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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作者:卡卡初号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没有让与Mycroft的那一盏信息量巨大的茶困扰自己太久,Mycroft也体贴地没有立刻把神秘敌人的资料发送给你,显然眼下你即将奔赴的是一段新的战斗。


    你按照计划先去了牛津看望老师。


    牛津。


    你选择了它是因为它的古老。


    古老的小城,古老的学院,古老的学术圈规则,一切在你出生之前已经持续运作了漫长的光阴,它们就如同牛津城里的每一块生满青苔的石砖一样,已经冷却、凝固了下来,筑就高墙,顽不可移。而你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粟。


    你向往它们,同时憎恶它们。


    读书的时候,你发泄压力的方式是找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跑到学院的墙边对着它发一会儿呆。你喜欢有月光的晚上,夜晚像墨水一样抹去了世上几乎任何事物的轮廓,而月亮像一盏温柔燃烧的灯,让人们不至于陷入全然无所救的泥沼。


    你会摸着粗糙的墙体,感受那微凉的刺痛,在心里狠狠地发誓:将来有一天,你会推倒这面古老的墙。


    但那不过是年少时的狂妄罢了。


    你站在学院的墙边看着它,为自己彼时的年轻笑了笑,紧接着路过了它,像每一个路过它的人一样。


    在老师家那座爬满了爬山虎的花园里坐下后,你感到这几天来从未有过的安逸与放松。


    说到底,在你理解这套古老的规则之前,你就已经先适应了它,并且如鱼得水。


    你和老师一起享用了淋着接骨木花蜜的维多利亚海绵蛋糕。


    你们聊了聊最近的项目和生活,你也给老师展示了你完美却处处碰壁的模型。


    老师对此的评价是:“它真美。”


    “但不合适。”你笑着收起它。你没有把你的困境讲给老师听,也许告诉老师会为你带来助力,但你还是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问题。


    毕竟你的那瓶雪利酒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开启了。


    你把Mycroft托你带的礼物给了老师:“Mycroft托我给您捎来的礼物,另外他向您问好。”


    老师稍显讶异地坐直了一些,她拆开礼物,没有对那两瓶雪利酒做出评价,而是看着你,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认识了,似乎关系还不错?”


    你比老师更惊讶:“我以为是您告诉他的,关于我们师出同门这件事。”


    老师摇摇头:“我们很久没有联系。”


    她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你见过他的,在你读博士的时候。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


    你愣了一下。


    似乎有一只手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伸出来,把你拽回了一个阳光晴朗的下午。


    同样是这里,在老师家的花园。


    同样是圣诞节前后。


    那一年你正处于博士课题的瓶颈期,日日被折磨地茶饭不思,不想回去让家里人担心,于是被收留在老师家过圣诞。


    圣诞节的老师家很是热闹,一波又一波来来往往的师兄师姐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蜻蜓点水般在你的记忆表层掠了一下就消失了。


    你耐心地寻找着,终于发现了特别之处。


    有一个穿着规整三件套的年轻师兄,你最初怀疑他是来卖试剂的。现在想来,那时候Mycroft大概是一个小小的文员。


    “这是你师兄。你可以向他请教。”你依稀记得老师这么介绍Mycroft,却没有提他的名字。


    于是你也很懂事地没有问。


    你与Mycroft就你课题的困难简单交流了一会儿。Mycroft思维敏捷且变通很快,你感到几分惋惜,因为他很明显已经脱离研究一线有些时日了。


    “师兄现在在哪工作呀?”你试探了一句。


    他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你:“皇家协会。”


    “酷。”你说。


    你知道他没有说真话。


    你们的圈子不大,前辈们的文章你基本都读过,师门里去皇家协会的师兄师姐你也都认识,没道理突然冒出来一个“皇家协会”的师兄。


    Mycroft似乎也知道瞒不过你,说完便垂下眼,避开了你的目光。


    听到你说“酷”后,他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看你。


    老师招呼你们过去吃点心。


    同样是淋着接骨木花蜜的维多利亚海绵蛋糕。


    之后你们顺理成章地结束了有关专业问题的讨论,把话题引向了无关痛痒的甜品和茶饮。


    是那样青涩的岁月啊,你从回忆深处挖出那段被你轻飘飘遗忘的简短故事,万分感慨,那个时候,年轻的Mycroft还需要用不熟练的谎言来保护自己。那时候的他也很无力吧?无论是学术还是官场,他都是无名的小卒。正因如此,他也被淹没在了你记忆中无数的平凡的人群里。


