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有一瞬死样的沉寂。
“我的儿!”秦夫人蓦地叫了声,不顾一切往外跑。
小蒋氏怕她受不住,忙唤人跟上,随即问那小厮可知锦衣卫拿人的理由。小厮早就吓傻了,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小蒋氏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只能吩咐心腹管事赶紧去前院探听消息。
又急急喝令下人不得通禀侯夫人和太夫人,“若扰了两位老人家的清净,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当差了。”
一面又担心引起恐慌,今日恰逢四时宴,侯府往来宾客甚多,事情未定之前,最怕话传话,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流出去,对侯府可是大大的不利。
必须稳定住局面才行。
焦头烂额之余,还不忘叮嘱姐姐带孩子先从后门走,以免卷入其中。
这个时候蒋夫人怎肯置身事外,匆匆交代两个孩子“你们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走”,便追着妹妹去了。
水榭离只剩小满姐妹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树林不安地晃动着枝桠,明明暗暗的影子落在张君懿身上,急促地摇来摇去。
“你在生我的气?”她突然发问。
张小满呵了声,“难道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张君懿避开她的视线,“你自己说的,你和刘公子成不了。”
“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三姐姐我喜欢刘瑾书,这次相亲换我去吧。”张小满自嘲似地笑笑,“话,当时我都和你说清楚了……抢来的更香?”
张君懿没言语。
“在你的眼里,我的婚姻大事,一支点翠蝴蝶钗就可以打发了。说白了,你对我还是信不过、瞧不上。”张小满叹口气,“四妹妹,我不想要,和被算计要不了,是不一样的。”
张君懿霍地抬头,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起身出去。
张小满隔窗望去,但见她招手叫过个婆子,那婆子从她手中接过什么东西,点头哈腰走了。大约两刻钟后,那婆子回来,耳语几句,张君懿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折返过来。
一开始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很慢,后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地抬起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小跑着扎进水榭。
她努力平息着气喘,“你的邻家哥哥叫陈令安,巧了,今日来拿刘公子的锦衣卫头领,也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也叫陈令安。”
张小满脑子嗡的一响,失声叫道:“真的?”
张君懿说:“事关锦衣卫,我怎敢作假?”
她看似泰然镇定,可眼神闪烁躲避,嗓音发颤,攥着团扇的手指尖发白,无一不显示了她的紧张,甚至从中还能看到了丝丝的兴奋。
给人一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明知道她在给自己挖坑,张小满还是抬腿就走。
“等等!”见她如此坚决,张君懿反而生出一丝犹豫,“你刚来不知道,锦衣卫的风评很不好,绝大部分朝臣都厌恶锦衣卫,尤其是文官,最忌惮和他们扯上干系。你贸然前去,无论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父亲都会勃然大怒,更不要提和刘家的亲事了……别怨我没提醒你。”
张小满当然知道这一去的后果。
可那又怎样?想了九年,等了九年,杳无音信的九年,久到记忆中的模样都快变模糊了。
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想错过。
“所有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况且,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张小满回头笑了下,转身投入那片金灿灿的阳光中。
裙摆飞扬,环佩急摇,她像一只轻巧的燕子飞快掠过。
锦衣卫拿人的消息已从前院漫延到四时宴,赴宴的贵妇贵女们莫不惊慌,有害怕株连匆忙离去的,有站干岸看热闹的,当然也有与秦刘两家交好,留下来抚慰帮忙的。
到处乱哄哄的,反而无人注意张小满的举动。
她认路的本事极强,之前来侯府认亲时,嫡母只是给她提了一嘴外书房的方向,她就寻了个大差不离。
一跨过二门,惊慌失措的侯府逐渐变得安静,连道旁的花枝都一动不动。
张小满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侯府的奴仆们不知是吓得跑掉了,还是被驱散了,搭眼望去,四下鲜少有人影,偶有管事装束的人经过,也是形色慌乱匆忙,看到张小满竟问也不问一句。
妇人的惊呼蓦地响起,却是戛然而止,更添几分悚然。
听着像是秦夫人的声音,张小满的心揪得紧紧的,循着声音来到外书房。
绕过照壁,游廊尽头是一处敞厅,外厢的红漆柱子间用雕花格栅门隔了,她不敢冒然进门,只躲在树丛后张望。
挂在门口的湘竹帘子掉了半幅,内厅可见秦夫人抱着一位玉色衣袍的男子,气宇轩昂,容貌雅俊,应是刘瑾书。
侯府的侍卫和锦衣卫相峙而立,手按腰刀,死死盯着对方。
整个敞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站着,只一人坐着。
他侧身坐在背阴处,整个人罩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小满看不清他的面容。
和紧绷到极点的其他人不同,他看上去很是随意,身子斜靠椅中,低头看着什么,身子有点瘦弱,不似其他锦衣卫那般高大健硕。
然给人的压迫感最强。
说不清为什么,眼睛就是无法离开他。
一个男声打破了敞厅的死寂。
“陈大人,这些都是我和老师来往的书信,全是请教功课探讨学问,不知触犯了哪条律法?”刘瑾书开口道,话音虽温良,但语气冷然,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鄙夷。
椅中的男子笑了声,“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刘翰林,你明明不是睁眼瞎,怎么净说瞎话?”
