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酣棠磨蹭着从她身后挪出来,发髻散了一半,偏要梗着脖子装硬气。
眼圈红得像抹了胭脂,却还强撑着凶巴巴的模样:“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后果很严重的。”
随即从储物镯中摸出个玲珑剔透的宝瓶,瓶口处封着一朵冰雕成的金叠玉莲花,寒气裹着酒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是天衍宗的醉仙酿,绝对比瑞雪酒好喝,你尝尝就知道了。”将宝瓶塞至南星手中,她便蔫耷耷地朝书房方向离去。
望着沈酣棠孩子气的背影,南星默默叹了口气。
沈去浊那老狐狸,把外甥女养得这般天真烂漫,也不知是福是祸。
世道如深潭,多少双眼睛盯着天外天这块肥肉,偏生这丫头连自保的本事都没学全。
他就不怕自己一朝殒身,徒留沈酣棠周旋在虎豹豺狼堆里。
掂了掂瓶子,眼前这傻姑娘给的是实打实的好意,真心可比醉仙酿还稀罕。
百香花暖,酿作九霞仙酝,君常饮此酒,可益寿延年。
南星将触手冰凉的美酒稳妥收入腰间的储物锦囊中,她两世都没交过什么朋友,生来孤独,似乎就定了此生孑然一人的基调。
面对沈酣棠直接的示好,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测灵大典尘埃落定,十有八九的年轻人心中都已有心仪的宗门,此刻正列队投递玉牌。
南星就在大家好奇与艳羡的目光中,快速向问仙岛上的大殿走去,以将打量的目光抛诸脑后。
她穿过蔓引藤牵的山门,俄见栏外丝垂翠缕,幕间葩吐丹霞。
廊外抱厦之处,几位驻守修士见柳允儿带人前来,先是执礼唤了声“师姐”,身前的柳允儿亮出腰牌,南星也自觉拿出“九十九号”玉牌,二人这才被放行。
甫一绕过那扇绘着洪荒传说的云母屏风,殿内景象豁然明朗。
南星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殿内的谢澄,她权当没有这号人,径直往他对角处一站,环顾殿中的三位尊者。
王、崔两家家主早去张罗族人拜师的事宜,天外天中的仙门百家也在忙着拣选新人。
此刻殿内除却沈去浊,便只剩谢氏家主和迦蓝。
见到南星,谢家家主谢黄麟手中的茶盏微微一倾,溅出两滴清茶。
南星只对伽蓝颔首以表尊重后,便自顾自站在那里,未理会其余二人。
她觑了一眼,只觉谢氏家主肤白唇红,长发如瀑,和谢澄有五六分相像,应当是叔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让人心醉。
不同的是,谢澄的眼睛亮若繁星,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与倔强。谢氏家主的眼神极其温柔,如一滩桃花潭水,引入沉沦。
他今年三十多岁,和谢澄站在一起就像同龄人。毕竟除却沈去浊这种为显威严刻意的扮老的,修仙之人本就受岁月优待,不易老去。
南星低头神游天外的时候,谢黄麟的眼神却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她。
谢澄微微蹙眉,上前一步站在南星身前,挡住了谢黄麟的目光。
谢黄麟把玩着手中茶盏,冲着谢澄挑眉,露出意味深长的情态,昂首将清茶一饮而尽。
柳允儿见南星这般无状,轻声提醒道:“小友,面见尊者,合该持礼。”
南星疑惑地挑眉,仿若真情切意地问:“我尚且不是天外天的弟子,在场也并无我的尊亲,当以什么礼数相面呢?”
“既无入天外天,便是凡人,自当以拜神之礼相会。”柳允儿未料到南星敢在三位尊者面前大放厥词。
她素来与沈酣棠不睦,南星既然是沈酣棠在意的人,她便存着几分刻意难为的心思在。
这话却被谢澄出言打断道:“礼之用重在和为贵,你还真是本末倒置。”被谢澄怼了回来的柳允儿看着还欲再争辩些什么,却见沈去浊挥手示意,她便拜退到殿门外去了。
谢澄和南星拌起嘴来,就变得笨嘴拙舌,惹得她满肚子气无处撒。
但这厮怼人的时候,倒是舌灿莲花,能比平日顺眼几分。
南星还对那句“我一定会比你更强”耿耿于怀,便无视谢澄暗戳戳的眼神,转而端详起今生的沈去浊来。
此时正是沈去浊实力的鼎盛时期,他还未蓄起花白的长须,犹如盘虬在三界之上的巨龙,有着不可冒犯的神威。
南星却毫无惧色,盯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道:“神明早已陨落,仙亦是人,自然无须行礼,你说是吧,沈宗主。”
这是沈去浊第一次正面端详南星,他的目光钉在南星身上,竟一时忘了动作。
难怪,难怪棠儿那么喜欢她。
虽说南星的气质更洒脱些,一看便是山水田野间养大的姑娘。
但若是换上蝉衫麟带,负手持柄长剑,眉间再点上一抹张扬的金色花钿,活脱脱就是年少时的沈留清——
那位已然被世人遗忘的上一任天衍宗宗主,也就是他沈去浊的亲妹妹,棠儿早亡的母亲。
感受到沈去浊近乎有些疯狂的眼神,谢澄忽然横跨一步,阻断了他的思绪。
这位位高权重的宗主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轻咳几声掩饰。
他喉结滚动几下,终是咽下了那个名字,沉声问道:“南星,你可有心仪的去处?”