    “啊哈,皇家学会的师兄,”你语含调侃,笑了起来,“他现在一定打死不认自己有过这么一段黑历史了。”


    “其实Mycroft不怎么说谎,”老师公允地评价道,回忆起了往事,“在他跟我说要去从政的时候,我非常惊讶。我从没有想过一个像他一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会放弃追随真理的道路去投身俗世的无趣争执。但随后他便如实地阐述了他的困境。”


    你没有去问Mycroft的困境。他没有对你说起过,就像你也没有把自己的困难说给他听一样,但那不重要。


    或许有一天他会跨过困境,并且在多年以后一个不经意的温和时刻含笑慢慢讲给你听。或许你会和他一起面对无法脱身的牢笼,对生命的所有绝望与馈赠照单全收且不置一词。


    重要的是未来。


    “我想我大概从未了解过他。对于一个被称为老师的人来说,这是最大的失败。”老师说,语气无悲无喜。但你太了解她,因此听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怆,像慢慢融化在枯叶里的秋风。


    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在Mycroft离开的那天,我把他的那瓶雪利酒交给了他,”老师淡淡一笑,“也许他终将于命运的残酷中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并且走到那路的终点。但很遗憾,在那条路上我没有资格再做他的师长,也无法见证他的才华与勇敢了。”


    “毕业于你自己的人生吧。这是一个失败的老师最后的祝福。”


    那瓶雪利酒现在怎么样了呢?你漫无目的地想着。Mycroft是一个谨严、克己、守旧,责任感很重的人。


    你知道它不会再有被打开的一天了。


    很没来由的,你的心忽地往下一沉。


    老师叹息着拍拍你的手:“保护好自己,我的孩子。”


    你开玩笑说:“您不劝我离Mycroft远点吗?”


    老师眨眨眼:“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你歪歪脑袋:“那又为何?”


    老师轻轻叹息道:“你和Mycroft是我最放不下的两个孩子。Mycroft很久没有与我联系,但每一年的圣诞礼物都会通过意想不到的方式送到我的手上。我知道对于他如今的位置而言,保持疏远和隐蔽的关系是对我的保护。而作为老师,我能做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安静地听着,直到老师说到了你。


    “你也一样,我的孩子。”


    你缩了缩脖子。你反驳不了也改变不了,你一样偏执、执迷与疯狂。


    老师伸手揉揉你的头发,带着无限怜爱与悲伤说:“但看到今天这两瓶雪利酒后,我忽然有了一个自私的期望——也许你们能从彼此身上找到答案。”


    真的吗?你没有说话。


    “找不到也没关系,”老师温和地说,“无论如何,对于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请先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你一本正经地说,“必要的话我会先把Mycroft推进火坑,自己跑掉。”


    紧接着你又一脸怀疑地说:“您不会对Mycroft也这样说吧?”


    温情与哀伤的气氛眨眼间崩塌,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却又不舍得骂你,于是把你面前的蛋糕收走了。


    你站起来,颇为郑重地给老师鞠了一躬:“老师,我走了。”


    你和Mycroft谁也没有告诉老师你们正在面对一个无比危险的敌人。你们小心地保护着老师,就像她过去牵着你们的手,带你们一步步攀登学术之峰一样。


    你们同时有了一个不能输的理由。


    老师转身,平静地挥挥手:“走吧。知道你带不走,寄了点东西到你实验室。不管到了哪里,出了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


    你走出老师那座盛满了蜜色阳光的花园,走到了外面街道的寒风中。你顺着街道与寒风走到了路的拐角处,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老师还站在花园的门口,远远地望着你。


    看见你回头后,她微笑着对你挥挥手。


    你比任何一刻都清晰地认识到,老师什么都知道。


    一切都像这街道上的寒风一样,毫无障碍、坦坦荡荡。


    好讨厌冬天,你想,这么冷的风,吹得你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接下来你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而麻木地参加学会,跑讲座,社交,社交,永无止境的社交。


    掌声如培养皿中的菌落般规律增殖,你带着挑不出一点错误的笑意款款走下讲台,那些精心修饰过的学术恭维被有序地送了过来,它们像离心后的上清液,轻盈地漂浮在真实意图之上——有人想探听技术细节,有人盘算着合作署名,而更多的人不过是在履行学术社交的固定程序。


