没有过庶子庶女,也不太清楚庶女的日子和嫡女有什么区别。
不过那天听她的语气,应该过得不算太好。
但总不至于连门都没出去过吧?
元青容出神的望着外头,她摇摇头,“没有,我……没什么要出门的理由。”
就算是夫人不得不带她去参加宴会的路上,她也是不敢往外看的。
谢庭清看着她的神色,很平静,但是又好像看到了一丝怅惘。
谢庭清突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罩着的人,怎么能这么憋屈呢!
“那明天我带你出来玩怎么样?”谢庭清眼珠子一转,立刻又兴奋起来。
“我带你去定寰楼吃饭,我带你去乐坊看跳舞,还有郊外游船,晚上有连绵不断的灯火,整个河堤都是人,还有杂耍,特别热闹,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元青容一愣,“出去?”
她的心跳突然开始剧烈起来,“可……可以吗?”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他们总是说,你安分在家待着,不要生野了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带她去看这繁华世界。
“当然!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没事,我说了罩着你,就一定罩着你!”谢庭清拍拍胸脯,“天塌了我顶着!”
“好!”元青容只觉得心口涌动着激烈的像要跳出来的心跳,引的她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松酒停车!”谢庭清突然喊道,元青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敏捷的跳了下去。
元青容下意识的跟着他,掀开帘子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谢庭清很好找,他长得高,身姿挺拔,长相更是出类拔萃,不论走到哪,都是最亮眼的那个。
她看到谢庭清停在一家小摊贩面前,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老板,说了几句话。
几秒后,老板递给他一个纸包,谢庭清抱着就往回跑。
他抬头看到元青容正看着自己,顿时绽开一个灿烂又开怀的笑容。
元青容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来。
他噔噔噔的跑上马车,不等元青容问他,谢庭清就主动把纸包摊开,放在她面前。
“我突然想起这家的芙蓉糕很有名,就想带你尝尝看,你试试,是不是特别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