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将手中形制古老的婚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婚服和男子素日的衣服不甚相同,他研究时那婚服掉出重重红纱,在他脚下堆起。
“这衣服怎么越理越乱。”
南星伸手去接婚服,却没拽动,她瞪了谢澄一眼,使劲又拽,谁料这厮今日倔得很,怎么都不松手。
“谢澄,你是狗吗,怎么还咬着不放呢?”南星气得把那婚服甩开,怒声道:“不是你着急忙慌地要去阴缘殿,我才帮你想办法的。赶紧松手,一会儿来不及了。”
谢澄闻言依旧不肯把婚服递给南星,狐疑地问:“找阴缘殿和你嫁人有什么关系。”
南星见抢不过他,没好气地答复:“进阴缘殿或许有好几条路子,但我们既不是卖家也非买家,就只能另辟蹊径,被当作货物运进去。”
“你是说,新娘是阴缘殿的货物?”谢澄一点就通,会悟了这荒谬的论断。
南星指尖轻点那张烫金婚帖:“渔州城内有个极其繁华的建筑,永远飘着异香,和腥咸的渔州格格不入。它叫做昏喜楼,专司嫁娶之事。儿时的我还时常好奇,这样漂亮的高楼,为何会选择开在渔州?”
谢澄抱臂倚在箱笼旁,紧紧抱着缕金婚服,蹙眉道:“渔州明明有着九州最多的流民,却有最大的地下赌坊。”
“当时的我不明白,尚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里有闲钱去赌。族中有个老师回答说:人至穷途,便无所不能。不曾拥有,便不会惧怕失去,穷人总盼着一夜暴富,先是压上微薄的家产,再卖儿鬻女,一步步丧失底线,沦为亡命之徒。”
南星沉默着点头:“穷人的钱反而是最好赚的,他们容易上当受骗。昏喜楼花点小钱,就能买下一个妙龄女子。”
“有买才有卖,无利不起早,就光这沉水木箱和金缕嫁衣,都能抵不少姑娘了吧。昏喜楼若只靠买卖这些姑娘赚的差价,怕早都赔的血本无归。”谢澄看着墙角堆着的零碎,将嫁衣放回箱中。
南星轻揉额角,试图驱散未睡足导致的头痛:“昏喜楼,阴缘殿,你还听不出门道么?一明一暗,万事方便。”
贫苦之地女子不值钱,可若想找个八字相合、年龄相貌皆上乘的,难上加难。
昏喜楼为活人牵线搭桥,掌握渔州几乎所有适龄女子的信息,平日里靠说媒经办婚事赚点蝇头小利。若遇到符合“买家”要求的姑娘,或威逼利诱,或明骗暗杀,转运到给死人嫁觞结缘阴缘殿,这种“货物”才是暴利。
南星伸出手掌竖在谢澄面前,翻着手心和手背为他解释。
“所以想进阴缘殿,就要以昏喜楼新娘子的身份被嫁出去,当然,不是嫁给人,而是嫁给鬼。”
谢澄闻言惊愕,眉头紧锁:“南星,没有其它法子吗,前路未卜,这太冒险。”
南星摇头道:“还有个办法是你捏造个假身份,走买家的路子去定想要的姑娘,兴许也能进到阴缘殿。不过,那个被你随口点卯点到的无名姑娘,他们会处理好再送到阴缘殿。”
所谓“处理好”是怎么个处理法,二人也都心知肚明,有个大概的猜测。
长久的沉默之后,没人想到别的法子,南星摊手指着门外:“现在,能劳烦你移步门外么?新娘子总该更衣了。”
谢澄把那三个箱子搬到房内,前后仔细核验过数遍。确定上面没有什么诡异咒法或者传送阵法之类的,这才带上门离开,跟门神般守在门口。
他生怕一会儿推开门,南星早不知被拐到哪里去了,又叮嘱道:“你能不能发出点动静,随便说点话也好,让我知道你还安全。”
过了很久,房中静得他心慌,就在他忍不住要闯进去的时候,里面回荡起悠远的歌声:“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斜西——”
“不知是侬处山低月早上?还是郎处山高月上迟——”
约莫是渔州当地的民歌,夹杂着几句谢澄听不懂的俚语。
伴着空灵的歌声,谢澄嘴角勾起。她唱起歌来,和平日的声音截然不同,就如寂静的冰川,倏忽轻快奔涌。
一炷香时辰过后,南星出声唤他:“你进来吧。”
背靠着房门的谢澄站得笔直,活像个插在地上的标枪,得到准允后,他方才转身推门。
手覆上双扇朱漆格栅门,谢澄无缘由生出些怯意。
这般情景,仿佛是他来作那催妆性急的檀郎,执雁礼,驾青鸾。于良辰吉日,迎着金闺画眉的新娘子,共赴堂前。
谢澄珍重地轻轻将门推开。
但见南星身着缕金嫁衣,甲帐琼台,彩鸾初嫁。红窗窈窕,佳人嫣然笑。
他一时竟看花了眼,愣在原地。
南星正翻动着红盖头,迟迟没有戴上,冲怔愣的谢澄道:“这盖头给我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似乎烙印着某种禁制。”
谢澄倏尔回神,用纯钧剑挑起红盖头:“是某种咒律吗?”