    科学需要被看见。但掌握视线权的人在你出生以前就在学术圈里根深蒂固,因此你也不过是这个被称作“学术”的培养皿中万千样本的一个。


    只有和朋友碰面的几天你得到了片刻真实的喘息。你和乔在一位大佬发言的时候溜出大厅,在外面的草坪上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纸飞机——恰好用那位大佬的论文切片折的。


    另外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发生,出差期间你和几个实验室敲定了短期合作,于是你在外滞留的时间被拖到了两个多月。


    等等,这似乎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圣诞节快要到了。一次通话中,友人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你。


    你开始翻紧巴巴的日程表,企图从里面榨出几天空余,盘算着安排回家的时间。


    购买完回英国的机票后,你猛地想起了远方的Holmes兄弟,不知道他们的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


    你手忙脚乱地从联系人中翻出John——现在你的列表里已经填满了新加上的同行,大多是新入行的年轻学者和学生——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们怎么样了?”你跳过寒暄,直接问道。


    John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说:“挺好的,我是说,Sherlock他们相处得不错。”


    嘶,你翻了一下短信箱,Mycroft好像还没给你发资料。


    于是你只好问:“和谁?”


    “Sorry,奥,我以为你知道了,”John说,“Irene Adler,一个……聪明的女人。事实上,我觉得Sherlock快要爱上她了。”


    爱上他的敌人?你觉得有些好笑。


    “可能在演戏吧。”你不很在意地说。


    “这次,我恐怕不是。”John说。


    你挑了挑眉毛,并不相信。


    你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快要圣诞了,你会回来吗?”John转移了话题,问你。


    “嗯……”你百无聊赖地玩着电话线,“如果顺利的话,还是尽可能赶回来吧。可能来不及回家了,我大概会在朋友家过。”


    “好,”John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来我和Sherlock这儿。我们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你都认识,Molly,Lestrade……”


    你知道他只是出于礼貌,在你看来你们的关系还远远不到能一起过圣诞的程度。


    “谢谢,那就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了,”你也礼貌地回应,“礼物我会按时寄到的。回见。”


    你的飞机在英国落地时,你看完了Mycroft发来的Irene的资料。时针已经走过十点。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暖黄的灯光一字排开到天际,为在寒冷中漂泊的游子指出回家的路。


    你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圣诞晚宴已经结束,此刻你与家人相隔万里,但仍然能透过肆虐的风雪看见家里的场景。姐姐和妹妹会窝在沙发的靠枕堆里,父亲和母亲坐在一旁一起弹《平安夜》,这是父亲唯一会弹的钢琴曲,在一年一年的圣诞夜与母亲的共奏中渐至娴熟。


    母亲嗔怪你没有回家过圣诞。你承诺明天一早就回家。父亲又劝你不急,明早先好好睡一觉。


    “我们做了柠檬味的姜饼小人。”妹妹在一旁说。


    “今年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袜子?妈妈准备了蓝色、紫色、黄色、红色和绿色的。”姐姐说。


    在客厅时光结束后,母亲会挨个来你们的房间,在你们的床头挂上圣诞袜。第二天你们醒来时便会收到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礼物。这个习惯在你们长大后也依然保留。


    小的时候你们会因为看上同一种颜色的袜子而争吵起来。这样的争吵在你离家独自求学的那一年悄然终结。


    你靠在墙边,微眯起眼睛,与电话那头的家人们一起听完了这首《平安夜》。


    玻璃幕墙外的雪片利刃般呼啸着砸向停机坪。二十个小时前你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实验室里解剖磷虾的发光腺体,此刻你的呼吸已经在希思罗机场凝成白雾,与电话那端流淌的琴声缠绕成丝。


    在那奇妙的共鸣中,你想起离心机规律的嗡鸣,实验室成员在深夜开启又一瓶气泡水时发出的轻微爆鸣,想起昨夜培养皿里幽蓝的荧光菌落——这么多年来,你的记忆被反复清洗,此刻圣诞颂歌的旋律彻底冻在了你的喉咙间,如同那些正在三万英尺高空下的恒温箱里休眠的微生物。


    你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几年以前,你和姐妹们一起陷进柔软得过分的靠枕堆里,伴着父母的《平安夜》哼唱起自童稚时期便烂熟于心的曲调。烤熟的姜饼小人的气味将在不经意间飘进客厅。窗外的落雪变得轻柔而浪漫,像被放置在水晶球里。


