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垣奔波多日,刘伯怕他睡死忘用晚饭,忙活完便往正房去叫他用饭。屋里昏暗,静悄悄的,霍垣睡觉爱打鼾,称不上大声,但不会这样安静,他上片查看,床上果然空无一人。
去哪儿了?刘伯纳闷,遂去了东院,一进东屋果然看见霍垣在窗边站着。
“你做什么呢?”刘伯走过去。
霍垣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
刘伯搭眼,便看到对面厢房坐在窗边刺绣的元窈,暖黄光影笼罩,朦胧祥和。
“诶!刘伯。”霍垣怕被窥知心事,脸腾一下热了。
刘伯见他害羞了,取笑道:“怎么?偷看人家?”
“午时怎么说的?”
“快点让她搬走?”
“怎么自己反倒偷看上了?”
霍垣俊脸涨成猪肝色,恼着:“刘伯你不许说了!”
刘伯悠悠瞅一眼元窈,转头问他:“美吗?”
霍垣气恼甩袖走开。
“哈哈。”刘伯追去哄他:“你若喜欢,便去求侯爷许你婚事。”
宁家姑娘貌美,性子温柔待人体贴,若是哪个男子能娶得她,可真是熨帖极了。
“哎呀刘伯,你说什么呢!”霍垣臊得抬不起脸,手紧紧攥着掌心大的小杯:“婚姻嫁娶岂非儿戏,我才见过她一次。”
刘伯摇头暗叹霍垣单纯,凑到他耳边:“子恺将军才立了两件大功,至今还未婚娶,你说侯爷会不会把宁姑娘赐给他?”
霍垣闻言顿时不悦:“杳杳妹妹是来养病的,我哥凭什么给她指婚?”
“哎呦!”刘伯都无心问他怎么叫上杳杳妹妹了,敲了敲他脑袋:“你忘了上党的苏家姑娘了?”
时间过去太久,霍垣只记得有过这个人,都忘记她是什么模样了,不过……当年那个苏姑娘也是去冀州养病,后来莫名就嫁给他哥麾下一位统领了。
霍垣一愣,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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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夜一席话,霍垣做了个不大美丽的梦,梦中他远远注视一队迎亲车马,挥斥马鞭紧追不舍,却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看着晃悠悠的喜轿越走越远,心中怅然若失。
再醒时便忘了梦中情景,只有一抹淡淡失落绕在心间。
梳洗用过饭罢,霍垣迈着四方步走出屋。正撞见元窈在院里松土,打过招呼仍觉不够,站在原地想了想,很是小声开口:“杳杳妹妹那个——”
刚说完他就咬着舌头似的闭上了嘴,拳头抵住人中,眼睛都瞪大了,他怎么!他怎么说出口了?!
元窈自然也听见那一声熟稔的杳杳妹妹,她看向霍垣的眼神染上几分笑意,状似不明的神情,像是没意识到霍垣失礼,轻声问:“小将军方才要说什么?”
霍垣不知如何是好,可毕竟是自己开的话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害羞又懊恼,元窈一脸温柔好奇缓和了他心中难堪,霍垣鬼使神差地张嘴:“我是想问你、你在府上可觉得烦闷?我正好可以带你去外面转转。”
说完他紧张地挠了挠头:“若是杳——你!”他加重念了一下,脸色更红,声音更小了:“若你今日不便,改日也可以……”
元窈没想到会是这事,想了想朝霍垣莞尔一笑:“那可真要谢谢小将军了,我正想去买些东西呢。”
霍垣闻言大喜,强压着嘴角故作平静:“那你先去梳妆,我也不急,等会儿你就是了。”
元窈轻声谢过,放下手中小铲提裙往厢房跑去。
她身姿轻盈,衣裙随小跑动作鼓动,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连片云朵似的长发悠悠飘在霍垣眼前。
霍垣又看痴了,还是刘伯站在门口喊了两声他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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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嘶鸣悲嚎,鼓声低沉响彻天际,千军万马奔袭至城门下,少女被束高楼之上,数万长枪击地有憾天之势,号声慑人。
“宁氏反叛!请宁家女戕!”
“宁氏反叛!请宁家女戕!”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咚咚震耳。后腰猛遭重力,少女身如飘絮,坠入深渊——元窈手脚猛地抽动,喘着粗气慢慢睁开眼睛,床帐被昏暗烛光映出暖黄色,桑娘低鼾声就在耳侧。
是一场惊魂梦。
元窈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来,怎的莫名其妙,做了这样晦气的梦。
天将破晓,她睡意全无,报膝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天亮。
才修好一盆海棠,又有仆人搬进来几盆花草,桑娘端一盘切好的甜瓜过来,元窈看了看叫她跟着自己往东屋去。
桑娘见她手中海棠沉重要和她交换,说话间就已走到霍垣屋前。元窈朝她摇了摇头,站在门口唤人:“阿垣哥哥在吗?”