左右她用禁咒的事情已被谢澄发觉,倒也不必在他面前遮掩,南星凑到挂在剑上的红盖头旁嗅了嗅:“不够准确。”
红盖头上有极淡的血腥味,若非她天生对咒律之类的东西极其擅长,恐怕毫无防备就中了招。
南星试探地掐了个反咒,没有奏效,她叹气道:“相比咒律,我更愿意称它为——诅咒。”
“咒律一道,最重要的是问心。不如其它道法实在,总令人捉摸不透。但相应的,它最容易一步登天,穷尽造化。至情至性者最易成咒道高手,也最易走火入魔。”
南星显然不属于这类人,在她看来,咒律就是交易,你越相信自己能够得到天道规则的认可,就越容易成功。
也许就因为她这种冷冰冰的观念,前世才未能突破瓶颈,止步不前。
至情至性,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要毁了它吗?”谢澄用剑将红盖头抵在墙上,蹙眉道:“古书记载:诅咒可以靠非常规的力量扭曲命运,只有在极端情绪下才能使出,代价极大。”
南星摊手,谢澄便挽起纯钧剑,将红盖头送至她掌心。
随后南星另一只手拿起那柱被烫金纸条环裹住的粗长雕凤喜烛,平复呼吸,感受其中涌动的能量。
“这两件东西间联系很深,不能毁。做戏做全套,我们还要靠这些进到阴缘殿去。”
南星将红盖头放在膝头,小心拆开喜烛上缠着的烫金纸条,上面同样用血红的字迹写着:梳妆完毕,戴上盖头,点燃此烛,自有花轿来迎。
避无可避。
谢澄接过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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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南星,算了吧,我再想想其它办法,这样太冒险了。”
摩挲着膝上的红盖头,南星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其它办法,今天就算你不去,我自己也要去。”
见谢澄不解地压低眉毛,南星绞着喜服说:“跨生死,连阴阳,人与鬼神通。我以前不相信人死后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总觉得,那是绝望者自我安慰的说辞,把希望寄托给缥缈的往生。”
南星直视着谢澄的双眼,声音掷地有声:“但最近我遇到个朋友,她去过冥界,见过真正的黄泉。我想亲自验证一下,毕竟那里也有我很想很想见的人,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可别被其它鬼欺负了。”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谢澄打破沉默,轻笑道:“好,我们一起去。”
达成共识,南星动作利落,将发间的舜华翎系得更紧。
她掐起火诀点燃喜烛,火光在她下巴上闪动,透出细碎的亮影。南星双手捧着喜烛,谢澄走上前来,轻轻将盖头披在她头上。
风,似乎吹得更急了,烛火激烈地晃动起来,好几次都差点熄灭。
禁闭的房屋里,哪里来的风?
谢澄拔出纯钧,负手持剑立在南星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沉默的“新娘”。
“天下雨,妹嫁人,嘀哩嘀哩穿嫁衣。
红绣鞋,白灯笼,半夜自己掀盖头。”
唢呐应和着歌声越来越近,直要钻到人脑子里去,刺得耳膜生疼。
谢澄压低重心,半跪在南星面前,隔着红色的盖头,他只能瞥到南星的下巴。
“花轿来了,你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烛火彻底熄灭,随之消失的,还有整间房屋的光亮。
“南星!”黑暗如浓墨,带来溺水般的窒息。谢澄以最快地速度去拉南星,手刚抓住她的腰带,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弹飞。
一剑劈出,纯钧剑华美如神莲的光辉次第绽放,照彻每个角落。
空荡荡的房屋中,早就没了“新娘”的身影,他毫不迟疑翻出窗,从二楼跳下,御剑往某个方向飞去。
“一步抬,两步摇,三步踏过奈何桥。问那新娘讨个彩,来年不愁没钱烧。”
逼仄的花轿之中,南星已满头大汗。喜烛融化的蜡汁滴在她手背上,燎起几颗水泡。
南星想撒手,可喜烛似乎跟她的血肉粘连在一起,想挣扎着分开,掌心与红烛间弥着千丝万缕的血丝。
头上的盖头紧抓住她的头皮,扯得人生疼。就连身上穿的嫁衣也莫名其妙潮湿软化,散发浓郁的腥臭。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南星心道若换个凡人来,只怕已经疼晕过去。
使尽浑身解数蜡烛也无法熄灭,她的耐心已耗到顶点。
眼见血丝变本加厉地吸取自己的生机,起初还停留在表皮,随着时间流逝越钻越深。
愈发疲惫的南星后仰靠住轿厢,咬牙闭眼。
伴随着闷哼,南星左手用力攥住红烛,右手快速一扯,掌心与血丝交织的一层表皮被撕下。
大汗淋漓,扯下一截红色下袍,左手还粘着红烛的南星手口并用,潦草包扎好伤口。
当断则断,再犹豫下去,她等会儿连剑都没法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