    而挂断与家人的电话后,你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嘱咐你的其中一个同事明天早上帮忙接收还在空运途中的样本。


    接着你离开机场,前往友人家。


    “收留我一晚吧。”友人来开门了,你假装可怜兮兮地对友人说。


    她拥抱了你:“等你好久了,给你留了樱桃馅饼和布丁。”


    友人的母亲也走了出来。


    “捡了一只小流浪猫。”友人笑着对她的母亲说。


    罗珊妮走上来,也拥抱了你,为你拍掉了衣领上挂满的白色霜花,搂住你的肩带着你往里走:“可怜的孩子,终于回家了。”


    她衣服上淡淡的柑橘香气让你一直无意识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松懈了下来,你跨过那道隔开温暖与严寒的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茫茫的街道,你在那里面奔波了两个多月,觥筹交错,强颜欢笑。你早已习惯了,因此期间你觉得没什么,但此刻脱身而出的你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种近乎酸涩的疲惫。


    你心想:是啊,回家了。


    你一边和友人下飞行棋,一边和她讲你正在面临的不得不打的仗。你隐去了一些必要的细节,比如你和Sherlock他们那个惊险的夜晚,以免让她过于担心。


    讲了大半时你接到了Mycroft打来的电话,这倒是令你意外。


    你给友人看了来电显示,友人会意,起身去了厨房。


    该不会是专门来祝你圣诞快乐的吧?你因为这个念头忍不住乐了一下,这可不是冰块先生的风格,如果他果真如此做了,你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他。


    “Merry Christmas,”你接起来,懒洋洋地说,“找我什么事?”


    “Merry Christmas.”电话的那一头,沉稳可靠的大英政府先生以低沉又不失温和的声音问候着你。


    “快说事吧。”你可不相信他已经闲到到处打电话祝人圣诞快乐了。


    他叹息着笑了一声。


    “我衷心希望这不会破坏掉太多你美好的圣诞夜,”Mycroft说,“我需要你帮忙鉴定一份DNA。”


    你沉默了几秒钟,思考Mycroft的这句话。


    鉴定DNA,这太简单了,Mycroft不会因为这些他随时可以找到人来做的事联系你。哪怕你是无可争议的专家。


    你们身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这为你们的一切接触铺上了一层安全的底色。你们必须始终坚持这一点。


    现实不是罗曼蒂克。你们都是成年人,各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知道彼此恰到好处的秘密,不必向对方倾诉具体的痛苦。你们可以互相帮助但那只是慰藉而不是解决问题的依靠。


    知晓太多,过度参与,没有秘密,是成人关系里的致命伤,尤其像你们这样的人。


    Mycroft怎么会因为DNA鉴定找你?


    因此你明白了。


    “该不会Irene死了吧?”你往后一躺,语带笑意。


    你面前壁炉里的火光跳动地很慢,细微的噼啪声要间隔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传进你的耳朵。客厅窗外的街上传来雪簌簌飘落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圣诞歌。


    Mycroft没有回答。


    “行吧,”你想自己多半是猜中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暖的壁炉,“送到我实验室来吧,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他给了你一个时间。


    “你在哪儿?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空旷。”你试图让像被闷在空罐头里的声音明晰起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家里。”Mycroft说。


    “你家还蛮大的。”你真诚地恭维了一句。


    Mycroft一个人过圣诞,这是显而易见的。可能他才刚刚结束工作,就像你一样。


    你忽然觉得又可悲又可笑,你们两个是怎么把生活过成这样的?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没有人逼你们这么做。但是你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


    “我去实验室一趟,不必等我回来。”你去了厨房,从背后抱住了友人。


    友人不再阻拦你,而是在你兜里塞了一些糖果和饼干,轻声说:“平安回来。”


    你被她逗笑了:“我只是去实验室,不是去打仗。”


    友人抿嘴一笑,但笑得勉强。


    四十分钟后你给Mycroft回了电话。


    “不符合。”你直截了当地讲了结论。


    “谢谢,”Mycroft以一种意料之中的口吻说,“辛苦你了。麻烦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Sherlock知道。”


    工作结束,你也有闲心多聊几句了:“好啊,反正Sherlock迟早会知道。Irene会自己去告诉他的。”


    Irene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在飞机上读完她的资料后,你就告诫自己要一直记得这一点。


    那么离开一定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Mycroft说:“可以让我进来吗?”


