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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卡卡初号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之后你很快卷入了新的繁忙之中,无暇再想起Mycroft和他那来自贝克街221号的委托。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年少成名的你比任何人都懂得。


    只是有时,当你步履匆匆经过协会全是玻璃幕墙构成的连廊时,会因为两侧蓝得令人心醉的蓝天而有一瞬间的恍惚。你会想起那个被你和Mycroft藏在夏日尽处的心照不宣的承诺,想起一个梦的开始与坠落,然后会心一笑,继续向前走。


    你偶尔和Anthea见一次面,简单地喝一杯咖啡。有时候她静静地听你谈她听不懂的课题上的事,有时你听她说起Mycroft的飞机又起起落落了多少个日夜。


    你偶尔收到Mycroft托人送来的小东西,有时是一只漂亮的烧瓶,有时是记录着他上学时几缕灵感碎片的纸条,你会望着它们,短暂地停下来,想起那段只从老师口中听得只言片语的Mycroft的学生时代,有时发一会儿呆猜测他此刻会在哪里。


    一个令你哭笑不得的事实是,下一次你们的相遇是为了Mycroft的牙齿。


    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你正专心致志地在实验台前忙活,一不留神看见诺特在对面一脸阴沉地看着你,不禁吓了一跳。


    “诺特?什么事?”


    “Holmes先生今早有一场小型的牙科手术。我说什么来着?他以为自己安全,果然还是不行了。”他也不跟你客套,劈头盖脸地丢过来这样一句话。


    你先是一愣,条件反射式的想要摘下护目镜拉诺特去外面了解进一步情况。但你很快意识到友人正在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你,你一激灵,默默地把移出去半步的脚收了回来。


    “我明白了,”你说,“但这是一个专业问题,你告诉我我也没办法,交给牙医吧。等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会去了解他的近况的。”


    “你也别太心急了。你的饮食表开始实施也才没多久吧。”你顺便还安抚了一下诺特的情绪,防止他怀疑自己的专业能力受到挑战而暴走。


    天哪,一天天的为这两个人操心你可算是功德无量了。


    “我还是不明白,”等诺特走了之后,友人悠悠地开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值得你这么去做。”


    “什么?”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友人在说什么。


    “我是说那位Holmes先生,”友人说,“自从上次开完临时会议,你已经花了很多额外的时间与精力在忙有关他的事。亲爱的,这并不值得。我很想知道,你究竟从中看到了怎样的价值,来与你的付出对等?”


    你明白了,而且你并不意外,在真理的殿堂面前,普通人的学识太浅薄,寿命也太短暂了,若想多看一些,就要不断地放弃,不断地自我压榨。


    这座白色巨兽收容了一群习惯于将一切都化作数据,冷漠而精确地计算得失的人。你见过你的同事们许许多多个不同的侧面,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性格、喜好、怪癖,有的甚至有些天真幼稚,但你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时刻审视和权衡着的灵魂。


    “一个绝世无双的大脑,还有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样本。”你说。


    “样本?”


    “一个人类的样本,关于人类智力所能抵达的极限,关于人类在绝对的理智和微渺的情感之间的选择,一个完美的社会学实验。”


    “但你是生物学与化学领域的学者。”友人皱了皱眉。


    “没错,”你说,“但在那之前,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诗人。”


    “你是在说童年吗?”友人淡淡地说,“那时候我想做一名飞行员。”


    “后来呢?”你侧头看她。


    “后来坐摩天轮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恐高。”友人笑了笑。


    但你没有笑。


    友人去忙了。


    “如果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一目了然,那还有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你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你望向窗外,远处一团团滚滚而来的阴云正在铲除本就稀奶油一般绵薄的阳光,这个过程并不像用推土机铲平一座岛那么粗暴,而更像是让某种奇异美丽的晶体溶解到酸液里。


    而你低头时,在你的桌上摆着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烧杯。当反应后的沉淀物如深秋的梧桐叶缓缓飘落,在触及杯底的瞬间绽开细小的金色涟漪时,溶液的上方已经仅剩下月色浸染后才会显出的青瓷色。此刻在你的烧杯里同时囚禁着暮色四合与破晓时分。


    你恍惚了一瞬。


    但这只是某个研究员的孩子放学后随手制造的玩具。你应该尽快清理掉它。


    一场美丽的破晓与落日在你眼前一点点消失,一种模糊的伤痛开始渐渐刺痛你的心。


    你去了Mycroft在第欧根尼俱乐部的办公室。Mycroft喜欢这里远胜过他在政府的办公室。


    你想他或许并不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


    “Sir正在弹钢琴。他不喜欢被人打扰。”Anthea这么对你说。


    “哦,”你熟若无睹,明知故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令你意外的是,Anthea一秒都没有犹豫,刷的拉开了门。


    你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多看了Anthea几眼。


    这个世界上令你不能理解的人和事还是太多了。


    这是一间极简主义的琴房,巨大的落地窗,窗边一架钢琴,一张小桌子。你还没去过Mycroft的办公室,你猜想那里或许也是如此,将一切删减到极致,不留温度,不露破绽。


    Mycroft泰然自若地坐在钢琴前,对你的不请自来没有什么反应。


    你听见月光如水银泄地,漫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明净的地板上汇流成海。那是一片银色的海,茫茫然无边无际,归乡的倦鸟无枝可依。


    你听见银色的海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像是漫长的严冬过后,春光乍现,亘古的坚冰开始松动。而无边的海面上,北极星的光芒依然宁静隽永。