南星早就瞥到伽蓝带着焦虑的殷切目光,适才南星只对她“行礼”,虽说不是常规之礼,倒也能看出她对伽蓝的特别优待。
伽蓝连忙为自己争取:“我咒律宗虽不敌别宗武力雄厚,更处处比不上内门。但你若肯随我潜心修习,待羽翼丰满,我便将宗主衣钵传承给你。”
这便是许下举全宗之力祝她修习的承诺了。
谢澄以为南星不会使用兵器,必然会选择咒律宗,突然接话道:“沈仙首,我来找您就是想说,我不想进内门修行,只愿专修剑道。”
话音刚落,便惹得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南星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厮又发什么疯?她有时候真想揪着谢澄衣领问问,谢家是不是还有个跟他同名同姓的靠谱兄弟。
如她所料,三位尊者同时厉喝:“不可!”
谢黄麟更是将手中茶杯掷出,砸到不肯闪避的谢澄脑袋上,瓷片划开一道细长的血口,正冒着丝丝血珠。
案上玉简震得哗啦作响:“兆光,你在胡闹些什么!我此前同你的教诲,竟又全然忘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
“你对得起你逝去的兄长吗,他九泉之下若知你这般不堪大用,不知会有多心寒。”
谢澄本是面无表情地应付谢黄龙的数落,仿若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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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常。
当听到兄长被提及,谢澄双拳慢慢攥紧,他后腰处的“纯钧”剑竟忽然出鞘数寸,绽开华美的光锋,可杀人于无形。
未等谢黄麟出手,忽然听“咔哒”一声,那柄躁动的神剑被人抬手压回鞘中。
谢澄猛地回头,正对上南星近在咫尺的眉眼,她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控制住了即将暴走的神剑。
殿内鸦雀无声。
没人说得清,方才那一按,究竟是镇住了剑,还是稳住了人。
三位尊者瞳孔骤缩,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饶是他们这般修为,竟也未能完全看清南星的动作。
南星虽未曾开始正式修行,可那副身躯早被渔洲的险峰恶水磨砺得矫若游龙。
更别提前世在驭妖司与妖兽生死搏杀的岁月,单论身法之快,怕是大多天外天弟子都要望尘莫及。
南星指尖还残留着纯钧剑柄的凉意,她轻拍谢澄的肩膀示意他缓缓,又冲着伽蓝展颜一笑,“承蒙迦蓝掌门厚爱,但我已心属内门。”
随即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行了个标准到能录入《礼经》的拜师礼,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无状。
沈去浊和谢黄麟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南星权当没看见。她就是看人下菜碟,明晃晃地不待见这两个人。
南星见伽蓝被失望与落寞包裹,心中也并不好受。
细细说起来,伽蓝已经做过南星的师尊了,甚至对她还是有恩的。
前世南星没遇到沈酣棠与谢澄,后来的确未入内门,开开心心随着迦蓝一起修习咒律。迦蓝常说,这天下似乎没有南星学不会的咒律。
可惜南星起步太晚,没有其它弟子那般稳扎稳打的基础,为了早日变强复仇,她时常寻些旁门左道。
有一次尝试新咒术时正巧碰到她突破进阶,差点走火入魔,是迦蓝拿出珍藏许久的净田丹才保住她一条小命。
但南星还是辜负了她,为着私怨,接受了驭妖司的招揽,惹得迦蓝伤心一场。
南星要的不是出人头地,也非为争名逐利。
少时在人间闯荡,所求不过富贵平安。
小小的南星最大的愿望,就是放舟五湖闲钓烟波,带着林叔林婶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后来跳出与世隔绝的琼花村,得见天地广阔,万丈红尘;一观人哭妖嚎,仙门倾轧。
才知这人、仙、妖三界的沉疴,非得执天下权柄才能根治。
那太难了,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能左右的。
蜉蝣之所以敢撼动青天,就是心中那股血海深仇撑着。
杀了王氏家主,一把火烧了他们宗祠,大仇得报,她就不想活了。
“既然如此,无人再有异议了吧。”沈去浊目光扫过伽蓝,一锤定音。
南星与谢澄退出大殿着手准备入宗事宜时,暮色已染红了飞檐。
南星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衣袂带起细碎风声。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始终隔着一定距离。
她加快步伐,谢澄也快步跟上,她突然慢下来,谢澄也就小步走。
就这么踩着节拍般走走停停,待回到银杏树下时,最后一缕夕照正穿过金黄的叶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南星猛地刹住脚步,掉头朝谢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