他说起话来斯斯文文,说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得刘瑾书脸色一红,腮边肌肉微微隆起,显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了。
刘瑾书的语气也凌厉起来,“没有圣旨,没有口谕,没有任何抓捕文书,不明不白就要把人抓走,这是什么道理?”
秦夫人护子心切,指着那人不管不顾放狠话,“今日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去告御状!”
那人嗤笑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不羁,“口气不小,你丈夫都不敢说想见就一定能见到皇上,你又算哪个台面上的人?”
他挥了挥手,“来呀,带秦夫人进宫,看奉天殿能不能装下她的脸。”
秦夫人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连连后退,“我不去,出了侯府的门,谁知道你们会把我带到哪里!”
有个人高马大的校尉大踏步上前道:“从没人敢与锦衣卫打擂台,还威胁告御状,真是好笑!若是个个如夫人一般,拿我们锦衣卫不当回事,那皇上设立锦衣卫又有何用?”
刘瑾书急忙护在母亲身前,“拿不着我的错处,就用我母亲来要挟我,陈大人也忒卑鄙下作了!”
又厉声呵斥一旁的侍卫奴仆,“都是死人吗?还不扶姑太太回去休息!”
有上司命令在先,那校尉岂能轻易放秦夫人走,作势去抓秦夫人的胳膊。
侯府的侍卫们急急阻拦,不知哪个愣头青惊慌失措抽出了刀,刺耳的利刃摩擦声立时激断锦衣卫紧绷的那根弦。
但听此起彼伏一片“铮铮”刀出鞘之声,整个敞厅森气凛然,连躲在树后的小满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住手,住手!”走廊那头,一个绯衣玉带的中年男子极力挥手喝止,七八个青袍绿袍的官儿紧随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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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小满认出那人是平阳侯世子秦伯彦,之前嫡母带她来侯府做客时见过一面。
还有一人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也是绯色官袍,双颊清癯,留着五绺美髯,步伐缓慢稳重,不知是什么来历。
小满重新把目光投向敞厅。
这些人一来,敞厅的气氛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刘瑾书紧绷的面孔稍稍松弛了,秦夫人的眼泪流得更凶,腰杆子却是挺得直了些。
粗着嗓子嚷嚷的校尉此刻安静下来,手抚腰刀,钉子似地站在上司身后。
秦伯彦是名武将,性情刚烈,平时最恨没有寸功,只会狗仗人势的锦衣卫,本就憋着一肚子恶气,如今居然欺负到自家头上了,暴脾气当场爆发。
“陈令安,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粗着嗓子喝道。
“我祖父追随太/祖爷打天下,乃是开国功臣,配享太庙!我父亲镇守西南,战功赫赫,太/祖爷御笔亲书‘忠勇义烈’赐予平阳侯府,曾言秦家永世恩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平阳侯府撒野!”
一直坐在椅中,低头翻看什么的男子终于抬起头。
“平阳侯府的恃功矜宠,今日陈某算是领教了。”
语气竟夹杂着隐隐的兴奋。
秦伯彦冷笑,“少威胁我,旁人怕你,我可不怕。我在当今阵前效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或许是他强硬的态度给了人信心,那些依附侯府和刘家的人登时气焰大盛,纷纷抢步上前,七嘴八舌没一句好话:
“阴险卑鄙奸佞小人,构陷忠良,献媚人主,荼毒生民,你有何脸面偷活于世?”
“于国无寸功,于民无寸利,再容你们放肆下去,势必会后患无穷!”
“奸贼!奸贼!我等要联名上书弹劾你,哪怕血溅午门,也要把你这个恣行威虐、祸乱朝纲的奸贼绳之以法!”
……
听得树后面的张小满直皱眉头。
这个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吗?
就在这时,那人站起身。
那群人高亢的谩骂奇妙地变低了,唯有秦伯彦的粗嗓子在敞厅中震荡。
一个人影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
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他的大红曳撒上,跃动着,闪烁着,像一团愤怒的火。
张小满瞪大眼睛。
浓烈昳丽的五官,干净利索的面部线条,眉弓深邃,鼻梁英挺,这让他的眼睛半藏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沉郁森然。
气质大不相同,但相貌与记忆中的有六七分相似。
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张小满不由屏住呼吸,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近了,更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左额角上,有一个浅浅的黄豆大小的伤疤。
张小满但觉头“嗡”地一响,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冲上鼻尖,呛得她眼泪都流下来了。
是他,是陈令安!
只觉轰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所有的人影瞬间模糊,眼中只剩他一人。
脚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什么也阻止不了她了!
惊呼声如波浪般在一片死水的敞厅泛起,随即陷入沉寂。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那个死死抱着陈令安的姑娘,就连陈令安本人都愣在了原地。
锦衣卫望着他那只僵在半空迟迟没落下的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抓人。
张小满仰起脸,张口想唤他,可喉头也被泪水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她接连吞下好几口空气,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转身朝人们大喊:
“令安哥才不是大奸贼!”