    你看见稀薄的天光在他身侧浅浅涂了一层,只是很浅很浅的一层,晶莹透明,像孩童时期喜欢的糖果外包裹的糖衣,一碰就碎。但在你的眼中它锐利而分明,像被摔碎的玻璃的边缘,血淋淋地划出一道不容置疑的界限。


    但你有意忽视了这一界限的存在。


    “嘿,是钢琴!”你兴奋地跑过去,在他身侧看他像任何一个普通的钢琴弹奏者一样制造出一串串优美的音符,“我不知道你还喜欢钢琴。”


    “谈不上喜不喜欢,”Mycroft从容地停下弹奏回答你,“只是有的时候它会派上用场,因此有必要被列入我的技能清单里。”


    他不问你为何而来,你也没有说。


    “比如给女王陛下演奏?”你胡乱猜测道。


    他捧场地笑了笑:“很有必要。”


    “你弹的是什么?我好像完全没有听过。”你绕着钢琴转了一圈,感叹了一下它的精致与高贵。


    “我在创作,”Mycroft说,“这很有效,能让我忘记疼痛。”


    “你喜欢创作?”你锲而不舍地问。


    “Hmm……”Mycroft漫不经心地说,“不太喜欢。创作是听从内心灵感的过程,在这期间要尽可能减少经验、规则,诸如此类的东西的干预。而我更愿意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你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桌上拿过纸笔,快速写下一行行乐符,对Mycroft得意地挥了挥:“我记下了。”


    “Oh!你也学过乐器吗?”他目光温和地扫了眼你记下的乐谱,状若不经意地问你。


    你撇撇嘴:“你不知道吗?”


    “我更愿意听你亲自说。”


    “单簧管,”你说,“小时候学过几年单簧管。”


    “为什么是单簧管?”


    “可以自卫。”你不假思索地说。


    Mycroft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是真的,”你认真地解释,用手在空中比划,“从我家去老师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偏僻小径,老师会很多乐器,我想我选了单簧管的话,路上还可以拿它砸坏人的头。”


    “钢琴就不可以。”你补充了一句。


    “另外,”你像一个疯狂科学家一样审视着Mycroft,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是一般人是不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来忘记疼痛的。”


    “是吗,”Mycroft假笑,“那我很抱歉。”


    你瞪着他。


    “Sorry,”Mycroft收起笑容,站起来,对你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may I?”


    “你认真的?”你很是意外,“我没有学过钢琴。”


    你看见一抹笑意晕染在他眼角,混合着稀疏的天光,看不真切,却缱绻缠绵。


    “Show me,”Mycroft轻声说,“你总是如此的聪明。”


    你坐下来,与Mycroft对视。


    你看见冰海上空的北极星将光芒慷慨赐予了他,那锐利但并不强硬,洞察但并不压迫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你眼里。


    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了,你音感很好,记忆力也不错,如果现在你来尝试还原刚才的旋律,你有自信做到□□成。


    但你不准备这么做。


    “嘿,”你在对Mycroft笑,尽管你的眼底没有太多的笑意,“你不会是指望我听一遍就用陌生的乐器复原出来吧?你得知道我是个初学者,来吧,师兄。”


    Mycroft注视了你一会儿,浅浅一笑:“如你所愿。”


    你看着Mycroft俯下身,为你讲解钢琴键。清越灵动如泉水的琴声与他醇厚古雅如红酒的嗓音混合在一起,你看见时间就这样在黑白琴键间渐渐消减成了一道道狭长的永恒。


    直到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传来。


    “有一件事我需要请求你的帮助。”Mycroft说。


    “什么事?”


    “等一会儿John会过来,询问一些必要的案件细节。正好我马上要去开一个会,不知你是否愿意?”他假笑着看你。


    你怀疑地盯着他:“你就这么答应他了?如果我今天不过来呢?”


    Mycroft似笑非笑地看着你。


    你猛然间回到了那日光线并不充足的221B,你们所有人站在巨大的黑洞旁,它烧焦的边缘显出几分狰狞的意味,但因为无人受伤而被顺理成章地冷落。


    Mycroft与John握手道别,他最后说的话此刻清晰地从你耳畔飘过:“See you very soon.”


    那时候你们都觉得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客套,但它真的是吗?


    “好吧好吧,”你认命地说,“东西给我。”


    你看着Mycroft直接把桌子上剩下的文件都递给了你。


    他果然是准备好的!你悲愤地想。


    “得加钱,”你突然说,“而且你直接说吧,打算告诉John多少?”


    Mycroft对你的要求照单全收。


    接下来你听到了一个完美的侦探小说的开端,一个掌握着国家机密的职员受神秘的感召深夜出门,被人发现死在遥远的铁轨上,一切都显示出自杀的意味,身上却没有车票的故事。


    “考虑去拍侦探剧吗?”你真诚地发问。


    Mycroft一挑眉,不置可否。


    “不是,”你说,像一个听故事入迷了的孩子一样发问,“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Mycroft说。


    你感觉他在逗你玩,但是你没有证据。


    “你不知道吗?”你反问他。


    “我不缺少真相,”Mycroft说,尽管你相信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他的语气还是莫名有一种很欠揍的感觉,“我缺少的是证据。这正是我希望Sherlock为我寻找的。”


    “没有证据,就没有真相。”你不赞成地皱了下眉头,这是你坚决守住的底线,底线之内是你穷尽一生去追逐的真理,为此你必须寸步不让。


    那一次,你在Mycroft的眼里看见了肃杀、铁腕与决绝,似乎早上你在窗边看见的滚滚而来的阴云此刻终于覆盖了整座伦敦城,而他立于黑云欲摧下,神情凝重而顶天立地。


    “有的时候,证据和真相都不重要。”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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