衙署人手不多,霍垣多住在军营,早习惯独身的日子,身边不用人特意伺候,屋里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元窈唤了两声无人应答,她往旁边瞥了一眼,带桑娘走到霍垣书房门前,示意桑娘敲门。
书房亦是静悄悄的。
元窈眸子轻掩,缓缓抬起脚——“杳杳妹妹!”
霍垣刚进院就瞧见元窈捧着什么花,沉甸甸一盆,好像要把人腰肢压断。
他可看不得元窈轻薄的身子做苦累活儿,两步跑过去接下那盆花,蹙眉压了元窈一眼:“你端着这么重的花做什么?”
要摆放在哪儿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出力。
元窈眉眼弯弯,笑言道:“才修剪好,想放在阿垣哥哥书房,亮堂些好看。”
霍垣房里都已经摆了三四盆了,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想再摆都放不下了。
霍垣抬脚踢开书房的门,元窈跟着一起走进去,打量一圈指着一旁空着的架子:“放在那儿吧阿垣哥哥。”
霍垣依言放下,甩了甩胳膊:“可真重。”
对他来说,这一盆花属实算不上重,但是……
听他说重,元窈瞬间蹙起眉头,过去拉霍垣将他摁在书案旁。
前两日霍垣移栽树时一个寸劲扭到了手,伤得厉害,手腕肿得老高。
“手还没好就要逞强!”她嗔怪,将霍垣衣袖往上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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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出被纱布包裹的手腕,小心揉着。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捧着霍垣手腕揉捏,不大一块皮肤酥酥痒痒一阵发麻,弄得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其实霍垣手上那点小伤早就好了,但他实在喜欢被元窈时时刻刻关心的感觉,就一直绑着纱布。
元窈揉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正和霍垣对视,他眼中有星光闪烁一般,极亮。
两人挨得近,对视间似乎能听见彼此心跳,两息之后元窈微红脸错开视线,急急站起来,把桑娘手中的瓜果接过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娇:“阿垣哥哥吃些水果吧,我来看看书房需要装点什么。”
衙署年久失修,经了两场雨房顶就渗水了,刘伯都未注意到,霍垣见元窈细心就请她跟着瞧瞧。
元窈察看,霍垣就边吃瓜果边捧着兵书看。他不爱读书,原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去偷看元窈,但出奇地,瞅着元窈认真的模样自己精神也集中了,视线什么时候滚回书本上都忘了,之前翻开几百次没读下去的书,现在每句话都要咀嚼几次才肯往下咽。
书架上没多少东西,尽是闲适读物,不像是霍垣的书,兴许是颍川郡的官员家眷留下的,看来那本名册多半是在武侯的书房了。
元窈默默叹了口气,见霍垣看得认真,元窈便和桑娘蹑手蹑脚出了门,往正房去。
刘伯早就觉得府上景观太不像话,便带杂役在大院里栽树培草,擦汗的功夫看见元窈迎面走来就朝她过去,态度很是亲切:“小姐有事吩咐?”
元窈平日在东院待着,无事是不会出来的。
“阿垣哥哥房中要重新上漆,书房桌脚有损也要修补更换,我便想看看正房中可缺失什么,一并叫人采买回来。”她温言道。
刘伯上了岁数没精力管事,有元窈事无巨细井井有条,这些日子可轻松多了,闲着就随手做做活儿,累了便歇着来回传个话。
看着东院欣欣向荣比正房这边还好看,刘伯有心捣鼓,但又不好请元窈过来帮忙装点,不想她竟这样周到主动过来帮忙。
他心底高兴,现一时腾不出手,便说:“那小姐您先去看着,小人随后到。”
元窈微笑着点头。
正屋里陈设简洁,不见多少人气,空荡冷清,一眼便能望到头,比霍垣的房间还要简单。
她装模作样查看一圈才慢慢出来,刘伯匆匆过来,定睛看了元窈一眼,脸上扬起和蔼笑容:“可要装点什么?”
“东南角有破口得修补,墙面有些潮斑连同门窗一起也重新上遍漆吧。”元窈同刘伯一起往书房去,继续说:“屋里看着也没些生气,不如也像阿垣哥哥房中那般稍作装饰?”
刘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摇头道:“侯爷不喜繁杂,房中向来一切从简,怕是要辜负小姐好心了。”
他为元窈推开书房门,一同进入:“小姐可先查看再告知小人,书房修整需得侯爷归来再行商议。”
他隔一步远,紧紧跟在元窈身后。
“好。”元窈脸色如常,背对刘伯时秀眉轻拧,面上凝重,唇角也被压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