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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青柠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砚清带来的那袋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地丢在门边的地板上。塑料袋的棱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里面方方正正的药盒轮廓清晰可见,如同某种冰冷的刑具,宣判着秦阳无法逃脱的宿命。


    秦阳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沉重的关门声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在地,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不再剧烈颤抖,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微弱而持续的痉挛。顾砚清那双深海般平静、却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佛还在门缝外注视着他,将他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溃败、所有被季夏那冰冷报复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袋药,是提醒,是枷锁,更是对他此刻狼狈处境的无声嘲讽。他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地上那片被“季夏”二字玷污的白色药片,如同一个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疤,灼烧着他的感官。季夏那三个短句——“砸我的药。用我的名字。画我。”——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狂躁的火焰在深处疯狂舔舐,却被一种更深的、名为恐慌和绝望的冰水死死压制,形成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画室另一端的沙发上,季夏依旧维持着那个面对巨大落地窗的蜷缩姿势。城市的霓虹光影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流淌,变幻,却无法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上投下任何倒影。顾砚清的到来,药袋落地的声响,秦阳压抑的抽泣……这些发生在门边的动静,似乎被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玻璃隔绝了。他的世界只剩下窗外那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意识边缘,那幅深蓝画布上渺小的白色轮廓。秦阳的狼狈?秦阳的药?与他何干?他只感到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指尖上干涸的颜料和药粉,像一层剥不掉的痂,丑陋地附着着。


    时间在绝望的沉默和无声的崩溃中,被拉成一条黏稠的、令人作呕的丝线。


    “呜…呕……”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混杂着呕吐物的湿黏声音,突然从沙发角落传来。


    是“台风”。


    那只姜黄色的毛团,不知何时从藏身的角落挪了出来。它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脊背高高弓起,四条腿微微颤抖,尾巴无力地耷拉着。它低着头,粉嫩的小嘴张开,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干呕声,小小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干呕而剧烈抽搐。几滴透明的涎水混合着一点点黄色的胃液,滴落在沙发边缘的布面上。它那双总是清澈懵懂的琥珀色大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痛苦的水光,无助地看向沙发上的季夏,又恐惧地瞥了一眼门边阴影里的秦阳,发出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哀鸣。


    这声音,微弱,却像一道细微却精准的电流,瞬间刺穿了画室里凝固的绝望。


    沙发上的季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空洞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聚焦,从窗外那片虚无的黑暗,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了沙发角落那只痛苦抽搐的小毛团身上。那无助的眼神,那压抑的干呕声,像一把迟钝的刀子,在他麻木的神经上缓慢地切割。


    门边的秦阳,埋在臂弯里的头猛地抬起。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还残留着被痛苦和恐慌撕裂的茫然。他被小猫痛苦的呜咽声拽回了现实。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到“台风”弓着背、痛苦干呕的模样,看到他脚下沙发边缘那几滴刺眼的呕吐物。


    “台…台风?”秦阳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精神冲击而虚软无力,刚撑起一点又跌坐回去。


    季夏的动作比他更快。


    那只缠着纱布、沾满污迹的右手,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伸了出去。苍白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却不是犹豫,而是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带着痛楚的急切。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小猫弓起的、紧张的脊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台风”柔软的脖颈和下巴。


    “台风……”季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沙哑和滞涩,像锈住的齿轮被强行转动。这呼唤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小猫的痛苦勾起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无力感。


    “台风”似乎感觉到了这微弱的安抚,痛苦的干呕稍微停顿了一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哀哀地看着季夏,发出更委屈的呜咽。


    秦阳终于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门边爬了起来。他踉跄着冲向沙发,脚步虚浮,眼神死死盯着“台风”痛苦的模样和地上那几滴呕吐物。一种混杂着恐慌、愤怒和无处发泄的焦灼感瞬间攫住了他。


    “它…它怎么了?!”秦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尖锐,手指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吃了…吃了地上的东西?!”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画室中央那片狼藉的地板——被颜料玷污的药片、散落的药粉、还有那刺目的“季夏”二字。


    季夏的目光,也随着秦阳的质问,缓缓移向那片“药片墓地”。


    答案呼之欲出。


    秦阳的眼睛瞬间充血,一种毁灭性的狂怒混合着灭顶的恐慌,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爆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被小猫的痛苦点燃,化作了指向季夏的滔天烈焰!


    “是你!季夏!是你干的!!”秦阳猛地扑到沙发前,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几乎将蜷缩的季夏和痛苦的小猫完全笼罩。他指着地上那片狼藉,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裹挟着灼人的唾沫星子狠狠掷向季夏:


    “你他妈在地上乱涂乱画!弄那些鬼颜料!你的脏手!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因为嘶吼而破裂变形,眼神狂乱如同失控的野兽:


    “它舔了!它肯定舔了你弄的那些脏东西!那些颜料!那些药粉!混着你的名字!都是毒!!”


    “是你害了它!季夏!是你!!”


    疯狂的指责如同密集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秦阳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眼前这个沉默的、在他看来如同祸源的人。


    季夏的身体在秦阳扑过来的瞬间绷紧了。那些尖锐的、带着狂怒的指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他抱着“台风”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小猫发出一声不适的呜咽。


    他缓缓地抬起眼。


    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遮挡地迎上秦阳那双燃烧着狂怒和绝望火焰的眼睛。


    那双曾经死水般荒芜的眸子里,此刻不再是彻底的麻木。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深重的情绪在里面翻涌——有被误解的冰冷,有对秦阳失控的漠然,有对小猫痛苦的悲伤,更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疲惫。


    他抱着“台风”,感受着小猫身体细微的颤抖和痛苦的低鸣。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依旧不高,甚至比之前更加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秦阳狂怒的嘶吼:


    “它的名字,”季夏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像沉重的铅块,砸在秦阳狂躁的神经上,“是你取的。”


    秦阳的嘶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怒瞬间凝固,像一张被骤然定格的、扭曲的面具。充血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季夏,里面翻腾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滋滋作响的、狼狈的余烟。


    “台风……”


    季夏低下头,用那只染着颜料和药粉、缠着染血纱布的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怀里小猫温热而柔软的毛发。指尖拂过它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秦阳,”他再次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秦阳僵住的脸,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狂怒的伪装,直指那个最核心、最无法逃避的名字,“它的名字,是你取的。”


    这句话,不是指责,不是反驳。


    它是一个冰冷的事实。


    一个将秦阳所有狂怒的指责,都瞬间钉死在“自作自受”十字架上的事实。


    秦阳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高大的身体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旁边的画架腿上。画架发出一阵危险的摇晃。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狂怒火焰,此刻只剩下被彻底反噬的、冰冷的灰烬,还有那灰烬之下,无法掩藏的、巨大的恐慌和茫然。


    他看着季夏怀里那只痛苦呜咽的小猫——“台风”。这个名字,是他那晚在天台上,为了拽回季夏而随口吼出的、荒诞不经的借口。它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最终反噬在了这个无辜的小生命身上。


    而季夏那句平静的陈述——“它的名字,是你取的”——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将他钉在了原地。


    画室里,只剩下“台风”压抑的痛苦呜咽声,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微弱地回荡


    [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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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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