    你真心实意地愣了一下:“你在哪?”


    “你的实验室外,”Mycroft说,“你们有指纹锁。”


    你乐了。


    “随便坐,需要喝的吗?我这儿什么都有。”你像一个正常接待客人的主人一般招呼Mycroft,虽然场景是深夜的实验室。


    “不必,我马上就走,”Mycroft说,“你大概有些问题想要问我。我也需要一个机会,正如我之前所说,与你分享目前的情况。”


    “好啊,”你顺水推舟,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你需要Sherlock进入这次交锋的话,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呢?”


    Mycroft回答道:“因为敌人的目标是我,他们的目的是证明Sherlock是我的软肋。”


    “嗯……所以?”你没有时间仔细思考“Sherlock是Mycroft的软肋”这件事,就先跳过了它。


    Mycroft嘴角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我不该有软肋,我的弟弟也不该成为软肋。因此我决定将他送到Irene面前,由Sherlock来决定我的输赢。如果他输了,那么此后我不会再让他接触到Moriarty。”


    你感到匪夷所思:“你是说如果Sherlock输了,你会不加干预,走进你早已识破的陷阱?Sherlock会怎么想?”


    Mycroft轻声说:“我已做好准备,付出一切可能的代价。至于Sherlock,我已经说的很明白。”


    一件绝世的兵器,其次才是Mycroft的弟弟。


    他不会带上一把无用的兵器去战场。


    你一直记得。


    “感人肺腑。不可理喻。”你说。


    将一无所知的弟弟带进敌人布置好的雷区,让他决定自己的输赢,同时准备好为他承担一切代价。


    如此残酷,又如此温柔。


    “我知道。”Mycroft微微颔首。


    “我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说。你感觉自己的指尖又凉得像冰了。


    你们一起走出了协会大楼。


    即将分道扬镳之时,Mycroft递给你一个包装考究的小礼盒。


    “Merry Christmas.另外,谢谢你的礼物。”


    你接过礼盒,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手表。


    你看见指针颤颤地划过了一年最后的时刻,教堂的新年钟声像花粉一样旋转着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还真让你卡上点了。”你意外地撇撇嘴。


    Mycroft莞尔一笑:“我计算好的。”


    “嗯,”你说,“这一句话我打算相信你。”


    “再好不过的决定。”Mycroft说。


    你们站在新年伊始的寒冷空气里互道晚安。


    礼盒里是一块丝巾。


    当你轻轻抖开这块柔软得像一片白云的织物时,你一眼认出上面的图案是沃森在论文初稿中手绘的双螺旋铅笔草图,旁边还保留了涂改痕迹与页边计算公式。


    这篇1953年发表在《自然》上的仅仅900字的论文,标志着生物学正式迈入分子时代,DNA双螺旋从此成为人类理解自身的终极图腾。而那一年,沃森年仅25岁。


    你仿佛嗅到了清晨的剑桥带着露水气息的清冽空气,越过渺远的时空望见了人类第一次触碰生命最深邃的对称之美时那种奇妙的心情,就如同多年前你在长岛参观DNA双螺旋雕塑时,看见铜铸的碱基对在暮色中舒展,如同被风凝固的乐谱。


    那时候的你是怎样的心情?


    刚进入协会时为了尽快证明自己,你接手了一个重大项目,在这个项目上碰壁、灰溜溜离去的前人的背影熙熙攘攘。项目最艰难的阶段,正是长岛黄昏下双螺旋结构中蕴含的黄金比例,让你坚持了下来。因为那一眼的震撼,你从此相信生命本质里存在着不容置疑的美。


    那美令你心醉神迷,让你确信生物学的存在就是为了宣扬上帝和人类智慧的荣耀。


    而这些,Mycroft都不知道,或者说,他不应该知道。


    你犹豫了一会儿,将丝巾披上肩头,你能感受到整个生物学史的曲折和浪漫都顺着水一样流动的轻薄织物与你紧紧相拥,将富兰克林未竟的署名、鲍林错失的荣誉、以及无数湮灭在历史里的无名数据,编织成比双螺旋更宏大的叙事,与你如影随形。


    你忽然无比庆幸Mycroft曾经与你分享过同一片生物学的星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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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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